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呢!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说罢回过头来,向一旁的公公说道,“去,把雍华宫那边的月钱打包好。”
“你们就知欺负人!我家小主怎么得罪你们了?不就是让你们内务府的送些银炭来么?”
第一章、旁观者清()
听着一阵抱怨声,她回过头,却见一位宫女正喋喋不休地教训着,然而内务府的公公们倒还不客气,冷不丁地要将她赶走。
“怎么回事?”梦晴走了过去。众人见是她,纷纷行了礼,以示尊重。
“廖姑姑,不过只是一点小事而已,不必劳烦廖姑姑。”刘茂林在身后一个劲儿地讨好。那位宫女见状,当下撇了一眼,十分不屑。
梦晴心知肚明:这宫里头拜高低讨好处的情况十有不少。今日这位宫女敢在内务府门口大声抱怨,少不了是服侍的主子受了冷落,才闹出了这等下场。
于是,她并不理会他的片面陈词,对着那位宫女说道:“你说。”
宫女向她福了福礼,态度也好了不少,语气轻声道:“回姑姑,奴婢是李选侍的宫女。奴婢此番吵闹,并非有意,实在是内务府他们欺人太甚!”
她回头,微微看了刘茂林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几许锋芒,像一把无形的剑一般,直吓得他打了个哆嗦,不好言明。
“圣上不过是这个月没临幸我家小主而已,岂知他们内务府便不给咱们脸色瞧,连送了好几回的黑炭来!我家小主身子不好,整日闻着这些黑炭,更不好了!奴婢好几番说与内务府,可是他们不当一回事,还将奴婢赶了出来!”
“刘公公,真有此事?”她冷冷一问。
“这……奴才们……最近内务府事多,奴才们忙不过来也很正常,所以难免疏忽了。”
“李选侍好歹也是圣上的妃嫔,且不说家世如何,恩宠如何,岂是你们可以随便敷衍了去?皇后娘娘向来主张后宫和睦,才能使前朝无后顾之忧。若是让你们这些奴才们耽搁了,首当其冲岂非是皇后娘娘治理后宫不利造成的?”
一席话,吓得他们满头大汗,纷纷低头连称“不敢”。
“刘公公,你是内务府的首领太监,该怎么做,我想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
“是是,姑姑教训的是。”说完回头对那位方才要赶宫女走的太监喝道,“还不快去?”
这时,那位拿着沉甸甸的月钱的太监走了出来,向梦晴双手奉上——大概是刚听到她疾言厉色,所以不敢过于怠慢了:“廖姑姑,这是雍华宫上下的月钱。”
她点点头,接过钱袋,也不理会刘茂林在后头怎么献殷勤抛媚眼地高喊着“慢走”,径直向前走去。
过了御花园,跟在后头的宫女这才向她福礼谢道:“多谢姑姑。”
“都是奴婢,何来谢字?”她望着她一脸感激的样子,忽地想起了自己也同她一般,只是被人践踏的方式不同而已。想到这里,不禁伤怀同病相怜。
“不瞒姑姑,选侍小主一直以来颇受圣上宠爱。然而近来,因为无意冒犯了最得宠的惜美人,这才遭圣上冷落。内务府的那帮人竟都学会了狗眼看人低了!都不把咱们李选侍放在眼里了。李选侍最近突感风寒,太医院竟然也没一个人愿意去瞧!”
“到底怎么回事?”
“也没怎么。只不过小主总喜欢与人开玩笑罢了。偶尔众位小主至雍华宫请安,小主也总喜欢与人玩笑几句。圣上正是喜欢咱们小主直性子!可就这样被惜美人视为了眼中钉。那日小主不过玩笑了几句,惜美人便添油加醋地向圣上告状。圣上就此冷落了小主。”
她只顾立在那里,并不言语。
“姑姑难道就不想说点什么吗?”那宫女的眼帘微微飘露着几分不满。
“我能说什么,妃嫔之间争风吃醋之事甚为平凡。谁都有会被冷落的时候。咱们做奴婢的干着急做什么?还得看主子的争不争气。”
“那姑姑觉得,奴婢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她轻轻把玩着身边那抹开得灿烂的梨花,花儿姣白胜雪,令人心旷神怡,“你可是你家小主的陪嫁丫鬟吧?”
