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军官们都是屏气凝神,见场面轰动,各各暗暗训斥,士兵们方才重新安静下来。
只听上首又说道:“老夫戎马一生,屡立战功无数,生平最恨中饱私囊之人!麾下军中出现如此败类,当真是老夫的奇耻大辱,心中惭愧万分!不仅有负大王之托,更是有愧大家信任。刚才老夫鞠躬一是替此两人向大家道歉,二是为自己的不察,让大家蒙受损失道歉!如今,虽然军资已被梓铭、檀越二人挥霍甚多,不过老夫承诺,不足之处老夫甘出家财补足,绝不让大家吃亏!”
他说完,沉喝一声,“来人!把两个败类给我架上来!”
旁边郭权轰然一诺,转身吩咐亲卫去传唤。
不多时,果然见梓铭、檀越二人被军士架着拖了上来,两人已然是昏迷不醒。
身前,成封脸色肃然。
“启禀将军,梓铭、檀越带到!请将军示下!”
郭越目光定定地看着被架在军士中间脑袋耷拉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冷酷,“军法官何在?!”
军阵左近一名军士急趋几步,俯首说道:“卑职在!”
郭越目光如电,灼灼地盯着军法官喝道:“梓铭、檀越二人,身居要职,毫不检点,不仅不能为众军表率,反而贪赃枉法,克扣众军军饷,按军法律,该当何罪?!”
军法官察言观色,拿不准郭越所想,只是见到郭越目光中冷光绽然,不由得手颤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来,说道:“启禀将军,按律当斩。”言语有些犹疑,底气颇为不足。
郭越瞪了他一眼,喝道:“没力气吗?!”
“将军,按律当斩!”军法官听闻,哪还不赶紧坚定起来?大声吼道。心中却暗暗咂舌,这是自己从军以来最威风的一次了吧,竟然要斩前副统领?
“按律当斩”四个字一出,全场震动。
众军在震惊的同时,在看向高台上的身影时,却也不自禁地带上了崇敬。
只见老将军头发花白,熊熊的火光映照着古铜色的面庞,刀削一般的侧脸显得严峻而沧桑。
他怒喝之下,大家更是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找到了一丝深藏的悲哀和痛苦。
黎明的风带起鬓边几缕白发,忽忽舞动。
看着一列行刑队拖着两名昏迷的副统领向远处的军法台走去,军士们尽皆肃然动容!
他们完全能够理解老将军的心境!
此时此刻,老将军怎能不痛苦,又怎能不悲伤?
同一天里,两名深为器重的左膀右臂触犯军法,要被自己亲自下令斩杀,怎不悲极伤极?!
换了任何一个稍循私情的人,谁能够做出如此冷酷却值得尊敬的命令?!
肃然起敬!
是的!
老将军斩杀麾下大将,更是要拿出自己的家财补发军饷,这是何其的大公无私,又是何其的爱兵如子?!
生在底层卑微的自己,竟然能够得到统帅如此的重视?!
很多并不了解这名祖国老将的士兵在这一刻似乎终于认识了一个伟岸的长者,一名值得佩服的军人,胸中涌起满怀的激动。
生活在和平环境的戍卫军们,绝大多数人从没有经历过这种独属于军旅的激情与感动,更是从没有感受过来自高高在上的贵族们像父亲一般发自内心的关怀。
此时此刻,他们感到自己见证了一种崇高的情怀!
“将军!”
不知是哪个角落站立的年轻士兵,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感动和激昂,高举着武器大喊出声,眼中更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顿时声浪如潮,庞大的军阵如翻滚的海洋,卷起了滔天大浪。
“将军!”
“将军!”
年轻的兵士们一起大吼,此刻只有这么一个词语,也只需要这么一个简单却恰如其分的词语,才能宣泄完心中的感动和孺慕!
这一天里的事情如迅雷般传遍吴都。
而实际上作为一个天大的新闻,它也具备了被所有人当作谈资的资格。
只是,却少有人称赞当今大王的不偏不倚,清一色的几乎都是在夸耀郭老将军的大公无私。
毕竟,在底层的普通人中,又有几个人知道梓铭、檀越二人的真正身份?
