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音刚落,便见一年纪不大,顶多十六七岁的小宫女小跑而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道:“见过琼妃娘娘,宁嫔娘娘等人在前厅求见。”
“她们何时来的。”
小宫女垂目应答:“刚到不久,直接入了前厅,红英姐姐不在,奴婢不敢擅做主张便赶来禀报娘娘。”
“去沏壶茶来,有贵客上门,咱们理应好好招待一番才是。”晨间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半眯眼睛,看着前厅方向伫立的各宫随从,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
华熠熠宫正殿厅内,茶香袅袅,我端坐阶上正中,因彻夜浸泡在酒香中,也未怎么好好合过眼从而导致此刻面容有些憔悴,身子倾斜目光懒散,活像霜打的茄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座下各宫嫔妃倒是神采奕奕,不过今日前来问安的人,好像多了不少呢,连那夜被我阻挡了前程的无名常在也在其中。
“本宫是不是眼花了,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啊,怎的都聚到本宫这里来了。”我神色慵懒的掩口打了个哈欠,语气颓靡的说。
宁嫔放下手中花茶,用帕子拭了唇角,温婉笑道:“嫔妾等人身份低微,自然是要按着宫中规矩来给娘娘问安的,今个儿除了元嫔之外,和前日不慎染上风寒的钱嫔之外,后宫嫔妃算是都齐了。”
“往日里都不见你们这般守矩,今日倒是奇了,也罢,诸位姐妹们有心了,本宫能看见你们如此识礼,真是打心眼儿里高兴。”我刻意忽略了宁嫔后半截儿话,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她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我还能不清楚吗。
“不知琼妃娘娘昨夜睡得可好?”宁嫔话锋突转,唇角的笑容有些刺眼,“嫔妾昨夜真真是彻夜难免,今个一早又闻其他姐妹闲言,说是也没睡好,如今看娘娘眼圈浮肿,怕是也同嫔妾等人一样辗转难眠吧。”
我眼带笑意睨向宁嫔,漠声说道:“本宫昨夜突然来了兴致,品酒望月,确实很晚才入睡,不知宁嫔是因何难眠?瞧本宫这记性,宁嫔抱恙在身自然会睡不好了,不知宁嫔你这几日调养的如何了,身子可已大好?”
我故意将抱恙两字咬得极重,此言一出,正如所料那般,原本嚣张的跟只开屏孔雀似得宁嫔,顿时蔫了,小脸青白交加,有趣的紧。
“嫔妾听说娘娘宫里下人毛手毛脚的,失手砸毁了不少东西,嫔妾听闻娘娘宫里的物品摆设,都是重修宫宇时皇上亲自择选下赏的,可今早瞧那抬出的碎瓷,嫔妾光是瞧着就觉着心疼,像那种马虎的下人该好好教训才是。”一个容颜秀丽,身穿素纱的女子悠然出声,葱指掩口,眼眸灵动,是个可人儿,若我没记错,此女好似是李妃那边的人,虽偶尔跟着李妃出入,却不怎么讨喜。
李美人闻言冷嗤出声,“张美人还真是少见多怪,见着什么都觉着新鲜,姐姐有一亲戚家在庭州,听闻南城处瓷器颇多,妹妹若是喜欢瓷器,告诉姐姐一声不就得了,又何须拐着弯子张口向琼妃娘娘讨呢,要知道娘娘这里的东西可都价值千金,金贵的很呢。”李美人话中有话,不留一点情面的驳斥张美人之言。
庭州乃楚嘉盛产瓷器之地,又名瓷城,虽是瓷器之城盛产各样瓷器,但也有优劣好坏之分,好瓷价值千金,假瓷亦或是做工不精的并不值几个钱。
李美人方才所言的南城,就是庭州城中的南郊,此处是贩卖临摹假瓷,亦或是大师手下烧坏瓷器之地,一般阶级的百姓没有那万贯家财,只能从此地买假品欣赏亦或是在不知情的人面前装装样子,此种瓷器大部分都是用来骗外地商贩的,真正知晓内情之人很少,我也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才得知此事。
张美人及其余嫔妃虽不是很明白李美人话中所指,但李美人眼中的鄙夷与不屑丝毫没有做掩,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听出,李美人此言是在嘲笑挖苦张美人的出身。
张美人出身商贾,虽不是富甲一方,却也小有名气,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李美人为何会帮着我说话,据陆嫔在世时之言,这李美人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可如今的她竟也学会了含沙带影的讽刺嘲笑,是有人指使还是其他?
