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五赶忙摇头,左右看看,前面一间院子门口斜着一段木头,潘五两步跑过来,拿起木头回来:“这个很好,就他了。”
布加面色平静:“贵人莫要开玩笑。”
潘五赶忙解释:“不开玩笑,我本来就是要杀盗贼……是了,我两手沾满血腥,实在受不得这种大礼,而且我不信佛。”
布加说:“世上从没有信不信佛一说,在你看来,要相信了、佛才存在;而在我们看来,这个世界到处是佛,我们每日雕琢打磨的铜像是佛,高天云端看不见的也是佛,就连贵人也是佛。”
潘五只会摇头,不敢乱说话,他发现不论说什么,对方都能接上。
布加继续说:“佛无处无在,在这一时刻遇见贵人,便是与你有缘,既然有缘,还请贵人收下。”说着话又是高举两手奉上。
潘五说:“我真的不信这个……其实我什么都不信。”
“不信也是信,你不相信佛,便是信了别的事物,不然怎么会不承认佛的存在?”
潘五愣了一下:“你是信徒,我和你说道理肯定说不明白,那什么,我们走了。”
布加回话:“我不是信徒,我只是相信佛的存在,仅此而已。”跟着又说:“我们制作佛像也是要收钱的,不如如何生存下去?”
潘五眨巴下眼睛:“你们这么多年一定制作了很多佛像,都卖给谁了?”
“卖?”布加说不是卖,又说都已经供奉起来。
供奉?潘五问:“这附近有寺院?”
布加看看他,轻轻一笑:“贵人可能误会了。”朝前面走出几十米远,指向远处:“那地方就是供奉之处。”那地方是一片高岗。
潘五彻底被说迷糊了,想了又想:“算了,我走了。”
“还请贵人收下这尊佛像,如果方便的话请带在身边,也许会有大用。”
看着巴掌大的铜像,潘五问:“我不收就不能走?”
“那倒不是,只是贵人有大恩于我们,若不感恩,让全村百姓何处?”
潘五听明白了,你救了他,他要感恩,不感恩会心里不安……只是拿个小铜像感恩?好吧,从十三岁做到十八岁,很是辛苦。
想了下说:“我是个俗人,也是个杀手,经常杀人,按你说的,佛像要供奉起来才好,可是我整天颠沛流离,怕是会对佛像不敬。”
这样啊?布加仔细看潘五:“你没有说谎。”
“我没必要和你说假话。”潘五低头看:“实在没地方放,真的;或者换个小的?”
您这是买货呢?布加怔了一下:“换?”
“有没有小一点的?挂在腰间。”
布加愣住,愣了好一会儿,小声说:“这是佛像,平时供在家里,今天特殊情况,才会带出来。”
潘五重申一遍:“我是俗人,我知道你们不想亏欠我,其实没事的……”
话没说完,前面跑过来一个小小子,皮肤有些黑,大声喊:“布叔,老刘家又打起来了。”
布加面色变得难看:“为什么?”
“还不是刘老二和刘老三要走。”小小子说:“叔赶紧啊。”
布加跟潘五说话:“贵人稍待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跟小小子说:“这是咱们村子的恩公,是他打跑沙盗,你好好服侍。”冲潘五抱歉一笑,大步跑过去。
这个村子还挺热闹,总算是像个正常村庄了。潘五看看小小子:“你叫什么?”
小小子回话:“我叫风生,我爹说是生命的生。”
潘五点头:“你是刮风时出生的。”
“刮风有什么稀奇?我们这天天刮风。”
潘五笑了下:“刘老二打架是怎么回事?”
风生回话:“经常打,他们家没事就打架。”
潘五有些好奇,有这样强大信仰的村庄,村民也会打架?坐下来问:“说说怎么回事?”
“能有什么事?刘家两个人要走,刘老爹不让,就打呗。”
“走?”潘五想了下问:“走去哪?”
“出去啊,离开这里,常常有人出去,不过出去的就很少回来了。”风生左右看看,小声说:“他们都傻,要是我就偷偷跑出去。”
“什么?”潘五怀疑自己听错了。
风生说:“不跟爹娘说,留一封信,偷偷跑出去……呀,我要学习认字了,不然不能写信。”
“你想出去?”
风生想了好一会儿:“不想,爹说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工匠,我有最好的手艺,最好的手艺应该敬献给神佛,还能留给世人观看,而不是给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臭有钱人做东西。”
潘五笑了下再问:“村子里很多人想出去?”
