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修行者!”
那校尉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喝道:“废话,不是修行者的话,如何敢冒充天枢处的执事大人!”
“大伙一起将他拿下,等候发落!”校尉看着那逐渐扭曲的雨丝,连声喝道。
此时已经入夜,那长安城里的世界,风儿喧闹,树影摇曳,雨正瓢泼,因为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关上了门,便连屋檐下的灯笼也已熄灭,于是,这一片漆黑的也在这片风雨中显得幽深而清寂。
寒芒乍起,十几柄长枪向吴桐身上刺去,很显然,这些金吾卫们选择宁可杀错不肯放过。
吴桐很清晰地知道,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长安的稳定。只是,他并不愿意为了这份稳定而轻易地牺牲自己。
于是,他出手了!
天枢处有铁律,非特殊情况,修行者不得向世俗人出手。何谓特殊,大约生死耳!
长枪及身,发出锃锃的轻微金属碰擦声响,然后金吾卫们张大眼睛,吃惊地发现自己手中的长枪似乎遇到了岩石般坚硬的东西,再也不能刺进分毫。
青丝甲,抗刀兵!
吴桐咧嘴,冲着呆滞在原地的金吾卫们一笑,便是一指点出。
与以往不同的是,指间并没有风~流之意流转而出,反而有些难以形容的惊心动魄。那指意沟通天地,将天地元气穿过雨丝,蜂拥汇聚而来。
长枪开始颤抖,渐而在金吾卫们的手中发出哀鸣,最后震破他们的虎口,在血丝漫溢中掉落在积水成洼的青石板上。
此刻,吴桐的思绪与雨共舞,同雨缠绵,指意纵横间将大自然泼墨成一幅惊神的画卷。有人影踏过积水,匆匆而来,却满目惊诧。
他的眼瞳中,看到吴桐飞舞的手指在晶莹的雨丝间起落,心中有些茫然,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不怒惊神指”?
风急雨骤,那远来之人身上的破袄拂动不停。
第101章 在温热间相逢()
五指在空中连点数下,便有一道符意横空而至,击散吴桐指间涌出的念力。
感受着符意上的那份熟悉,吴桐似乎忘记了被自己震退的金吾卫们。他转过头,目光停留在那件在风雨中颤动的破袄上,额前滴落的雨水顺着眼角滑落,竟有温热之感。
吴桐唇角微微张开,轻声喊道:“老师……”
声音嘶哑,却掩不住眼眸中透出的欣喜。
那金吾卫校尉右手低垂,那抹红色淌过掌心,点点滴落在青石板上的积水中,随即慢慢化开,此时耳中听到吴桐的低语,顿时一惊。
这少年已经如此难以对付,那被他称为老师的人又会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
顺着吴桐的眼光看去,那校尉不觉一愣,然后似乎觉得自己判断错了什么。
因为,虽然他没有看清来人的相貌,可那袭破袄,却格外刺眼。
“三先生……”校尉喃喃道,随即像是想起什么,猛然看向吴桐,心中惊道:“莫非,他真是天枢处的执事大人?”
秦河就这样,站在风雨之中,脸上交错的沟壑因为心情的激动发出微颤。
对视着的老少二人,同时举步,踏过积水,发出“啪啪”的声响,却顾不得操控天地元气去遮蔽从天而落的雨丝,只是为了早一刻相遇。
终于,吴桐抢前两步,双膝落于水中,跪在了地上,嘴里却轻声说道:“老师,我回来了!”
即使此刻大雨搅乱了一切的清晰,可他分明看到这位站立在自己眼前的老师,眉宇间似乎又多了几分沧桑。
秦河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学生,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伸出手,揉了揉吴桐湿透了的头发,柔声道:“痴儿,苦了你了!”
吴桐闭上眼睛,感受着秦河掌心的热度,心中翻腾的燥意便在树叶刷刷声中渐渐淡去。
“起来吧,在外人面前这么跪着,不好看。”秦河念力运转,不多时,将自己与吴桐身上的衣服烘干,那升腾而起的水汽化作雾霭随着掠过的风慢慢飘远。
老马走了过来,打了个响鼻,将脑袋在秦河的胳膊上蹭了蹭,然后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秦河抬起手,拍了拍老马的头,笑道:“你也辛苦了。”
话刚出口,秦河便愕然地看到老马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富人性化的谄媚表情,然后,他呵呵地笑了起来。
脚步声传来,那金吾卫校尉走到近前,一拱手,说道:“见过三先生!”