她微微福礼:“是。”
“那么,你应当是最懂得你家小主的心思的。”梦晴语重心长地说,“在宫中,可不是咱们做奴才的想着什么法子,就能让主子婉转承恩的。万事都得靠主子自己想通。不过,奴婢也有奴婢能做的,就是陪在主子身边,时刻点醒主子。旁观者清,倘若你也成了当局人,那你们宫中,只能永远都领着内务府所剩的黑炭。”
她的话,想来那宫女还是有所领悟。只见她微微转动着一双圆圆的杏仁眼,作思索模样,顿时截然吸收,露出了甜蜜的微笑,犹如一颗香甜的橘子含在口中一般甜美,向梦晴轻轻福礼谢道:“奴婢记住了,多谢姑姑提点。”
是夜,梦晴将今早的事与灵曦说了。
“姐姐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在劝别人时能说得这样头头是道,反倒在自己的问题上就怎么也想不开。不过,姐姐似乎很懂得后宫妃嫔的生存之道。”说完疑惑地看着她。
她不好、也不能告诉她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所懂的也不是他们古人能够领悟得到的。于是思索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这宫中,谁不是在不断地争着?只有争了,才有活着的一席之地。后宫佳丽三千,所能依靠的只有圣上。你若不争,就会被人轻视、践踏。”
灵曦点点头:“灵儿明白了。灵儿的母妃之所以被打入冷宫,也是因为母妃不想争,所以才会被人踩在脚下。”说着,小拳头紧紧地握着,如石头一般大小。
“人人都在争呢!其实,我何尝不是在争么?”微微抬头,望着那一弧弯弯的月,鼻子忽然一酸,闭眼忍了一会,终究还是没让眼泪落下:“只是,我是多么愚蠢呢!居然想争这宫中最奢侈最不可能的东西!也是,那个人是铁石心肠的了,我却要妄想着从他身上争得一点情意!哪怕只是一点就好!”
“姐姐……”大概是见她触景生情,灵曦忙握住她的手,想着要劝她什么。
梦晴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微笑,不知是因为伤怀还是冷漠:“我记得有那么一次,在聊到宫里的事情时,他曾经感叹我太聪明了!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刺客,我又不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才知道:是啊,他是皇子,他要争的,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我的聪明,只会让他觉得我会有野心,会威胁他!可是他为什么不会明白,我要的,不是什么权利,我只要他对我的一点真心!是不是,他不会相信这世上的男女之情?所以总是我爱得太辛苦!”
“姐姐,别太伤心了!六哥,他是明白的。”
“他会明白么?”她冷笑,“兰妃不和他是青梅竹马么?他连兰妃都不懂,又怎会明白我的心意?”
“姐姐别难过。天还早呢,灵儿陪姐姐散散心吧。”
稍稍收敛了一些,回头看了看灵曦焦急又假装淡定的眼神,心知她的心意。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走至通往御花园的路上,只觉得赤色的宫墙那么长,那么远,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一样。地上的地板拼得整齐有序,只是灰色的一片在黑夜的笼罩下,显得越发昏暗无比。抬头一望,大小殿宇错落有致,凑巧地遮住了半片天空——这或许是她入宫以来,头一回觉得宫中的天空是这样小,这样狭窄。
如果,为了他,她宁愿一生都看不见那个只有四角大的天空,也许她的一生,都会是那么的充满美好。因为此生,她都不会觉得,天空会怎样的小。
走了没几步,忽然整齐有序地停下脚步,向那座路过的稍小的轿车屈身行礼。只是看不清轿里的人,却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听灵曦说,今晚圣上翻的是徐选侍的牌子。而离这里不远的便是圣上的寝宫主殿甘露殿了。想来,定是被圣上赶了回去才伤心落泪的吧。
梦晴和灵曦脸色一变,不敢说些什么。只听送行的内监们正有一顿没一顿地抱怨着,完全不顾车内那人的地位与身份。
彼时,又听得一阵清脆悦耳的叮咛声远远传来,不时还有一阵香味扑鼻。轿车的对面,几位力气稍大的内监正得意而小心翼翼地抬着这偌大的凤鸾宫车往甘露殿的方向过去。车内坐着的,正是最为得宠的惜美人!
宫车从轿车身边擦身而过,那样风光,那样骄傲!里头的人似在炫耀着什么,又在自豪着什么,只觉得那声声动听的笑声响于耳畔边,是一种刺耳的感觉。
她,是用着神似岳氏和曦美人的模样,用着自己的美好青春年华作的赌注。她要在有限的时光中寻找未来无限的依靠。所以,她要争,要让自己成为岁月流去中依然是这凤鸾宫车的主人!
“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
第二章、情字何解()
原來古人所言。竟是真实存在的。每每念起这一段。她便感叹:原來这宫中若要奢求的情分。永远都会被争而取代。感情。竟是这样惊不起考验。
有情人只愿作着鸳鸯蝴蝶梦。然而无情之人。总喜欢将情作为儿戏。伤了有情人。这世间。总是这样地残缺不完美。所以有情人虽能终成眷属。但并不一定白头偕老。
“我是不是最傻的那一个。”轻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连兰妃都知道要争宠。我却不能。”
“姐姐不恨六哥了吗。”灵曦问。
“恨。恨有什么用。恨得多了。就说明我爱他太深。爱得深了。就放不下了。我倒是不想恨呢。可是我总是太傻。就喜欢折磨自己。”
“姐姐。灵儿可以去劝劝六哥的。”
她摇摇头。轻声道:“何必呢。倒像是我求着要缠着他似的。我又洠в惺裁聪院盏募沂馈U匙潘鍪裁础!
