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遥天做不到。
人之喉咙管,有十二节,修真谓之十二重楼,乃是人体真气循环极为紧要的一处关卡。风遥天十二重楼被锁十年,出生不久尚能哭喊,至后来便彻底无法发声。今夜,因缘际会之下,他也算因祸得福,打破了灵气束缚,但十年惯性岂是易与,没有长久的锻炼恢复,猝然不可得也。
他眼睛转动,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周围,盯着他看的人,紧张兴奋的脸好像在这时被冰封了一样,大家没有动,都热切地盼望着奇迹能发生。
四周一片寂静。
厅里柔和的夜明珠光芒和摇曳着的人影使风遥天平静下来,他就好像进入了梦游状态一样。
他可以听见屋檐上尘埃落下的声音,还可以听见树枝上夜气凝聚滴下的水声,甚至还有无形无象的力量在体内快速流动的声音。
风遥天又试了一次。
他鼓起嘴巴,两肩剧烈晃动,发出牛犊鸣叫一般的声音。
“再试一次,小天儿,”纪云裳在他耳边轻声说,“再试一次。”
风遥天想了想,又做了一次。
他绷直了身体,鼻腔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握住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乱抖。
没有任何人发现,随着风遥天拳头的动作,屋外树上的小鸟和枯草里的老鼠,翅膀和爪子也不由自主的左右划拉着,仿佛有看不见的线在控制着它们的行动。
在这个时候,屋内的风遥天,感受到母亲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他不想放弃,又继续,牙关在激烈的打颤。
风遥天的身体在摇晃,浑身直冒汗,每块肌肉都很紧张。他全身的骨骼如放爆竹一般噼里啪啦的乱响,肌肉膨胀,衣服撑起,竟似在缓慢的长大。
他的双手已经紧紧的握在一起,指甲都几乎刺到肉里,他紧紧咬住自己的牙齿,几乎要咬破下嘴唇。
大厅里的所有东西都在旋转,直到周围的脸变成一圈圈白影。
“娘亲!”但风遥天的确又叫了一声,一声迟来的呼喊。
稚嫩的奶音很模糊,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大厅里的人都真真切切的听清楚了,那的的确确是一声娘亲。
风遥天抬起眼眸,盯着母亲看了一会,只见一行泪水划过她的面颊。
然后父亲走过来,弯下身子,习惯性的摸摸他的头,把他抱到自己的肩膀上。
风遥天做到了,在经过十年的等待和期盼后,家人希望的奇迹,终于发生了。虽然心里似岩浆喷涌般渴望,但大家都压抑着自己激昂的心绪,不强求风遥天能马上开口正常说话。
屋外,那只小鸟和老鼠身上的黑色火焰,已在风遥天放松后,不着痕迹的消失。
小鸟啄啄肚底下的羽毛,张开翅膀,忽一声飞走了,而树下的老鼠瞪圆小眼睛,瞅瞅自己的小爪子,眼底闪过一丝迷茫,瞬息之后,没发现什么,也钻入草丛不见了。
满屋子的人都沉浸在奇迹发生的喜悦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厅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女人,一个绣衣罗裙,丰姿绰约的中年美人。
她不知道来了多久,厅中发生的一切都映入她的眼眸,站在门口却又不进去。
此时,她的脸色像灰蒙蒙的天一样阴沉,眼底深处迸射出的两缕寒光,似乎比冬天的冰雪还要冷,还要刺骨。
皇城不远处,半空降下一顶华丽的轿子,就在轿子离地面还有一人高的时候,数条人影自暗处飞纵而出,其中四人稳稳的接住轿子放在肩膀上,剩下的人前后护卫着,一言不发的向宫门前进。
突然,走在前面的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情况,打手势让轿子停下来,然后领头的两个人上前探查。
“何事停轿?”轿中人阴阳难辨的声音轻飘飘的传出,分明带着不悦。
前去探查的人中的一个,火速折返,额头冷汗直流,小心翼翼的禀道:“护城河边躺着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小乞儿,小的恐惊扰了总管大人,现在就去把他们料理了。”
旋即,此人回头大声指使道:“去,都扔河里。”
听到命令的人还未迈开脚步,却见轿中几道凝聚如丝线的阴寒力量激射而出,片刻又回。
“嗯?几人都是净过身的,兼且根骨奇佳,是修真的好材料,好生培养,来日于我必有大用,不可让他们落到别人的手中。今夜,真是天赐的机缘!”轿中人略微沉吟,随即吩咐道:“把人带上,回宫。”
“是!”
