《大唐西域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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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少年行- 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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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武雄壮的安西重骑后,苏毗王子悉诺逻和大勃律王子弥罗利连辔而行。只是二人一喜一悲,神情颇殊。

    队伍最后,五百名乱发如蓬、面生红斑的吐蕃、大勃律战俘双手缚后,在飞龙军的监视下蹒跚而来。安西军出征俘虏甚众,不可能皆押运至长安。故封常清精挑细选五百大小头目进京献俘。

    抵达勤政务本楼的旌门时,封常清翻身下马,枢密使高仙芝早已在此恭候。在高仙芝的引导下,封常清一行步行来到勤政务本楼门洞前。

    “高、封乃莫逆之交,但两人的性格却有天壤之别。高仙芝出身将门世家,一路顺风顺水,貌似高傲、心实纯朴;封常清乃流犯之后,足跛目斜,历经坎坷,故心机深沉、难以琢磨。”王霨打量着立下傲人功勋的高仙芝和封常清,感慨万千:“邢縡之死,必是封常清之谋划,而非高仙芝的手笔。”

    元日前后,王准潜逃回京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王霨虽淡然视之,但在为安禄山接风洗尘的午宴上还是试探问了李仁之一句。当他发现李仁之并非幕后黑手时,王霨才开始留意此事。

    为寻根究底,王霨飞鸽传书扬州博良商行,拜托赵无极派快船走海路载素叶镖师赴岭南打探王准行踪。

    去年关中遭遇洪涝灾害,赵无极纡灾解难的诚心和开拓进取的精神打动了王霨,故他将记忆中适用于唐代技术水平的造船知识和沿海航线倾囊相授,并出资与赵无极合伙开设博良商行。

    经王霨指点,赵无极抵达扬州后立即组织人手改造两艘海船,加设水密隔舱和披水板、增添罗盘和指南针……数月后,焕然一新的巨舰劈波斩浪,从扬州出发,横渡东海,直抵日本值嘉岛(今之平户岛与五岛列岛),补给后沿海岸北上,经松浦、博多即到筑紫(今北九州一带)。

    此条航线之前从未有海商走过,首航之时赵无极战战兢兢。若非深信王霨有点石成金之能,他绝不敢冒如此大险。谁料顺风顺水的海船只花了七天就驶抵值嘉岛,十天之内平安达到筑紫。一趟下来,有如神助的赵无极赚得盆满钵满,对王霨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满足现状的赵无极持续购买、改造船只,独占新航线半年之久的博良商行越做越大,渐而崭露头角,一跃成为扬州数得上的大海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嫉妒博良商行的各路势力明里暗里动作不断。对于暗中做手脚的,跟随赵无极南下的素叶镖师以牙还牙,使出霹雳手段将各路牛鬼蛇神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于别有用心、公然索贿的贪官污吏,赵无极按照王霨的嘱托,将杨玉环的大旗高高竖起。一句“为贵妃娘子赚点脂粉钱”和几张盖有杨玉环私印的益州浣花笺,惊得欲伸手捞一笔的太守、县令急忙退避三舍。

    原来王霨早料到商场如战场,托阿史那霄云在杨玉环耳边美言几句,为博良商行借了张虎皮。而赵无极每次出海,均会搜罗几件奇珍异宝送入宫中,供贵妃娘子赏玩。王霨还从自己的分红中拿出数成,由阿史那霄云供奉给杨玉环当私房钱,使心情郁郁的贵妃娘子偶绽笑颜。

    蓬勃发展的博良商行除了继续经营日本航线,还按照王霨的叮嘱不断南下探索新的海路和商机。岭南与扬州本就有成熟航路,博良商行的船队自然不会放过。乘船前去岭南打探的素叶镖师惊愕地发现,王准从未离开岭南。

