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太子只安静地坐在那等着看笑话,忽听父皇指向他,不禁有些尴尬,忙赔笑道:“金姑娘之舞实在犹胜天仙,恐怕是言语也难以表达的。儿臣不才,还望父皇原谅。”
太子是长子,为斓贵妃所生。如今见他如此窝囊有失太子颜面,不觉暗自生气,也不再如先前这般盛气凌人了。
弘熙帝心知肚明,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给了兄弟俩一个面子。这时,五皇允玦忽的站起,向他禀明道:“父皇,儿臣不才,随便一作献丑了。”说完清了清嗓子,随即吟道,“舞对寒食春风天,玉钩阑下香案前。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磬萧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迤逦。”
众人听说,纷纷赞赏。此诗更引得金香兰一脸笑意,衬着粉红的胭脂,越发醉人心弦。
弘熙帝终于见了笑意,点头望向惠婧妃,夸道:“玦儿最得朕心!多亏了你细心教导。”
惠婧妃早已是笑意盎然,眉眼间藏不住几分得意之色,令斓贵妃嫉妒。
“六哥呢?”允琼望向了坐在一旁平静不发的允璃,颇带几分讥讽之意笑道,“素来五哥同六哥学识最为渊博,琼弟好生羡慕!今日母后大喜,六哥总不能这般不给面子吧?”
允璃原不想争这一时之趣,当见允琼将自己推到了浪尖上,母后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觉心中怒意生起。论诗书,他没有把握赢得过允玦,然而不作,母后的脸面往哪搁?心中踌躇一会,当即笑道:“既然九弟请求,那六哥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随即对上了正望着自己直笑的金香兰娇媚的眼神,道,“四幅花笺碧间红,霓裳实录在其中。千姿万状分明见,恰与昭阳舞者同。眼前仿佛覩形质,昔日今朝想如一。疑从魂梦呼召来,似著丹青图写出。我爱霓裳君合知,发于歌咏形于诗。君不见,我歌云:惊破霓裳羽衣曲。又不见,我诗云:曲爱霓裳未拍时。”
皇后听闻,原本紧绷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脸上忽现微笑,带着几分欣慰和恬静。当然,金香兰更是比她还要心花怒放。其实在今夜这富丽堂皇的殿内,唯一能让她放下暂时的傲气凌人的,便是这个不领世俗却多才多俊冷漠皇子!不知不觉间,她只觉得心儿跳得越发厉害,好似一个不经意间,早已蹦了出来。
弘熙帝坐在一旁,心里早已猜出了今日太后的用意。为让其高兴,不等太后开口,自己先行说道:“今儿既是皇后生辰,又是金姑娘入宫之日,不如朕就让皇后做主,为金姑娘择一婚事。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闻言,更是高兴:“那这样,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一时间,金香兰的婚事,引起了在座所有皇子的注意。太子、允玢则是垂涎于她的美貌;三皇允玖最为朴实,但心里也盼能娶这一美玉增添自己的存在感;允玦、允璃、允珩、允琼都各自打起了相似的心思,只待皇后一声令下。
皇后忽觉为难,思虑了一会,还是笑道:“还是让金姑娘自己择选吧。天下美玉,当然是要完美无缺!若因着臣妾所择的姻缘有所缺失,岂非是白白耽误了金姑娘的一生?姑娘大可不必担忧。姑娘喜欢谁,本宫自会做主便是。”
金香兰红着脸,抬头追问道:“真的吗?皇后娘娘可不许不允。”
皇后笑道:“自然随姑娘之意。”
她忽的扫视着众人,脸上绯红更显得其娇羞无比,让人心怜。不时,她低下了头,想想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臣女……臣女想嫁给六皇。”
一语既出,堂上更掀起了一片喧哗。允玦自知无望,顿时冷了面子下来,不再多说一言。允璃是万万没有想到,幸运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从此以后,有了太后这股势力的支持,他的谋皇之位也多了一重保险。然而,他只想着自己的大业,终究还是没能体会到坐在一旁静妃的苦楚。
当然,金香兰的选择,也深得太后的欢心。见侄女与自己同心,不禁奇怪地笑问道:“这是为何?”
