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异国他乡到访的人是惊愕不已,同时却也因此把这些消息逐渐扩散到了里加尔的其它地区。
但令许多市民和农夫始终想不明白的是,那大名鼎鼎又珍惜人才的魔法师协会以及各种当地有名的魔法师,却在得知流言并且确认了消息之后始终闭门不出。
即便是向着那些因为收了许多鉴定费而变得乐呵亲近别人的乡野下级法师打听,却也只能知道协会确实关注过,但只是告知要“多加关注”,就没有其它的消息。
魔法师协会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这是令平民阶级疑惑不解,而乡下贵族们也松一口气,感叹幸好他们消息不灵通的事情。
但只有最愚蠢最不像样的贵族才会真的觉得魔法师协会的消息不灵通。
魔法师协会迟迟没有动静,甚至于佣兵公会与其相关的部分都表现得兴趣缺缺,仿佛这真的就是过眼云烟,这种大场面实际上没多严重,他们都经历过,只有无知的农民才反应过度。
这自然不是事实。
实际上自3月的血月事件开始,整个里加尔世界与魔法相关的圈子就动了起来。
穿灰色袍子的学徒像是候鸟一样集群出动,混杂其中的往往还有数量不相上下穿深青色袍子的初阶法师。
零头的动辄是三五成群穿深蓝色袍子的中阶法师这种堪比小镇领主的大人物,甚至于穿纯白法师袍袖子有金边的高阶魔法师也偶尔可以瞧见。
他们都离开了自己的象牙塔,久违地开始四处奔走。
这是极为惊人的异变。
整个世界范围内的魔力水平,尽管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是迎来了一次波动高峰。
新生儿拥有魔法资质便是其副作用。
过去的贵族和魔法师家族为了维持自家的血统,往往会大力收购各种富含魔力的魔兽腺体和魔法植物混入幼儿的食物当中,又在家里放置各种价格高昂的魔法矿石。
为的就是让孩子可以尽早在魔力充沛的环境下点燃法力池。
而血月当晚的魔力高峰波动,就达成了类似的效果,让许多没有经济能力接触到这些物品的农夫和市民家里的小孩早早地就点燃了魔力池。
这种事情任谁都未曾见过,哪怕是那些一直以自己知识充沛而自傲的高阶魔法师们,也终于忍不住整理行装起身,像是卑微的学生一般踏上茫茫旅途,前去森林里拜见长寿的精灵族求解。
他们自然注意到了平民当中诞生的有极高魔力资质的小孩,但没有主动去接触的原因,除了忙于调查真相以外,另一个原因是这些小孩多半许多不会活过周岁便会夭折。
贵族世家的孩童可以早早点燃魔力池,因为他们撑得起那份支出,能够以各种昂贵的魔兽腺体和名贵魔法药物调理。
但对于贫穷的平民而言,一个仅仅满月不久的小孩在贫瘠的营养条件下羸弱的身躯,要承受早早点燃魔力池的消耗,哪怕保守估计,大抵也会有一半的小孩活不过周岁。
尽管哪怕只计算那些活下来的部分,这一夜所增加的魔法师的人口基数也是极为可观的。
因此魔法师协会不作接触,最主要的,便是因为这最后一个原因。
灯下黑。
拉曼的学者们忽视了,许多底层贵族也忽视了,甚至市民和自耕农们也都忽视了。
血月的波动是平等的,只要在当晚出生的婴儿,那么就有这种资质。
狂欢的市民们拿出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前去鉴定并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但有的人是一辈子的积蓄拿出来也不足以付得起鉴定费的。
那是所有帝国人都忽视的存在,是水手们口中的“压舱物”。
那是抬起整个帕德罗西帝国使之前进的存在,人口基数甚至比起农民和市民都要更为庞大的——
奴隶。
“父母能为下一代付出的,是所有。”
“天下没有比父爱和母爱更为无私的感情。”
“你很难想象,一个沉默了许久的人,竟会为了下一代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
拉曼人的千年文化当中流传下来的无数歌颂的诗句,在这一刻被应用在了原作者永远不会想到会被应用的群体身上。
这些早已被帝国人的鞭子抽得脊梁都歪了下去,对自己的人生对自己的未来丝毫没有努力拼搏打算,已经认定自己一生就是如此的奴隶。
当他们得知了自己怀里的那个新生儿也许有逃脱奴隶身份的机会时,所爆发出来的东西,也许足以使得不可一世的帕德罗西帝国灰飞烟灭。
所以魔法师协会不能来。
他们不能张开怀抱迎接这些未来的魔法师。
这种表态会是引火烧身,所有怀抱希望的奴隶和平民都会朝着他们涌来,而那些因此受到损害的商人和贵族们则会无比痛恨。
