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哭声渐止,李岩悬着的心却始终没能放下,叫了几个人过来守住门口之后,他便亲自去外面的粥店打包了一点吃的给夏可送过去。
夏可哭累了之后,背对着门口侧躺,一言不发。
从昨天中午回夏家之后便再没吃过东西,医生给挂了两瓶葡萄糖,不过也收效甚微,江素云看了实在心疼,拿了粥又劝了几句,但都没得到什么回应,她心里也能理解,可看着她闭上眼睛,被打湿的睫毛不断颤动的样子,却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小可,多少还是吃点,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您出去吧。”夏可嗓音沙哑地打断,眼皮动了动,湿润的液体从那一侧滑落,隐匿在白色的枕头上。
江素云虽然放心不下,见她总算是开口说话,才稍稍舒了口气,将餐盒搁在桌上,“好,那你休息,醒了再叫我。”
江素云推门出去之后,夏可并未睡着,即使身体状况很差,她却依旧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孩子没了,此刻她迫切想知道,自己的爸爸怎么样了。
她支撑着自己起来,在这间病房的衣柜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跟包包,手机还在,哪怕她将近24小时没有充电,也还剩大半,她打开浏览器,将“夏远”二字输入,果然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网页,但那上面显示的消息对她来说,并不算好——爸爸死了,还是被人谋杀的,甚至她再往下翻的时候,忽然跳出的一个新闻界面,竟然是“叶氏地产总裁叶邵庭因材料商偷梁换柱被告上法庭”,那条新闻显示的时间是去年9月21日。
正好是夏可去法院堵Alex凑巧遇到叶邵庭的那一天。
这样的一条新闻就像是一根可以把她脑子里所有杂乱无章的线索串连起来的绳子一样,那些原本让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因为这样的一条绳索,而变得富有章法。
9月21日,叶邵庭被四季酒店告上法庭,她因为那一场意外而被叶邵庭带回了家。
与此同时,爸爸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出差,以及爸爸因为天价债务问题所遭遇的一系列事件,还有她在摩尔山庄以及机场意外听到的那两句话。
还有爸爸临死之前告诉她A市银行,那串数字,以及杀人者最后留下的“叶先生”三个字。
所以,爸爸是因为得罪了叶邵庭才遭遇了这样一系列的灾难,甚至最后还送了命吗?那她呢,她在这起事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夏可越想越是觉得可怕,连呼吸都快要停滞的时候,忽然有人用力抽走了她掌心之中的手机。
这个时候的夏可,无异于惊弓之鸟,任何细微的响动都能让她心头骤紧,更别说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她倏地抬头,在看到那张让她无比熟悉的脸时,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那里面蓄满的情绪,都是害怕。
是的,害怕。
无论这副皮囊是让她如何的熟悉,但那双深邃瞳孔里所流露出来的情绪,却让她越来越觉得陌生,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在她枕边躺了大半年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抱有目的接近她的。
叶邵庭是刚从警局回来的,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他整整被扣留了24个小时,当然碍于他的身份地位,那些审讯的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按规矩办事,24小时之内他无法离开那里,而在警局的24小时,对他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两天没换,衬衫的腰测褶皱痕迹明显,下巴处也长出了许多青灰色的胡渣,只有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即使倦态明显,却依旧闪着灼灼的光,他快速扫视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忽然伸手抱住夏可的脑袋。
那股灼热而浓烈的男性气息瞬间覆盖上去,充斥在夏可鼻端,但现在吸入肺腑,只让她觉得冰凉彻骨,耳边是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可可,别去看那些,你需要知道什么,我来给你解释……”
她没推开那人的怀抱,身体发软到彻底没了力气,也自知在这个男人面前,哪怕生龙活虎的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潜意识里对他的靠近,却是感到无比厌恶,她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着,出了一身的冷汗,做了手术再加上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胃里极度不舒服,她没压抑着自己,忽然侧过头去剧烈干呕起来。
叶邵庭见她不舒服,慌忙松开了手,曲起身体拍她的背,“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一点?”
她忽然抬起头来,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有神,但看他时不再是那种含情脉脉的温软,夏可冷笑了一声,乌沉沉的眸子蕴着水汽,却倔强到不愿在这人面前落下,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便有血丝顺着干裂的唇纹渗出,她的声音更冷,“叶邵庭,你想跟我解释什么,解释接近我是什么目的,还是怎么杀的我爸?”
