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慢慢低下了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景山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说要回屋去,阿四陪着朝屋内走去。
刚走到大厅前的台阶上,院门就被人砸响了,而且还夹杂着日本人的呼喊,听上去声音颇急。
景山朝阿四一摆手,示意他去开门,阿四急忙跑过去,把院门打开了,顿时一群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从外面冲了进来,站满了整个院子。
呼啦一声,人们分开到了两旁,中间空出来一条胡同,几名日本军官簇拥着廉川康夫少佐走了进来。
大皮靴被擦的乌黑锃亮,下面钉的铁掌踩在地面上发出了咔咔的脆响,几个日本军官身体都挺得笔直,脸上溢满着杀气。
从人群中走过来,廉川康夫少佐在日本军官的簇拥下,来到了景山跟前,站在台阶下抬头望着景山。
景山一身团花唐装,手中拄着一根拐棍,下颌上的一抹胡须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着,他的目光低垂,看着脚下的青石台阶,看都不看来势汹汹的日本人们。
廉川康夫朝前走了一步,然后脸上浮现了笑容,朝他一拱手,“景老先生,幸会啊幸会,廉川冒昧前来,望请恕罪。”
“你我分属不同番邦,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来往正常,没什么恕罪不恕罪的。”景山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不卑不亢的说道。
“景老先生,贵国有那么句话叫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呢。”廉川康夫也是一脸从容,丝毫没有因为景山的说话不客气而露出不悦,反而是更加恭谨客气,“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客,您如此待客之道有些不妥吧。”
“客有不经主人邀请就自来的吗?”景山冷哼一声,把青藤拐杖用力的在地上顿了两顿,发出铿铿之声,“你们破门而入,这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八嘎,普天之下,都是大日本皇军的统治之地,你竟然敢这么说话,死啦死啦的。”一名日本军官拔出了指挥刀,朝着他高高举起。
“耀本君,不要这么粗鲁嘛。”
廉川急忙阻止了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景山,“景老先生,如今牛头镇在我们大日本皇军的统治之下,你们的什么东北军、南京政府都已经鞭长莫及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
“那不可能,你就别痴心妄想了。”景山态度十分决绝,拄着拐杖朝屋内走去。
在他身后,廉川康夫脸色变了一变,但是他强自按捺住了怒火,踏前一步突然喝道,“景山,难道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了么。”
景甜儿!
这句话让景山身体一颤,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慢慢转过身来,手扶着拐杖盯着廉川康夫,嘴唇微微抖动着,“廉川康夫,没想到你们日本人这么龌龊,连用孩子威胁这种手段都用上了,就凭你们还想统治中华民族这泱泱大国,痴心妄想!”
冷冷一笑,廉川康夫背着双手踱向景山,阴森的好像一头看到猎物的狼,“景老先生,你的女儿如今在我手中,所以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然后再答复我。”
景山愤怒的咆哮道,“别做梦了,就算是甜儿在你们手中,也别想我能给你们当走狗。”
这时候,一名日本兵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脸惊慌的来到了一名军官身边,低声说着什么,随即那名军官的脸色也变了,急忙来到廉川康夫身边,将情况汇报给了他。
在那名日本军官汇报情况的时候,廉川康夫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等那名军官讲完之后,他的脸已经变得跟猪肝差不多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景山就站在不远处的大厅门口,身边是管家阿四,再远点的地方站着几个日本兵,等待着廉川康夫的命令,随时可以抓人。
景山眼睛看着台阶下的廉川康夫,声音却是朝着身后的阿四说的,“阿四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听到景山这么一问,阿四的脸色变了,顿时变得支支吾吾,好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一声长叹,景山摇着头朝大厅内走去,满是感慨的话语顺风飘了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阿四你竟然也——,唉,你对得起小荣吗。”
阿四心中受到了触动,景山说的小荣就是他的妻子,父母当年都是死在日本关东军手中的。
紧随景山走进了大厅,阿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眼泪流了下来,“老爷,我也不想啊,是日本人抓走了小荣和红红,拿他们的命威胁我,我迫于无奈才做出了这错事啊。”
…………
