憝U额头上落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马璘质疑自己,是否应该弃瘦猴不顾,独自突围。但他的心,却终究做不到如铁石一般无情。
呼罗珊骑兵越逼越近,马璘的手臂微微开始颤抖。对于一个优秀的射手而言,这是十分罕见的现象。
树林外围,谋剌思翰带着帐下的千人队,举着数百把牛油火炬,稀稀疏疏将整个营地包围。包围圈内,二十余名北庭牙兵的尸体如刺猬一般,扎满了箭支。
听着树林中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谋剌思翰略加思索,笑着自言自语道:“马校尉果然神勇,难怪深受王都护器重。不过,如此更好!省了许多麻烦。”
“王子,呼罗珊骑兵对残存的唐军有点束手无策,我军是否需要帮上一把?”时刻关注谋剌思翰一举一动的千夫长特尔克听到了王子的轻笑,殷勤提议道。
谋剌思翰盯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千夫长,意味深长地笑道:“是该我们出场了,不过嘛,和你想得不太一样。”
一刀闪过,谋剌思翰将衣袍斩断一角,然后咬破手指,用指血在布料上写了数个大字。
呼罗珊骑兵如山岳般压迫而来,马璘一退再退,行将撤到宿营地西侧的边缘。在风雷声中,马璘已经隐约听到外围葛逻禄骑兵的马嘶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葛逻禄骑兵间的缝隙似乎比较大,可以考虑潜到葛逻禄人当中,杀死个骑兵,伪装成葛逻禄骑兵的样子逃脱。只是如此安排,就肯定无法带走瘦猴了。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马璘一边后退一边思索。
犹豫不定间,外面忽然传来羽箭袭来的破空声。马璘正要低头躲闪,却发现目标并不是自己。羽箭射到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箭杆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随风飘摇。
马璘略一犹豫,还是跃了过去,一把扯下箭杆上面的长布。
“血?”马璘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发现布条上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将布条展开后,天上恰好有道闪电。借助转瞬即逝的电光,马璘看见布条上写着五个正在被雨水打湿的血字:“抓我突围,翰。”
马璘的目光逆着羽箭飞来的方向而去,影影绰绰看见有人正在和外面的葛逻禄骑兵争吵着什么。
马璘咬了咬牙,想想生死未卜的瘦猴,决定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希望压在谋剌思翰身上。
作为一名神射手,马璘的视力自然十分出众。他凝神辨别,很快就发现了谋剌思翰的身影。
在潜伏接近的同时,马璘注意到,谋剌思翰也在不断驱马向前,有意无意和其他葛逻禄骑兵拉开些距离。
距离谋剌思翰只有十余丈远时,马璘将逐日弓挎到背上,俯下身子,在泥泞的地面上匍匐前行。泥巴和枯叶沾满了他的衣甲,使他和地面浑然一体。
“父汗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呢!我会找他理论的,你们赶快撤回去!”马璘一边爬行,一边留意葛逻禄骑兵中的争吵和喧嚣。他听得出来,谋剌思翰的语气既震惊又愤怒。
“王子,我们只是依可汗的军令行事。可汗说唐军发生内乱,让我们封锁北庭军的宿营地,我们可不敢抗命啊!”有名葛逻禄军官辩解道。
“难道你们没有长眼睛吗?看看地面上被你们杀死的是什么人!”谋剌思翰的语气愈发严厉,可葛逻禄士兵并不买他的账。
“草原部族只尚强权,无权无势的王子实在可怜。”马璘脚下用力,一跃而起的同时,心中还暗暗感慨了句。
谋剌思翰正焦急等待马璘回复之时,忽觉脖颈一凉,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马璘如此武勇,竟然能够在众多葛逻禄骑兵的眼皮子底下摸到自己身边;喜的是,马璘再勇猛,还是掉入自己彀中了……
“谁?”谋剌思翰心中百念丛生,面上却表现出足够的惊惶。
“思翰王子,你们葛逻禄人究竟意欲何为!”马璘坐到谋剌思翰身后,将横刀架到他脖上。望着地上惨死的弟兄们,马璘眼中满满都是怒火!