    得到从扬州传回的消息时,已经是三月上旬。王霨、王勇、阿伊腾格娜、阿史那姐妹和卢杞结合素叶镖局在长安搜集的零星情报,如元日大朝会前,圣人曾密召高仙芝单独入宫;如高仙桂对前北庭牙兵队副陈达过于亲热,似有所图;如安西别将卫伯玉经常带领十余名牙兵无故消失,随后长安城中就会有王准作乱的动静传出……推测出高仙芝极可能是“王准返京”疑云的幕后推手。

    至于高仙芝的目的,王霨翻了翻厚厚一摞《金城坊监控日报》,指着数条“龙武将军邢縡称病不出”的记录道:“高相欲报蒙冤之仇,圣人欲更易东宫,肯綮皆在邢縡身上。”

    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王霨就无心插手此事。于公而言,王霨不愿卷入夺嫡之争;于私而言,他支持高仙芝报仇。得知邢縡的咽喉被刺客杀死时,王霨唯觉善恶终有报;听闻王准死于岭南暑热,王霨忆起初抵京畿在西郊若兮客栈与他发生冲突,忽生几丝“逝者如斯夫”之叹。

    令王霨赞叹的是,封常清的计谋算尽人心、环环相扣。敢于放出王准回京的谣言,是算准岭南偏僻,太子和陈玄礼均未在此安排人手,短时间内不方便也不可能辨别真假;用谣言搅动长安局势,则是为引蛇出洞,令邢縡心神不安、太子蠢蠢欲动;假扮龙武军行刺邢縡,是让邢縡产生被陈玄礼抛弃的错觉;伪造陈达鱼符,利用的正是王霨的名誉……而封常清的最终目的,毫无疑问是诱骗邢縡倒戈,揭露王焊谋逆案幕后黑手,从而为高仙芝复仇。

    若非王霨恰好有博良商行,一时也识不破封常清的层层叠叠、曲曲绕绕的心机。不过迫在眉睫的灾情和笼罩在大唐上空的战乱阴霾,使王霨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俘献天子喜、恩赏颁诏册。

    勤政务本楼下,刑部尚书张均朗声道:“启奏陛下,安西都护府征吐蕃、大勃律,俘虏一万四千余人,恭请圣裁。”

    “朕为天子,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吐蕃虽屡犯大唐边境,然两国往来不绝如缕,文成、金城皆和亲赞普。大勃律为大唐之藩属,偶有失礼,亦可宽宥。朕意已决,宽赦尔等之死罪。”站在楼上俯视群俘的李隆基威风凛凛、宛如天神。

    楼下五百名俘虏听了译语人的翻译,喜从天降、流泪满面,连叩首谢恩都忘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尔等不服大唐教化、不尊朕之诏令,若轻易放过,天威何存?尔等皆为安西都护府所俘,朕命汝辈在安西四镇劳作十年,尔等可服?”李隆基恩威并施。

    “谢天可汗!”死里逃生的吐蕃、大勃律战俘磕头如捣、感恩戴德。

    “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临危不乱、坚毅果敢,朕心甚悦,加封特进、开府仪同三司,赐永业田一千亩、钱十万贯、荫二子。安西四镇兵马使李嗣业,身先士卒、勇冠三军,加封安西四镇节度副使,赐永业田五百亩、钱五万贯、荫一子;安西四镇同兵马使席元庆,披坚执锐、勇不可挡,加封安西四镇节度副使,赐永业田五百亩、钱五万贯、荫一子;安西四镇监军边令诚,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加封为从四品内侍省少监,赐永业田五百亩、钱五万贯。其余立功将士,命兵部有司依律加赏!”

