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便是茶楼的老板?”那校尉语气漠然地说道:“有人说,你这里包庇邪教中人,蛊惑人心,还不带我们上去看看?”
谢知味心头暗叹一声,转身侧到一边,坐了个手势道:“请!”
不等谢知味带路,校尉便带着几个金吾卫沿着楼梯从一楼走上二楼。甲胄上的金属片相互碰撞,发出铿锵的声音,响在那些茶客们的耳际,有如钟鸣。而原本流淌的空气却仿佛开始凝滞,让众人的呼吸都不觉艰难起来。
校尉对自己出场所造成的寂静很满意,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在这里很热闹嘛。只是,我能不能知道你们方才都在说些什么?有没有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冷冷的笑意,说道:“如果有,主动坦白,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有一位茶客环顾四周,然后走出人群,来到校尉面前,轻声道:“这位大人,小人只是附和他们,并非出自本意。”
“你的意思是说,你有说过大逆不道的话了?”那校尉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温和地说道。
似乎看到这位面目森然的官爷语气里却有着缓和,那位茶客心中不觉有些放松,便点了点头。
校尉脸上的笑意开始绽放,然后拍了拍那茶客的肩膀,却突然从唇间吐出两个字来:“杀了!”
身后有金吾卫手扶腰刀,只是有寒光闪起,便已骤敛。那茶客脸上有着谄媚,却渐而变成一种恐惧。周围的人惊惧地看见在他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缝,有浓稠的鲜血从其中慢慢溢出,随即狂涌。
吴桐眼瞳微缩,他无法相信竟然有人能冷酷至此,在气氛缓和中突然下令斩杀,出手之人也没有丝毫犹豫,一刀便是两断。
在这些金吾卫眼中,人命便如草芥,众人的是这样,便连他们自己的命也是这样,所以,他们勇敢,他们果断,他们冷血!
吴桐一直以为,这种漠然是存在于修行者之间的游戏规则,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世俗中,也同样如此。这是一种强势对弱势无理由的碾压。没有人敢对金吾卫提出异议,因为,在此刻的动荡时期,他们便是法律。
大好头颅滚落一旁,脸上的神情便永远停滞在小心翼翼的谄媚笑容上,只是那双眼眸中却是无法再逝去的不可置信。
扑通,身躯终于扑倒在地,淌出的血流开始顺着青色地板的纹路洇开,如同点在白色宣纸上的墨滴。
终于有人停止了颤抖,只是随即便看见裤子开始润湿,有涓细水流从裤管处默然而出,开始肆无忌惮地散发着特殊的气味。
校尉不屑地看着眼前的众人,他知道,他用自己的方式已经达到了所需要的效果。与吴桐心中所认为的冷血不同,这位名叫张昌龙的校尉心中多的反而是一种无奈,这种无奈有个名字,叫做“杀鸡焉用牛刀”,而更通俗的说法便是“大材小用。”
因为,他是两年前从镇北军被调回长安担任金吾卫的校尉。身为军人的他,觉得不能在疆场上与人厮杀,却反而要整天忙碌于抓捕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这是一种耻辱,更是一种无奈。
他的做事风格便只有一种,先兵然后礼之。所以,当他踏进茶楼,看见如此众多的茶客,在无法判断谁参与了对于朝廷来说是大逆不道的谈话的前提下,采用的便是最直接的方式,杀一个,无论对错,攻其心。等所有人心防失守,全盘崩溃,对自己想得到的信息便可以获而得之。
张昌龙轻拍了两下手掌,然后正欲开口,却看到一个少年向前踏出一步,眼神中满是让人心颤的愤怒。
随后,张昌龙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因为他分明听到那个少年冷冷说道:“这位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第128章 在无奈中疲于应付()
在长安摸爬了两年,如今的张昌龙眼力比在镇北军时要高上许多,就如同现在,他看到吴桐的穿着气质,心下便有些不以为然,虽然并不像是出身贫寒,可看起来与官宦、富家子弟也相差甚远。
这样一个少年,居然要求跟自己与他借一步说话。张昌龙不知道吴桐在见到有人横尸当场后,又从哪里来的这份勇气。他很好奇,于是,他决定给吴桐一个机会。
“你们看住他们,不能走脱了一个。”张昌龙向身后的金吾卫吩咐道。
那些金吾卫眼神变得锐利,手开始扶在了腰刀的刀柄之上。而张昌龙则是大步走到明湖居二楼的露台之上,然后转头冷冷地看着吴桐。
吴桐没有犹豫,举步走上露台,昂然站在张昌龙面前,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杀伐之气的金吾卫校尉。
“你想要跟我说什么?”张昌龙的眉毛挑了挑,开口道。
站在张昌龙面前,吴桐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曾经百战而归的勇士而有所畏惧退缩,反而是将自己的目光坚定地与对方的眼神不住地碰撞。
“为什么要杀人?”终于,吴桐抑制不住心头的怒意,问道。
张昌龙没有想到吴桐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所以,他有些微怔,随后,便开始冷笑:“噢?你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我?”
