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单单只是不同枝丫上结出的相似的果实,那为什么在讨伐魔王玛门的路上,他会莫名其妙的在这醒来。
幻境?
他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就算是魔王玛门或是别的什么人编织出的幻境,也必定基于某种真实,甚至很可能就是基于他潜意识而衍生的记忆迷宫。
所以他很在意,非常在意,相当在意,不得不在意。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人生遭到别人的干预,也没有人想要成为他人手上的棋子,他无时无刻不想揭开身上潜藏的隐秘,将自己的人生,将自己的命运纳入掌控。
现在,无疑是一个机会,揭开他记忆谜团的大好时机。
艾米自然不会放弃,他小心的检视着房间中的每一样东西,但除了一些十二三岁女孩喜欢的漂亮衣物以及光看名字就让人感到十分羞耻的少女、漫画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直到现在,他连房间主人的名字都无从知晓。
学院的基础教材上没有写,日记本之类的东西也不存在,她就仿佛是一个曾在这生活过的幽灵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至少是能判明身份,有价值的痕迹。
现在他所能确定的是,“她”很有可能是一个十二三岁,爱美、爱看书、喜欢幻想的女孩,如果这个世界的“他”不是禽兽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兄妹。
兄妹
即视感略强。
不自觉的想起了他和尤莉亚,然后少年不禁叹息——说起来,能够近距离的照看尤莉亚本就是他接受嘉苏雇佣的一个重要因由,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他们搭载的竟然是两艘不同的浮空舰,抵达教团之后又会陷入这种麻烦的事态之中。
也不知道她过的还好吗,还适应北地严寒的气候吗?
摇了摇头,艾米不再想这些琐屑事。
在确定房间中已没有了任何线索之后,艾米离开了这间房间,又在屋子中找寻了一番无果之后,决定进一步扩大搜寻范围。
于是,他转动门把手,推开防盗门,迈出步伐。
微微一愣——
原本如水一般清晰的世界如同滴入了墨水一般浑浊、黑暗了起来。
不仅如此。
年轻的荣光者向身后望去,原本近在咫尺的“家”已什么都没有剩下,入目所及的只有一片蠕动的黑暗。
这又是怎么回事?
超出预料的发展令少年再次皱眉,但不等他理清事情的脉络,一个带着金属尾音的女性声音在耳畔响起。
——汗、毛、耸、立。
“你”
她说:“不是犹大。”
章四十八片面的视角()
不是犹大——
或许一般人,从这句话只能感受到秘密被戳穿的惊骇,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艾米·尤利塞斯都离一般、普通这个范畴有相当的距离——在惊骇的同时,对这个世界最终极的隐秘也终于窥见了冰山的一角。
是幻境。
由教团精心编织的幻境。
注意——
她,或者它,叫破的是犹大这个身份。
不要说黄衣之王这位曾经支配旧日世界的古老之王,就算在那位祸乱一方的魔王玛门眼中,除非是跨越了凡世顶峰的天选之人,或是统御整个秩序疆域的王,人类的名字没有任何铭记的价值。
会在意犹大这一重身份的,只有教团。
他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很有可能,也是教团的手笔。
但,破译了世界观,辨明了幕后推手的正体并不意味着局势的明朗,不,从某种意义来说确实明朗了不少——因为,他间谍的身份暴露了。
在教团总部这意味着什么?
不言自明。
所以,要不要……呃,是该怎么跑路。
“你到底是什么人?”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娇小可爱的少女,黑发黑眸,娇嫩的容颜颇有点孩子气,“或者说,到底是什么怪物?”
与外貌呈现出的气质不相符的,是她那虽然悦耳却冰冷平淡到没有丝毫起伏的电子音。
“我是犹大啊?”