    “谢陛下隆恩!”以封常清为首的安西将士齐声谢恩。

    “李嗣业与席元庆越过毕思琛同升节度副使,殊为罕见,可见李隆基对封常清此战分外满意。毕思琛凭担任过夫蒙灵察的牙兵校尉爬到安西长史之位,但其除了溜须拍马并无过人之才,与高、封非同路人,难怪封常清不带其出征。安西别将段秀实文武双全,也是位难得的人才。”王霨暗自盘点安西诸将:“只是不知边令诚走了谁的门路,竟然从边镇返京,成为内侍省仅次于高翁之人……”

    献俘礼前,王霨收到同罗蒲丽的密报,如意居庭州分号频频宴请北庭都护府官员,似有所图。王霨以为太子又有什么幺蛾子,令素叶镖局加强监控,谁知如意居之后却并无进一步举动。

第一百零二章:旱魃何如人心险(三)() 
“边令诚贪财畏战,少了他从中作梗,封常清也会少些掣肘。 ”怛罗斯大战后,王霨听过不少边监军的“光辉事迹”:“至于内侍省,有高翁镇着,谅他也翻不出多大波浪。”

    “苏毗王子悉诺逻,心怀赤诚、忠心可嘉,封怀义王,赐姓李、名忠信;大勃律王子弥罗利,远道来朝,封金吾卫长史,宿卫宫禁。”

    李隆基封赏完毕,凭栏俯视楼下群臣,豪气干云。

    “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勤政楼下,左相陈希烈抹了抹皱纹里的汗水,执笏出列。

    “嗯?”李隆基微微一愣:“陈卿有何事?”

    “莫非陈老贼要乞骸骨?”杨国忠心有所盼。

    “去岁关中水患、今年关东旱灾,臣自幼研习《周易》、《易传》,略有所得,欲禀告陛下。”陈希烈缓缓道。

    “献俘大礼,谈此何益?”李隆基愠怒。

    “陛下,圣人曾言,‘邦大旱,毋乃失诸刑与德乎?’大唐连年灾患,自中枢向东蔓延,何故也?东方青龙,为甲乙木;属震位,上应苍龙七宿、下对太子之宫。洪旱相连,皆因太子失德!”陈希烈一反常态,毫不畏惧圣人的怒火,扯着嗓子高喊。

    一语惊天下、寂寂唯蝉鸣。

    “太子失德!?”李隆基疾言厉色道:“陈卿可知,汝非议东宫、大逆不道,论罪当诛!”

    “某为官多年,岂会不知!”陈希烈并不退缩:“然天人感应乃至圣至明之理,事关大唐江山社稷,某不敢藏私!微臣斗胆,请盛王代陛下去圜丘祭祀昊天,赴骊山行大雩之礼!”

    “陛下,微臣赞同陈相之言!”杨国忠不料一向唯唯诺诺的陈希烈竟然如此刚烈,极其惊愕。但对他而言,废除太子有利无害,自然趁机踩一脚。

    “杨卿赞同什么?是太子失德呢?还是盛王祈雨?”李隆基冷哼道。

    “陛下言重了,微臣不敢妄议太子。”杨国忠吓得双股战战:“微臣只是觉得灾情严重,由盛王祈雨再好不过。”

    “高卿呢?”李隆基眼如鹰隼。

    “陛下,微臣心中只知有陛下,不知其他。一切皆听陛下圣裁。”高仙芝的回答极其谨慎。

    “张卿呢?”政事堂诸相,李隆基一个也不放过。

    “张氏满门皆因陛下而富贵,微臣谨听陛下圣裁。”张均目光游移,不敢抬头。

    “亨儿,你怎么看?”李隆基的神色阴晴不定。

    “启禀父皇,儿臣德行浅薄,本就不配入主东宫。儿臣恳请搬回十六王宅。”李亨跪伏于地、神情凄惶。

    “起来吧,‘失德’二字言重了。”李隆基拍栏叹道:“陈希烈妄议东宫,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无诏不得入宫。”

    “老臣口不择言、君前失仪,心甘情愿受罚。”陈希烈神情坦然。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太子身为储君,当替朕斋戒三月。盛王李琦,天资聪颖,可代朕前往圜丘和骊山行大雩之礼,祭祀祈雨。”