“马校尉,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你们营地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谋剌思翰装作又惊又怕的样子。
此时,谋剌思翰身边的葛逻禄骑兵才反应过来,急忙将弓箭对准马璘。
马璘缩在谋剌思翰身后,用突厥语大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喝道:“放下武器,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快放下弓箭!”谋剌思翰用惊慌失措的强调急着命令道。
葛逻禄骑兵整齐划一地收好弓箭,不再有任何异动。
“奇怪,这些葛逻禄骑兵怎么突然如此听谋剌思翰的话?”马璘忽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他记得王勇说过,五月初九小郎君和谋剌逻多在碎叶城内发生冲突时,谋剌思翰根本号令不动葛逻禄骑兵。
马璘还在思索间,谋剌思翰用汉话低低说道:“马校尉,我父亲可能与大食人之间有勾结,请你尽快告知王都护。”
“你怎么现在才说?”马璘虽知谋剌思翰是在帮助自己,但想到百余名弟兄的惨死,对他也不再客气,也多了几分怀疑。
“马校尉,先离父汗帐下的骑兵远点,别让他们看出破绽。”谋剌思翰没有回答马璘的质疑,而是催促他远离葛逻禄骑兵。
马璘猛踢谋剌思翰的坐骑,后退到距离葛逻禄骑兵五六丈远的地方。
葛逻禄骑兵想要跟上,却被谋剌思翰用眼神制止了。
“马校尉,五月初九我去军营中拜见王都护时,就表达过对大唐、对北庭的忠贞不二之心!之后,我也按照都护的吩咐,留意葛逻禄部中的风吹草动。可是,你也清楚,父汗一直不喜欢我,很多机密都不让我参与。因此,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和大食人搭上线了。”谋剌思翰辩解之时,他的喉结和马璘的刀锋来回摩擦,似乎随时都会有血丝渗出。
马璘记得谋剌思翰曾到北庭军营请罪,并和王正见长谈许久,但他并不清楚两人会谈的内容。不过,他手中的横刀还是稍稍远离了谋剌思翰的咽喉。
“多谢马校尉!”谋剌思翰察觉到了马璘情绪的变化。
“不用谢,我还不确定是否会杀了你。”马璘冷冷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袭击我军的是大食人?”
“马校尉,深更半夜、风雨交加之时仍能发动偷袭的,据我所知,也就只有贵军和大食人的呼罗珊骑兵。”谋剌思翰辩解道:“方才从贵军营地回转,我就赶紧睡下了。半夜被雷声惊醒,急忙出来巡营,听到这边有动静,才带了几名随从赶过来。”
马璘琢磨着谋剌思翰的话,一时也找不到什么破绽。
“马校尉,当务之急,是你赶紧利用我杀出去,尽快向王都护和高节帅汇报此地的变化。”谋剌思翰怕马璘琢磨更多,连忙催促道。
“思翰王子就如此有把握,能够用自己的命要挟谋剌黑山帐下的骑兵?”马璘想起方才谋剌思翰号令葛逻禄骑兵令行禁止,试探地问道。
谋剌思翰心头一紧,杀意腾升。但近在咫尺的刀锋提醒着他,此时此刻他才是砧板上的鱼肉。
“马校尉说笑了。”谋剌思翰尽量轻描淡写道:“父汗帐下的骑兵虽然不会听我的命令,但还不至于不顾忌我的性命。不然的话,他们方才也不会乖乖放下弓箭。”
(本章完)
。。。
第六十六章:九天雨落戈不休 六()
马璘见谋剌思翰的回答合情合理,手中的横刀也就不再贴的那么近:“我还有个弟兄陷在呼罗珊骑兵手中,不知思翰王子可有办法救他出来?”
“他可曾受伤?”谋剌思翰心念一动,急忙问道。
“应该受伤了。”马璘想起利刃入骨声,心急如焚。
“马校尉,你用我的性命要挟,让千夫长特尔克去和大食人交涉,借口说父汗要拷问幸存的北庭将士,逼迫大食人把贵军士卒交过来。”谋剌思翰稍一思索,就拿出了对策。
“决不能丢下瘦猴不管!可陷在,我一个人单枪匹马杀出去容易,要救瘦猴就不得不借助谋剌思翰的力量……”马璘思前想后,实在寻不到更好办法,只好依计行事。
好在葛逻禄骑兵确实担心谋剌思翰的性命,千夫长特尔克带上一名会说大食语的士兵和一个百人队,就冲入了密林中。
雨越下越大,马璘控制着谋剌思翰,任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铠甲上的尘埃和泥土。
不久,营地里就传来了阵阵喧嚣声。马璘手中的横刀不觉又逼近了谋剌思翰的喉部。谋剌思翰却闭目养神,毫不紧张。
片刻功夫,千夫长特尔克就率队从营地归来,他盯着谋剌思翰的眼睛,只简简单单说了句:“大食人已经撤走了。”
小腿受伤、血流不止的瘦猴则被葛逻禄骑兵横放在马鞍之上,已然有些神志不清。他迷迷糊糊朝着马璘微微一笑,然后念叨着:“头儿,别管我,你一定要杀出去!”
马璘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但他此时也无暇思考其中是否有异,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瘦猴身上。
在马璘的威胁下,葛逻禄骑兵简单粗暴地将瘦猴的伤口胡乱包扎一下。
马璘见瘦猴的伤口不再流血,就打了个唿哨,飞霜应声而至。
马璘右手持刀,继续挟持着谋剌思翰,左手牵上驮着瘦猴的战马,缓缓南下。飞霜则不紧不慢,尾随其后。
特尔克按照谋剌思翰事先的吩咐,只是远远跟上、虚张声势、喊话威胁,却并没有向马璘施加更大的压力。
待距离葛逻禄骑兵数十丈远时,谋剌思翰笑着说道:“马校尉,你的弟兄我已经帮你要回来了,你的横刀是不是也可以放下了。我的武技稀疏平常,绝非你的对手,还请放心!”