里加尔世界的国家大多仍旧是奴隶制的。
一旦开了这个头,一旦张开了怀抱欢迎这些人。
协会就等于与全世界的国家为战。
是的。
大多仍旧是。
除了一个国家以外。
希望的目光望向了西方。
那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国家,一个就连他们这样的人也能获得第二次人生的国家。
废除奴隶制的联合王国。
波及整个里加尔范围的动荡。
开始了。
这是夹杂了人口流失,大迁徙的,希望与绝望并存的故事。
后世史称。
第一次魔法启蒙战争。
第九十八节:无妄之灾(一)()
在距今半个世纪以前,月之国社会一部分的和人武士之间,曾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棍术乃是一切武术之父。”
这种说法有着它自己的一套理论,木棍自身虽朴素,应用技巧却千变万化。与枪术、剑术乃至于其它许多技艺皆有共通之处。因而对棍术推崇至极一部分武士在统合意见综合了彼此的经验又从古书上取材之后,便在众多的剑术和枪术当中崛起,创造了一门以棍术为尊的流派。
流派创始者们心高气傲地将自己称作“归一流”,意为千变万化不离其本宗,认定自己所学技艺乃是一切之本源。
而他们也确实十分能打。
当年在和人武士之间举办的各种比武大会上,归一流的几位宗师和门下弟子取得傲人成绩是常有的事情。尽管经常有剑术家或者枪术家咒骂他们是钻了规则的漏子用枪术的技法打剑术比赛;用剑术的技法打枪术比赛。但这些手下败将的言论也往往被归一流弟子嘲讽是不知变通的愚昧之徒嘴硬不肯认输。
若你生在那个年代,见过归一流的神话,你多半会和当年的许多人一样,听信他们的理论,认为这确实是一种完美的技艺,千变万化,什么都可以模拟。
在50年前的比武场上,它是常胜将军。胜利推动着归一流的名声,而他们也因此一度崛起,桃李满天下。
当年就连遥远北方的青知镇也都有归一流的道场,出门之时手持木棍的武士也一度成为了武艺高强的代名词,以至于其它人大多对他们敬而远之,畏惧十分。
但火起来快的东西也往往不长久,归一流数年积攒起来的名声仅仅因为一件事情就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土崩瓦解。
有道是树大招风,人多势众又自恃武力高强的归一流弟子平日在各种地方也没少和其它道场的人起冲突,而大部分时候他们也确实能够凭借名声和技艺打败对手。
直到他们遇上了自己所不擅长应对的敌人。
也就是道场以外,比武场以外的,拿着真刀真枪的敌人。
一个人,打败了6个手持木棍的归一流弟子。
而这个人甚至不是民间当年风传的隐世不出的剑圣,他只不过是一个醉汉,一个落魄武士,因在酒店家漂亮女儿面前争风吃醋和归一流的弟子起了矛盾,借着酒劲拔出了身上唯一值钱的那把锋利的刀。
万法归一,棍术乃一切之宗源——是的,从使用的技法来说,木棍确凿无疑可以模拟剑术与枪术。
但它终究只是一种练习用的兵器,哪怕模拟的技巧再像。
它终归也不是刀剑。
锐器从来就不需要考虑如何以独特的技巧造成最大程度的打击,那是钝器干的活。
锐器只需要打磨锋利,然后将锋利的那一面对着你的对手缺乏甲胄防御的身体即可。
只需要碰到表皮,轻轻一划拉,切开的伤口就足以令你的对手感受到莫大的疼痛,以及鲜血流失的恐惧。
在同样使用练习用的竹木武器进行的比武大会上无往不利的归一流棍术,遇到了正儿八经的开锋锐器,这6名血气方刚的弟子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是如此地无力。
他们是抢攻成功了的。
武士喝醉了酒连招架用的起手式都没能摆出来,而他们有着人数的优势。
但是面对喝酒喝高了青筋暴起的流浪武士,归一流弟子那些点到为止,在比武大会上可以得分取胜的打击技巧无法将他击倒在地,甚至难以阻止他的靠近。
习惯了击打得分,他们甚至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保证击倒对方。
而这醉醺醺连站都站不稳,丝毫没有章法只是凭借本能胡乱挥舞着那一柄锋利腰刀的武士,只要被他碰到,基本上就是多一道狭长的开创性伤口。
被切开的伤口血流如注,自己温热粘稠的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到手掌上使得他们手里的木棍打滑。疼痛带来的刺激使得他们慌不择路,失去了原本的傲气。
好几个人惨叫着试图求饶,但醉醺醺气血上涌的流浪武士哪里管得这些,逮着个人就是一刀捅过来。