人们只是知道他们是戍卫军的副统领,郭老将军手下的左膀右臂。
况且,只要知道这些也足够人们谈好久了。
郭越铁面无私的形象迅速传播开来——一个在早年没有靠征战杀死敌人得到太多战场声誉的将领,却在晚年因为斩杀手下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名声。
在极少数、极少数思考深入的人看来,这事情总该是有点讽刺意味的。
孔府。
当李沐听到这一个消息的时候,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在王泽不解的目光中,轻轻吐出两个闻所未闻的字眼:“影帝。”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果说此时此刻还有什么能够代表眼前的形式,李沐只想得到这么两句诗。
如今,溪云初起,山雨未来。
自己这么一个搅风搅雨的人,就要让这风雨猛烈地到来!
那么,让它来吧!
李沐突然转身看向身边的王泽,“王叔,程大哥离开有多久了?”
王泽想了一下,说道:“应该有整整四天了。”
李沐点点头,四天?
呵,如果顺利,这几天就该见分晓了吧。
第九十章 吴王的打算()
深夜,豫章城,夫概临时府邸。
夫概、范蠡两人目送孙武远去,方才重新折返回来关好了房门。
“范先生,你觉得这孙武的计划真的可行吗?”
范蠡微微点头,“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眼下那郭广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对我们十分戒备,如果是用强,希望十分渺茫。若是靠孙武,则要方便得多——其实,本来是有一个万全之策的,只是眼下却并不适合我们。”
“哦?是什么?”夫概疑惑道。
范蠡笑道:“既然那孙武指证郭广成暗通敌国,我们本来只需暗中派一名传令兵火速送信给大王,告知此事。要是大王能够暗中授予殿下权力自然更好。等斩杀了郭广成,殿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取代这元帅之位,事后再伪造点文书之类的物证也是轻而易举。只是眼下,对殿下的身份来说,这么做风险却是不小啊。”
夫概听了却是眼前一亮,兴奋道:“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啊?哪来风险?”
范蠡摇摇头,“这只是设想中最好的情况。若是真如此办,变故更多。我们在这边,即便是出些什么事,还犹可控制,可若是事情到了吴王那,吴王会怎么想怎么做,就非是我等鞭长能及的了。嘿,殿下,您觉得吴王为什么只是让你做了一个副帅,却不索性趁着郭广成兵败的由头,让您统领边军呢?如今殿下在军中,即便没有我们这些事,想来殿下也必然不会与那郭广成太过和睦,我说得可对?”
夫概哼了一声,“这是自然!那郭广成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我吴国高级点的家奴罢了,难道还想调动本殿下不成?!”
一说完,他很快意识到不对,看了范蠡一眼,随即疑惑道:“既然如此,那大王为什么要派我来?就不怕我误事?”
范蠡听他骂郭广成是高级家奴,不由愣了愣。
见他又问自己,便摇头道:“怎么?难道殿下竟以为当今吴王什么都不懂吗?如果吴王真的连这点东西都不懂,殿下觉得还需要劳动我们如此大费周章?”
夫概悚然一惊,心中不由得突突跳动,“范先生,你是说”他凑近了低声说道:“你是说大王现在在怀疑我?!”
范蠡同样低声道:“吴王又岂止是现在怀疑,在我看来,即便是他最信任殿下的时刻,也从没停止过怀疑殿下!”
见夫概皱眉,范蠡继续说道:“君王有疑心,本来就是正常之事。只是看这疑心是重是轻而已。当今吴王因为是篡位得来,所以疑心病特别严重。这一点从云梦君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当时的云梦君只是在好好地发展东楚,并未露出任何不臣之意,况且东楚打下来也不过是两个月时间,距离能够站稳脚跟还差了不少,可是吴王做了什么?几乎是在东楚建立之后马不停蹄就将云梦君召回了吴都,然后找了一个二世祖郭广成来代替,他这才算是安心下来。只是可惜了云梦君,深谋远见的一个人就此被废弃在吴都,只能过过逍遥侯爷的日子。要是他还在这里,不说又能够建立什么大功勋,起码也不至于有眼前的失败,更不会有殿下眼前的机会。再说得远一点,当初吴王初即位,就把殿下从边境召回,虽然看似单纯顾念兄弟之情,但是其中成分有多少,却未必不值得推敲。”
一番话说得夫概默然,范蠡偷偷打量他,只见他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好半晌,夫概突然哼了一声,狠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更好!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本来我还对背叛他有些芥蒂,既然是如此的话,本殿下也不用有什么愧疚了!如今他把我放到外面,正是咎由自取!”
范蠡心中暗叹,这夫概生性薄凉,果然不假,只是眼下还需合作,他并不露声色,点点头继续说道:“殿下如此想,在下就放心了。本来在下还担心殿下顾念兄弟之情放不下来,妇人之仁导致计划失败。”
夫概眼神凌厉,说道:“范先生只管放心,他既然能够杀了王僚,那被我杀了也是活该——既然他不信任我,为什么又要派我来?”