一行人离开之后,香风卷起,一道白色人影倏忽闪过。
第十八章 守墓人()
漆黑的夜,像海一般地深沉,天空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天锡府内府,大夫人的别院。
客厅内,绣衣罗裙的谢秋梦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前,别院管事谢增祥躬身侍立。两人表情严肃凝重,似乎在密议什么大事情。
“纪云裳已经同意让我三日后归宁的时候,带着风遥天一起去江南。”
谢秋梦抚在桌上的右手猛然攥紧,眯缝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冷酷的寒光,压低声音道:“利用这次机会,一定要除掉风遥天。不过天锡府此次派出的护卫都是腾风流云两卫的精锐,暗中肯定还有暗卫随行,却是麻烦。”
“小姐放心,家主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谢增祥嘿嘿冷笑几声,右手一展,一个酒坛已被他托在掌心,“这是老奴返回家族内报信,家主让老奴带来的醉魂酒。有了它,天锡府的护卫已不成障碍。”
“酒?”谢秋梦盯着酒坛,表情多少有些怀疑,她连些微的酒香都没闻到,“什么酒如此神奇?”
“传说,醉魂酒是上古夸父一族特有的一种酒,不适合人类体质,存世的极少。这坛还是家族的一位先辈偶然得到的,已被秘藏在地下千年了。它又叫没骨花,也叫明朝醉,酒味清凉爽淡,不浓不烈,不管喝多少,都像喝水一样,似乎并不醉人。但它别名叫没骨花,是说它表面像花一样恬淡有致,看不出骨头在哪里,其实酒力极强,一滴就足以放到一头大象,并且它酒劲后发,发必使人软绵如水,神骨沉醉,力量尽失。在去家族的路上,老奴想办法让天锡府的护卫饮下此酒,家族的高手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掉他们。”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
谢秋梦微微颔首,心里还是有疑虑,“但带队的可是流风卫统领凌重,他的修为已达元境巅峰,差一步就能踏入玄境,神念凝真,证位真神。元境巅峰的虚神,恐怕不是如此容易对付。”
谢增祥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神色显露出一种凌重的命已寄在他手上的笃定,“小姐不必担忧!家主已经说动秋水公子,必要的时候,秋水公子会亲自出手。”
听到秋水公子的名字,谢秋梦猛然觉得心里一阵轻快,好像一块沉重的大石落了地,似乎这个人带给了她无限的信心。
“这我就彻底放心了。”
她端起桌上的茶,浅抿了一口,微笑道:“秋水出手,就算凌重是真神,也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谢增祥看出谢秋梦此时心情很好,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龙少爷继承天锡府爵位与族长之位的真正阻碍不是风静海吗?但小姐为何执意要除掉风遥天那个天生的废人?”
谢秋梦放下茶杯,看了看谢增祥,眼眸闪动,似乎是在想些什么,随后缓缓的说道:“风行云活着的时候曾告诉我,风氏一族有个与众不同的传统,并且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族规。即每一代家主的嫡长子,都必须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给初代家主守墓。守墓人没有继承爵位与族长之位的资格。
“风行云若是不死,他就是上一代的守墓人。他死后,天锡府当时也没有多余的人去顶他的缺,守墓人的位置就一直空着。但我相信风氏一族的宗祠长老肯定不会让它一直空悬下去。
“风静海去做守墓人,风遥天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爵位与族长之位的继承人,而且他和明玥公主又有婚约,这层关系也不能忽视。所以,风遥天才是真正对龙儿有威胁的人!可以说,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天锡府真正的继承者了。我故意让你放出他是个废人的消息,也是为龙儿将来能顺利继承风氏一族的一切造势。”
谢增祥一愣,好歹他也在天锡府待了十几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但是他马上又不解的问道:“风遥天不是个废人吗?他怎么可能继承家主之位?”
谢秋梦脑中闪过大厅内风遥天手臂活动的画面,表情也随之变得有点咬牙切齿,在屋内夜明珠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有些狰狞,“原来我也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幸运的没死在娘胎里的废人,所以从来没在意。但是现在事情起了点变化,我绝不能留下这个祸患,让他有机会威胁到龙儿的前途。哪怕是我多心,我也一定要他消失!
