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斟酌许久,此意已绝,请皇上圣断,这是臣的奏折。”萧怀逸把奏折呈上后,又说:“温顺侯府不只欺臣的女儿,也曾欺臣的妻子,请皇上过目。”
太监递过折子,启明帝翻开看了一遍,眉头不由皱紧。如折子上所列之事属实,温显宗虽说没犯国法,却家规人道难容,谁也保不住他了。
“萧卿,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怀逸冲殿外打了手势,很坚定地说:“请皇上圣断臣与温家义绝。”
启明帝很为难,萧家与温家义绝,不只是两大家族的事,也会影响到家国大事。尤其现在他心里有另一番思虑,需要维持重臣之间表面的和气。
“这……”
“臣意义绝,请皇上圣断。”
启明帝沉默片刻,问:“温卿,你有何话说?”
温显宗脸色很难看,这几年,温家和五皇子一派一直苦心拉拢萧怀逸,不惜搭上他看重的两个孙女,却没给温家带来任何利益,而让温家丑闻不断。今日萧怀逸又在大殿上提出与温家义绝,几年心血灌入臭水沟,他也难以下台。
“臣的重孙一向守礼知法,不会宠妾灭妻,请皇上圣断。”
“你自己看吧!”启明帝把奏折扔给温显宗,脸色不由沉郁。
温显宗看到奏折,顿时脸色大变,折子上不只写明温家虐待敏维,连当年他伙同妻子害死丹娘、玉瑶,还扬言让明珏为妓的事也写到了折子上。
温祥熙宠妾灭妻,就是皇上和众臣子知道,因是内院之事,他也能推得一干二净。可明珏的事不同,这是他几十年的恨怨心结,是扎在他里的一颗重钉。
“诬陷,这纯粹是诬陷,请皇上……”
众人见温显宗变了脸,连身体都透出恐惧和愤恨,就知道折子上所写之事很重要。有人知道温显宗和明珏关系,正好兴致勃勃看热闹。
萧怀逸接到殿外的信号,知道外面已经准备好了,冲启明帝施礼,说:“臣事必温家义绝,请皇上圣断,如皇上和诸位不信,不防到温家看看臣女的处境。”
“这……”启明帝关心这场闹剧的结果,并不看重过程,听萧怀逸提出要到温家去看,他忖度片刻,让五、六、七、八皇子和几位重臣去看。
“臣务必要与温家义绝,还请皇上准奏。”萧怀逸面色沉着、语气坚定。
启明帝支吾几句,说:“还是去看看,温卿说你诬陷,你……呵呵。”
“温顺侯府欺臣女、侮臣妻,臣自有人证物证。”
温显宗无话可说,身体不由颤抖,心里涌动浓重的惊惶和悲哀,好像濒临末世一样。他事先毫不知情,来不及伪装,突然有人去看,岂不让人看到敏维的真实处境?明珏之事若是传开,他声名不保,还会影响温氏一族和五皇子。
启明帝让人去看,却把萧怀逸和温显宗连同追随他们的臣子都留下了。去看的人除了五皇子,都不属于萧温两家任何一派,能尽保公正。
……
明珏接到萧怀逸让人发出的信号,叫过丫头,吩咐几句。丫头给排在最后面的两辆车传话,车夫得令,把马车向温顺侯府正门赶去。
马车到了温顺侯府门口,被侍卫拦住,门人迎上来询问。跟车的丫头婆子上前伺候车里人下车,原来是洛老太太、许氏、康氏和洛家几个姨娘。
洛老太太来温顺侯府的理由很简单,因梦到先人,前来祭祖。门人隐约听说府里有这么一位老姑太太,却不敢认,忙去叫年长的管事婆子。
因玉瑶之事,洛老太太与温家断绝关系,迄今有二十年了,她也二十年没登过温顺侯府的门了。今天回来,也是来跟温显宗夫妇算总账的。
管事婆子知道洛老太太和温家的关系,也知道洛家败了,对洛老太太来访并不热情。出来之后,看到洛老太太等人衣饰光鲜、气势十足,马上换了一张笑脸。
