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崎的想法只是单方面的,以现代人的思维他大概无法理解黎人对于更高层次文明的向往,这已经不仅仅是吃饱穿暖的问题,还有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即便是常年生活在深山老林见识有限的黎人,其实心里也一直有着走出大山看看外面世界的梦想。像符诺这样老到混吃等死的黎人尚且希望后辈能有出头的机会,有这念头的年轻黎人就更是不在少数了,比如符诺的孙子符力就是其中之一。
符力今年十五岁,到明年开始就必须要服官府的兵役劳役了。像符山峒这样的大寨子,崖城官府定下的兵役劳役都是相当之重,每年必须出三百青壮劳力,自带行李和劳动工具到崖城去服三个月的劳役,若是遇到战事,便劳役转兵役。如果在兵役期间上了战场,那么多少还能拿点报酬,否则整个服役期间所做的一切都是义务劳动。
对于这种苛刻的条件,符力倒并不是特别反感,因为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描绘过明人城池的景象,他也一直很想去崖城看看那里高大的城墙、繁华的街道、坚固的房屋,甚至是拿着明晃晃大刀的士兵。只是碍于年纪太小,一直没有得到允许,这让他时常都恨不得能一夜之间长成大人,然后就能堂而皇之地跟寨子里的长辈叔伯一起去崖城了。
符力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田独河的入海口了,但那里非常荒凉,除了很少的汉人渔民和每年都会来的南海海盗,没人会在那地方落脚。但这两天来到峒里做客的这些汉人商贩,据说就已经在河的下游住下来了。这些汉人商贩除了穿着打扮与以往来黎峒做生意的商贩不同之外,他们所提供的商品也明显比以前的要好得多——以前的盐贩子可没有卖过这么细白的盐,而且铁制农具也一向都是违禁品,每次黎人都要出大价钱才能换到几把锄头或是镰刀。
符力听不懂这些汉人的语言,但他能从对方的眼中感受到友善。昨晚在爷爷睡下之后,符力偷偷把汉人送给爷爷的那两把短刀拿了出来把玩了一番。那铮亮的刀锋真的非常锋利,轻轻挥动就可以削断手指粗的树枝,比自己平时所用的钩刀可厉害多了。爷爷说这些汉人能把这么好的武器当作礼物送给黎人,说明他们真的对黎人没有包藏祸心。
得知汉人商队就要离开,符力忍不住也混进了护送的队伍。他是峒主的孙子,自然不会有人对此提出什么异议。符力很想去汉人的地方亲眼看一看,他们究竟是怎么造出这么多好东西的。听说这些短毛汉人接下来还会允许黎人子弟去他们的地方读书识字,而这也正是符力最为向往的事情之一。那些汉人所掌握的知识,那些黎人渴望知道的东西,不都是用汉字写在书本上的吗?符力觉得只要自己能识得汉字了,就自然能学到这些技能,到时候再带回黎峒去造福乡亲父老。
符力的确是一个幸运的人,他在抵达临时营地之后不到五分钟就被穿越众们注意到了——当时他正背着一捆牛皮打算从大门口直接混进去。
修建水电站的物资绝大部分都已经送抵了临时营地,鉴于其中有水轮发电机、成套配电设备等重要物资,特别工作组专门把黎人货物交接地设在了营地外面,所以试图进入营地的符力就变得十分显眼了。好在宁崎认出了这个少年是符峒主的家人,赶紧让抓住他的哨兵放了手。
符力没有学过官话,他所说的话也只有周恒行才能听懂了。宁崎找来周恒行,足足花了五分钟才弄明白符力的意图,听完之后愕然对周恒行道:“你说这小子想留在我们这里学东西?觉悟很高嘛!这是打算要主动投身革命啊!”
周恒行笑道:“我看这是好事,他不是符峒主的亲孙子吗?我们大可以借此树一个榜样啊,富三代砸碎封建禁锢投奔光明,多好的题材!”
“得了吧,这些黎人穷得叮当响,家里能有口铁锅的就算过得不错了,哪来的富三代!”宁崎也哑然失笑道。
周恒行脸上收起了笑意:“说真的,就算不是富人后代,他的地位也不低了,你要知道这些黎峒峒主可都是世袭的,官府会发给他们专门的铜牌凭证作为身份象征。顶多过几十年,这小子妥妥的也是一方土皇帝了。”
“你是说,如果我们有意识从现在就开始去培养一个亲近我们的黎人领袖……”宁崎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种事我们应该算是见得多了吧?后世中美苏可都没少做,而且效果还挺明显。我就不信你们执委会几个老江湖没有想过这个打算。”周恒行继续用事实来劝说宁崎。
周恒行的看法的确没错,在后世哪个强权国家不在周边扶持几个小弟的?虽说穿越众目前距离建立政权还为时尚早,但如果真能扶持出一个“有态度”的黎人领袖,那么今后对于稳定整个海南岛的民族关系都将会起到极大的作用。而且的确如他所说,执委会的确在发展路线讨论中提到过各式各样的扶持傀儡模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实施这套方案的机会。
宁崎想了想对周恒行道:“你仔细问问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他有几个叔伯长辈,几个兄弟姐妹……总之就是套套他的话,看看他继承峒主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恒行正色道:“如果我们真的选定了他,就算他身上流的不是黎人的血,也必须得把他扶上位!”
