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明珏冷笑几声,冲下人挥了挥手,主仆几人向厅外走去。
“站住,”杨管事捂着贴了沙布的脸,阴阳怪气地说:“二奶奶可别把话说的太满,怎么说你现在也被休,萧家不收留你,你可是容身之地都没有。”
“呵呵,这事是侯爷要考虑的问题,还轮不到你操心,难道你主子连这事都想管,她的手也太长了吧?回去告诉她,能当几天都未知,还是收敛些好。”
“我不想跟你一个弃妇斗嘴,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的豆腐坊我们是要收回去管的。”杨管事冷哼一声,抖了抖印签,“这可是老太太的意思。”
这是明珏最担心的,她现在跟萧家的关系不清不楚,脱离了萧家,她就是黑户。在萧家,她非奴非主,又不算真正的萧家人。不只是现在的一间豆腐坊,就算将来她有了更多的产业,萧家若想要,都有方法据为己有。
“凭什么?”
“凭你现在是萧家的弃妇,一无所有,你开豆腐坊的本钱是萧家的,豆腐坊也应该归萧家。你来庄子是思过的,还是安份些,别惹怒了主子们,讨不到好。”
“谁敢要豆腐坊?豆腐坊是……”蓝竹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
“蓝竹,豆腐坊是叶儿的,房子也是她租的,我只是借了银子给她,萧家要是硬抢人家孤儿寡母的东西,我也没办法,让她们母子自求多福吧!”
“哼哼!二奶奶真是有心人,豆腐坊一会儿就成别人的了。”
明珏暗自庆幸,还要她当时留了心眼,租房子写的是叶儿的名字,要是写成她,就被人算计了。没彻底脱离萧家之前,她要想做生意,还真要万分小心。
“狗子,去拿你娘跟房主签的契约,顺便告诉村里的人,平北侯府派出三位管事带了六个小厮要抢豆腐坊,萧家的狗腿子可比抢骨头的野狗厉害。”
“你……”
一个婆子慌慌张张闯进来,喊道:“不好了,房檐上有黑衣,飞来飞去。”
三个管事给小厮使了眼色,同时向厅外奔去,明珏主仆也跟着出来了。
“九小姐,奴婢先回去看看,门没锁。”
“不用,那是侯爷的暗卫,住在连云山的庄子里。”明珏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又说:“刚才几位管事要处死我,我给他们发出了求救信号。”
苏嬷嬷老脸开花,冲着房檐拜了几拜,“侯爷是重情得意的人,要不是侯爷送来二百两银子,我们就是饿不死冻不死,日子也不好过,侯爷真是……”
“苏嬷嬷,侯爷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你不要再提了。”明珏恨恨打断苏嬷嬷的话,诅咒了萧某人几句,又说:“我和他可是男未婚、女未嫁,别闹出闲话。”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
三个管事互看一眼,脸上神情古怪,婆子和小厮的目光了意味不明起来。有白夫人被休六七年,重回侯府的先例,谁敢保证明珏不能咸鱼翻身?
明珏轻咳两声,对着房檐喊:“我没事,你们回去领赏吧!一人赏黄金十两,从九百八十两里扣。几位管事太热,要是能让他们凉快凉快,一人赏二十两。”
说完,她不管处于呆滞状态的众人,冲她的下人使了眼色,大步向小院走出。
三个管事都流露出犹疑的神色,商量了几句,决定把这件事报给主子再做定夺。守门的婆子传错消息,被痛骂了一顿,估计半年的月钱都保不住了。
回去的路上,管事和小厮们各自琢磨着今天的所闻所见,都一声不哼,只能听到得得的马蹄声。刚走上石桥,一阵劲风刮来,几个黑衣人抓起马上的管事和小厮,全部扔到河里,盖着雪沫冰丝的河面溅起大朵的水花。
“凉快凉快吧!”
黑衣人不顾管事和小厮挣扎求救,拾起马鞭,抽打马臀,九匹快马嘶叫着向四面狂奔而去。惊马之后,黑衣人往河里扔了几根树枝,就飘然而去了。
这段河道的水并不太深,但足以淹没他们,树枝扔下来,有人就已喝了几口河水。他们在河里挣扎了两刻钟,才全部爬上来,衣服早已湿透,脸冻成了青紫色,肯定要大病一场。这还不算,九匹马全部惊跑了,怎么也值千八两银子吧!谁来赔?卖了他们且家也不够,就说是萧怀逸的暗卫所为,一顿重罚在所难免。
平氏知道这件事,气得咬牙切齿,她添油加醋告诉萧老太,反而被训了一顿,因此更恨明珏。却因涉及萧怀逸,不管温顺侯府说什么,她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萧老太见萧怀逸回护被休弃妻,对明珏成见更深,却不敢碰他这颗钉子,奉国公和冯氏的死以及铺天盖地的谣言早已令她心生畏惧了。
吃过午饭,明珏想睡一会儿,脑海里千头万绪,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紫竹,你进来。”
“九小姐,什么事?”
