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少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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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西域少年行- 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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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之前负责盯梢的同门师姐交接过后,范秋娘就依照弓箭手的心性,潜伏在李林甫宅这个平康坊视野最开阔的制高点上,透过新到手的望远镜俯视周遭。邢縡饮酒作乐的阁楼上另有数名乔装打扮的师门三代弟子,负责监控其间的风吹草动。

    香风阵阵催人醉的阁楼门口,不时有身着戎衣、鞍鞯华丽的军士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敢无视宵禁前来平康坊寻欢作乐,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北衙禁军。新来这一波从绣袍上的虬龙纹看,当是龙武禁军中有头有脸的将佐。”范秋娘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堂堂龙武将军痴迷花街柳巷,夜夜左拥右抱喝得酩酊大醉,下属自然有样学样。难怪被飞龙军压得喘不过气。”

    碧天如水月如眉,银漏更残将欲尽。

    夜过子时,醉醺醺的邢縡才在十余名龙武军士卒的簇拥下钻进厢板加厚的订制马车。一行人亮出鱼符、晃着横刀,趾高气扬敲开平康坊北门,催马向西。

    从屋顶上飞跃而下的范秋娘正缘绳攀登坊墙,墙外忽然传来刺耳的横刀出鞘声和低闷的惨叫声。平康坊内,数名公孙门弟子也赶到墙边,准备登墙。

    “怎么回事?”范秋娘在坊墙站定后当即张弓捋弦,迅速将锋利的箭簇对准下面。可墙外的混乱场景却让她茫然无措,不知该将长箭射向谁。

    “龙武军自相残杀?莫非王准买通了邢縡的下属?究竟谁是王准的人?”一模一样的甲胄和袍服让范秋娘辨不清敌友。

    “怎么回事?”车厢里传来邢縡惊恐的喊叫声:“谁派你们来的?”

    “阎王让某来要你狗命!”一名身材高大的龙武军将士挥刀斩杀拉车的骏马后一脚踹开车门,横刀循声朝蜷缩在车厢里的邢縡刺去。

    “止!”范秋娘不再犹豫,右手一松,涂成漆黑色的长箭破空而出,直扑刺杀邢縡的凶手。

    “嗯?”“大高个”闻声收刀,迅疾躲在车厢之后,羽箭擦着他的咽喉而过,深深刺入车厢的木板,却并未穿透。其余五六名龙武军士卒见暗处有弓箭手,也急忙寻找遮蔽之物。

    “邢将军,汝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你不死,多少人睡不安稳。”“大高个”低声威胁道:“迟早是个死,还不如自我了结更痛快点。当年你敢挥刀自残,如今勇气都跑哪里去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自古机深祸亦深(二)() 
“吃里扒外的混账,王准和李仁之许给你们多少好处?”邢縡听见暗处有人相助,恢复点精神。

    “龙武军连李林甫的号令都不听,何况两个黄毛小子。”“大高个”狰狞笑道:“事到如今,邢将军还心存侥幸吗?”

    “你们……”邢縡目光闪烁、将信将疑。

    “这群刺客一招一式皆军中路数,绝非游侠剑客。难道是驻守平卢进奏院的牙兵?可盛王风头正劲,岂会轻易授人把柄?”范秋娘猜不透刺客底细,弓弦紧绷却不知所措。

    火炬若星,蹄声如雨。

    “何方狂徒,竟敢当街行凶!”横街东头忽而奔出一哨甲胄俱全、手持火把的铁骑。

    “飞龙禁军?”借着火炬的光芒,范秋娘隐约瞥见骑兵胸甲护心镜下,绘有一对肋生双翼、乘云而举的应龙。

    北衙禁军诸卫甲胄相同,唯以纹饰区分。左右武卫饰以对虎,左右鹰扬卫饰以对鹰,左右千牛卫饰以对牛,左右豹韬卫饰以对豹,左右玉钤卫饰以对鹘,左右监门卫饰以对狮子,左右金吾卫饰以对豸,左右龙武军饰以对虬。