马璘绷着脸,冷哼一声,却并未收回横刀。雨点打在刀身上,点点滴滴的雨水沿着刀刃汇在一起,顺着谋剌思翰的颈部往下流。
谋剌思翰无奈苦笑道:“马校尉,我马鞍右侧的牛皮袋里有些常用的止血药,一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你赶快给他敷上。还有,我建议你不要直接南下。父汗和大食人肯定会封锁南下拓枝城的道路。你带着受伤的手下很难突围,不若先向东或向西,在山林中迂回南下。反正安西军明日也要启程北上,两三日间,你应该就能见到高节帅。”
“军情如火、变幻莫测,两三天可能会发生很多变故。”夜空中雷声隆隆,马璘的刀锋始终不离谋剌思翰的颈部。
“马校尉,我虽然还不清楚大食人何时拉拢了父汗,但他们的目的我还是能猜得七七八八的。”谋剌思翰竭力平静地分析道:“我军分驻南北、北轻南重、犄角相望,大食军要想破局,只能是绕开拓枝城,尽快击败北庭军。然后挟大胜之威,南下与高节帅决战。此时他们拉拢我部,无非是想削弱安西军的力量,拖延与高节帅决战的时间,以争取时日尽快攻下怛罗斯城。”
“嗯?”马璘将信将疑。大食军攻打怛罗斯前,马璘就已带队南下,因此他并不清楚战局的变化,也判断不出谋剌思翰所说之言的真假。
“马校尉,回去后,我会尽力劝说父汗,让他与大食人决裂。联合高节帅和王都护,将大食叛军歼灭在怛罗斯城下!”谋剌思翰担心马璘深思,忙不迭许诺道。
“思翰王子,你有几分把握?”马璘脸色阴沉。
谋剌思翰思忖片刻,才字斟句酌道:“去年王都护赠我玉佩,我日夜随身携带,反复思量都护的深意。后来我领悟到,王都护是希望我能恪守‘君子如玉’的古训,谦恭处世、坚韧为人。而君子安身立命之本,在于忠君孝亲。父汗欲图投靠大食人,只是一时糊涂。无论是为了忠君还是孝亲,吾必不吝此身,力劝父汗在铸成大错前悬崖勒马。再说了,即使我无力回天,不还有马校尉吗?你只需尽快将此变故告之高节帅,以节帅之英明,自会想出对策。”
马璘见谋剌思翰说的情真意切,手臂的肌肉稍微放松。利刃即
(本章未完,请翻页)将离开谋剌思翰的喉咙前,马璘狠狠说道:“思翰王子,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一百一十五名弟兄的仇,在下绝不会忘记。”
不等谋剌思翰回话,马璘长臂一拨,就将他推下了马鞍。
特尔克闻声赶来时,谋剌思翰正狼狈地拍打身上的泥水,马璘则已经不见了踪影。
“王子,直接杀了他,岂不是一了百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呢?刚才实在是太危险了,现在想来实在令人后怕!”特尔克扶谋剌思翰上马时,忍不住抱怨道。
“杀人容易救人难,再说,杀了马璘,日后谁为我作证?!”谋剌思翰神秘一笑,吩咐道:“立刻封锁所有南下道路,务必阻止他南下拓枝城。再派一个百人队尾随跟踪,要尽量延迟他和安西军汇合的时间,关键时刻,可以伪装成父汗帐下的骑兵,出手控制住马璘。他带着伤员,行动肯定不会太快,你们只要用点心,就不会跟丢。”
“王子,百人队什么时候可以任由马璘离去?”特尔克请示道。
“冲天而起的战火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燃起之时,马璘应该感谢我们的百人队,让他避免了一场生死劫难。”谋剌思翰笑道:“那时,我们的勇士也就可以归来了。”
似懂非懂的特尔克离去部署之时,谋剌思翰披上蓑衣,仰望潇潇雨落,狞笑道:“高仙芝、封常清,你以为我不明白你们的打算吗?我纵容那老家伙犯错,只是为了让你们对老家伙的愚蠢深信不疑!安西军的兵力太强了,就让我借大食人的长刀稍稍裁剪一番。如此,日后我才不会为人驱使、如芒在背。”
笑过之后,谋剌思翰又低头沉思了片刻。他的手伸进蓑衣内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古朴玉佩,轻声叹道:“艾布?穆斯里姆也是头欲壑难填的贪狼,我的谋划,最终还得依靠这枚玉佩才能圆满。只是到时如何脱身,还需仔细谋划……”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夏雨来地急、下地猛,去地也快。席卷石国大部、足足下了大半夜的暴雨,渐渐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