范蠡听了,便不再这件事情上纠缠,接着刚才的话题,神秘一笑说道:“吴王不信任殿下,难道就信任这郭广成了吗?”
夫概恍然,惊讶说道:“范先生你是说,他是让我们两个人互相争斗,互相牵制?”
范蠡颔首,“正是如此。吴王猜到殿下与郭元帅必然都互相不服,再怎么闹,都不会联合起来往里去对抗他。如今楚人在城外虎视眈眈,自然也免去了内斗之患。这么说起来,当今吴王精明着呢,只是可惜,还差了些。”
夫概拱手道:“还好有范先生指点。不然,我哪懂得这么些弯弯绕?被我那好大哥卖了都还在替他数钱呢!”
范蠡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殿下,我们接下来就只管按照孙武所言准备,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有那孙武在,不怕压服不了众军。”
夫概点头。
郭广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此时夫概早就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自然不会吃惊,中间只是装模作样去探望了一番。
郭广成对夫概充满警惕,他相信自己的老父不会无的放矢,故意派忠叔来吓自己。
虽然忠叔说只是可能,但是牵涉到自己的小命,郭广成却不能不拿出十二分的谨慎。
故而“病”虽然是好了,但是出入元帅府均是带上了一众亲卫,忠叔亲自担任卫士长,极是严密。
而且他更是从不去夫概府邸,一应军务都是让人喊他来元帅府商议。他想的是,哪怕得罪了他,总比被他杀了好。
夫概满心不屑,不过碍于情面,小事上还是听听的。
城外楚军已经知道吴国援军进了城,城内外形势渐渐有些势均力敌起来,在后方援军未来之前,楚军的优势几乎为零,所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强攻。
城里顿时安生了不少。
只是,想重新打退楚军,收复失地,难度依然颇大。
第九十一章 计划初动()
元帅府大厅,诸将并立。
众人围着中间的沙盘,听着孙武分析当前形势。
“如今因为殿下与越国友军的到来,我们与敌人的劣势已经基本消除。虽然人数少了一些,但是坚守城池,还是没有丝毫问题的。现在是七月初,刚好是一年中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加之雨季绵绵,楚军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天时和地利。接下来,我们只需稳守城池,不愁楚军不退。豫章之围一解,方可徐徐图之。”
只是,虽然孙武这样说,但是郭广成始终皱着眉头,似乎对孙武的分析与决策并不满意。
孙武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他的担忧之处,不由得暗暗摇头,这样的人也派来前线指挥千军万马,想打赢这么精明的敌人还真是稀奇了。
为将为帅者,若是不能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能看淡胜败,得失与功利之心太重,自然会被迷了眼睛。对眼前局势哪里还能判断得清?
前面的失败,看来,郭广成还是没有吸取教训。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郭广成眼睛深深眯着,听孙武说完,便沉声问道:“如今殿下援军新到,兵锋甚锐,若是趁此机会来一场偷袭,将军以为胜算几何?”
孙武沉吟了一下,说道:“启禀元帅,非是末将未思虑及此。若是想要偷袭得手,胜算不足三成。”
郭广成挑眉,看向孙武说道:“三成?为何?”
孙武苦笑,“敌军子常不是平庸之辈,从上次大战就能够看得出来。敌人知道我军援军已到,不可能不作防备。我军虽锐,但是敌人如今气势如虹,也并不好欺的。兼且除开一万援军之外,元帅麾下原有军兵经此半月,早已疲惫,实际战斗力更是折半。是以末将才说三成。”
“哦?如果再休息一些时日呢?还有几成?”郭广成继续追问道。
孙武心中思绪电转,听到他如此问,故意沉思了半晌,方才说道:“最多六成!”
郭广成嘿嘿一笑,“呵,六成?足够了!”
他连日里担惊受怕以致泛起苍白的脸庞,此刻闪现出一些不正常的兴奋红色。
他稍近处的老将吴忠信,看着这位年轻的元帅如此,哪会不晓得他的打算?他这是拿众军的命不当命,要去给自己拼个前程啊!
不管胜负,巨大的伤亡已经在所难免了。
只是他知道自己自从前任元帅孔仲尼离开之后,已经十分不受重视。虽然名义上还是副帅,但是只能负责一些后方粮草诸事。
显然郭广成对自己的资历一直心有忌讳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