“在长安,除了皇上、我们金吾卫统领外,怕是也没有其他人敢来质疑我的做法。”
“你该庆幸至少现在我心情还不错,所以你还活着。”
金吾卫独立于其他朝廷机构之外,不必受到其他部门的辖制,因为它直接隶属于当今皇上。所以,张昌龙做起事来,自然不需要考虑太多的东西,尤其是在这动荡的时期。眼下见到一个不过刚刚弱冠的少年居然开口用如此不善的口吻质问自己,他却佩服起自己如今的涵养来。毕竟,如果他还是在镇北军时,有人这么问他,早已被他格杀当场。
吴桐将双手拢在袖中,沉声道:“什么身份?凭我是大唐的子民!”
此话一出,张昌龙不由一愣,他想过吴桐会说出怎么样的回答,却没有想到少年会给了自己这么一句答案,这个答案是如此地问心无愧,又是如此地理直气壮!
好一个自古英雄出少年,如果是在平时,张昌龙自问当与对方浮上三大白,以酒会友,酣然一醉。可如今,在他看来,这个俊朗的少年分明是在与自己为难,刚才又看到与那帮人混迹一起,想必也是个受了蛊惑之人!
于是,张昌龙微微摇头,心头暗自一声叹息,可惜了这样一个可造之材!
或许是因为起了些惜才之心,张昌龙的神情比先前略微缓和了些,只是口气还是有些森然道:“既然你是大唐子民,你该知道按唐律,妖言惑众,口出造反之言是犯法的。”
吴桐眉角一跳,朗声道:“可是罪不至死!”
张昌龙不由一噎,心中开始有怒意滋生,自己是因为惜才,才对你有所忍让。既然对方并不领情,那自然也无需再给予客气。他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向四周蔓延开去。
可他逐渐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这个穿着简单的少年除了衣袂在急剧流淌的空气中开始飘动,神情并没有变化半分,便连身体都没有产生一丝的晃动。
张昌龙心中一惊,这个少年果然不简单。他自认身为镇北军中的一员虎将,自入了长安,却再也没多少人知道自己的武道修为。如今释放出自己的气势进行威压,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于是,他凛冽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凝重,看向吴桐的目光也与先前有所不同。
张昌龙开始转头向周围看去,发现不少人的眼眸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从这些眼眸里,他知道刚刚杀人立威的效果已经在这个少年与自己的对抗中变得淡去,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因为,他不可能再使用同样的方式来获得众人的畏惧,那样便不是立威,而是滥杀。滥杀不能服众,这也是统领大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当务之急,便是将这根刺头拔掉,然后丢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直至成渣。所以,张昌龙动了,伸手便向吴桐的胸口抓去,口中喝道:“按唐律,阻碍执法可当场格杀。”
吴桐眉头微蹙,他没有想到,一个金吾卫的校尉竟然是个武道强者,虽说没有达到金刚不坏体,却也是一身横练功夫修为极高。拳脚击打在上面如同搔痒一般。
见到对方大大咧咧地一手抓来,吴桐一步退后,伸手横置胸前,将对方的一击隔开,然后他小指微翘,点向张昌龙的手上脉门。
张昌龙缩手,然后高高举起,竖掌成刀,向吴桐当头劈落。他并没有想痛下杀手,所以,出手间留了几分气力。可纵然如此,当吴桐抬肘格挡时,双臂依然觉得一阵剧痛,宛若断裂,忙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后退一步。
一旁传来几名金吾卫的嗤笑声。
“那小子就这么几下子,还敢跟我们老大叫板,真是不知死活。”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年轻后生,学了些皮毛,便到处招摇,替人出头。”
“没有想到老大的功夫这么厉害,看来平时还是藏了一手。”
终于,有金吾卫好心地喊道:“娃儿,快认输吧,跟老大道个歉,你赢不了的!”