第93章景山之难(下)
“阿四,这件事情不能全怪你,你也是迫于无奈,我不怪你,起来吧。(。)”景山听完了阿四的哭诉,沉默片刻之后,伸出双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时候的景山虽然满头白发,但是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双眸中闪烁着光芒,他站在大厅口,盯着台阶下的廉川康夫。
廉川康夫也盯着不远处的景山,他一手扶着腰间的指挥刀,另一只手则捻着下巴上的胡须,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自幼就熟读史书,廉川康夫自信对中国人非常了解,对于景山这种性格的人,他了解的十分透彻,因此他不急不躁,缓缓开口道,“景山先生,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一下关于矿山股权转让的事宜。”
闻声抬起头来,景山的双眸微微眯缝,盯着台阶下这个外表和善的日本人,微微冷笑,“廉川康夫大队长,你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廉川康夫不以为仵,只是挥了挥手,自己走上台阶,就要从景山身边走过,朝大厅内走去。
一只胳膊从旁边伸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紧跟着景山那张肃然神情的脸颊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廉川康夫大队长,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俗话说,远来是客,让客人站在院子中,这似乎有违待客之道吧。”廉川康夫盯着景山,一字一顿的说道。
在他身后的台阶下,几个日军军官都手按指挥刀,眼神中充溢着杀气,一起盯着不远处的景山,大有廉川康夫一声令下,他们就拔刀相向的意味。
景山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浑然将台阶下杀气腾腾的那些日本军官给无视了,他手捻着颌下的胡须,冷冷哼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请自来,对于景某来说,根本算不上客。”
“好,好,好!”
廉川康夫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易被觉察出来的怒气,但是随即就隐去了,依然是满脸笑容的,朝景山笑着,“既然景山老先生不想让廉川进屋,那么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请讲!”
阿四站在景山身旁,低着头,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所以一言不发,但是却没有离开景山半步。
廉川康夫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开了口,“景老先生,廉川接到报告说令嫒景甜儿不久前刚从北平回到家,听闻她对日本文化颇为精通,所以廉川擅作主张,命人请甜儿小姐前往大队部,跟廉川一起交流中日文化,请景老先生见谅廉川的冒昧啊。”
这一句话,景山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手杖猛地在地上顿了一下,然后怒喝到,“廉川康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激动,景老先生,我只是邀请令嫒切磋交流,您不必担心。”廉川康夫一脸无害的笑容,但是那隐藏在笑容背后的阴冷,让景山心中都掠过了一股寒意。
“廉川康夫,如果你伤害了甜儿一根汗毛,我景山就算是舍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放过你的。”景山已经被激怒了,景甜儿是他的命根子,也是他唯一的软肋。
所以,他才要命龙五把景甜儿送走,就是为了免除后顾之忧。
知道抓住了景山的软肋,廉川康夫心中大定,他不急不缓的抛出了自己的条件,“景老先生,令嫒的安危,就系在了你的一念之间,所以你要慎重啊。”
“你——”景山气结,手指廉川康夫说不出话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见两名日本兵从门外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身上脸上都是鲜血,其中一个甚至还瞎了一只眼睛,用纱布包裹着。
门口站岗的日本兵吃了一惊,随即就把他们带进了大门口,来到了那几个日军军官近前。
“怎么回事?”几个日本军官看了一眼,发现是怒村手下的士兵,于是急忙问道。
两个日本兵一路从矿山狂奔而来,早就精疲力竭,到了这里,总算是能缓口气了,于是大口的喘息着,一边擦着汗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报——报告,怒村中队长已经——,已经殉职了。”
这一句话,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让在场的所有日本人都愣住了,他们几乎同时扭头,看向了说话的日本兵,目光中充满着不可置信。
怒村率领的中队,那是廉川康夫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不管从兵源素质还是武器装备上,都比矿山的护矿队要强了太多,而且在人数上也占据了绝对优势,按说应该能轻而易举的拿下矿山的。
廉川康夫也听到了这个日本兵的话,他皱着眉头喝道,“你说什么?”
