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帅、高掌书记,我军此刻位于骊山北麓官道上,距离灞桥还有四十余里。”
“华清宫!”安禄山当即反应过来:“今冬关中干冷,想来是元日大朝会后,圣人和贵妃娘子又移驾华清宫避寒。快扶某下车,张守瑜乃恩公守珪大将军幼弟,某不能失礼。”
安禄山按住两名曳落河骑兵的肩膀费力下马车时,高尚心中忽然腾升一团疑云:“高翁调张守瑜入京担任飞龙将军究竟意欲何为?”
寒风如刀、旌旗猎猎。
“拜见东平郡王!”面若重枣的张守瑜正欲行叩拜之礼,却被安禄山一把拦住。
“守珪大将军某之父也,世上岂有叔叔向侄儿叩拜的道理?”安禄山一脸亲切,作势道:“小侄叩见叔叔!”
“殿下是要折煞末将吗?”张守瑜虽暗自得意,却也不敢真受安禄山的大礼,他急忙绷紧全身力气架住安禄山的胳膊:“朝堂之礼在先,末将曾在节帅麾下任职,自然应是在下参见殿下。”
“殿下,守瑜将军前来必负有圣人之命,还是先听君
本章未完,请翻页)命再叙家常。”高尚出面为“争执不下”的二人解了围。
“高掌书记说的不错!”安禄山拍了拍衣裳正色道:“不知圣人和高翁有何吩咐?”
“圣人口谕:得知东平郡王星夜前来,朕心甚悦!令盛王李琦、左相陈希烈率文武官员在华清宫昭阳门外迎接东平郡王。”张守瑜复述过天子口谕后笑道:“传旨本当是内侍省之差遣,可高翁说殿下乃将星下凡,小黄门见了殿下的虎威,恐怕连口谕都忘了,故命在下前来传旨,并护送节帅前往华清宫。”
“劳烦叔叔!”安禄山笑着虚拢张守瑜的肩膀:“敢问太子何在?”
“回殿下,元月初二,圣人移驾华清宫,命太子留守东宫。”张守瑜一五一十道。
“明白了。”安禄山哈哈一笑,拉住张守瑜道:“还请叔叔上车,与某拉拉家常。”
“这?”张守瑜有点犹豫。
“难道守瑜将军攀上高枝,不打算认某这个侄儿了?若是如此,我可要到守珪大将军陵前哭诉!”安禄山佯怒道。
“不敢!不敢!”张守瑜怕安禄山动怒,连忙顺从其意,登上马车。高尚则翻身上马,与田乾真随侍马车两侧。
车厢内欢声笑语不断,安禄山一边大谈当年在张守珪麾下的快活日子,一边旁敲侧击打探长安中枢的朝堂格局。张守瑜被安禄山哄得心花怒发,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守珪大将军何等英雄人物,张守瑜却不过中人之姿。”高尚暗暗讽刺道:“不过,高翁有内相之名,行事手段老辣,不亚于李林甫。他既征调张守瑜,必有计较。某得叮嘱范阳进奏院仔细查探,内侍省那边也要花重金收买几个眼线。”
朔风漫卷彩旗寒、遍地朱紫迎胡番。
华清宫昭阳门外,低调内敛的飞龙禁军士卒和趾高气昂的龙武军将士分居两侧,拱卫圣人行宫。两队禁军士卒都憋着一股劲,欲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尤其是龙武军将士,他们两眼冒火,简直视飞龙禁军如仇寇。
半年来,飞龙禁军在高翁纵容下,一点点蚕食、挤压龙武军的地盘,令他们格外气愤。龙武军上上下下都期盼陈玄礼能够在圣人面前陈情,遏制飞龙禁军的扩张。可令人失望的是,陈大将军却如缩头乌龟一般,不仅不敢与飞龙禁军一较高下,反而三令五申,不许龙武军士卒借故找飞龙禁军麻烦。
两支禁军暗暗较劲的架势落在王霨眼里,令他感慨万千。不过他既非得意“流民换精兵”的精妙,也非感喟高力士“分而治之”的权谋,而是慨叹历史走势面目全非,原本上不得台面的飞龙禁军竟隐隐成长为左右朝堂格局的重要力量。
身着正六品绿色朝服的王霨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不知是遗传的缘故还是得益于刻苦的训练,王霨的身高这两年突飞猛进,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一眼望去俨然十七、八岁的青年小郎君,不再是一脸稚气的少年。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 三()
readx; 冷眼观世相热血忧大唐。
独自站在人群边缘的王霨扫了眼昭阳门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大唐朝臣,发现其中熟人居多。
身份高贵的盛王李琦在家将的护卫下,端坐在舒适的彩棚下,四周围了一圈趋炎附势的官员,宛如群星拱月。平卢朝集使史朝义和中书舍人李仁之则有说有笑地贴身守在李琦两侧。