“这道理我知道,但能少点麻烦就尽量少一点吧!”宁崎叹了一口气道:“我们现在要预防明军、海盗,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防着背后的黎人了。”
说罢宁崎侧头望了望一脸迷茫的符力,用力在他肩头拍了拍,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颇为感慨地说道:“小子,你今后可要发达了!”
第30章 水电站开工()
对于是否要在穿越初期就实施水电站建设这个耗时耗力的大工程,其实执委会中从来就没有真正统一过意见,这个话题在穿越之前的每一次会议上几乎都会成为争议焦点。反对的意见主要是顾虑到这个工程将会占用的人力资源极大,在施工期间,几乎所有别的项目都得为了照顾它的优先权而停下来。这个在后世看来顶多只是农村小水电项目的小工程,但对本时空的穿越众来说却是足以耗尽所有人力的无底洞。一部分人认为,与其把各个部门的技术人员都当作低级劳动力耗费在工地上,倒不如先搞好其他基建项目,等到有充足人力的时候再进行水电站建设施工。再说如果施工中稍有不顺,到了雨季汛期还没结束的话,那可就得出大事了。
一力主张尽快建设水电站的意见主要来自工业、化工和能源几个部门,工业党们对于文科生们的鼠目寸光嗤之以鼻——三亚这地方没有煤炭资源,一开始连蒸汽机都没法大规模运用,穿越初期如果不搞水力发电,那么建设工业需要的动力输出从何而来?磨刀不误砍柴工,先集中力量把最关键的设施建好,才能带动后续的近现代工业体系建设。否则一步慢步步慢,要全靠穿越众的人力去搞基建,搞不好过了一两年之后大家都还在这山沟里当农民工种地搬砖,那样的话费这么大的劲穿越过来又有什么意义?
至于对方所质疑的施工工期问题,最后是建设部的刘山夏站出来打了包票,声称只要人员物资到位,绝对能在汛期到来之前就拿下水电站主体工程。
最终还是有理有据的工业党占据了上风,让整个初期建设计划中不管是人员还是物资的调配,都无条件向水电站工程倾斜。特别工作组从黎峒返回二号基地的时候,除了一部分负责外围巡逻境界军警部成员和老人、妇女、儿童之外,穿越众的大部队都作为劳动力被征调过来,甚至连执委会的指挥部也从一号基地搬过来了。
从附近招来的六七十个渔民现在已经成了工地上的全职工人,除了搬运各种物资之外,他们当中少数有篾编手艺的人还得负责日夜不停地编制大量竹笼,用作之后施工时截流修筑围堰。
农业部指挥劳改营在田独河东岸开出了两百亩荒地,种上各种蔬菜之后,这几十名明军俘虏也被押送到了水电站的施工工地。虽不明白短毛们究竟要做什么,但看到这里堆积如山的各种物资,加上数百名短毛进进出出,俘虏们也知道这些短毛恐怕是要在这里大干一场了。
而罗升东脑海中下意识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莫非这些短毛要在这地方筑城?但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太可能,短毛在海边修建的寨子明显都还没完工,干嘛急吼吼又跑到上游来筑城,而且这里的地形地势用来筑城似乎也不太理想。但看到源源不断运来的圆木、砂石、竹笼等器物,又分明是有大工程要进行,罗升东对此也深深地迷惑了。
劳改营的人很快就被分配到附近的一个采石场工作。说是采石场,其实就是田独铁矿矿点所在地。工业部的人可谓精打细算,一边采石一边做田独铁矿的开掘准备工作,或许水电站还没完工,这边的铁矿石就已经进入开采阶段了。这地方离水电站工地不过三四百米,前期伐木队已经从林中开出一条道路,可以并排通行两辆木制板车。老木匠蔡弘展带着人加班加点五天之内造了三十辆板车出来,虽然工艺比较粗糙一点,不过好在这段路地势平坦,距离也近,倒也不用担心三两下就抖散了架。
而跟着符力来到这里的黎人,也几乎全数留了下来。符力可是亲眼看到那些渔民每天工作完之后都能从短毛汉人手里领到白花花的稻米和食盐,不就是出卖劳力么?这种好事怎么能轻易错过,我们黎峒可是有大把的劳动力可以换粮换盐啊!于是在宁崎等人的竭力鼓动之下,符力还让人赶回符山峒,通知峒里派来更多的青壮劳力。
