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战败又满身疮痍的雄狮。
“血统赋予我们资格。”那些男男女女这样回答道。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吗?”站在他身后的某个人这样说着,他回过头,歇斯底里地咆哮:“就连你也背叛我了吗!”
“背叛?”“哦呵呵呵——”那个人笑了起来:“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你认为自己掌握了主导地位?你认为是你在领导着我而不是我在操控着你?”
“这份愚昧和狂妄自大,与你还真是十分相衬!”
“你这从冷死人的穷乡僻出来的贱种,与你结合只会污染我的血统。”那个人接着说道:“说什么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我不过是在享受你的愚忠和自大罢了!”
“你该不会以为,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吧?”
“全都该死。”
“你说什么?”
“全都该死!!”他回过了身,掐住了那人纤细的脖颈。
“呃——啊——”她开始挣扎,但在他压倒性的力量面前这毫无作用。
“啊啊啊啊——”那些衣着华贵的男人和女人们开始惊恐了,他拔出了剑朝着他们杀去,鲜血溅满了他的全身。金碧辉煌的地面和各种千年传承的古董文物全部被鲜血和脏污所污染,他继续杀着,一边杀一边张狂地笑。
鲜血四溅,他们逃也逃不开。女人们双腿软倒在地吓得尿湿了长裙,她们涕泪横流双手合十不断地求饶着。男人们狼狈地转过身想要逃跑,但因为大理石地面的血污而滑倒摔了个狗吃屎。
“如何啊,这便是我一直以来都在体会的绝望感,全都偿还到了你们身上的这感觉如何啊!”
他狂笑着继续杀戮,整张脸上都已经被鲜血所覆盖。头发卷曲粘结到了一起,除了双眼以外其他的地方已经全部变成了血红色的。
“恶魔!恶魔!”
“你们这些北地的恶魔!”
他们挣扎着、咒骂着。
“是啊,正是如此——”他举起了手中的大剑,在12岁那年第一次选择武器的时候,他就一眼相中了它。即便那个时候无法将它拿起,他也依然没有放弃。
当初周围其他人惊愕又带着恐惧的神情他至今都记忆深刻,他明白这种武器所代表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那是曾经的曾经深深刻入到他们心灵之中以至于这些人至今仍旧谈之色变的角色。
他所憧憬的人物。
不,他想要成为的人物。
这些令人憎恶的,可恨的,该死的叛徒。
身居高位却不为这个国家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只知贪赃枉法利用自己的身份钻漏洞,对于这一整个国家百姓的痛苦一无所知。
恨!
他恨这些无所作为的,冷漠的所谓亲人。
恨!
他恨这个所谓达成了民族包容,却仍旧会以血统和外貌长相区分人的国家。
恨!
他恨。
无能为力,只能任人摆布的自己。
“哈啊啊啊啊啊!”他咆哮了起来狂乱地挥舞着大剑。
这把剑是他的精神寄托,拿上了它,就像是化身为那个传说一样。
快意恩仇,将一切自己看不惯的事物彻底斩碎。
“我是你们新的噩梦!”
他一下又一下地挥舞着,而当在场除他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活物的时候。
突兀得像是之前张狂的完全是另一个人那般,他却又站在原地,久久迟疑。
‘这就是我的弱点吗。’
————
恐惧是什么。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是一种深邃入骨的本能,是生物趋利避害的天性,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挥洒不掉的印记。
梦境是无规则的。
充满了各种各样无法用言语说明的谜团。
正是这些无规则的,无法被言明的地方,才造就了恐惧。
若是对于一切都知根知底所有的东西都能解释得通透的话,那么恐惧也就无从而来。
“这并非真实,你不在这儿,我也并不在这儿。”亨利站在原地,对着那个黑发飘飘的女性这样说着。
“是你希望如此吗?”她轻笑着,如是反问道。
“你的内心动摇了,海米尔宁。”女性这样称呼,但叫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你在恐惧,这种感觉你有多长时间没再体会过了?”