    “儿臣遵旨!”李亨与李琦双双跪下,只是两人心情有天渊之别。

    “姜还是老的辣!”旁观全程的王霨目瞪口呆:“本以为陈希烈已被杨国忠逼上绝路,谁知他捏准李隆基易储之心,华丽丽地向盛王交了个投名状。不管左相之位能否保住,日后李琦登基,于情于理都不能亏待在众目睽睽下为其鼓与呼的陈相国。”

    遐思不断的王霨并未留意,与其相距不远的李仁之正盯着面如土色的王珪和凝眉思索的他,喃喃自语:“骊山祈雨……”

    寒山上半空,临眺尽寰中。

    六月二十二日黄昏时分,林木干蔫的骊山半腰,沉寂许久的行宫语笑喧哗、人欢马叫。

    一袭圆领绣袍的王霨在婢女的陪同下,手握折扇,站在宫阙前极目远眺,但见夕阳西下、宿鸟归飞,只是山林干枯,不复往年之青翠。

    四日前的献俘礼上,李隆基令盛王代其出城祈雨。而当日下午,本欲陪母亲去郑县祭拜姨母崔颖的王霨就接到圣旨,令他跟随李琦一同祈雨。

    纳闷不已的王霨稍加打探,得知是李仁之撺掇盛王进宫向圣人提议,说他文思敏捷、七步成诗,当随行祭天祈雨,以赋诗文而纪之。

    “李仁之是何居心?莫非要挑拨我和东宫的关系,难道他不知李亨早就对我失望至极?或者他要效仿裴诚?可有飞龙禁军在,志大才疏的他又能耍什么花招?”

    虽猜不出李仁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谨慎稳重的王霨还是做了周全准备。

    待盛王斋戒三日后,王霨随之出城,先赴长安正南门明德门外的圜丘。

    圜丘始建于隋文帝开皇十年(590年),乃隋唐两朝皇帝祭祀上天的礼仪重地,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圜丘严格遵照《周礼》而建,因“天圆地方”,故上下四层皆为圆形。每层圆坛都设有十二条台阶,呈十二辰均匀地分布在圆坛四周,分别为子陛、丑陛、寅陛、卯陛、辰陛、巳陛、午陛、未陛、申陛、酉陛、戌陛、亥陛,其中子、午、卯、酉陛又称北、南、东、西陛,面南的午陛则宽于其他十一陛,是皇帝登坛祭祀昊天上帝的御阶。明清时期的天坛乃仿照隋唐时期的圜丘而建,然无论规模还是气魄,都稍逊一筹。

    傩舞古朴、《云汉》苍茫。

    喜形于色的盛王李琦坦然沿正东方的卯陛登上圜丘,在昊天上帝及五方天帝神座前跪读祝文、祭祀上天。

    “凤曲登歌调令序,龙雩集舞泛祥风。彩旞云回昭睿德,朱干电发表神功。”圜丘下,站在王霨身侧的李仁之得意洋洋:“霨郎君,某诵此诗虽比不得《七德舞》,还算应景吧。”

    “甚是妥帖,只是既然仁之郎君锦心绣口、饱览诗书,又为何多此一举,召某随行呢?”王霨反诘道。

    “霨郎君,明人不说暗话,某令汝同行,只为借机规劝几句。圣人之心昭若日月,盛王登基指日可待。某若是你,定会一个人早早离开长安,避开他日之祸。”李仁之意有所指。

    “仁之郎君,某向非贪得无厌之人,但吾心中自有方圆。身外之物,慷慨大方;情之所系,尺寸不让!”

    “好个尺寸不让。”李仁之桀桀冷笑:“王霨,咱们走着瞧。”

    祭拜过昊天上帝,盛王在飞龙禁军、平卢牙兵和王府卫队的层层保护下,车辇向东,蜿蜒上山。

    雩,祭乐于以祈甘雨也。孟夏于圜丘雩祀,此乃常礼。若遇旱魃,则行大雩礼,除在圜丘祭天外,还需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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