犹豫再三,年轻的荣光者决定蒙混过关。
——这是最为无奈的应对方式。
选择它的理由非常的简单,因为……除此之外已别无他法。
跑路?说起来简单,可往哪里跑?如果他的猜测属实,那么眼下的他,往哪里跑都脱离不了这个该死的幻境——至于暴力反抗,在教团的大本营暴力反抗?这种大脑都长到肌肉里的蠢主意,还真不如束手就擒。
那样起码还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因为尤利塞斯这个姓氏被网开一面。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明显从属于教团的少女的声音依然没有任何的起伏,“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七项大罪,但……你没有。”
“所以我不是犹大?”艾米有些苦闷,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如果不是因窥视记忆得出的结论,那么一切就还有补救的机会,“这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吧?况且,傲慢、嫉妒、暴露、懒惰、贪婪、色欲这些负面情感也并未离我而远去,我只是小心谨慎的控制着它们,以行驰在主修持的道上。”
这是实话,七罪宗是基于人性衍生出的宗教概念,只要还保有着人格、人性,就注定无法摆脱这些罪孽。
嫉妒、暴怒、贪婪、暴食——
这四宗大罪,以少年自身的视角来看,倒是勉强可以说没有。
至于色欲。
尽管偶尔会生出不太符合伦理的情感,但只是男女之间正常的冲动。
标准放宽一点的话,也可以说没有。
可剩下的懒惰和傲慢……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懒惰还好,赫姆提卡的那场灾难已经将这份懈怠差不多磨平,但傲慢这份情感,却伴随着时间的发酵,越演越烈。
反抗命运,扼住命运的咽喉,将命运踩在脚下。
这如何不是傲慢?
仅在僭越神祇威能之下的傲慢。
此乃第一大罪。
也是堕落之始。
没有道理,不被发现……
等等!
似乎很有道理啊,以他那问题多多、疑点重重的精神世界,没有几道屏障岂不是会把那些秘密闹得人尽皆知?
所以,有相当大的可能不曾真正窥视到他的内心。
他先前所见的那个炼金术高度发达的世界,很可能如同没入湖水中小石子泛起的漪涟一般,是他的精神受到窥探所产生的应激性反应。
她、或者它,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就等于不存在——从逻辑上来说,这没有毛病。
“但我在你的身上没有看到,”以少女形貌显现于此的幕后推手的回答一如荣光者所料,“你非常的干净——干净的不像人类。”
人类,是一种非常浑浊且善变的生物。
真善美与假恶丑在他们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就人的内心世界来说,永远处在善与恶的二元对立之中,七美德与七罪宗在纷繁紊乱的思绪中交替出现,哪怕是一位十恶不赦的恶徒都可能在人生的最后牺牲自己拯救他人,即便是品行无瑕的圣徒都有可能因一念之差而走向堕落,人类的善恶与薛定谔的猫一般,在没有付诸最终的行动前,都处于一种相当暧昧的混沌状态。
也正因为此,幻境的构筑者,才会于此现身。
——没有罪恶。
同样没有美德。
少女所见到的,是一片空无。
不存在,所有理应存在的一切都不存在,哪怕是她借由他内心编织出的幻境,也并不存在,在这里她所唯一见到的只有黑暗与空无。
坦白的说……她有点怕。
但作为所有人工天使中最聪明的一个,她,玛娜,表示无所畏惧。
才怪——
这……超可怕好不,好想把头埋进演算数据里!
但她还是开口说道——或许用说来形容并不太合适,她只是将想要表达的意思键入这具虚拟载体之中,然后借由“她”开口,进行交流。
虽然说话干巴巴的没有起伏在所难免,可这是必要的代价。
太可怕了。
无论是这片诡谲的空间,还是眼前这个人。
当说出“你不是犹大”这句话后,当注视着面前这个相貌勉强能说得上英俊的黑发黑眸少年后,她不禁战栗,不禁怀疑。
他……真的是人类吗?
明明有手有脚,长着一副与人类相近的模样,但本质上,无疑是超规格的怪物——单单只是看到,单单只是气息的流露,就足以令她感到震悚。
会死、会被杀。
本能一直在叫嚣,仿佛看见了某种天敌一般,又仿佛面临生命位格的压制,如果不是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形体,恐怕不要说说话,就连站在他的面前都做不到。
那是怪物。
虽然正在笑着,正在和她说着话,然而……她却始终能感受到,有一股深沉的恶意正透过面前这具形体打量着她,如同打量着被关在笼子里的珍奇动物,又如同打量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珍馐。
她连逃也不敢,整个空间都被彻底的锁死,根本没有丝毫逃脱的希望。
所以——
她只有强打起精神,继续话题:“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冰冷的言语之下,是跳脱的心灵。
完……完蛋了……
她,玛娜,教团总部的人工天使,难以自抑的在心底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把话说委婉一点会死吗?不会,说的不委婉才会死吧。
但出乎预料的,那个假借了犹大形体的怪物并没有将她杀死。
只是皱眉。
“只是一介人类而已。”黑发黑眸的少年相当坦率的说道,“既然是人类,就有善恶,就有罪孽,只是……你看不到。”
艾米·尤利塞斯自然不清楚对方心态的变化,他只是很自然的为自己找着理由——反正只要不是真的被拿捏到了把柄,而仅仅是基于不合理诞生的猜疑,他就有相当的把握能糊弄过去。
至于糊弄不过去怎么办?