张美人一张脸气的通红,却又不得发作,便不再言语,将头埋的低低的闷闷的揪着衣角,余光时不时瞄瞄李美人,险些咬碎银牙。
“现在这些下人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娘娘放心改日嫔妾会禀明皇上,让皇上狠狠惩治一番,给娘娘出气。”宁嫔好不容易逮着一机会数落,当然是得意的很,不过她这话说的也未免太过狂傲了,众人在鄙夷之余,觉着不妥,又隐隐觉着痛快。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宁嫔娘娘还真一如既往,喜欢说大话。”李美人撇唇轻笑,唇际勾起的笑容带着几分嗤笑,几分嘲讽。
她言下之意是,宁嫔只会耍嘴皮子,就算是要为我“出头”,也要能有机会见着圣颜,一席话既让宁嫔面上挂不住,又捅破了元嫔隆宠正盛的事实,且在无意中挑起了战端,当真是高。
宁嫔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的道:“元嫔好歹也曾与李美人是旧相识,眼下这故人得宠,李美人怎的也不去探望探望,沾些喜气,哪怕是假意示好也行啊,这好歹也能分一杯羹不是。”
“要我说啊,这元嫔现下眼高于顶,谁都不放在眼里,连给琼妃娘娘请安都不来,甚至都不派个跑腿儿宫女前来禀报一声,果真是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你说是不是啊,云常在。”张美人长叹口气佯装惋惜,感叹的说,还用胳膊肘戳了戳置身事外的云常在,意图在拉进一人,将这水搅得更浑些。
岂料那云常在根本就无意搭理张美人,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张美人,杏眼中浮起了几分怯意,只看得张美人心中憋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说来说去,众人都好似都以为,昨夜我摔东西一事,是因为气不过元嫔得宠,她们个个心知肚明,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说,本来这实情吧不是这样,我与元嫔的事情她们也不晓得真实情况,还正打算如何捏造些是非呢,谁想却在不禁意间歪打正着。
这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日过后想必这宫里便要开始不得安宁了,闹腾些也好,免得有人不安于室,太过越矩。
“再过几日新一批秀女便要进宫了,皇上虽还未有下旨说此事交由谁去办,不过诸位姐妹们可要安生一点,莫叫那些新人看了笑话,此次择选怕是都后边皇上才会亲临,内廷及内务府的人分批筛选这个消息想必诸位也知道,本宫之所以说这些,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儿,至于是什么想来诸位心中已有定数。”
后宫秀女未得封面圣就无故猝死一事,我也听万玉德说过不少,这种事要防患于未然,尽管我就算说了也不会有几人能真正听进去,但我好歹是说了,不至于日后背上什么凭空而来的罪名,善妒的女人最可怕,这可是事实。
第一百零七章 泪满面()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更何况后宫佳丽三千,便更不止是寻常拌嘴挑衅那般简单了,冷嘲陷害都是小事,见血污蔑也算不得什么,最可怕的是因一己之身而牵连无辜家族满门。
如履薄冰,举步维艰,平日里看似温婉乖巧的人,下一刻便会化作嗜血修罗取人性命,没有永远的姐妹,也没有永远的盟友,有的只是无尽的贪婪。
此次从各地选出的秀女上千人,均为容颜姣好,亦或是精通琴棋书画之人,不是出身世家,就是商贾名门,又是一次招揽势力的好机会,不论哪位佳人蒙宠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在诱人的利益面前,不过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十年的隐忍,终于到了要摊牌的时候,莞辰已不是初即位那年轻气盛的君主,而是运筹帷幄深不可测帝王,今后朝堂上的硝烟将更弥漫,宫中也将更为热闹,一出出好戏即将登台展现,包裹于层层伪装下的野心也将要暴露,接踵而来的便是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当人因仇恨一夜长大,便会变得多疑,戒备心也会随之增强,对自己的能力都会产生怀疑的人,又如何去信任旁人。
行走在黑暗中,脚下荆棘遍地,身周是万丈悬崖,稍不留神就会香消玉殒,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个道理我明白,能登上高位之人又岂会简单,没有精明的心术,强硬的手腕,以及错综复杂的势力支撑,他又怎能走到今时今日。
自古帝王多薄情这句话已是老生常谈,我信也不信,一旦牵扯到权势利益,他便可以化作另一面,而当抛开所有时,他又换上了别的面孔,让人摸不清参不透,更无法窥探深究。
感动是真,怀疑也是真,没有哪个女子会眼睁睁的看着心中所念之人,温柔细语的拥旁人入怀,我也不例外,可我仅是觉得憋闷而已,或许是人性的独占欲作祟,才会如此吧。
是幌子挡箭牌,还是那薄凉的心中真的有情愫,亦或是玩物,真情,我真的分不清,也不想去窥,顺气自然也许就会有答案,身处后宫能自保到今日本就不易,又何苦为深究那飘忽不定的帝王情在受伤一次,陷家族满门于危险之地。
儿女情长,我已不在盼望,命里有时终须有,我自知今生不会平静无波,只愿能够无恙存活直至白头。
湖波粼粼,顺风势一圈圈的荡漾开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清雅沁人,柳枝轻摆在湖面上投下一道道柔弱身姿,月光皎洁,映的湖水晶莹澄亮,也衬得我脸愈发苍白。
不缓不急的脚步声渐近,红英颔首退下,守在桥头,我立瞧中望着桥下湖水,待来人走近才缓缓启唇道:“阁下真是好兴致,明日便要返国,今夜不好好待在殿中休息,竟会来这里。”
“正如你所说,我明日就要回国,又岂能不在临行前来见你一面。”君裕泽淡淡地说,语气平稳无波,步至我侧与我并肩而立。
“本宫与阁下不过几面之缘,阁下何故如此费心打探,来此与本宫话别,阁下应该清楚本宫与阁下无话可说,阁下与其有这时间来见本宫,倒不如去和圣上多交流一下两国邦交之事。”这人隐藏颇深,无故拖延返国日期已够引人怀疑,现下又寻我总集来此,真不知他这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君裕泽轻呼了口气,幽幽地说:“琼妃娘娘大可不必担忧我国与楚嘉协定之事,金顶与齐云势力虽不是特别强盛,但我国也不会坐以待毙,毕竟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盟约早已定下,如今咱们两国也算是站在了同一阵线共抗外敌,虽只是交易各取所需,但在下还是很高兴与楚嘉结盟的。”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楚嘉是块肥肉!