那个日本兵咽了口唾沫,湿润了一下干涸的喉咙,说道,“报告大队长,怒村中队长已经在矿山殉职,怒村中队也全军覆没了。”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不光那些日本军官不相信,就连廉川康夫都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
护矿队打败了怒村中队,对于他们来说,跟听说兔子杀死了老鹰一样的荒谬。
台阶上的景山闻听,顿时眼前一亮,他从这个消息中似乎听到了些什么,不过他不动声色,依然老神在在的站在台阶上,没有出声。
廉川康夫目光扫了眼一旁的景山,顿时醒悟过来,他急忙抬手制止了正要继续说话的日本兵,而是一挥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转回身,廉川康夫重新恢复了镇定,朝景山拱了拱手,说道,“景老先生,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今天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拜访。”说完话,没等景山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大门口。
乘坐上卡车,廉川康夫带人扬长而去,但是却留下了一队日本兵,将景府严密的包围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让出入了。
景山知道,自己是被软禁了。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身陷日本人的囹圄之中,但是景山心中没有一点担忧,自从决定留下的那一刻,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因此这些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龙五保护下离开的景甜儿是不是到了安全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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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杀人布告(上)
第二天清晨,牛头镇口的告示牌上张贴上了一张布告。()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再朝前走就开枪了。”一个日本兵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朝人群喊道。
人群停下了脚步,站在距离鬼子大队部门口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一字排开,开始振臂高呼起来。
虽然只有一百多人,但是当所有人都齐声高呼的时候,那声势也是颇为惊人的,几个日本兵紧张极了,一个个举着步枪不错眼珠的盯住了对面的那些人。
在那些人脚下不远处,就是警戒线,一旦对方踏入了警戒线,他们就会开枪,将任何怀着不良企图的人击毙。
就这样,双方隔着一片空地对峙着,互相用仇恨的眼神盯着对方,人群中呼喊声此起彼伏,几乎都连成了一片,而且还再有更多的人闻讯赶来,加入了队伍当中。
看着人群越来越多,复杂警戒的日本兵更加紧张了,负责的军曹急忙拨通了大队部的电话,将这里情况报告上去了。
大队部内,廉川康夫站在窗前,手指掀起窗帘的边缘,从缝隙中窥伺着下面聚集在门口的那些人,脸上依然是一片平静。
电话响了起来,廉川康夫放下窗帘,走回到了办公桌前,抓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廉川康夫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直到对方说完了,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开了口,“好,就按照事先的计划执行,你们要多加注意,一定不能露出马脚。”
对面的人应了一声,然后放下了电话,廉川康夫却拿着话筒好半天没有动地方,似乎陷入了沉思。
足有十几分钟之后,廉川康夫终于动了,他放下电话,坐回到了桌子后,自言自语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隐约的不安,似乎什么不在我控制之内的事情即将发生。”
目光注视着对面墙壁上一副写着武运长久的横幅,廉川康夫的目光中充满着挣扎,终于,他似乎下了决定,再次伸手抓起了电话机,“给我接福山联队长。”
门外,一个身穿长衫的二十多岁的男子站在人群最前面,他高举着手臂,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一边高声喊着,“要求释放景山老爷,还他的清白。”
人们群情激奋,情绪都被这个年轻人鼓动起来了,大家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声援着景山。
这时候,大队部的两扇铁门被打开了,一个身着大佐军衔的日本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群日本兵,守在大门口的那些日本兵急忙闪开了道路,让他们走了出来。
来到人群面前,廉川康夫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群,沉声说道,“你们的,什么意思?”
有翻译将这句话翻译给了人群,那个年轻人不禁哼了一声,朝前踏出一步,大声质问道,“这位日军长官,请问景山老爷到底犯了什么过错,竟然被你们抓了起来,而且还要处死。”
“他私通匪患,是土匪在牛头镇内的内应,所以应当处死。”廉川康夫声音十分平静,仿佛是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说景山老爷私通匪患,证据呢,证据在哪里?”那个年轻人大声说道,不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廉川康夫,“牛头镇谁不知道,景山老爷的护矿队无数次打退了土匪的进攻,保护了牛头镇的安全,你见过这样的内应吗?”
“是啊,景山老爷是冤枉的。”人们七嘴八舌喊叫着,简直都乱成了一锅粥。
廉川康夫提高声音喝道,“景山勾结匪患,证据确凿,巡防团的人都能作证。你们啸聚在一起,难道跟他有什么勾结不成。”
“放你***狗臭屁!”年轻人大怒,一圈就打在了廉川康夫的脸上,将他打的朝后一个趔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