王霨与李仁之的眼神在空中曾有短暂的交汇,电光火石间,王霨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得意和挑衅,却并未放在心上。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在世时,王霨就未将李仁之王准等仗势欺人之流视为威胁;而李林甫死后,王霨对李仁之的关注更是日益减少,因为他深信在朝堂争斗上,无论李岫还是李仁之都远不能与李林甫相提并论。
左相陈希烈孤零零地坐在彩棚下,身边除了家仆再无他人。半年多来他一直被杨国忠挑刺,整日过得战战兢兢,再无往日的潇洒自在。
须髯飘飘的张均与担任北庭朝集使进京的北庭判官元载均为饱学之士,两人谈经论道言笑晏晏。
王霨凝视元载片刻,心绪起伏不定。元载尚未抵达长安,杜环就用飞鸽送来一份密信,提醒王霨元载极可能是太子埋在北庭的眼线,他与程千里之死有莫大牵连,但苦无证据,无法将其驱逐。且元载深谙王都护心性,三天两头携妻子王韫秀登门拜访,令杜环投鼠忌器。得知元载讨得朝集使的职使后,杜环提示意霨务必留心元载在京行踪。
“元载,父亲因忠嗣大帅的缘故,视你如子侄。若查明你口是心非欺瞒父亲,我决不饶你。”
王霨本想请苏十三娘出手监视元载,可她还在和王勇闹别扭;阿史那雯霞不是被霄云唤去入宫侍奉贵妃娘子,就是忙于陪师父散心,一点空闲也没有。无奈之下,王霨只好动用素叶镖师盯紧元载。这些素叶镖师虽受过刺探跟踪的训练,但与精熟此道的公孙门相比,还是有些微差距。
官威赫赫八面威风的京兆尹鲜于向一边睨视着范阳朝集使严庄和安禄山长子安庆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御史中丞吉温闲聊。
两年多前王霨初入京时,就在西郊若兮客栈见过鲜于向。那时他刚辞去剑南节度使之位,有品无职失神落魄;后鲜于向揭发王焊谋反之功担任京兆尹,傲气渐生;待杨国忠继任右相,作为其最信任的心腹,鲜于向虽未如王鉷当年那般跋扈,却也端起架子,俨然以朝堂股肱自居。dudu1;
“小人得志便猖狂,不足为奇。”王霨轻轻摇了摇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杨国忠本就是头重脚轻根底浅的墙头芦苇,其鹰犬自然多为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山间竹笋。”
鲜于向官威虽盛,王霨却傲然不惧,真正令他在意的是吉温。由于担心安禄山谋反,王霨早就安排人手跟踪监视严庄和安庆宗,从而窥探到吉温与安禄山来往密切。
本章未完,请翻页)“身为李林甫党羽时暗中投靠杨国忠,如今又脚踏两只船,浑不顾双方斗得热火朝天,打定主意要火中取栗,真是老奸巨猾胆大妄为之徒。不过,我想借助的,也正是他左右逢源的秉性……”
面容俊秀的高仙芝和亲自担任朝集使的安西四镇节度使封常清聚在一起,一对老搭档时而激昂时而沉重,不知在商议什么军国大事。龙武军兵曹参军事高云舟和飞龙军司阶高云桂如两尊金刚力士守在高封二人身旁。
春风得意的王思礼轻拍王勇的肩膀,似乎在安慰他。朝野皆知,哥舒翰在元日大朝会前上表,欲任王思礼为陇右河源军使,显然是打算栽培王思礼为陇右节度副使。杨国忠对能征善战的哥舒翰格外倚重,自然无所不从。即将一跃成为大唐高阶武将的王思礼已成为大唐边镇冉冉升起的后起之秀。
兀自站立在角落里的河中朝集使李定邦双臂抱着胸前,冷眼打量丹楹刻桷的宫阙,对眼前的喧嚣漠不关心。李定邦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令王霨迷惑不解。
穿越以来,有个人始终令王霨琢磨不透,那就是河中兵马使李定邦。他祖上乃凌烟阁功臣卫国公李靖的弟弟李客师,其父李令问是李隆基在藩时的亲密玩伴。后虽家道中落,但其家族与大唐宗室依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李定邦却死心塌地甘当阿史那旸鹰犬,对朝廷敬而远之。虽说阿史那旸温雅如玉干净如溪,令人心折,但王霨经父亲点拨后,已隐约察觉到阿史那旸的勃勃野心。而王霨不相信跟随阿史那旸多年的李定邦会毫无所察。
“有父亲和封常清在,北庭和安西两军将一北一南钳制住河中军,加上沙陀部和突骑施部的牵制,以阿史那旸之精明,当不会逆天行事明知不可而为之吧。”王霨盘算碛西局势:“当务之急,还是凝神聚力驱散安禄山谋反的可能,利用朝堂争斗因势利导,铸造制度牢笼,彻底削弱分化节度使日益膨胀的权力……”
想到飘荡在大唐上空的战乱幽灵或将消失,王霨不由觉得几分轻松,脑海里翻涌出刚来长安时的情景:“转眼入京已两年,三年之期近在眼前,何时才能与霄云一起离开长安呢?”