齐云与金顶及依附于他们周围的诸侯国,已经拧成了一股绳儿,撇开元国不说若战事真起楚嘉就算不败也会元气大伤,而到时元国仍处按兵不动,观完虎斗才后知后觉的发兵为时晚矣。
精壮铁骑是让他国忌惮不错,但元国粮草有限,楚嘉又身处困境就算是即刻联盟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两国虽不会被吞并,却也会颓靡不振,相反另外两方则是士气大增。
不论强弱与否都是相互依存、唇亡齿寒的关系,但是有些国家眼光短浅,相互攻伐,就如此刻金顶与齐云一般,贪心不足野心太大,一有风吹草动便紧张不已,就算他国无疑刀戈相见也终会踏上这条路。
“阁下言下之意莫不是宣示战事在即?”
“你可以这么认为,毕竟交易已完,离国也有好些日子了,我身为他国之君总不能一直待在别国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例如屯粮练兵。”君裕泽朝我展颜一笑,和声道。
我勾了勾唇,轻嗤:“阁下这般口无遮拦,就不怕本宫进一步套话,然后在将阁下之言尽数告予圣上吗?”他此举是故意所为,还是有心调侃?
“若我真的怕又怎会如此隐晦的告诉你,换句话说,就算我真的全盘拖出让你尽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要是真栽了你手上,也值了。最后一句调侃的话,君裕泽只是在心里默念,也从未想过真的说出口。
他的眼在这清冷的夜中闪着不明的暗光,那光芒直看得人心惊,不是讶异也不是嫌恶他言辞狂妄,而是无关负面情绪的另一种莫名的感觉,具体的我也描绘不清,总之很怪就对了。
“本宫不过是个妇道人家不会多嘴多舌的,更何况是牵扯朝政之事,天色已晚阁下还是早些回去吧,夜深风寒,若是不慎染上了病痛,岂不成了我楚嘉的不是了。”我语气淡漠的说,面上不显露任何表情,也不作揖告辞,只是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而去。
许是外出时穿的太单薄,此刻竟觉着有些凉意,耸了耸肩膀迈开步子,岂料这脚步还未迈下,便觉腰间一紧,陌生的香气袭身而来,仅用一支玉簪束着的发髻松散摇摇欲坠,还未来得及抬手去扶,双手就被叠于腹际,被一双温厚的手掌所包裹。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手。”我压低了声音,脸色温怒的道,被困住的身躯不住的挣扎。
身后人不言不语只是缄默的倚在我的肩上,似逗弄般看着我脸上的神色轻笑,温热的呼吸喷撒在我的颈上,让人觉得十分不舒服,浑身战栗不止。
良久后那人才松开手,迎上我不悦的目光,扬了扬手中的玉簪,调笑道,“这簪子就当饯别礼了,至于方才不过是在下与娘娘开的一个玩笑,还望娘娘勿要介意才是,天色不早了在下该回去休息了,告辞。”
他语毕便把玩着手中的玉簪与我背道而驰,丝毫不给我反驳夺过发簪的机会,我愤愤地站在原地,银牙紧咬,直到那抹银白与深邃夜色融为一体,我才甩袖离去,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当我转身后,那人又从暗处踱出,这次换他紧凝我身影久久不移。
也不知他轻喃的那句话,这晚风是否有送入她的耳中,君裕泽看着自己掌中那支花形镂空的玉簪,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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