只见她低着头,一脸羞涩:“臣女……也不知为何……臣女就是喜欢……”
说罢,许久平静的宁湘妃也开口说话了:“这不正是喜事么?今儿是皇后生辰,臣妾恭喜皇后又得一绝佳儿媳了。”说完起身举杯祝贺。众人见着,也纷纷起身同贺。一时间,整个辉煌的殿堂中,都是喜庆一片。当然,不过是属表面现象罢了。
六皇迎娶金香兰,已是三天前的事了。然而不知怎的,宫里竟像施了法术一般,每个人一见面,便是谈论着这对新人如何如何,好似整个六府,就只剩了他俩,连入府有六年已久的正室静妃也都被人遗忘了似的。
不久,五府也跟着迎来了喜事。这位五皇正妃赵氏,闺名霁月,人称霁妃,然而其母家却是风光得很!听闻大和自开朝以来,偌大江山,皆有一半是赵家打下来的!到了第三代,赵霁月身为赵家独女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几度立功,更得朝廷青睐。五皇得此女,也是为自己壮大了势力。
这一日,天气依然很冷,冷宫里的废妃们都习惯了窝在房里不出。自从梦晴经曦美人指点后,将冷宫打理得很好,一切看起虽不繁华,倒也不如先前的这般龌龊难看了。
然而,她到底还是自小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富贵乡中惯了的,许多事情到底也还不习惯。比如没过几天,双手就起了冻疮,痛痒难当。初识她还道甚是轻微,也不在意,过了几天却越发严重起来。连着几次去御膳房领膳,那内监还道她是起了天花,极力躲她。她虽困扰,到底也心疼,然而到了此地,也无能为力了。
这天夜里,忙完琐事后,终于能放松的她趁着曦美人熟睡之际,偷偷溜出冷宫,好好闲逛一番。自打进宫以来,她虽贪恋着这宫里的美色,却无从静下心来。宫里比不得外头,她比谁都清楚!好容易能出来一趟,定然不辜负这番良辰美景!
月色朦胧,如银水般倾泻而下,洒落在地上,是纯白一片。几处花开繁盛,似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伍,迎接着行人。她轻轻提着灯笼向前走去,看着灯下照耀的繁花似锦,恍若穿越了花的世界中,美得让人沉醉。
林中,粉色的桃花,如雪的梨花,纯美的樱花,错错交织,落下的是一片片娇美的梦。她身着淡绿色的服饰走在此间,顽皮之意兴起,把自己比作了绿叶,又或者是花神,由着众花环绕,好不高贵!突然脚下一错步,差点惹了大祸——要不是意识到自己还提着灯笼,这样翩翩起舞,岂非意外的将这等人间仙境毁了?
自我陶醉时,忽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踏进,慌乱之间忙吹灭了手中的灯,躲在一旁。却听得一阵熟悉的声音随着满园的花香徐徐飘来,隔着众花的缝隙,依稀能听得见它的清脆而稚嫩:“六哥,你知道吗?今儿灵儿又见到父皇了!他还问起母妃如何呢!我原以为,他得了个同母妃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惜美人,就把母妃给忘了!”
“六哥……六皇?!”她低声惊呼,仿佛听到了有宝物一般,有些莫名的欣喜。
只听得那男子道:“其实惜美人也没什么不好。她来了,父皇自然而然地便会想起了旧人。先前你还说惜美人如何如何,这不,总会有用处的。”
灵曦闻言,当即嘟起了嘴:“反正我还是看不惯她!”
待得走近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神情严肃无比:“别躲了,出来吧。”
灵曦惊讶,顺势望去,只见一位青衫女仆提着灭了的灯笼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屈身行礼道:“六皇吉祥。”
“抬起头来。”他道。
她依言照做。灵曦见着,片刻高兴起来,撇下六皇快步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笑道:“梦晴姐姐,怎么是你?”说着又回头望向六皇,“六哥,是梦晴姐姐呢!就是灵儿上回提起的那个。”
“我记得。”他似乎并不惊讶,缓缓道,“本皇在荣府暂住时,是你伺候的本皇。”
她道:“正是奴婢。只是旧事,不想六皇还记得。”
“这也本不是什么久了的事,何来旧事之谈?”
她待要再说,灵曦不满地插嘴道:“你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我都插不上嘴!六哥也是,怎么就舍得撇下我了?”
他淡淡一笑,不再答话。
第五章、倍加关心()
“梦晴姐姐,这些天来我都没见着你,灵儿还想同你聊聊天呢!”
“是么?奴婢只是到御膳房,不巧就错过了。”
“哎呀!都说过了,不要再奴婢来奴婢去的,多没意思!你要叫我一声‘灵儿’,灵儿!”
闻言,她表情尴尬,甚难为情,斜眼看了看一旁默默不语的六皇。但见他宠溺一笑,应允道:“她自小就无法无天的,你就随了她吧。”
“是呀是呀,姐姐,这些天来多亏了你照顾母妃了!”