“还好吧。”风生抬头看他:“问这个做什么?”
潘五想了一下:“你猜。”
风生摇头:“没意思。”跟着问话:“你能打败沙盗,一定很厉害很厉害吧?”
“还好。”
“能教我一手么?”
潘五低头想想:“练武跟你们做东西一样,要从基本功开始,每一天都训练,不能偷懒,要持之以恒。”
风生想了下问:“不能两样一起么?”
潘五问:“你有那么多时间?”
风生说不知道,又说要是不睡觉就可以了。
潘五笑笑没说话,风生对打仗感兴趣,多问些话。又过上一会儿,布加快步回来:“慢待贵人,如果不嫌弃,请去我加饮杯茶。”
潘五说不用客气,看眼风生,从怀里拿出颗丹药:“这是伤药,受伤时吃。”
风生看向布加。布加略一犹豫,轻轻点下头,风生接过丹药说谢谢,转身跑回家。
布加跟潘五说话:“劳烦贵人费心了。”又要请他去家里坐。
潘五说不去,直接问话:“我想问一句,你们村子有多少人想要出去?”
“什么?”布加眼神一凝,脸色变得特别难看。
潘五笑了下:“不要紧张。”想了下说道:“你要是相信我呢,跟我走一趟,让你看看我有多少人多少财物。”
“你有再多人再多财物,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布加开始防备潘五。
潘五说:“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看眼风生离开的方向,潘五说:“刘老二和刘老三吵架,是想离开这里,他爹不让,对吧?”
“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布加正色说话:“我们村子是我们村子的事情,贵客若是不愿意多待,还请早些离去。”
潘五说:“没意思,你这么跟故事书里一样?”
“什么?”布加没听明白。
潘五说:“我说你没意思,你现在的反应就跟故事里的那些人一样,然后呢,我要费劲说服你,努力让你相信我,最后你终于被诚意打动,变得相信我。”
布加沉默不说话了。
潘五说:“坐下来说。”也不管道边泥土肮脏,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拿出丹瓶“我不只是有钱,还有很多好东西,比如这种伤药,这些伤药如果让马贼或是沙贼知道,一定会杀人越货。”
“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潘五有点郁闷:“你先坐。”
布加犹豫一下,在潘五身边坐下。
潘五丢过来瓶子:“为表示诚意,这些伤药给你了。”
“我不要。”
“你不要,你们村子的人不要啊?谁还不受伤了?受伤需要药品,你就替他们做主了?”
布加看着丹瓶不说话。
潘五说:“再说一遍,我这次进来沙漠是来剿灭沙盗的,前后加一起二十天,要不是粮食吃光了,我不会出来,也就不会帮你们灭杀那些沙盗。”
布加说:“所以说,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你和我们有缘,你和佛也有缘。”
“好,按你说的有缘,既然咱们这么有缘了,我愿意再多帮助你一些,首先是这瓶伤药,还会留些金银首饰给你们,也会有一点食物。”
“你要的是我们的人。”
潘五说:“你说错了,我不是要你们的人。”
290 布加()
布加说:“哪里有错?”
潘五说:“是这样的,一个人生长变大,想法肯定会有变化,你是有虔诚信仰的人,可是总有人不像你这样信仰佛祖。”
“再说你们村子,有很多很多愿意奉献一生制作佛像的匠师,也一定会有人不愿意天天敲打铜片,想要走出沙漠,去看更远处的高山,还有更繁华的城市。”潘五看眼布加:“我没说错吧?”
布加沉默好一会儿点了下头。
潘五说:“我是秦人,因为某些事情反出秦国,可即便这样,我也能带人进去沙漠灭杀盗贼,足以说明我是一个好人,对吧?”
布加再点一下头。
潘五继续说:“天绝山里也有贼,你知道吧?”
布加摇头:“我只是听过天绝山。”
潘五说:“天绝山是一片巨大无比的山脉,横在安罗族和秦国之间,也是横在秦国和姜国之间……你知道姜国吧?”