“先除掉风遥天,等将来龙儿地位稳固,再杀风静海。纪云裳不过一个山野村女,血统卑贱,她生的儿子同样留着卑贱的血液,怎么能与拥有谢氏一族高贵血统的龙儿相提并论,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天下第一家族的继承人。”
“老奴明白了。”
谢增祥点点头,不再多问,然后叹了口气,道:“等时机一到,风遥天必死无疑。但是,小姐你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万一”
谢秋梦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脸上忽然换上了一种不一样的笑容,“你不明白,一个母亲是愿意为她的孩子付出任何代价的。再说了,不一定是最坏的结果,相信绯茵吧。”
元宵节之后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谢秋梦就携风遥天,非常低调的离开神都,启程前往江陵。她身边除了别院管事谢增祥跟随之外,就带了两名侍女,以便路上照顾风遥天的日常起居。
此外,流风卫统领凌重率领八名护卫随行,保护他们的安全。
牧武天下牌楼下,纪云裳远目送怀,痴痴的眺望,想说什么,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心底打死也不愿儿子离开自己的身边,但谢秋梦在天锡府守寡十八年,每天除了潜心念经诵佛,从来不关心别的事,难得她对小天儿青眼有加,平日里就很是殷勤,这次又完全出于一片好心,让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转念再一想,换个新的环境,也许会对小天儿身体的恢复有所帮助。
还有,谢氏一族毕竟是传承了两千多年的门阀豪族,指不定隐藏着什么奇人异士,万一真能治好小天儿的怪症呢?
所以,她才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同意谢秋梦的建议,让她带着小天儿去谢家小住一段日子。
眼看载着儿子的马车消失在朦胧的黑暗雾气中,纪云裳兀自站在冷风里,像木雕泥塑般的一动也不动,仿佛儿子从她的心肠上面系了一条绳索,牵得她心肠阵阵作痛。
不知为何,她的心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此次离别后,她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子了。
摇摇头,纪云裳苦笑了一声。
也许是小天儿自打出生就不曾离开过她身旁的缘故吧,所以母子骤然分开,她内心的情感宛如生离死别般强烈,便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
第十九章 宇宙之心()
神都传来一条爆炸性的消息:风遥天数日前由天锡府大夫人陪伴外出途中,突遭一股来历不明的杀手袭击,大夫人当场被一刀穿身,随行护卫几乎伤亡殆尽,仅余天锡府第一护卫凌重保护风遥天拼死杀出。
杀手紧追不放,一路持续追杀,凌重奔逃无门,被逼身陷绝地,就在沦陷危亡之际,恰逢天地气磁减弱,为使天锡府血脉免遭侮辱,乘这一瞬间的变化空隙,凌重忍受雷电轰击,强行深入,抱着少主跳下绝地“沉龙渊”。
而风遥天落下沉龙渊之后,却一头撞入渊内一颗巨石之中,另有奇遇。
一年之后,风遥天终于从入定中醒来。
巨石是一位远古大巫的一块残体,残体与其上拥有的两种极端力量,交互作用竟产生了类似于时空静止的作用,但在其中修炼却是和外界修炼的速度差别不大,所以风遥天经历了长久的痛苦,只换来了肉身的全系统改造和忍受非人痛楚带来的好处――灵魂的强大。
虽然修为和肉体的强悍程度还是没有增加多少,不过却打下了堪称变态的坚实基础,让以后的修炼多了无限的可能。
远古大巫告诉他,修炼“森罗万象变”好处亦是最大的坏处是元气源源不断,丹田承载不了的话,肉身就会成为桎梏,摧毁经脉转而以肉身运行元功,以期分散多余元气,只是把爆体的时间延后而已,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以后会怎样还要看他的造化。
幽暗的石中激越之音再起,远古大巫突然道:“大巫,合该继承吾之力量。”
风遥天还没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力量已经涌入体内。风遥天无奈,只得放松心神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远古大巫最后的声音,“行天之道,力量方显。”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风遥天站在海底,举起双手,只见左手一片汪洋,右手一轮太阳,瞬间又隐没不见,怎么也感应不到。抬头一看,巨石已经不见,心知远古大巫将力量传给自己,残魂、残躯皆已消逝,化为尘灰。不禁又是一阵伤悲,跪在海底,恭恭敬敬、诚心诚意的拜了九拜。
而后,场景又回到沉龙渊,心知出世的时机未到,风遥天便继续安心参悟巫术。
寂静的沉龙渊内,一颗金色的小脑袋从地下探出来,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左瞧右看,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那个一直不曾移动过的黑影身上。
“吱”
感觉一切正常,小老鼠叫唤一声,钻出了地面,两只前爪你还抱着一个水果。向前走了几步,小老鼠背对着风遥天,将水果放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按住啃起来,啃几口,转头偷偷瞅瞅风遥天,再啃几口,又瞅瞅,一直到只剩一个果核。
晚上,小老鼠一点一点的悄悄向前挪,几次试探着要靠近风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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