“你们怎么会和我这不成器的学生动起手来?”秦河看着那校尉,脸上笑意略敛,沉声问道。
校尉不由露出几分歉意道:“近日已多次有人持天枢处腰牌冒充行事,方才见到您这位学生,手持的居然是执事腰牌,再加上他年纪如此之轻,在下便认为……”
“你便认为他是冒充的?”秦河语气里有了一些凛咧。
那校尉一躬到底,说道:“小人知错,这就道歉。”
转身对着已长身而起站在秦河边上的吴桐拱手道:“抱歉,让你受惊了。”
吴桐看着不远处肃然而立的金吾卫们,再看看眼前躬身道歉的校尉,说道:“这是你们的职责所在,你们做得很好。所以,并不需要道歉!”
说着,脸上突然扬起一丝微笑道:“相反,对于打伤你的同伴,我很抱歉。”
校尉闻言微怔,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眼前的少年虽然稚嫩,可却是已经踏入修行之境的修行者,更是大唐天枢处三先生的学生。三先生是什么人?大唐第一神符师。他的学生,竟然会因为出手打伤几个在修行者眼中如同蝼蚁一般的世俗人而道歉?
“老师,我们走吧。”吴桐抚摸着老马的鬃毛,说道。
秦河点点头,转身向城内走去,看似极慢,却在几个眨眼间便走出极远。
吴桐向着那校尉拱手示意,然后与老马紧随而去。
此时的雨,越过街旁斜翘的屋檐,划过树梢间刷刷作响的翠叶,坠落在夜幕中呈现如墨般浓黑的青色石板上,噼啪声中,全是一股执着的劲。它们执意,要把天地间的尘埃刷洗,换尘世一个清晰。
这习习的凉风,绵绵的细雨,看不到的行人,画就了这个多事之秋事更多的冷雨夜!
金吾卫校尉看着吴桐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禁慨然,或许这个少年,真的与众不同吧。
……
……
街角香气浓郁,让人有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闻到这股香气,吴桐食指不由大动,为了尽早赶回长安,这一路飞驰,竟是未曾好好吃上一顿饭。
只是这香气,似乎不但在自己鼻翼处飘荡,更在自己心底散发开来。
吴桐笑了,笑得很开心,然后他说道:“老师,我请你吃面!”
还是那几张桌子,还是那对夫妻,还是那几盏跳动着和昏黄火苗的油灯。
两人在条凳上坐下,吴桐朝着窝在角落处的老板招呼道:“老板,两碗面。唔,再来两壶酒。”
老板娘走了过来,脸上有着慈祥的笑意,说道:“年轻人,最近去哪里了?好像有好长时间没看到你来了!”
吴桐站起来,微微躬身道:“前段时间出了趟远门,这不,刚回来,正巧看到您这儿还开着。正馋着您的面,所以就来了。”
老板娘脸上的褶皱如同花儿般绽开,连忙对正在锅炉旁的老板喊道:“老头子,赶紧的,两碗面,面多些!”
老板应了一声,开始动起手来。
秦河随意地看着面铺里的陈设,然后目光却停驻在老板持着筷子正在捞面的手,眼神中多了一丝莫名的东西。
“十三。”他压低声音,说道:“你看那位老板,捞面时三起三落,井然有序,动作不紧不慢,却如行云流水。想必是因为捞了一辈子的面,才有如此的技艺。”
“一个人,将某件事熟练到极致,便是件值得令人敬畏的事情。”
“或许,这便是道!”
吴桐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老板手中的动作,心中再次升起那层明悟。
这是一个雨夜,而此时已是初秋。
昏黄灯火下,尽是一片暖意!
第102章 面条背后的气吞山河()
面很快就放在了桌上,散发出暖人肺腑的热气,袅绕于这一老一少眼前,竟将他们的脸庞遮掩的有几分不真实起来。
两壶酒一壶正在熨烫,而另一壶早已倒在碗中,放在了老马的面前,引得它不住地欢快嘶鸣。
面很劲道,汤很浓香,连上面铺着的几片牛肉也很有嚼劲。
吴桐与秦河相对而坐,捧着碗,吃得稀里哗啦。尤其是身为大唐第一神符师的秦河,非但将面吃完,汤喝光,更是意犹未尽地将碗仔细舔了个干净,丝毫没有返虚境强者的风范气度。
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老师抬起油腻的袖子,擦了擦同样油腻的嘴,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吴桐伸手扶额,眼睛却瞄向正在不远处轻声低语的老板夫妇,见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这才舒了口气。
要是让别人看到这位天枢处的三先生,居然吃面也吃出如此一个气吞山河来,实在是让自己这个做弟子的觉得脸上无光。
“面的味道可好?”老板走过来,一边将酒壶和酒杯放下,一边将碗筷收拾干净。老板娘笑着送上一盘卤花生,然后问道。
未等吴桐开口,秦河早已忙不迭地说道:“好极好极,老夫从来未曾尝过如此美味的面条。”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连眼睛都眯成细缝,高声朝走去洗碗的老板喊道:“老头子,再送盘酱辣椒给二位客官尝尝。”
酒在前,杯莫停。
外面风雨飘摇,铺子内则是暖意丛生。
杯盏交错间,便是师生二人的久别叙话。
“老师。”吴桐端起酒杯,并未饮尽,而是浅浅抿了一口,让那股辛辣缠绕舌尖,然后砸了砸嘴,问道:“如今长安形势如何?”