长安的风流繁华固然令人沉醉,可变幻莫测的风云也令人畏惧。穿越前,王霨大略知道盛唐时代对河中进行过行之有效的治理。可翻阅史书是一回事,身临其境则是另外一番滋味。不过,即便是在大唐国力的巅峰时代,长安朝堂对于碛西诸地依然不够重视,满朝文武多少仍视之为化外之地。dudu2;
大概是因为穿越到碎叶的缘故,王霨对西域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况且他绝不会不愿坐视华夏文明的衰颓,故他早就打定主意,一旦长安事了,就返回庭州,全力开拓碛西。
王霨正遐思间,忽听有人在耳边低语道:“霨郎君,家父有请。”
“嗯?云舟郎君,高相找我?”
“正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高云舟的回答干脆利落:“有劳霨郎君移步。”
“不敢。”王霨迈步走向高仙芝时,忽然留意到河西朝集使董延光正得意洋洋对一位年约六旬的武将吹嘘着什么。
“霨郎君不认识郭副使吗?”高云舟甚是细心。
“郭副使?”王霨拍了拍额头:“难道是新任朔方节度副使郭子仪?”
“李相薨后,李副使升任朔方节度使。经他举荐,横塞军使郭子仪被攫升为节度副使。”高云舟将门之后,对碛西将领颇为了解:“家父曾言,郭副使武举出身,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前任朔方节度使张齐丘因分配粮草失宜,引发兵变。郭副使不畏乱兵,挺身而出护住张齐丘,用霹雳手段弹压乱兵,然后劝张齐丘改弦易辙重新调配粮草,以菩萨心肠平息风波。可惜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郭副使不得其时,年近花甲才得封节度副使,一生功业也就到此为止了。”
“此时在世人眼中,郭子仪竟只是个时运不济的老将。”王霨忆起郭令公在后世的赫赫威名,心海起伏:“宁愿郭汾阳不封万户侯,也不能让万千生灵遭遇兵燹。安禄山就由我来对付吧!”dudu3;
寒风如刀,斩不断英雄气概。
走近高仙芝与封常清两位南征北战的盖世名将时,王霨顿感如山壮烈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
“见过高相封节帅。”王霨恭敬施礼道。
“敢问霨郎君,素叶居在庭州和龟兹的分号屯有多少粮食和棉服?”高仙芝开门见山。
“粮食棉服?”王霨稍一思索,旋即猜出封常清的用意:“安西军是欲再次征讨吐蕃吗?若不是吐蕃,那就是远征大勃律?”
“霨郎君七窍玲珑一点就透。”封常清由衷赞道:“大勃律国王被吐蕃勾引,蠢蠢欲动。原本去年某就打算出兵讨伐,谁料关中洪灾和剑南战事导致碛西军粮紧张,安西军无力远征。而今洪灾已退,从关中迁居安西各镇的灾民也安居乐业,某打算今年夏收之后率军征讨大勃律,惩戒不臣之藩属。”
“去年碛西风调雨顺,粮棉均堆积如山。只是不知封节帅会出动多少兵马?”
“兵贵精不贵多,五千安西健儿率一万各藩属散骑足以平定大勃律。”封常清信心满满。
“大小勃律位于崇山峻岭之间,国小兵微,动用大军徒增耗费,于战事无益。”王霨点头称是:“若是征讨吐蕃,一万五千精兵略显不足,怎么也得动用三五万人马。”
封常清脸色微变,但瞬间就恢复如常:“霨郎君果然知兵,吐蕃军战力凶悍,与大小勃律有云泥之别。”
“征伐不臣乃国之大义,小子自当尽力,素叶居愿以优惠价格向安西出售粮棉。”经怛罗斯之战及王鉷案后,王霨与安西都护府的合作愈发密切:“但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派一支素叶商队跟随安西健儿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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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胡将入京势骚然 四()
“霨郎君难道要开拓大小勃律?两国甚是苦寒,唯皮毛值点钱。”亲自率军远征小勃律的高仙芝通晓两国风土。
“不!”封常清摇头否定高仙芝的推测:“某虽猜不到霨郎君剑指何方,但想来绝不会为大小勃律的弹丸之地大费周章。”
“高相之见识、封节帅之机敏皆令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王霨拱手道:“贞观年间,高僧玄奘曾独行万余里,经河中、吐火罗抵达天竺,一路所知所见尽在《大唐西域记》。北庭杜长史少时阅览此书,才立志游历西域,终写出堪与《大唐西域记》相媲美的《经行记》。某遵杜长史教导熟读《大唐西域记》,得知天竺诸国土地肥沃、人稠物穰,甚是好奇;又听闻从勃律有山路可入天竺,不必绕道吐火罗,故欲派精干人手前去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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