    高力士编练飞龙禁军时,为在气势上压倒诸卫,尤其是龙武军,特意选择神兽应龙为纹饰。

    有角曰龙,无角曰虬,生双翼者为应龙。相传应龙为上古神龙,曾匡黄帝诛蚩尤、助大禹治洪水,有吞云吐雾、呼云唤雨之灵。龙武军的虬龙纹虽胜虎鹰牛豹等凡兽,却远不如应龙纹威风。

    范秋娘见飞龙军甲胄齐整、气势不凡,赶忙折身攀上一棵紧靠坊墙的柳树,躲在初吐鹅黄的枝条间学喜鹊叫了数声,尚未攀上墙头的公孙门弟子闻令急忙止步,手抓绳索如石雕般紧贴墙壁。

    “某乃龙武将军邢縡,救命啊!”邢縡放声高呼。

    “邢将军,咱们后会有期!”“大高个”翻身上马,带领同伴挥鞭向西。

    “龙武军?”飞龙禁军当先一骑头戴华丽的折返顿项盔,阴刻着应龙纹的精致面甲将脸部遮掩的严严实实:“汝是邢縡将军?”

    “正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酒意全醒的邢縡紧攥横刀,躲在车厢内不敢出来。

    面甲骑士从腰间左侧摸出一枚鱼符,扔给邢縡:“在下陈达,乃飞龙禁军旅帅,不知邢将军可知匪徒的身份?”

    “陈达?”邢縡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恍惚记得飞龙军中有名姓陈的旅帅,颇受高翁赏识。

    “邢将军是被小蟊贼打劫了?”面甲骑士话中满满都是嘲讽和讥笑,悬在右腰的刀鞘随着坐骑的小碎步敲打着马鞍,叮当作响:“小贼身轻马健,吾等甲胄在身,恐追赶不上。”

    “不敢劳烦大驾。”邢縡瞟了眼鱼符,戒心未除:“敢问陈旅帅之前在何方军镇?”

    “某入京前乃北庭牙兵队副,曾数次救过王都护家的霨郎君。”虽未摘下面甲,但仅听其言,也能感受到面甲骑士脸上的傲然。

    此刻才有数名察觉异常的武侯打开坊门,小心翼翼探头向外张望,却被全副武装的飞龙禁军喝斥回去。

    “原来是霨郎君的故交。”摩挲鱼符许久的邢縡终于下定决心:“陈旅帅可否引荐某去见霨郎君,某有惊天秘闻要告诉他和高翁。”

    “霨郎君?十三娘不是说他不会插手吗?”侧耳偷听的范秋娘疑窦丛生。

    “邢将军与霨郎君同居金城坊,何须如此拐弯抹角?”面甲骑士疑道。

    “事关机密,需借助陈旅帅与霨郎君的交情。”邢縡颇为焦急。

    “某与北庭张监军义子张德嘉亦甚是相熟,若邢将军欲找高翁,何不直接找德嘉郎君?”思忖片刻,面甲骑士提议道。

    “也好!”邢縡将鱼符递还面甲骑士,跨上一匹失去主人的骏马。飞龙禁军立即围了过来,与面甲骑士一起将他遮蔽得密不透风。

    “邢将军,请!”面甲骑士顺手点了几名属下:“汝去京兆府报案,你们三个留在此地,与京兆府衙役交接后再回营。”

    “诺!”被点到的飞龙禁军士卒齐声领命时,藏匿在柳树上的范秋娘忽听师父在侧面一株槐树上低低喊道:“秋娘,连珠箭,射戴面甲之人!”