叶邵庭身躯倏地一僵,视线渐渐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我很好奇,已经杀了我爸了,还把我留在身边做什么?”夏可深吸口气,连说话都需要耗费很大力气,忽然自问自答似的又笑起来,“哦,对,我有孩子,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你杀了我爸,上天也不让你的孩子活下去,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要不要考虑把我也一并杀了?”
需要有多恨,才能让她拿孩子在叶邵庭心头狠狠刺上一刀?
夏可眼里那池早已蓄满的水终是溢了出来,她哽咽着,并不会忘记那孩子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血液,是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但仍是拼了死命地捏紧拳头,一下一下捶打着那个岿然不动的男人,“这一年来,把我耍得团团转,骗了身又骗了心,你觉得还满意吗?我爸……我爸他是做了不利于你们公司的事情,但是我自问没有什么好对不起你的,你要找我报复,我认,可你既然这样对我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爸一条命?是杀人好玩,还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好玩,啊?还是你觉得,要把我们父女都彻底赶尽杀绝了,才能解了你心头的那口气——”
到最后,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可那嗓音无力,摩擦过声带时的那种感觉,就像拿着什么粗糙的东西用力磨过他的心脏。
“可可,你爸不是我杀的!”
叶邵庭说话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人生不冷不热地活了前30年,但跟她认识的这一年里,才发觉对生活变得有所期待,生了贪心,想要有个家,跟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身体里的血液像是一点一滴被人抽干,再是坚强冷硬的内心,逐渐在崩塌。
男人的面色一样苍白,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但又不敢真的下力,不管她是否听得进去,他必须为自己辩解,“可可,你冷静一下听我说,你爸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第一次在法院门口遇到你是意外,到了医院我才知道你是谁,可可,但那只是一开始,爱上你,要你,是我情不自禁,有了孩子,只想跟你厮守到老……”
第193章 你要是不准备杀我,就让我走吧()
他的声音渐渐温柔起来,按着夏可肩膀的双手往里一收,便将那个浑身冰凉又颤抖的女人贴到了自己怀里,“如果可以,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个更好的开始,没有任何阻隔的,只想单纯爱你……”
夏可扯着唇角冷笑,一个字都不信,在荷兰的最后一夜并非没有给过他解释的机会,当时他眼神笃定而真诚地看着自己,说对夏远只有些许印象,她没有瞧得出丝毫破绽,如今也是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自己不再无条件信任这个男人,失去爸爸的代价太大,她承受不起。
“晚了。”她的声音平淡又低落,连同情绪一并都是,一夜之间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爸爸、孩子,还有她曾经掏心掏肺的恋人,夏可却觉得自己好像连生气发怒的力气都没有,眼里的泪水已经干涸,她突然抬起头,那双眼睛如同一并干枯的泉水,黯淡无光却惹人生怜,“你要是不准备杀我,就让我走吧。”
叶邵庭的身躯顿住在那里,好几秒没动。
夏可视线垂落,没理会他,顾自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生产过后的第二天,身体没能恢复,再加上没吃东西导致体力全无,每走一步都吃力得很,但她不想再跟叶邵庭待在一处,这个男人危险得让她心悸。
从床边到衣柜的距离不过两三米,夏可走到一半,手肘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捏住,不重,却足以叫她挣脱不了。
她侧过身瞪着那人,眼神里满是恨意,“放开!”
叶邵庭的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着,静谧的病房里甚至连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夏可此刻不怕惹怒了这个男人,哪怕他发了脾气真要她命,对她来说也许还算是解脱。
男人精装有力的手臂将她腰部揽住,死死禁锢在自己怀里,“没法放开你,有什么脾气有什么怨恨可以对我发泄,这是我欠你的,但你这辈子只能留在我的身边,也是我的底线,你爸的事我会找人查清楚,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会给你交代。”
他说完,大掌控制着力度将人有放置在床上,径直朝门外走去。
夏可不甘,随手抄起一个枕头就往男人的背上扔过去,那东西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落在男人的背脊上倏地一弹,掉在地上,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想!放我走,叶邵庭,你这是囚禁!”
