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使!”
“哦,人言太原王氏百年世家,却不知霨郎君行事如此随性。”安思顺见王霨越过自己向李光弼施礼,心中不快。
“安兄,霨郎君乃素叶居的东主,他之前在灵州开了个分号,某受王都护所托,略略行了个方便。”李光弼随口编了个由头。
“咳咳!”安思顺咳嗽了数声,似乎是被凌冽的北风呛到。当年一起在王忠嗣麾下任职时,安思顺就格外欣赏李光弼的才干。那时王忠嗣也言:“他日得我兵者,光弼也。”安思顺的年纪比李光弼大不少,有心将自己的女儿许给李光弼。此次得知李光弼的进京日期后,安思顺提前出发,在半路中装出偶遇的样子,就是希望借机和李光弼谈谈嫁女之事。可李光弼总是借故推托,并坚持和他称兄道弟,让安思顺有苦说不出来。
哥舒翰并不清楚安思顺的满腹心事,他忍住膝部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上前两步,一把抱住李光弼:“老弟,你我陇右一别,有数年未见了!”
“哥舒兄坐镇鄯州为国拓边,愚弟甚是羡慕。还望兄长保重身体,否则的话,日后如何享受封王之荣耀?”李光弼双臂暗中用力,托住哥舒翰动情劝道。
“果然被汝!”哥舒翰嘿嘿低笑,旋即吼道:“荔非兄弟呢,怎么不上前来?”
跟在李光弼身后的荔非元礼和荔非守瑜听到哥舒翰的吼声连忙上前:“见过哥舒节帅,节帅尚在与李副使寒暄,某等岂敢打扰。”
“如今尔等也是校尉旅帅了,怎么如此扭扭捏捏!当年和某一起偷酒喝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哥舒翰哈哈大笑,挥手道:“去见见思礼和破虏,对了,四郎也在。”
“四郎?他不是离开陇右了吗?”荔非兄弟大喜过望,欢呼雀跃着向李晟奔去。
当荔非兄弟一左一右狠狠锤打李晟胸膛时,浓浓的袍泽情令王霨动容:“如此豪情,才是大唐男儿之风骨!”
“四郎在剑南?!”李光弼得知李晟在崔圆麾下任牙兵校尉,惊愕异常。但他很快就平复心澜叮嘱道:“崔副使,李四郎乃万里挑一的将才,还望君善待之。”
“李校尉之才某已知之,某此刻只担心哥舒节帅将之夺回,岂会不珍惜?”崔圆见哥舒翰和李光弼对李晟都分外愈发打定主意要将其留在麾下:“说来还是忠嗣大帅慧眼如炬,帐下都是一等一的将才。”
“忠嗣大帅……”李光弼神色迅疾黯淡下去,如同燃烧殆尽的流星。
“忠嗣大帅……”哥舒翰扶住驼车半人高的车轮,感慨不已。他虽不认同王忠嗣为下抗命的理念,却不得不佩服其统兵之才,更因大帅暴毙汉东深感伤怀。
“忠嗣大帅……”三人之中,安思顺与王忠嗣的情分最浅,但他也由衷承认,王忠嗣是百年难遇的将帅之才,非堂弟安禄山可比。
三人各怀心思,皆不言语,唯余北风呼啸,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李晟等人那边也骤然安静下来,一群驰骋沙场勇猛无畏的勇士中隐约传来低低哀戚声。
“难道某说错什么了?”凝重的气氛令圆润自如的崔圆也有点张皇无措。
“哥舒兄,吾等既然相逢,何不一同入京?”李光弼最先打破沉默,他再也不想和喋喋不休的安思顺同行。
“如此甚好!不知安兄可愿乘某之驼车?”哥舒翰故意道。
“某虽痴长几岁,但腿脚还算硬朗,不用病怏怏地坐车。”安思顺随意朝众人拱了拱手,气哼哼翻身上马,挥鞭离去。
“崔副使呢?”哥舒翰邀请道。
“恭敬不如从命,某正欲向哥舒节帅李副使请教用兵之道。”崔圆清楚哥舒翰与杨国忠走得很近,李光弼又洁身自好疏远朝堂争斗。
“霨郎君……”哥舒翰刚开口,王霨就连忙回道:“哥舒节帅,家父不日就会抵京,某得在此恭迎,就不叨扰节帅了。”
“为人子当如此!”哥舒翰点了点头:“霨郎君,烦请转告王都护,抵京后若有闲暇,可找某一醉方休!”
“一定!”王霨拱手称是。此番会面,他对哥舒翰的感觉十分复杂。虽恼他不吝惜士卒性命,却也不得不佩服其性格之坚毅战功之辉煌。当然,王霨扪心自问,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用数万将士的性命换取李隆基的宠幸。
“人性果然复杂……”王霨低头沉思之时,他不曾留意到,王思礼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写了张纸条,派人送到王勇手中……
辞别哥舒翰安思顺李光弼和崔圆后,王霨回到客栈,笑问双目阴郁青筋暴突的王勇:“王勇叔叔,你可是和十三娘发生口角?”