“近乎永世。”亨利平静地答复。
“哦呵,那还真是新鲜,不过。”她笑着在贤者的身旁绕着圈:“真没想到啊,你的恐惧居然会以我的形态实现。要知道我们曾经可是挚友,你这样未免有点令人心寒了吧。”
“。。。。。。没有动摇吗,还真是有够冷酷无情的。”她停了下来,表情变得阴寒:“你是对我怀抱愧疚吗,不不不,孑然一身的你又怎么可能对任何人怀抱有愧疚,噢——对了。”
“你并不是担心我向你寻求赔偿,是么,是有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你找到了对么。”她歪着头,紧紧地盯着亨利:“那个对你来说珍贵的东西。”
“这可真难得。”
“无懈可击的海米尔宁,总算有了自己的弱点,哈哈哈哈——”像个疯子一样,黑发少女拍着手这样叫着:“是叫米拉对吧,那个纯真的少女。”
“你担心我加害于她是吗,这就是你的弱点是吗,你依然是在为了别人而活啊海米尔宁,你的生命就这点价值了对吗!”
“你在担心作为你过往亡灵的我,缠上你好不容易找到的未来对不对!这就是我现身的理由,对不对!”她喊叫着,那美丽的脸庞上双眼通红散发着一股子邪魅张狂的气息,但却更令她美得惊心动魄。
“。。。。。。”亨利沉默了,半晌,他才抬起了头。
“你认为这就是我内心中的弱点吗?”
灰蓝色的双眼当中仍然一片平静。
“我知道你在看着,若你已经窥探过我的内心的话你也应该明白这种把戏对我不起作用。”他没再看着面前的女人,而是抬起头对着这一整个漆黑空间的周围以平稳的语调这样说着:“你终归只是个半吊子。”
“不论你再如何拼尽全力去模仿,你也没有办法和真货相比拟。”
“她。”亨利抬起了手指着黑发红眼的女性,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永远都不会说这种话。”
“————”
像是玻璃一样,女性僵硬在原地片片碎裂,然后彻底消失了。
“是新生儿么。”亨利小声地说着,紧接着周围的整片黑暗都退却了,营火的光芒重新照耀在了他的身边。贤者环视了一眼,奥尔诺、玛格丽特、康斯坦丁、米拉还有帝国骑士和佣兵等所有人都歪歪斜斜地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站立在原地的唯有他独自一人。
还盛放着食物的汤碗和角杯四散掉落在地上,身着盔甲物理防御力惊人的骑士们,却无法阻挡混合在雾气当中的魔力攻击。
这便是魔法的可怕之处。
这便是魔女的可怕之处。
“嚓——”在摇曳火光的外围,像是接连亮起的星星,几十双灰绿色的眼睛睁了开来。
“嘶——”最靠近火光的那一头披散着金发表皮有着角质层硬肤的怪物呲牙咧嘴地试图恐吓他,但却因为某些东西而不敢完全地靠近。
它的体格远比其他食尸鬼更为强壮,而那尖尖的耳朵,还保留有生前所属种族的模样。
然后她走了出来。
简朴的衣物掩盖不住那妖娆的身姿,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和尖尖的下巴十分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若是菲利波这会儿醒着的话,怕是又要手足无措,满脸通红说话结巴了。
但比起这,最吸引亨利注意力的,还是她那一头长长的黑发都无法掩盖的,比之奥尔诺的耳朵稍短一些但仍旧有着尖尖轮廓的双耳。
“至少外观上,还真是像啊。”亨利把手伸向了背后的克莱默尔。
然后闭上了双眼。
“噌——”他脖颈两侧的纹身逐渐发出了青色的光,而那些食尸鬼全都因为这股光芒而像是犬类夹起尾巴一样,畏缩不前。
“锵——嚓——”
麻布解开。
自来到东海岸以后就未曾离鞘过的克莱默尔,再度在月光和火光下闪闪发光。
“这种感觉。”
“还真是久违了。”
第四十三节:不了了之的战斗()
“我等乃圣白之剑,上斩贪官污吏,下斩魑魅魍魉。”——神圣白色教会耶缇纳宗,高(贵)等(族)骑士团。
————
不论在之后发生过什么,人们总是对于第一次的事物记忆深刻。
尽管已经过去了漫长、漫长到他都已经忘却到底有多长的时光,亨利却仍旧记得自己第一次握起剑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与很多贤者本人阅读时都会感到哭笑不得的文献当中所记载、或者说吹嘘的不同,他并没有第一眼就相中了那把最重的剑,并且以惊人的腕力拿起来肆意挥舞,令周围原本抱持嘲笑态度的大人惊掉了下巴。
文学总是会刻意地营造戏剧性冲突,进而令你沉浸进去。即便是历史书在很多时候也并不例外。
原作者出于政治宣传甚至只是个人情感色彩的缘故将事实加以润色,而民间经过流传以后又进一步地添油加醋,最终就变得与一开始所发生的东西天差地别。
在历史长河当中史诗翻来覆去都莫过于那几种,大部分民族的传奇故事都离不开复仇。
光是“王子复仇记”之类的故事你就在不论是西海岸还是东海岸或者西方和大草原都能找到相似的传说。
一方面上这与人类文明的共通性有关,但另一方面上,也莫不是与作为读者的一般人的喜恶紧密联系。
人们总是喜欢自己可以理解自己可以代入进去的事物。弱小少年被周围其他人看不起,这很容易理解,一鸣惊人忽然做出什么令人刮目相看的举动,这也很容易理解。代入进去到传奇故事之中想象自己也是曾经弱小的主人翁,从周围人的惊讶震惊的面色上获得满足感,人们往往就会因此忽略掉那些的不合理。
合格的传奇故事总是能使你如此,沉浸进去感受这一整个故事忽略掉描述当中存在的无法自圆其说的点。
而若你细思。
恶魔、魔女的轻声细语,那场亨利从一开始就未曾沉迷进去过的梦境,也莫不是如此?