男人皮鞋落在瓷砖上的声响一停,片刻之后才又重新响起,在背对夏可的他的脸上,那种森冷阴鸷的表情,几乎可以把周遭的空气都冻结起来,“可可,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哪怕想对付我,也要先把身体养好。”
病房的门咔擦一声被关上,男人背靠着走廊边上的白色墙壁,身躯一点一点滑下来,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那里面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又一声,直像尖针刺穿他的心脏,叶邵庭在外面安静听着,连呼吸喘气都不敢太过用力。
明知道这是她生命中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爸爸被杀,又失去孩子,现在又得知自己曾对她有过欺骗,但他却不敢进去陪着她,叫她情绪失控。
颤颤巍巍又点了支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连带被他喷洒出的烟雾也抖动着,直到里面的哭声渐止,他用力闭上眼,睫毛深陷进眼眶里,形成弯曲。
李岩正好从外面过来,见到这样的一副场景,自然心里也明了,自己的老板在面对郑云坤那类狡黠的老狐狸时都不曾眨一下眼,大概能伤人至此的,也只有蚀人心骨的爱情了吧。
他静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做声,叶邵庭深呼一口气,忽然发问,“郑云坤那边,有消息了?”
李岩轻“嗯”一声点了点头,叶邵庭在警局时曾跟他通过电话,既然郑家父女把谋杀夏远的罪名安在了他头上,没道理就这么虎头蛇尾的不乘胜追击,那么这意思也就是说,郑云坤现在暂时不会离开A市。
所以一想到这个层面,他马上联系了李岩让他去查郑云坤的下落。
病房里安安静静,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动静,李岩不知道里面的人是睡着了还是怎么,却也仍是顾忌着,将嗓音压低了好几分,“叶先生,码头那边的偷渡船只里之前确实有查到郑云坤的线索,原本说是预订了昨天晚上的船票要偷渡到巴西,而我们查到的消息也显示郑云坤确实是上了那艘船的,不过我怀疑这只是他的障眼法,因为他手下最得力的助手阿成被我们的人意外发现在郊区的一间村屋附近出没——”
李岩将文件夹递上,那里面有一些偷拍到的关于阿成的画面,叶邵庭跟郑家打了那么多年交道,不可能认不出阿成这个人的样子,听见李岩又继续说,“如果郑云坤已经到了国外,那么阿成不可能还在这里呆着,我们的人有拍到阿成打包回去的盒饭,看着不像是一个人的份量,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不敢靠的太近。”
叶邵庭随手翻了几张照片,五官透着难掩的疲惫之色,但眼神依旧锋锐,他将手中的照片攥紧,捏成了一团,手背处青筋暴起,“夏远的案子呢?”
被扣留的24小时里,他已经知晓了警方所掌握的那些证据。
夏远被杀的地点是西郊,那个附近人迹罕至,根本就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监控摄像可以记录下当时的情况,但是在案发之后没有多久,警方却收到了一卷匿名的录音带,那里面记录着夏远被害时的情况,有夏可惊呼的一声“爸爸”,再之后就是有个男人的声音说了一句“夏远已经解决,赶快向叶先生复命”,之后再是夏可断断续续地哭喊了几声夏远,而后录音带便戛然而止,整个过程不到30秒。
夏远一死,他之前跟人所有的过节都被警方给翻了出来,当然也包括之前他在给叶氏提供建筑材料时因为四季酒店的那桩事情而跟叶邵庭结下的梁子,再来,夏远当初以欠下高利贷为名曾找叶邵庭要过3个亿的资金,这件事当初瞒得滴水不漏,但警方那边只要一查,就能从银行那边掌握到信息。
那个录音带很明显是有人刻意为之的,但从警方的角度来说,叶邵庭自然是被列入了第一号的嫌疑人,再加上录音带里的那句话,很明显是买凶杀人,所以哪怕他有不在场的正面,也摆脱不了嫌疑。
当然,警局里的人碍于他的身份,倒也不至于真对他怎么样,不过这么一来,最棘手的还是夏可那边,被那种传闻影响着,她对叶邵庭的信任,就更是摇摇欲坠。
李岩汇继续报道,“当时跟夏小姐一起去西郊的还有司机老刘,我已经问过老刘了,不过他没有上那栋烂尾楼,只是说远远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他担心是夏小姐出了危险,所以就急急下车也跟着过去想看看情况,所以没有留意那栋烂尾楼里有没有什么人下来,他上去的时候,夏远已经死了,至于具体当时是什么情况,也只有夏小姐一个人清楚,警方那边,在排查现场的时候没有找到其他任何线索,除非能直接找到录音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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