“嗯?”王勇一迟疑,忙羞赧道:“让小郎君见笑了!”
“十三娘剑技如神,某劝叔叔还是忍让为佳。”王霨开了句玩笑,迈步走向客栈正堂,陪建宁王闲聊去了。
“小郎君,不共戴天之仇,该找何人报呢?此事必须禀明都护和崔娘子,让他们拿主意……”王勇望向王霨背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悲悯。
日近黄昏北风愈寒,星星点点的冬雪随风洒落,路上已什么行人,整个天地静若鸿蒙初辟。
“雯霞,上面风大,你快下来吧!”阿史那霄云见妹妹始终守在望楼上,有点担心。
收到父亲与王都护联袂入京即将抵达的消息后,阿史那霄云便提议母亲约王珪王霨兄弟一起出城郊迎。当然,阿史那霄云情合理的建议中藏有小小的私心。她的婚姻大事虽已非父母可定,但若能得到双亲的认可和祝福,自然再好不过。
得到母亲许可后,阿史那霄云和王霨就将迎候的地点定在翻新而成的若兮客栈。即将出发前又收到崔圆的急信,更是喜上加喜。
到达刘家村后,在王霨引导下,李夫人游览了簇新的客栈,赞叹不已。
王霨将客栈和庄园作为重要据点经营,运用大量的新技术和新理念。之前的客栈乃坌土而成,如今已清一色青砖碧瓦;客栈一楼正堂开阔敞亮,备有供人休憩的软榻,令人有宾至如归之感;二楼三楼的客房整洁大方,与寻常客栈有天壤之别;膳房与正堂以逶迤的游廊相连,隐藏在客栈后院园林小湖上,开轩面碧波临风持酒觞,别有一番情调。
王珪见王霨拳打脚踢混得风生水起,又嫉又恨却不敢发作;阿史那霁昂正兴高采烈地指出哪栋亭台阁楼是自己设计的,却被李夫人用刀子般的眼神吓得期期艾艾不敢多言;阿史那霄云见母亲对王霨赞不绝口,心如蜜甜;阿史那雯霞本兴致勃勃地东,可当她发觉李夫人有意无意将姐姐和霨弟往一起拽的时候,就借口瞭望,抽身离去,爬到望楼上把玩望远镜。
一行人正游赏时,简若兮来报,建宁王冬猎经此,听闻客栈新开,众人来此游玩,欲作“不速之客”。
阿史那霄云出入宫禁日久,早已明了太子命建宁王以任侠豪爽为掩护四处结交。她感慨李倓身不由己的同时,想起父亲令她曲意逢迎贵妃娘子,不免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痛。
“好在上天赐霨弟给我,这条荆棘之路走得才不那么难以忍受。”阿史那霄云瞥了眼王霨,暗送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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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拔剑何叹行路难 七()
readx; 李倓爵位虽高,可在同为宗室的李夫人面前,他谦逊异常,非要行晚辈之礼。请大家搜索)!更新最快的李夫人推托许久,终究还是侧身受了半礼。众人边走边聊,可因李倓的身份,阿史那霄云阿史那霁昂都有些不自在,阿史那雯霞则躲在望楼上死活不下来。
唯有王珪一直俯首帖耳陪李倓高谈阔论,而王霨则是淡淡然,完全以平等的姿态与大唐皇孙相交往。这也是阿史那霄云特别佩服的一点,上到天潢贵胄下到贩夫走卒,王霨均能平等而交,既不奴颜婢膝也不颐指气使。
大约是建宁王也瞧出众人的不自在,推说身体困乏,要休憩片刻,让大家散了。而王珪送李倓进入房间后,就一直没有出来,想来是抓紧一切时间献殷勤。
“霄云姐姐,望楼太高,她听不清,还是用旗语吧。”王霨接过旗帜,挥舞数次。
阿史那雯霞低头俯视,见姐姐和王霨并肩而立亲密无间,两人的头顶被调皮的雪花染成白色,心中泛苦,遂恨恨地挥旗:“我不冷!”