    “嗯?!”范秋娘无暇多想,双手习惯性地听从师父的号令,张弓就射。

    三支黑色长箭迅疾如电,如鬼魅般接连不断射向面甲骑士。

    披挂齐全的面甲骑士动作也快得不可思议。范秋娘的长箭刚脱弦,他就顺势一仰,堪堪躲开第一支长箭,然后横刀向上一搅,磕飞第二羽利箭。

    “保护好……”面甲骑士话未说完,第三箭倏忽而至。他挥刀格挡之时,才惊觉第三箭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胯下坐骑。当战马哀嚎倒地时,面甲骑士抽出藏在马鞍左侧的长剑,一跃而起。

    “安西卫伯玉!”范秋娘从左刀右剑的架势判断出面甲骑士的真实身份,此时她才意识到,师父定是从横刀悬挂的位置上看出的蹊跷。寻常军将基本都是右手持刀,为拔刀方便,横刀皆挂在身体左侧;而卫伯玉是左手横刀、右手长剑,他的横刀习惯性系在右侧。

    (本章未完,请翻页)“中!”公孙大娘等的就是卫伯玉躲闪的空隙,早已跃上坊墙的她挽弓如月,一只箭羽亦染成黑色的长箭疾若霹雳,从多名骑兵空隙处飞过,涂着剧毒的箭镞瞬间洞穿邢縡的咽喉。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邢縡来不及用手堵住血洞就气绝身亡。

    “退!”公孙大娘缘绳而下,带着范秋娘和其余弟子消失在莺歌燕舞的平康坊中。

    “唉!”假扮成飞龙禁军的卫伯玉摸了摸邢縡的鼻息,郁闷不已:“怎么又栽在她们手上了?!”

    “卫别将,还是先撤吧。平康坊的武侯暂时被骗过了,可一旦金吾卫或龙武军赶到,我们就会暴露。”

    “撤!”垂头丧气的卫伯玉叹了口气,率领安西牙兵驰马离去。

    风摇繁星,月映血浓。

    平康坊北庭进奏院正殿屋顶,苏十三娘手持望远镜,低声叹道:“果如霨郎君所料,高仙芝为报王焊案之仇,先是故意放出王准返京的假消息,弄出些许动静,将长安这潭水弄浑;待邢縡放松警惕后,派安西牙兵假扮龙武军刺杀,让邢縡误以为被陈玄礼抛弃;卫伯玉装成飞龙军适时出现将其解救,估计是要趁乱撬开邢縡的嘴,彻底掀翻幕后陷害高家之人。”

    “如此环环相扣的计谋,似非生性孤高的高仙芝所为,十之七八是安西节度使封常清的谋划。师父的应对则是以力破巧,直截了当杀死邢縡,彻底剪断线索。估计东宫对邢縡的打算本就是能保则保,不能保则杀之。方才秋娘说王准和邢縡都不是好东西,暗含此意。”

    “吾纳闷的是,就算高仙芝以相国兼枢密使之尊,但在天子脚下弄出当街击杀禁军将领的大动静,又该如何收尾呢?”

    翌日清晨,龙武将军邢縡与数名心腹手下横尸街头毫无疑问成为长安城中最令人震撼的消息,满城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圣人震怒,责罚陈玄礼治军不严的同时,严令京兆府尽快缉拿凶手。

    京兆尹鲜于向带领手下查探数日,只弄清此案或许与飞龙禁军有牵连。但经飞龙将军张守瑜逐一核查,当日平康坊附近并无任何飞龙军将士。

    束手无策的鲜于向登门求教杨国忠,同样茫然无绪的右相正欲请虢国夫人打探圣人对此案的心思,长子杨暄送来吉温的密信,纸上只有一句话:“何衙掌军械甲仗?”

    “吉节帅……”杨国忠冷哼一声,将信递给鲜于向。

    “兵部?”鲜于向恍然大悟:“真凶是谁不重要,借此案将陈希烈踢出政事堂,吉温好算计!”