洛老太太冷哼一声,说:“叫黄氏那贱人出来,我要问她是怎么侍奉祖宗的。”
“这……”
“还不快去。”许氏高呵一声,顺手丢给管事婆子几个银锞子。
管事婆子接到银子,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老姑太太稍等,老奴这就去传话。”
听说洛老太太回家祭祖,温顺侯夫人不敢阻拦,但她不会亲自去接,她让一个庶子的媳妇到门外迎接洛老太太,以此表示对洛老太太的怠慢和不欢迎。
洛老太太并不介意,明珏请她来,就是要以足够的理由进温顺侯府的大门,里应外合,在温顺侯府大闹一场,接回敏维,并出一口恶气。
明珏见洛老太太等人进了温顺侯府的大门,冷哼一声,吩咐丫头做准备。过了大约一刻钟,她让丫头递上淑仪夫人的玉牌,要到温顺侯府去看女儿。
门人很奇怪,现在辰时未到,接连来了三帮客人,一帮比一帮牛气。
温顺侯夫人看到明珏的玉牌,妒火中烧、气恼不愤。她一向看得并苦心培养的孙女被囚禁在平北侯府,生不如死,而明珏却风光如意,这足以令她咬碎满口牙。明珏今日登门是要看敏维,她清楚敏维的处境,这又令她措手不及。
比她品阶高几级的淑仪夫人到了门口,她不敢拒之门外,又不想屈尊,就让温顺侯世子夫人去迎接明珏,紧接着又吩咐可靠之人去照应敏维。
因温玉娥之事,温顺侯世子夫人怨恨明珏,见到明珏脸色很难看。应付见礼之后,她一句话也不说,远远走在前面,带明珏主仆往温顺侯夫人居住的正院走去。明珏要先看敏维,她冷言拒绝,并提醒明珏客随主便。
明珏讥诮冷笑,到了连接内外院的长廊,明珏见四下无人,给丫头使了眼色。
一盒迷香洒来,跟随温顺侯世子夫人的仆人倒下了大半,剩余的人也感到骨酥筋软,不能动弹了。温顺侯世子夫人大吃一惊,刚要说话,一把剑架到她的脖子上。没被迷香所制的丫头婆子见状,不敢出声,也不敢动弹了。
“你要干什么?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这不是温顺侯府吗?”明珏冷哼一声,说:“我让你带我去看平北侯的庶长女,她可是平北侯的平夫人极力搓合,才嫁到温家的。”
“你……温顺侯世子夫人猜到明珏的来意,很害怕,因为温玉娥在萧家失势,为了报复,她让人把敏维折腾得死去活来,温顺侯府的人都知道。
“把宝剑收起来,送世子夫人一把匕首就行。”明珏笑了笑,又说:“世子夫人还是乖乖带路吧!我这几个丫头出手可没轻重,别伤了你。”
温顺侯世子夫人只好给明珏主仆带路,去看敏维,她的贴身丫头趁明珏主仆不注意,赶紧去报信,明珏并没阻拦,她也正想让温顺侯夫人知道呢。
洛老太太等人被庶子媳妇带进温顺侯府,要把她们直接领去祠堂,洛老太太不同意,非要去正院,让温顺侯夫人陪她去祭祖。庶子媳妇阻拦,被许氏、康氏等人包围,两方主仆由争吵到厮打,形势欲演欲烈。
庶子媳妇轻看洛老太太,出来迎接并没有带几个下人,而洛老太太身边却有十几个人。庶子媳妇吃了亏,大声嚷叫,有粗使的下人听到,就到正院去报信了。
温顺侯夫人正在用早餐,听说庶子媳妇挨了打、吃了亏,洛老太太已带人朝正院走来,她气坏了,饭也不吃了,就亲自带人出去迎战洛老太太了。
她们刚到门口,就有丫头来报,说温顺侯世子夫人被明珏带人劫持,直接去了敏维干粗活的地方。温顺侯夫人又惊又气又急,起初她没多想,现在她才想到明珏和洛老太太串通好,一前一后到温顺侯府,就是来捣乱的。
“来人,召集护卫、院丁、死士,我倒要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本事?