只听得她下意识地“嘶啦”一声,原是灵曦不经意地触碰了她冻疮的双手。为避尴尬,她忙将手缩进衣袖中。然而,眼尖的灵曦依旧不放过任何机会,快步地抓过她的手,着急道:“怎么会这样?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她有些不知所措,回头又见他递上了同样着急的目光,脸上更是泛了点点红晕,忙撇过头去,笑着对灵曦说道:“没什么的。只是最近洗衣,就……大概是我自小没吃过什么苦。”
“那可怎么好!手都成这样了,以后烙下伤疤岂不更难看?!对了,六哥,咱们六府不是还有制伤的香雪润滑膏吗?”
“是吗?”他假装不知,一边挤眼色一边吩咐了下去,“你回去府上找找吧,明儿再送去给廖姑娘。”
梦晴微微颔首,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方才听到的,是一点点的不真实:“他,居然还记得我的姓氏?”
但见他不断靠近,她更觉尴尬,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慌乱间,忽然想到了灵曦这个很好的挡箭牌,正要蒙混过去,无奈的是,那鬼灵精居然不知跑哪里去了!
但觉手腕一阵温热,她慌忙收手,试图挣脱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到底因着他力气过大而无力反驳。尴尬间,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为什么,我会对他感到害怕了?从前在荣府的时侯,并不是这样的。
只见他像变了魔术似的取出一块刻有精致花纹的瓶子,倒了些在她的手背上,一股凉丝丝的香气,霎时扑鼻而来,融入于空气之中,迷茫间,竟然分不清花香与药膏的气息了。
他的手,轻轻停留在她的手背上,细心地匀开药膏的芳香。这一举动,更令她惶恐不已,几度想抽回了手,却还是无能为力:“六皇,奴婢只是下人,不值得您为奴婢做这等事!”
他并不看她,眼神只专注于为她涂抹伤口的细心上,悠悠道:“先前你还是荣府的婢女时,我又何曾待你如下人了?怎么,几个月不见,便忘了吗?”
“可是,那毕竟是荣府,宫里总是不比得外头。许多事,过了,就不在了。”说到最后,声线渐渐低着。脑海里,被尽数占满的,全是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么亲切,又那么遥不可及。没想到到了最后,只剩下自己黯然神伤而已。
恍惚间,却听得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先前我让你同我进宫,你说什么也不肯,这会怎么偏就自己进宫来了?”
她忙道:“那是因为……”
“听着,我不管你是为何进宫,我只有一点:万事保全自己!若是哪天我看着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会原谅你!”言下之意,是你既然是从前服侍过我的人,那便永远也都是我的人!只有我,才能决定你的生死。
梦晴如何不知他的意思?但见他仁爱待人,心里也不禁多了几分敬畏。
“拿着吧,每日三敷,保证药到伤除。明日我让灵儿再给你送些来。对了,你在冷宫当差?”
她忙点头。
“那也不算是什么好的差事……好好干吧。”说着正要离开。
她忽想起了什么,忙叫道:“六皇且慢。”一面说一面俯下身行了大礼,“方才奴婢不是有意偷听六皇同灵儿姑娘的谈话的!”
他并不回头,只默然道:“本皇知道。”
“还有……奴婢听闻六皇新得一位佳妃,恭喜六皇。”
然而,他却不再回应了。一时间,任周身的美景再美,却还是因着人的想法,而慢慢变得冰冷。
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见他背对着自己,一片落寞,顿时变了脸色,待在原地劝也不是,辩解也不是。
“知道了。”不知已是多久,才能听到他的回答。只是,这样的回答,是冰冷的,那种冷,是能将人带到万丈寒冰下感受的一般,让人心寒,“不过,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提到我的妃子。”
“是。”待得抬眼时,他早已离去,随即消失于花丛中,消失于她的视线中。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曾经,他只顾仁爱待人,却丝毫不让人看出他有任何的情绪。即便,曾经,他把她当作了“知己”,她却未能真的看透他。
他现在,过得不好吗?为什么总觉得,他是那样地讨厌自己的皇妃?又为什么,他只会告诉我一个人?
恍惚,想起了另一个人来。一个和他一样,只会对自己透露心事的人。他们,好似相象,然而,她所认为在乎和珍惜的那个人,从此却不在她的身边了。
这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无奈起身,看着从窗外透进的一树暗黑色的残枝直发呆。四周,依稀能听得见从各处传来的废妃们难听的鼾声,伴随着心弦的拨动,此起彼伏。回忆渐生,替代了梦,安抚失眠的夜。
掐指一算,他认识六皇时,还是在去年五月,荣府时。那时,廖家败落,廖家上下皆被满门抄斩,只有她一人逃脱。走投无路时,又倒霉地被其父廖忠循生前的债主抓捕。幸好她聪明机智,一早逃脱了去,然而到底少了生存经验,不久便又饿又困,幸好遇上荣府的老太太好心收留。于是,从那以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