赢不了?未必,可是,却是很难。对方一力便可降十会。吴桐听过武道强者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与修行者抗衡,看来这个校尉便是这样的一个武道强者。
因为没有时间,对方一招接着一招连绵不断,如同潮水席卷而至,让自己连个喘息的空隙都不曾有,只是无奈地疲于应付。
一拳打在对方身上,毫无反应,反而手腕隐隐作痛。而对方一掌击来,光是听见空气撕裂的声音,便知道这个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而且,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是金吾卫,吴桐便不能释出自己的剑术,这就让他更加捉襟见肘。
吴桐眼眸中,张昌龙的拳头带着寒意直向自己的胸口击来,眼见躲不过,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叫做释然。
“居然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吴桐不觉有些好笑,再看向张昌龙的眼神中开始多了几分戏虐。
“啪”,拳头实实在在地击在了吴桐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虽然身上的青丝甲化去了对方的拳意,可是因为力量太大,吴桐还是禁不住蹭蹭蹭地倒退三步,这才舒了口气。
因为后退,一样东西从怀中掉落在地上。
张昌龙随意地瞥了一眼,漠无表情地挪开视线,可随即突然转头仔细看向躺在地面上的那样东西,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第129章 看来你关系够硬啊!()
似乎地上的那样东西吸引了张昌龙所有的注意力,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看起来纤弱的吴桐竟然毫发无损地挡下了他方才的重击,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却仿佛抽筋般在不住地颤动。
吴桐轻揉胸口,正诧异于对方为何没有趁此机会上前抢攻。于是,他抬头看向张昌龙,发现对方正盯着地上的一样物事目不转睛,而那样东西,看起来好像比较眼熟。
“糟了!”吴桐伸手向自己怀中摸去,入手的空荡感让他心头一沉,掉在地上的分明便是自己的腰牌。因为一时失神。便也忘了利用这个大好时机进行反击。
张昌龙弯腰捡起腰牌,看着上面三个字不由一阵头疼。他散去了自体内而发的强大气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声道:“天枢处的人?”
因为如今正处于动荡时期,所以,金吾卫受命暂时归天枢处制辖。张昌龙身为金吾卫校尉,虽然并不惧怕天枢处的人,可如果让外人知道,长安两大机构居然上演了一场大水冲了龙王庙的内讧戏码,怕是都会笑掉大牙。
眼见代表身份的腰牌在对方手中,吴桐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张昌龙有些吃惊,虽然有腰牌在手,可是对方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天枢处是什么样的地方,大唐监察修行者的所在,因此里面的人多数都是修行强者。而一旦修行有成,这岁数必然不轻,唯独二先生座下那几个执事算是妖孽,在年方三十左右便已经踏入炼气化神之境。
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分明看起来资质极为普通,难道如今天枢处人手紧缺,便连年纪尚小,修为不深的这等少年也被招募进去了?
或许是哪个资深前辈的后生子弟,靠着关系进天枢处混口饭吃?张昌龙心头不由升起这么一个念头,那这样来说,一切都能说得过去了。
“你是有哪位叔伯在天枢处办事呢?”因为发现自己似乎摆了道乌龙,张昌龙有点尴尬地问道。
吴桐看着对方的神色,明白了张昌龙心里在想着什么,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孤身一人来到长安,哪里来的叔伯?”
张昌龙脸上开始有些不满,有着这么一股傲气,能与自己过上几招,又如此年轻的少年,没想到却是个善于撒谎的顽童。亏得自己先前还对他起了惜才之心。
于是,他眼神凌厉地看着吴桐,说道:“年轻人,喜欢标榜自己,喜欢出风头,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说谎话,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你以为天枢处是什么地方,阿猫阿狗都可以进去?纵然你可能只是个杂役,可凭你的修为资质,没有叔伯前辈给你引见,怕是连天枢处的门都找不着。”
如果二先生在这里,他一定会非常惊讶于张昌龙此时说出的话来。因为,他当初确实只是对这个少年起了一丝欣赏,可最终将吴桐招入天枢处,甚至给予执事之位,大多还是靠着某个人的推荐。
二先生曾经多次回想,如果知道在随后的日子里吴桐会带给他不断的惊喜,想必当初即便没有那封推荐,他也会将这个少年收入麾下吧。。
而此时,吴桐却不得不承认,张昌龙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张昌龙见吴桐没有说话,理所当然地认定他是因为被自己说中了事实而感到羞愧,于是,他的话语里更是毫不遮掩地显露出几分得意来。
“看你的样子,在天枢处想必也没有得到重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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