“是,老太太。”管事婆子分头行事,去叫人了。
正在这时,又有婆子来报,说玲珠带人包围了敏维干粗活的洗衣房,打伤了洗衣房的管事婆子,不让敏维出来,也不允许任何人进到洗衣房收拾。
温顺侯夫人咬碎满口牙,“这、这个卖主求荣的贱人,去、去洗衣房。”
玲珠借口讨要卖身契,带人最早进到温顺侯府,到了岔路,临风临雨就将带路的婆子治昏了。玲珠对温顺侯府的地形很熟悉,先跟从角门、侧门和后门进来的护卫接上头,又带人去了洗衣房,找到了敏维,控制了洗衣房的管事婆子。
洛老太太见温顺侯夫人带人气势汹汹走来,高声斥呵,把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全搬出来了。温顺侯夫人不甘示弱,和洛老太太吵起来,听洛老太太提到丹娘和玉瑶,戳到她的痛处,她气急败坏,不顾身份,破口大骂。
“来人,快来人,把她们赶出去。”温顺侯夫人大声喊叫,却不见护卫、院丁和死士过来,连个小厮都没见到,只有一些婆子媳妇陆续走来。
温顺侯府的人当然不知道,那些护卫、院丁和死士都已被明珏派进来的护卫制服了。现在,温顺侯夫人能调动的人手就是这些丫头婆子了。
洛老太太带来了十几个人,而温顺侯夫人身边则有几十人,两方人手相差悬殊。但是,许氏、康氏和那些姨娘们在铜牛庵为奴三年,能活着出来,那绝对是练出了真本事。她们的贵妇形象早已消失怠尽,但打架骂街绝对一个顶两三个。
所以,见温顺侯夫人叫来这么多人,许氏、康氏等人不但不害怕,反而摩拳擦掌很兴奋。自从铜牛庵出来,她们已经好久没棋逢对手了,做人,无敌最寂寞。
没人给她们讲能打哪、不能打哪的现则,也没有裁判喊一二三、开始,几乎是突发性的,这群人就打到了一起。许氏、康氏等人知道来温顺侯府就有一场恶战,她们不能带武器进来,就地取材,找了些棍棒、树枝之内,也用得很顺手。
几十个女人打到一起,抓挠撕咬,吱哇乱叫,没有章法,再加上她们就地取材的兵器,有人边打边骂,起到配音的作用,场面甚为壮观。
昨夜刚下过雨,没有尘土飞扬,却有泥水乱溅,效果比尘土更高一筹。
洛老太太就是为挑衅打架而来,早有安排准备,许氏等人动手之后,就有一个婆子照顾洛老太太,把她扶到一边看热闹。
温顺侯夫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她不知道要打架,没准备。这些女人不分主仆打到一起,就把她困到了中间,虽说有几个丫头护着她,她身上也溅了许多泥水,又栽了一个跟斗,浑身被泥水浸透,她气恼至极,急得哇哇乱叫
虽说这场泼妇打斗一时分不出胜败,可温顺侯夫人却不敢恋战。玲珠带人包围了洗衣房,明珏又挟持温顺侯世子夫人去了洗衣房,事情闹开会有大麻烦。
“住手、住手……”温顺侯夫人从包围圈里狼狈钻出,高声怒呵。
打群架哪有说住手就能住手的,即使温家的仆妇要停手,许氏等人也没有要停的打算。众人都当温顺侯夫人在“排气”,照打不误,比刚才更猛烈。
看到门人带两个护卫匆匆跑来,又看清这两护卫是跟温显宗父子上朝的,温顺侯夫人知道朝堂有事,而且不是好事,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提到了上嗓。
“出、出什么事了?”