“你拿一两银子给蓝竹,让她给张栓置办铺盖,做两套衣服,再拿些绵布给她添补添补。告诉岳嫂子分柴米油盐给他们,以后就让他们在豆腐坊做饭吃。”
“是,九小姐想得真周到,不过奴婢已经给她棉布,让她给张栓做衣服了。”
“呵呵,你告诉蓝竹别来谢恩了,我要睡一会儿,你也去歇吧!”
紫竹应声出去,明珏闭上眼睛,思虑着当前几件紧要的事,久久不能入睡。
眼前白影一闪,淡漠清冷的声音响起,“找到奸细了?”
“我身边没奸细。”
“你这么肯定?”
“当然,”明珏扯紧被子,面向秦临庄,仍闭着眼睛,说:“我用的是茉莉花味的香脂,两丈之内都能闻到,所以不能凭这点断定我身边有奸细。还有就是豆腐坊租房契约上写的别人的名字,我的下人都知道,要是有奸细,怎么会露掉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会提高警惕防备,但不会疑神疑鬼,免得让她们多心。”
秦临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点头道:“很好,你很聪明。”
“我这几天也在旁敲侧击警告她们,给她们讲了很多故事,让她们知道虽说伺候我开始受了苦,以后的日子会光明无限,要是被我抛弃,不管伺候谁都讨不到好。我为人怎么样,她们心里都明白,都知道我不会亏待她们。”
“你为人不怎么样。”
明珏脸埋进枕头,嘿嘿直笑,小白树来兴师问罪了,“为什么这么说?”
“那金子怎么成萧怀逸给的了?”
“就知道你是为这件事,我这么说不是顾虑你如白雪一般清白的名誉吗?象萧怀逸那种人,反正名声也臭不可闻,有脏水当然泼给他。”
“帮助你渡难关也是脏水?”
“当然,我已经想好了,给他一颗甜枣,再给他一巴掌,保证让他难受。”
“有你这句话就行,等我有了脏水,你也替我泼给他。”
“好,一言为定,我要睡觉,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秦临庄恨恨瞪着从始至终都没睁眼看他的某人,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向门口飘去。明珏答应他给萧怀逸泼脏水,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他要好好抓住。跟卑鄙阴险的人合作,他会如虎添翼,而明珏小朋友就是那天使的翅膀。
一觉睡醒,洗漱完毕,明珏让苏嬷嬷带了几样吃食,陪她去看常婆婆。她要找常婆婆确认一件至关重要事情,这件事办成,她报复的计划就迈出了第一步。
到了常婆婆家,主客寒喧几句,她就问起张大傻子欺负叶儿的事。碰巧常东兴和元宝都不在家,否则有些话她还真问不出口。
“那一年,花儿突然几个月没了消息,叶儿知道姐姐出了事,疯病就复发了。照看叶儿的老婆子又病病歪歪,跟死人差不多。别看张大傻子疯疯傻傻的,那一窍可不缺,就跟发情的畜生一样,三更半夜就来找叶儿私会。最后被照看叶儿的老婆子发现了,叫几个邻居打了他几次,他才不敢来了。张大傻子挨了打,张婆子仗着在萧家有几分体面,还敢跑来闹事,被我狠狠骂了她一顿。”
“这么说,狗子有可能是张大傻子的儿子了?”
常婆婆摇头叹气,“也不一定,叶儿长得标致,又是个疯子,这几个庄子欺负她的人可不只张大傻子一个,她母子真可怜,幸好遇上了小姐这么好心的人。”
“常婆婆,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常婆婆和苏嬷嬷齐声问。
明珏想了想,说:“我们就说狗子是张大傻子的儿子,张婆子也知道张大傻子欺负过叶儿,有可能会留下孩子。今天张栓帮了我的大忙,听说他不能生育,老张家要断子绝孙了,我替他们着急,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张栓和蓝竹要是有个亲侄子,日子也有奔头,总比将来领养或过继别人的孩子亲吧!再说狗子跟叶儿这么过日子也麻烦,将来成家立业没人帮扶怎么行?”
常婆婆连连点头,“九小姐考虑真周到,一下子解决了两家的问题,真是心疼奴才的好主子。村里人都知道张大傻子欺负叶儿,做实这件事也不会有人说。就是张婆子那贱人,我气不过她白白得了孙子,我可照看了狗子好多年。”
明珏握着常婆婆的手说:“我让蓝竹和张栓好好谢你,别跟张婆子一般计较。”
张山保认为自己断子绝孙才这么消沉,给他认个孙子,吊吊他的胃口,由不得他不上钩。张栓和蓝竹卖身契都在他手里,张山保夫妇为两老货能怎么折腾?