    “能卖主求荣之人,绝不会只卖一次。”杨国忠忆起李林甫临死前对吉温的断语,颇有点后悔。

    “杨相,某该怎么结案?”鲜于向见杨国忠迟迟不语,焦急道。

    “仲通兄,汝觉得崔圆此子如何?”杨国忠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崔副使为人虽有点死板,但打理军政要务都很有章法……”在经商起家的鲜于向眼中,出身世家的崔圆太重典章,不够“灵活”。

    “某在意的是他够不够忠心!”杨国忠喝止鲜于向舍本逐末的点评。

    “这……”鲜于向犹豫片刻道:“某不敢担保……”

    “算了,汝先按吉温之言追查兵部是否与此案有牵连。”杨国忠不耐烦挥了挥手。

    待鲜于向告辞,杨国忠自言自语道:“吉温脚踏两只船,不可重用。若是逼退陈希烈,可先空虚左相之位,让鲜于向进政事堂,崔圆接手京兆府。只是谁来替某守住剑南?还有,如何确认崔圆的忠心呢……”

    风吹柳絮乱如麻,春雨罕至半城沙。

    天宝十三载(754年)四月,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关注的是右相杨国忠对左相陈希烈的步步紧逼和贵妃娘子八姐秦国夫人极尽奢华的葬礼,寻常百姓在意的却是雨水稀少的天气。

    好在去年暴雨后,圣人和政事堂以霹雳手段严查宫城南北太仓、东西市常平仓和东郊渭桥仓的存粮,并从江淮、陇右、河东、剑南征调大量粮食,故而今春长安粮价并未因干旱大涨。

    京兆府对龙武将军遇刺案的最终判定是,邢縡因寻花问柳与人发生争执,被假扮成飞龙军的恶徒袭击。大张旗鼓搜捕歹徒的同时,京兆尹鲜于向上表称,飞龙禁军并未遗失任何甲胄,匪徒所用铠甲、兵刃或从兵部获取,故奏请圣人准许京兆府彻查兵部库部司、军器监、甲坊署、弩坊署等衙署。

    在杨国忠鼓动下,圣人准许鲜于向所请。而关中承平日久,兵部库部司、军器监等衙门中的破烂事本就堆积如山。京兆府稍加盘查,就揪出无数蠹虫。执掌兵部的左相陈希烈顿时颜面无光,不得不上表请罪。

    得意洋洋的杨国忠坐等灰头土脸的陈希烈主动退出政事堂时,来自碛西的一份捷报扰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露布振国威,捷报悦龙颜。

    “……臣率安西健儿五千、藩属兵马一万,自于阗南下,欲越绝岭征大勃律,不意半路遇吐蕃伏兵。幸赖陛下神威,苏毗部王子悉诺逻不满其父没陵赞被赞普冤杀,久怀内附之心,遣使来报,臣才

    (本章未完,请翻页)侥幸未中计……两军对垒之际,悉诺逻阵前倒戈,臣命精骑趁乱躐敌阵,吐蕃军遂溃。安西军斩首两万有奇,俘获数千,马匹、兵器、钱粮无算……为酬苏毗部之忠心,臣引兵东进吐蕃腹地,收拢苏毗部丁壮数万后西归。吐蕃各部慑于吾军之勇,环视左右却不敢阻拦……大勃律王闻之,不待兵锋抵近即肉袒面缚、负荆出城……今臣已班师,若得陛下圣恩,将携苏毗部王子悉诺逻、大勃律王子入京献俘……”

    李隆基读罢封常清的奏章喜不自胜,不仅恩准封常清进京献俘,还亲赴太庙告捷。满朝文武与阖城百姓亦兴高采烈、心花怒放。须知大唐开国以来,南征北战、东伐西讨,武功赫赫、灭国无数。唯西南之吐蕃仗山高雪寒之地利,不仅始终不曾降服,反而让陇右、安西等军镇吃过不少败仗。

    陇右哥舒翰拔石堡、复九曲,朝野皆视之为不世之功,然石堡、九曲皆吐谷浑旧地,并非吐蕃腹心。如今封常清不仅涉足吐蕃腹地,更策反“五如”之一(“如”是吐蕃仿照唐朝的府兵制设立的军政一体化组织,吐蕃核心地带共有五如,苏毗部是其一。)的苏毗部,战绩远超哥舒翰,圣人岂能不喜?

    二十余日后,陇右、安西、剑南等地相继有谍报传来,说吐蕃赞普尺带珠丹因苏毗部叛逃威信扫地,被臣子谋杀,吐蕃国内陷入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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