秦河看着铺子外急坠的雨丝,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为何,城中突然发生疫病,蔓延甚快。”
“疫病?”吴桐低下头,想了想,说道:“如果是疫病,京中自有名医,何须如此担心?”
秦河将手放在桌上,食指轻叩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如果光是疫病,自然无需如此。可有人趁着疫病蔓延,人心惶惶之时,出手对朝廷官员,城中富甲商贾进行刺杀,这才是形势严峻的根源。”
吴桐听到“刺杀”这个词,心中一凛。
长安是大唐的京都,守备向来森严。纵然是有疫病蔓延之时,也不会松懈多少。可居然有人便在这天子脚下对官员、富商出手刺杀,何止是胆大可以形容!
突然,吴桐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对秦河说道:“老师,记得我刚刚来到长安之事,正好遇到丞相大人被刺杀之事,你看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
“你是说道天教?”秦河停止了手指尖的敲击,说道:“按常理来说,此事应当是他们所为,可是,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但是究竟是什么,却一时想不明白。”
“出手之人,境界修为极高。曾有城内化气境修行者与其碰面,试图将他拦住。结果一战之下,却是一招毙于那人之手。”
“所以,我推测,此人纵然不是与我修为相同,至少已是踏足化神巅峰。”
“而令我不明白的是,既然身为化神境巅峰的强者,自然有他的骄傲,又为何会对普通的商贾出手?”
吴桐伸手挠了挠头,脑海中却想到了路上遇到的事情,说道:“老师,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件事情。”
“哦?”秦河转头看着吴桐,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为人谨慎,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神情不会如此认真。所以,他轻声问道:“什么事情?”
吴桐又抿了一口杯中的烈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在回长安的路上,我因为错过宿头,便去一个村庄中借宿。可晚上,有人到村中征税。”
秦河有些不以为然道:“征税?百姓自当缴纳税赋,有何奇怪?”
“可他们的税早已交上去了。”吴桐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说道。
秦河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是说,有人多收赋税?”
吴桐看着秦河,肃然道:“那个去收税的人,是蛮荒国祭祀神殿出来的祭祀!”
“啪”的一声脆响,秦河一掌拍在木质的方桌上,惊怒道:“蛮荒国的祭祀?为何会出现在我大唐境内,还会是那征缴赋税之人?”
突然,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然后顿时浑身如浸入寒潭般的彻骨冰冷。
“他们难道已经渗入到大唐境内,是为了伺机颠覆我大唐?”
吴桐朝着因为刚才的拍桌声而向这边张望的老板夫妇歉意地笑笑,然后回过头说道:“学生这次随丞相大人去伯阳城,却发现蛮荒国军队中有祭祀神殿的祭祀混杂其内。”
“蛮荒国此次选择了一个并不是十分好的时机出兵南下,驻扎伯阳城外却又不急于攻城,每次皆是一触即退。现在想来,当是在等大唐境内的消息。”
秦河捻起一颗卤花生丢进嘴里,轻轻咀嚼了几下,然后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情绝不是巧合,而是经过长期谋划的?”
吴桐将秦河已空的酒杯斟满,说道:“怕的就是这样。而且,学生觉得,蛮荒国军队能长驱南下,自然是向道天教借的路,因此,这事与那道天教定然也脱不开关系。”
秦河又是一声轻叹,说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道天教教主北溟龙鲲惊才绝艳,如果此事背后有他的影子,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
此刻外面雨落不止,像银灰色黏湿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整个朦胧的天地。天空浓黑一片,像与水相融后研开的浓墨。街道上旧宅屋顶的檐角边,不住地有水柱泻落,却不禁有沉闷的气息在滋生。
“好,既然如此看得起我们,那便让我们与他们斗上一斗。大唐、我天枢处难道便怕了他们不成?”
酒杯相碰,两人下颌扬起,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