等他上了钩,再把他收归己用就容易多了,毕竟还有豆腐坊的生意吸引着蓝竹。张山保是一把好“枪”,将来肯定能派上用场,降服张婆子就更简单了。
“我不争那点谢礼,这是好事,一会儿我告诉狗子,那孩子可有心眼呢。”
“也好,苏嬷嬷,你跟蓝竹说说,定个日子,我摆两桌酒,好好庆祝。”
几人正在商量,常东兴回来了,听说这事,很高兴,忙张罗着凑份子。
“九小姐,有件事我琢磨很久了,一直不敢跟你说。”常东兴说话有些勉强。
“你说,没准是好事呢。”
常东兴犹豫半晌,说:“我从二小姐庄子里租了几十亩地,种了几年,想退租。你不是有几百亩地吗?我想种起来,你就跟别人一样付我工钱就行。地里一年四季的活我全管,要是有收成,就跟蓝竹开豆腐坊一样分我一成。”
这小村没有名字,也不象庄子一样有庄头和管事,常家在村里威望最高,村民有大事小情都找常东兴帮忙。常东兴要是一心一意帮她,不管是种田还是做其它生意,都是不错的助力,他想承包土地的想法也不错,可惜他不是奴身。
“这是好事呀!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这样吧!你帮我打理这几百亩地,一年下来,我从收成里分给你一成,你的工钱比别人多五成。”
“那就好,多谢九小姐,我明天就去把庄子的地退了。”
蓝竹带张栓过来谢恩,张栓只说家里没事了,明珏也没多问。听说张栓识文断字,明珏让他写一份她跟常东兴土地包租的契约。写好契约,按上手印,这事就敲定了,几人又说起狗子的身世。张栓又惊又喜,蓝竹也很高兴,提起让狗子认祖归宗的事,两人都很积极,恨不得马上确定下来。
几人商量之后,决定后天在常婆婆家摆几桌酒席,请请街坊邻居,就等于给狗子证了名。这小村以后就叫洛家村,常东兴是村长,但大事还由明珏决定。
他们又商量了一些小事,常东兴有事要去办,张栓和蓝竹也要去做豆腐,明珏和苏嬷嬷又陪常婆婆说了一会儿家常里短的闲话,才回小院去。
“苏嬷嬷,我想给常东兴做媒。”
常东兴三十一岁,两年前死了妻子,想续弦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元宝是他的大儿子,十岁了,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寄养在他姐姐家里。
“大姑娘哪有做媒的?”苏嬷嬷笑着嗔怪。
“第一我不是姑娘,是弃妇,第二我还不大。”
“别老说自己是弃妇,多难听,再说以后的事谁敢预料。”
明珏抿着嘴,淡然一笑,“我勇于承认,别人说我才满不在乎。”
这种事就象一道积年的伤痕,敢于正视,就不怕别人去揭,就敢光明正大露于人前。越是隐藏,越想回避,反而越会怕别人把事情当成把柄去抓。
“你想把谁介绍给常东兴?”
“岳嫂子。”
苏嬷嬷怔住了,“这、这怎么行?岳嫂子可是寡妇,她……”
“寡妇怎么了?谁规定寡妇不能改嫁的?岳嫂子二十八岁,岳芽儿十岁,不改嫁,她们母女俩以后怎么生活?就这样与人为奴一辈子?”
“善生他爹死的时候,我也是二十八岁,三十多年了,唉!”
明珏努了努嘴,说:“老太太没想着再安排你?要是当时我在,就让你改嫁。”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越来越没点主子的正经体面了。”
“嘿嘿……要想让我不胡说八道,你跟常婆婆说,我跟岳嫂子说,这桩美事要是成了,谢媒礼全归你,我再给你封一个大红包当做奖励。”
苏嬷嬷又嗔怪了明珏几句,觉得这事可行,答应了,决定明天去找常婆婆说。
明珏松了一口气,她之所以突然有这想法,也是因为常东兴提出要替她打理那几百亩地。她的土地别看少沙荒地,很贫瘠,好田不多,按她的种植模式,收成一定不错。常东兴替她打理,要一成的收成,也等于拣了便宜。
肥水不流外人田,有好事当然要便宜自己人,让岳嫂子嫁给常东兴,一成的收成等于给了岳嫂子。还有最关键一点就是常东兴不是奴籍,明珏怕到时候没法控制他。岳嫂子母女的卖身契在她手里,也等于给常东兴设了一重枷锁。
不成想常东兴早有此意,种田时,岳嫂子替明珏监工,常东兴就留心了。苏嬷嬷一说,常婆婆马上就要下聘礼,很重视,按娶发妻一样筹备。倒是岳嫂子一直别别扭扭,明珏先说通岳芽儿,又让几个丫头轮流做思想工作,她才答应下来。
到了摆酒席那天,张山保夫妇也打扮得整整齐齐,提着礼物来了,见谁都神色讪讪陪着小心。明珏早猜到他们会来,张栓当天就跟家里通过信了、
张山保一直认为自己这一房断了根,抬不起头来,消极低沉,除了喝酒就是赌博。天上突然掉下个大孙子,又要认祖归宗,他能不高兴吗?
明珏故擒故纵,对他们不理不睬,别人也不搭理他们夫妇,蓝竹一直给他们甩脸色,弄得张栓也不好意思跟他们热情,狗子更是一眼也不看他们。
开席之前,狗子先给张栓和蓝竹行礼,认叔叔婶婶,却不理张山保夫妇。明珏给狗子赐名张涛,并赏了一两银子,别人也都送了礼物。张山保夫妇把礼物拿过来,掏出几钱银子给狗子,狗子收了银子,还谢都没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