“知道。”布加说:“我不至于那么无知。”
潘五点下头继续说:“天绝山脉里面同样有村庄,好像你们村子这样,同样有很多盗贼,前次进山灭了三伙盗贼,可是肯定还有很多很多,这次我想在山里面建个城堡,如果条件允许,再多建几个山寨,到时候要灭尽天绝山脉里的贼盗。”
布加说:“这个很难,我听说山里面有很多禁区,还有很多恐怖凶兽。”
潘五说:“没有那么多。”
布加没有去过天绝山脉,不和他争辩。潘五继续说:“问一下啊,我进沙漠剿灭沙盗,进山剿灭山贼,是做好事吧?”
“是,贵人这是善举,佛法无边,佛主会度化贵人的。”
潘五说:“我不信他,不用度化,我看过你们村子,很穷。”
布加又沉默了。
潘五说:“也看过你的手艺,十几岁时做的铜像都这么好,手艺不凡。”
“多谢称赞。”
“不是称赞,是说实话,一个人能安心、专心做一件事情,一做就是很多年,不为外物烦扰,做出的任何东西都一定同样不俗。”
布加接话:“我只是在做我能做的事情,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
潘五说:“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刚才就说肯定有人想要出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我带他们出去,隔段日子就带他们回来,还可以带他们去秦国的繁华都市看看,再买些能用到的好东西回来,不很好么?不论是对他们,还是对你们村子,都是好事一件……你是村正么?”
布加回话:“我们这里没有村正,有长老。”
“长老在么?我觉得应该跟他们谈一下。”
布加沉默好一会儿:“我就是长老。”
好吧,你是长老。潘五打量布加:“你也不老啊。”
布加说:“前任长老是我爹,前年病死了,村里让我管事,一管就是管到现在。”
到底是有着坚定信仰的人,根本就不在意所谓的权与势。
潘五说:“就是刚才说的那样,我带他们出去,让他们帮我干过,我给工钱,还给修行用的丹药,让他们变厉害,可以保护村子。”
布加长叹一口气:“你说的道理我懂,可是……可是我怕他们出去了再回来以后,心思变活,不会安心做佛像。”
潘五说:“这种情况肯定有,可是你相信佛的存在,安知这大千世界不是佛祖对你们的考验?世间种种繁华、欲望,都是佛对你们的考验,再这个过程中去芜存真,最后能留下的才是潜心修行的真工匠,也是真心为佛祖贡献一生的大信仰。”
布加苦笑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过,可是……我不敢冒险。”
潘五问话:“佛祖有逼迫你招揽信徒没有?”
“没有。”
“佛在意他自己有多少信徒么?”
“不在意。”布加说:“我知道你想要说沙漠,可是我不同意。”
潘五再问:“你们村子每年要逃出去多少人?”
“没有很多。”
“没有很多是多少?”
“有时候没有,有时候一个两个。”布加看他一眼:“这么多年,就我知道的,一共有三十六个人离开过,其中有十一个人回来了,有很多人回来以后又出去,有人是在外面安家,有人是被家里人赶出去,再有十二个人出去以后再无音讯。”
“也不多啊。”潘五说:“你眼睛真亮。”
布加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两个男人说什么眼睛。
潘五再说:“就当是佛祖的考验,你不觉得是剥夺了他们被考验的机会么?”
布加说:“不管你怎么说,我不会同意你的说法。”
“你拦不住的,总有人要离开,跟我走还好,可以保证安全,可要是就这样跑出去,不是安罗族人,也不是秦国人,有很多危险。”
“危险是对他们的考验。”
潘五无奈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就这时候,风生又跑回来:“叔,刘老二被他爹砍伤了,刘老三跑了。”
啊?布加马上起身跑过去,潘五赶忙跟上。
不是刀,是斧子,横着砍在一个青年的大腿上。
斧子刃口锋利,嵌在大腿上,伤口猛往外流血。
只看一眼伤口,再看站在一旁呼呼大喘气的刘老爹,知道到底是心痛儿子,没有下死手。
布加先是看伤口,眼看着这一片地面被鲜血覆盖。着急的大喊:“喊三大夫。”
风生说有人去了。
刘老二大腿还在流血,按照这种状态流下去,用不到多久就会流光血液而亡。布加有些着急,看眼在一旁假装平静的刘老爹,气不打一处来:“你脑子有病啊?”
刘老爹气愤道:“养个不孝儿子,不如早点砍死。”
看看地上那个倒霉蛋,再不治疗就没救了。冲布加说话:“药,丹药。”
布加忽然想起手中丹瓶,赶忙打开瓶塞:“吃几颗?”
“一颗就够了。”
布加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刘老二嘴里,一脸关切表情盯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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