王霨想了想,正欲攀爬望楼劝阿史那雯霞下来,却听到万籁俱寂的远方传来细碎的车马声。
“来了!”阿史那雯霞精神大振,拿出望远镜向西扫视,终于在苍茫暮色中寻觅到熟悉的旗帜。
“都来了!”她兴奋地挥了挥旗帜,收好望远镜,抓住绳索“哧溜”一声从望楼上滑下。性急的阿史那雯霞此刻才不愿慢吞吞地爬梯子。
“郡王殿下,听动静应当是家父一行即将抵达,某失陪了。”王珪起身告辞。
“珪郎君稍等,某与汝一同前去相迎。”李倓披上绣着红色螭龙纹的大氅。
“岂敢劳烦郡王殿下?”王珪心中虽喜,嘴上却连言不敢。
“王都护为国镇守北疆,劳苦功高,某岂能托大。”李倓的神情有点复杂。
因等待李倓的缘故,待王珪走出客栈大门时,发现喜极而泣的王霨早已抢先跪在父亲身前。
“该死的小杂种!”王珪怒火腾腾却不敢发作,他急忙跪拜在地:“见过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起来吧!”王正见欣喜地扶起王霨,示意王珪也起身:“阿史那节帅与某半道相逢,一同进京,你们还不快去见礼。”
“珪儿,快去吧,一会儿再过来。”王正见身侧的裴夫人一脸喜色。张夫人和崔夫人则低眉顺眼站在两人身后,兴奋的王绯想要举手给哥哥弟弟打个招呼,却被张夫人拽住。
“见过郡王殿下!”王正见上前,欲行稽首大礼,却被李倓扶住。
“小王何德何能,不敢受都护大礼。”李倓闪过一边:“听闻都护宝眷一同进京,不知都护可否引荐。”
“多谢殿下挂怀。”王正见虽有点奇怪,却无法拒绝,遂介绍道:“拙荆裴氏,侧室张氏崔氏,犬女王绯。”
谦和的李倓一一见礼,并令家仆送上早已备好的贵重礼物。
当王正见介绍到王绯时,李倓的目光多停留了片刻。
“见过殿下!”王绯微微有点不耐烦,她急于和阿史那霄云叙旧,却没料到建宁王非要逐一见礼。
“本王如此不堪,令小娘子厌烦吗?”李倓察觉王绯的心思,忽然开口点破。
张夫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正琢磨如何救场,却听王绯凝眉道:“吾并未觉得殿下不堪,只是觉得殿下如此郑而重之,有点无趣。听舍弟言,众皇孙中唯殿下行事最为豪爽,有太宗之风,酷似圣人年轻时。今日得见,不意殿下如此严肃,故而小女子有点诧异。”
“哦?原来霨郎君对本王评价如此高?实在难得!”李倓爽朗大笑:“其实某也厌恶繁文缛节。听素叶郡主言,汝马球甚佳,不知何时有幸见识一番。”
“殿下别听霄云瞎说,她比我强多了。”王绯开始觉得李倓有点意思。
“那就约上素叶郡主及汝在长安的庭州故友一起玩,马球场由本王来找,如何?”李倓似乎对王绯很感兴趣。
“那自然好!不过若吾打得不好,殿下可不能嘲笑。”王绯彻底放松下来,巧笑倩兮。
王正见瞥了眼李倓,皱眉不言;裴夫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李倓和王绯,又喜又惊!张夫人早已如坠云雾中,脸上写满不可思议;崔夫人则始终盯着王霨,根本不曾在意其他人的惊愕。
李倓与王绯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之时,王霨和王珪则齐齐向精光内敛面如冠玉的阿史那旸拜去:“见过阿史那节帅。”
“珪郎君太客气了!”阿史那旸笑道:“数年不见,珪郎君俨然如松如玉,成为朝堂栋梁。”
“节帅谬赞!”被压抑许久的王珪心花怒放,忽感天地一片辽阔。
站在母亲身侧的阿史那霄云见父亲有意冷落王霨,心中黯然;阿史那雯霞不解父亲为何如此,她既乐见姐姐难受,却又担心王霨受委屈;王霨心中泛苦,面上却如古井无波,凝视着如铁塔一样守在阿史那旸身侧的李定邦。阿史那霁昂则对微妙的气氛一无所觉,只顾兴奋地把玩着父亲送他的一把布满花纹的大食镔铁短匕。
“阿史那旸为何对霄云如何苛刻?”数年的时间足以让王霨清醒意识到,阿史那旸从一开始就将长女当做可资利用的工具:“不过,无论你如何打算,我都会拼尽全力守护她!”
“夫君,天色已晚,城门即将关闭。我们不若在此地休憩一夜,明早再进城。”李夫人打破尴尬的沉寂:“霨郎君的客栈甚是舒适,店里的火锅也令人食指大动。我们两家多年分居长安庭州拓枝三地,难得今日齐聚此地,虽少了阿史德妹妹,略有遗憾,但也应该热闹热闹。”
“霨郎君果然大才。”阿史那旸不咸不淡夸了一句,然后低低道:“那建宁王……”
“父亲大人,建宁王因出城狩猎与吾等偶遇,并非特意等候大人与王都护。”阿史那霄云出言解释。
“若某估算不错,建宁王很快就会辞别。”王霨笑道。他自然不信世上有那么多“巧合”和“偶遇”,与去年自己抵达若兮客栈时一样,突然出现的李倓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东宫太子的意思。广平王李俶喜静不喜动,身份也更遭人瞩目,故李亨将这些需抛头露面的事都托付给次子李倓。
王霨和李俶有数次接触,但这位全面继承或有意模仿太子阴沉性格的皇孙实在不投王霨的脾气,因而两人的交情始终淡淡。何况王珪视未来可能继承大宝的广平王为自己的禁脔,决不许任何人染指,王霨就更没有兴趣去结交李俶,反而和英毅豪壮的李倓甚是投契。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身为边将,皇甫惟明殷鉴不远,不可不察也。”阿史那旸叹道:“珪郎君为东宫属官,自当一心一意辅佐圣人侍奉太子;霨郎君任职翰林院,也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