当然是——
自杀,从头来过,然后再换个理由、换种方法。
他的机会很多,能尝试的手段也不少,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重来的机会不说要多少有多少,但三五次应该……有吧?
他不是很确定。
“为什么?”
这一次,玛娜吸取了先前几次的教训,悄然转换了态度,态度有了很大的好转。
“大概是因为我的能力吧。”艾米秉持了荣光者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光荣传统,“精神干涉类的能力对我无效。”
他打了个赌,赌面前这家伙无法干涉他的精神、他的记忆。
——就算赌输了也没什么,反正他还有着重新来过的机会,死亡先兆就这方面而言还真是强的不讲道理。
“确实。”
咦咦咦……说得通耶。
聪明的玛娜认可了少年的理由——不认可还怎么办?她可不想和这个可怕的家伙待在一起,一起被禁锢到永远。
会短命的!
尽管人工天使并没有寿命一说。
“那么,”艾米似乎掌握了主动权,“可以让我离开吗?”
你必须接受调查——
脑海里组织的言语差点直接蹦跶出来,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没问题。”
聪明的玛娜才不会自讨苦吃呢。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太迟了……
“那么,结束掉这无聊的幻境吧。”年轻的荣光者说道,“这一切只是误会。”
结束掉这幻境?
难道这不是他制造的缓冲空间吗?
还是说……我误会他了?
但黑发黑眸,与犹大的外貌特征有很大的区别,难道是在炼金术士那里接受过相应的美容服务?
不过……果然还是有必要上报。
因为我是聪明的玛娜,最聪明的人工天使。
玛娜眨了眨眼,决定暂时先不去想那些太过复杂的东西,只是说道:“抱歉……”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接下来的话语没有说出口的必要。
——空间的禁制已被撤销,崩塌已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就这么,她在惊讶中目送着少年的消失,然后惊讶的发现……空间再一次的被锁死了。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
狭小的、封闭的空间之中,回荡着少女的哀鸣。
章四十九堕落之人()
年轻的荣光者晃悠着视线从地上爬起,被从幻境中粗暴的抛出的感觉并不好,简直像在洗衣机中被来回碾上了数次——事实上,直到现在他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在幻境中灌输的知识与真实的记忆被简单粗暴的杂糅在一起,以至于他现在都搞不明白到底哪边才是所谓的真实。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现实可不会给任何人提供额外的喘息之机,还不等他的精神稍有好转,湛蓝的瞳仁中就映照出了一幅令人作呕、但更令人心悸的画面。
那是一名训导院毕业的预备役持剑者。
只是,现在要加上“曾经”这个令人不安的前缀——他死了,或许没有,但无疑,陷入了某种比死还要糟糕的状态之中。
妖魔化。
——他或者说它佝偻着身躯,本应支撑着身体的脊椎骨高高隆起,全身上下的肌肉在如同野兽一般的喑哑低吟声中不断增殖,不断膨胀。
然后,整个人从中间向两边被撕裂了,被身体两端异化的如一个个附着在身体上的肉瘤一般的肌肉块给撕裂了。
但没有鲜血淌出,从艾米的角度也看不到任何脏器,他所看到的只是……手。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起码有数十只手,如婴儿呱呱坠地一般,极具仪式性的从背上生产而出。
它们拥挤着、碰撞着,在极其有限的生存空间之中,如饥似渴的吸取了孕育它们的母体的营养,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直至如同鲜花一般团簇着盛开,这场盛宴才告一段落。
然而,却是另一场盛宴的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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