这一场冲突最终虽然以官府派出弓手射箭击杀发狂的流浪武士作为完结,事态没有进一步地扩大,但却也使得归一流的名望一落千丈。
“千年和平的武士们所学的技艺,那些比武场上取胜连连的技巧到底是否还是原本在战阵上克敌制胜的技艺?”——当年也曾兴起一波类似的讨论,但最终仍旧还是因为缺乏真正的战场威胁,埋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时间抹平了一切,五十年过去之后,这件事情已经只有极少的人记得。
——弥次郎就是其中之一。
小少爷现在脸色苍白,呼吸也逐渐乱了起来。
当亨利和米拉在之前结伴旅途的比武之中,当着他们的面总结批评和人的木刀比武时,他就想起了曾在自家藏书上看过但也只当做历史的一环,没有作太多注意的《归一流覆灭记》这一事件。
不服气是有的。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学习了多年并且小有成就的技术被人几乎全盘否定了,比起反思更多会倾向于抵触是人之常情。
但这也就使得当下的这一幕变得无比讽刺。
一个人。
站在对面的只有一个人。
他甚至不是武士,只不过是一介流寇。
手里拿着的也不是武士才配得上的腰刀,而是长度和做工都远在弥次郎手里的名刀之下的一把短短的又做工粗劣的随身短刀。
但他毫发无损而小少爷却挂了彩。
弥次郎的左手小臂有一道狭长的伤口,染红了身上华贵的白底锦鲤纹羽织,在剧烈的呼吸和因受伤和实战的紧张感而有力泵动着的心脏作用下不停地往外冒着血。
恐惧感笼罩了弥次郎的内心。
他不断地用武士守则来激励自己,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向小臂的伤口专注于面前那个敌人。但又始终无法忘掉受伤的那一刻如同火烧一样尖刺的疼痛和冰冷的刀刃触感。
“没什么难度,我便是为此而生的。”哪怕在之前与山贼的冲突之中他没有上到前线去参加战斗,弥次郎也一直认为自己是可以表现得和自家的那些成年武士们相差无几的。
但战场的情况是复杂的,对付山贼的那一次战斗武士们也都是穿着全身的铠甲并且还有马匹,在装备上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可他眼下孤身一人,对面是三十岁左右正值壮年的流寇,体格和体能在他之上,虽说武器不如他,但却通过其它方面弥补了。
越是拖下去,对自己越是不利。
他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左手因为流血过多而开始出现僵硬颤抖的迹象,从握持刀柄的大拇指总是感觉难以握实难以发力看来,多半不只是皮外伤,皮下的肌腱也是被划伤了。
这真的本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只是独自出来散散心的弥次郎在路上遇到了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在骚扰女性,而他本着武士的精神仗义相助。
当那平民的女性转身就跑丝毫没有打算找人帮他这个一脸稚嫩的少年时,他没有多想什么。
甚至于当对面的中年流寇拔出了短刀的时候,他也仍旧是自信的,甚至于认为这是一个留下名声,证明自己武力的好机会。
后悔的事情有很多,或许自己出门之前告诉一下同伴的话一切就会有所不同。当鲜血涌出感受着疼痛和自己生命的流失,许多的悔恨纠结在心头。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不当一回事的关于归一流的记载,又想起了内心无比抵触的亨利和米拉的批评。
必须前进,必须打破困局,必须反击打倒对方,从绝境中取胜。
在面临巨大压力时人的思维速度会变得飞快,他从过往记忆阅读过的书本上面挑出那些神往无比的武士们逆流而上打破困境的案例,一遍又一遍地鼓励着自己。
可脚却始终迈不动。
“父亲、母亲。。。。。。”脱口而出的话语失去了往日的傲气,在这一刻他失去了那副好斗又强硬的外表,变回去了尚未长大的小少爷。
无意识说出之后他才意识到了这一切,动摇的内心加上负伤的手臂,中位姿态警戒指向对手的刀整个都开始握不稳与身体一并颤抖晃动了起来,而对面那五大三粗的流寇看见这幅德行放声大笑了起来:
“怂了吗,害怕了吗!哭着喊爹妈的名字了,哈哈哈哈哈!嚣张劲头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