她并没有能力去真正模拟成任何人,她没有这种程度的智慧。暴露出来的场景暴露出来的一切只不过是人自己心中的阴暗部分,那些不断地以话语攻击乃至于形成实质的场景,都是你自己内心当中最渴望或者最畏惧事物的投影。
攻击你的,是你自己的内心。
魔女没有力量直接进行攻击,至少这一个没有。但她可以使得你的一切弱点爆发出来,使得你内心中不坚定的部分开始动摇,进而令你自己击溃自己。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
第一次拿剑时,亨利的感受是什么?
——重。
重,并且难以掌握。
那时的他甚至就连正确的站姿都没有掌握,向下挥出一击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带着向前倾斜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没有摔倒。而于此同时还在一直担忧着,担忧着那过于锋利闪闪发光的剑刃,可能反过来伤到自己。
他仍旧记得哪天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紧张得就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的感受。
可这也已经惘若隔世。
贤者呼吸平稳,心跳也并未加速,平静得就像是在午后漫步。
“踏——踏!”面对着数十倍的敌人,他不退反进。
那一头金发尖耳朵的食尸鬼原本畏缩不前,在亨利过度逼近以后就像是被逼入死角的老鼠一样张开嘴朝着他扑了过来。
没有用惯用的大角度挥砍技巧,亨利闪电般地出手,运用的却是在长剑剑术的“半斩”式——并非劈砍,而更像是迅速地出手击打在了食尸鬼的头颅。
“啪咔——!”以比扑来时更快的速度,食尸鬼朝着身后摔了回去。“嘭!”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头壳破口处冒着黑色油光的体液狂涌。
这点程度的伤本不足以对它们造成真正的伤亡,但当这只食尸鬼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从伤口处开始却像是人类被毒物咬到一样,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溃烂。
“吼呀啊啊啊啊啊!”它惨叫着在地上打滚并且浑身逐渐冒出青烟,最后像是体液全部蒸发了一样整个扭曲纠结,变成了干巴巴的灰色焦尸。
毫无波澜。
克莱默尔到底斩过多少人和物,他已经记不起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武器拿在手里也仿佛已经不再拥有重量。呼吸、心跳、肌肉;步伐、手腕、肩膀,一切都像是浑然一体一般,挥舞大剑成了他的本能,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地操控它去命中目标,挥出剑的一瞬间考虑的就已经是下一步或者下几步的动作该如何去做。
“吼呀啊啊——”尖锐刺耳,像是鸟和兽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一般,食尸鬼的吼声是非常难听的。
但它们在被击中的时候,却又会发出类似人类的喊叫。
尽管这种东西理应不存在痛觉,它们却似乎仍旧记得生前时被击中应该如何反应。
这是哪怕最有慈爱之心的修女也难以提起同情心的生物,与魔女一样,都理应只停留在传说当中的生物。
——德鲁伊们在做什么。随手又是一剑把另一头食尸鬼给劈成了两半,尸体逐渐冒出青烟变成焦尸的同时亨利漫不经心地思考着。
魔女是禁忌的存在,违背了生死循环的,脱离自然的一环。
尽管有着诸多分歧,但在控制魔女这一方面上德鲁伊和教会是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至少某种程度上是——亨利又劈开了另一头食尸鬼。这些智力低下的生物因为某种原因而畏惧不前不敢靠近到他的附近,但却又像是被他给吸引了一样。
若是用通俗的比喻方法的话,就像是你家的猫在盯着餐桌上的鱼,眼馋想要偷吃,但又畏惧你担心被你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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