“回老太太,早朝上,萧侯爷以大少爷宠妾灭妻、虐待大少奶奶为由,请皇上圣断,要跟咱们家义绝,皇上派四位皇子和几位大人来看大少奶奶的处境了。”
温顺侯夫人惊得差点背过气去,义绝代表什么,她很清楚。若萧家真跟温家义绝,不只影响两大家族,朝局也会受影响,最主要的是会影响五皇子的前途。
“快、快……叫人,去、去洗衣房。”
见护卫赶来,并说出这番话,打架的女人们总算停下来了。没有烈士在这场泼战中诞生,但受伤情况很严重,许氏等人轻一些,温家的仆妇多数鼻青脸肿。
“拦住皇子和大人们,到、到会客厅喝茶。”温顺侯夫人吩咐完护卫,顾不上收拾更衣,也不理洛老太太等人,就带人往洗衣房走去。
洛老太太问了许氏等人的受伤情况,得知无大碍,说:“我们也去看看。”
每一家王侯权贵的底邸都有洗衣房,犯了罪或得罪了主子的奴才会被发配到洗衣房当差,以做处罚。洗衣房不洗主子的贵重衣物,连体面下人的衣物都不让洗衣房洗。这里要洗的都是仆人又脏又臭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些粗用饰物。
温顺侯府的洗衣房靠近后门,是一座残垣断壁、脏乱不堪的院子。院子正中有一个污水塘,塘内除了发绿的污水,还倒了粪便,院内蚊蝇乱飞、腐臭难闻。
玲珠带来的人不多,却都是高手,又跟从后门进来的护卫接上了头,把洗衣房包围了。洗衣房的管事婆子见玲珠等人来者不善,想阻止,被打了一顿。
明珏让人押着温顺侯世子夫人来到洗衣房,远远就闻到恶臭的气息,几乎做呕,忙用薰香的手帕掩住口鼻。玲珠见明珏等人来了,忙迎上去汇报情况。
女奴们正在洗衣服,敏维也在其中,没有管事婆子来打骂她们,她们手上的动作就慢了。看到明珏等人进来,几个女奴忙过来行礼,求明珏把她们放出去。
敏维蓬头垢面,衣不遮体,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着只有鞋底的鞋子。她的脸上、手上、脚上,连同身体裸露的部位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苍蝇蚊虫围着她乱飞。她看到明珏,目光呆滞空洞,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明珏心里一酸,只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就退出去了。这就是敏维听信温玉娥和萧老太的话,嫁到名门旺族的生活,估计连已成死鬼的雪姨娘都没想到吧!
“夫人,温顺侯夫人带人来了。”
“好,我正想会会她呢。”明珏让人把院门关上,没让敏维出来,敏维的样子和现在的处境一会儿要让许多人看,她不想给任何人做假的机会。
一个护卫连飞带跑过来禀报,“夫人,皇上派来的人被温顺侯世子和五皇子截到会客厅喝茶了,五皇子派人调集了皇子府的死士,正往温顺侯府赶来。”
明珏冷哼一声,说:“通知萧攀萧登,把五皇子派来的死士截住,给刘副将发信号,执行第二步计划,让各处的护卫打起精神,不能麻痹大意。”
“是,夫人。”
温顺侯夫人看到明珏让人包围了洗衣房,又看到半死不活的温顺侯世子夫人,顿时双眼冒火,大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
“你这个贱人,你想干什么?”
“掌嘴。”明珏坐到洗衣房外面的石椅上,笑意吟吟看着温顺侯夫人等人。
没等温顺侯夫人和她身边的人反映过来,临风和临霜就左右开弓,打了她十几个耳光。温顺侯夫人嘴里、鼻子里都流出鲜血,她浑身哆嗦,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