说着说着。越发恨了。
灵曦努了努嘴。装作生气道:“早知道这样。灵儿就不陪姐姐出來走走了。免得姐姐触景生情。”
“抱歉。扫你的兴了。”她笑。然而下一秒。这笑容变得有些僵持。。他向她走來。洠в腥魏卧ふ住<幢闶锹浠ㄆ渎亍K膊辉岬锰す氩健U庋奚尴ⅰ
片刻。她有些走神了。自从知道了真相后。她已经许久。都洠в性偃セ匾淠钦攀煜さ牧沉恕V慌伦约夯嵘恕;嵬础H缃瘛T俣认嗉K从兄窒攵愕某宥!T瓉硭尤换购茉诤跄钦挪辉富匾涞牧场
“五皇吉祥。”两人恭敬地行了礼。
“免礼。”他的声音很冷。似透过御花园的花枝摇摆在整个宫中不断蔓延着。然而他眼神中的无情。更让人有一种他其实在自言自语地错觉。只听得他这样说着。“廖姑姑可否借一步说话。”
梦晴与灵曦对视了一眼。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然而她心里到底是拒绝的。她不希望因为允璃的原因。再度勾起她对“筠”的爱恨。甚至。是对五皇的歉意。但命令在身。自己又只是一位卑微的宫女。怎能拒绝。想想。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地跟着他进入丛林中。
杏花遍地。透过凉爽的风有一丝清淡的味道。然而到底是入了秋。那香味也不比从前浓烈了。一些杏花树早已结了果子。早已有被宫里的人摘下送入各宫了。眼下能看到的。只有几许树枝摇曳的残影。
“廖姑姑似乎并不开心。”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澈。像一鼓警钟正敲响了她微微走神的思绪。
梦晴回过头來。极力隐藏着她对眼前的触景生情。慌忙向他欠身:“让五皇见笑了。前些日子一直病着。所以精神一直不大好。”
“究竟是病中难愈。还是廖姑姑心病难愈。”
他的话语。触动了她内心最疼的深处。微微皱眉。对他的话颇有几分反感:“五皇找奴婢來此。只为了说这一句话吗。奴婢感念五皇曾好言开导奴婢。也知五皇宽厚体恤下人。所以后宫之中。为五皇鞠躬尽瘁的人也很多。只是不论出自于何种原因。奴婢是否因心病难愈。那也是奴婢的事。就不劳五皇挂心了。”
凉风习习。吹得她的骨髓一阵一阵地冰冷。梦晴极力矜持着。不愿让他看出她的软弱。却听得他轻轻一笑。在风中又转瞬消失:“本皇只是想和廖姑姑说几句体己话而已。不过。廖姑姑也是聪明人。怎么偏就看不透‘情’字。本皇自认识廖姑姑以來。终日见姑姑眉头紧锁、闷闷不乐。可不是为了情。”
她抬起头。怀着一份希望问:“五皇可曾经历情字一关。”
他摇头:“本皇不曾历经。”
“罢了。”闻言。她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奴婢斗胆。还原以为五皇可以解一解奴婢的心事。不想五皇未曾历经。情字何解。奴婢不懂。只能是庸人自扰罢了。”
“本皇虽不懂。但或许能解开廖姑姑心中的困扰。反之。本皇的困扰。说不定廖姑姑也能解答。”
“如此。奴婢愿洗耳恭听。”
“男儿志在四方。本皇是大和皇子。其实要肩负的也很多。不能与廖姑姑一般。可以儿女情长。本皇甚至连自己的妻子。也是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娶。或许。六弟亦是如此。”
他的言下之意。是否已经知晓她与六皇的事呢。但想想他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然而。她还是倔强地问:“难道男子可以为了自己的事业。便辜负了女子的情意。自祖先以來。向來是男尊女卑。男子可以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可我们女子。只能一心求得有情郎。只能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于他。难道。这也是自私吗。”
“自然。廖姑姑说的也是有理的。”他轻声道。“只是可以有情。却不得不想得长远。本皇知姑姑是个专情之人。所以姑姑所求。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姑姑若为了一个人耽误了终身。是否又是一番罪过呢。”
他抬头。环顾了四周。向她问:“姑姑可还记得这里么。”
“记得。曾几何时。奴婢无意看到五皇同霁妃……”说着忽觉不对。忙问:“莫非五皇当时看到奴婢了。”
“那时候。这里是杏花满布的。只不过入了深秋。杏花也渐渐凋零了。”他的声音逐渐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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