到了三四天之后,得到消息从附近山区赶来的黎人竟然已经有了上百人之多。这么多的黎人来到工地,一旦沟通不畅就容易出现矛盾冲突。周恒行不得不在晚上收工后办起了临时双语教学班,教一些能够让双方简单沟通的词汇。而宁崎也就势上马了第一所“黎区希望小学”,将跟着家长一起来工地的八九个黎人小孩先收入学校,而重点培养对象符力当然也在此列。当然目前来说还不太可能传授什么知识,就算识字对这些没有接受过基础教育的黎人儿童来说也属于太困难的范畴,宁崎现在的主要教学任务还是跟周恒行一样,先力图教会他们一些简单的汉语对话,保证沟通的顺畅。
鉴于来参与施工的本地劳工人数太多,执委会不得不专门抽出一部分人手,在施工工地附近搭建了数个竹棚,供这些工人们临时居住。而炊事组的任务也迅速加重,每天要多做一百多口的人的饭菜。好在附近黎人为了做交易,源源不断地送来各种蔬果、山珍以及新鲜野味,炊事组倒是不用太担心缺乏足够的食材。
为了能尽快毕其功于一役,执委会也是使尽浑身解数,尽力将各种物资都集中运往到二号基地。除了“新世界号”之外,其他所有船上的柴油发电机几乎都被拆下和几台大功率抽水泵一起运了过去。海运部的水手们甚至还冒着倾覆的危险,用大木排将两台杰西博多功能挖掘机和两台山猫多功能车也通过水运运到了工地上。有了几台工程车的帮助,物资在工地上的转运速度也大大加快了。而这也成为了之后几天本地土著们的重点围观对象——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不用马拉牛牵就能自己拖着东西跑的怪车,“短毛老爷会作法”的谣言一时间甚嚣尘上。
1627年4月17日,大明天启七年三月初二,穿越之后第一个真正的大工程田独河水电站终于破土动工。
后世那种领导拿着剪刀剪彩的噱头,在这个时空里肯定是不合时宜的。执委会的委员们站在岸边河水中,一起用力将一头削尖的圆木竖立起来,颜楚杰站在高高的架子上,抡着大铁锤将圆木钉入到河水中,由此揭开了施工序幕。
由于水坝选址处有天然的河道分岔,这就大大节简了施工步骤,省去了修建导流渠的麻烦,只需在河道分插处截流建立围堰,将河水全部导入另一边的河道,排干水坝选址这边河道的积水,就可以开始修筑坝体了。而这平均水深只有四到五米的河道,要进行截流也并不是非常困难的事。
按照技术人员的指点,民工们将长达两丈有余的木桩按一定的间隔竖立起来,然后用大锤打进河底。从两头一起施工,很快就在七八米宽的河道上筑起一道稀疏的篱笆。然后用小船将装满石头的大竹笼从上游运到篱笆附近投下,这样木桩篱笆就可以拦住竹笼,很快形成一道水下坝体。
近百个装满石头的大竹笼入水之后,已经连成了一条冒出水面的简易围堰,这时候明显能看出流经这边河道的水量减少了许多,下游水面下降了至少两三米。民工们此时开始对篱笆墙打桩补漏,用更多的木桩一点一点将空隙补上。几个大功率水泵的取水头已经深入河底,开始将围堰后的河道积水迅速排干,抽出的河水通过管道哗哗地流入到另一条河道中,让围观的民工们都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坝体选址附近的河道积水已经排干了八九分,只是河底的淤泥还厚达一两尺,至少需要上百人挖上一整天才行。不过工程指挥人员可没那么好的耐烦心等着慢慢清理淤泥,总指挥刘山夏让人从岸边向河中间铺设竹木跳板,然后就让民工们踩着木跳板开始在木桩篱笆后铺设大块防水布,接下来用麻袋土包筑起围堰主体,堵住已经稀稀拉拉的小股漏水。为了修筑这道土包围堰,当初筹委会还专门在物资采购中增加了一项数目为两千的麻布口袋和数百平米的专用防水布,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
有鉴于目前劳动力人手比较充足,工程指挥部决定昼夜开工,实行三班倒,天黑之后用柴油发电机继续供应照明,让民工们下河清理河道淤泥。河道两岸和围堰上的数盏LED大灯将整个工地映照得灯火通明,而这种没有明火的照明装置让今天才新来的民工们叹为观止,对先来者所说的“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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