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约翰对他的这位老对手可谓是知根知底,一手以退为进,将问题反过来抛到了对方的手上,“既然如此,那么大的方向你是认同了?”
“细节有待商榷。”
利益的冲突归冲突,两人终究没有生存上的矛盾,这个与今后所有人的生存休戚相关的问题只是象征性的被刁难一番,便正式进入了讨论的流程。
就谁第一天值守,谁第二天值守,谁和谁一道值守等一系列问题进行了一场堪称漫长的扯皮,如果不是从中可以听到一些非常有价值的情报,恐怕艾米·尤利塞斯在这场无聊的会议早就会昏昏欲睡。
现在还保有一个相对饱满的精神态度,与一个消息密切相关。
那便是消失之人的顺序。
霍克做了一个相当有意思的比喻:如果说营地就是一个滤水器,普通人可以被看做是没有任何威胁的纯净水,而像他们这类圣痕觉醒者则是掺了杂质的河水,并且随着觉醒程度的加深,自身的能力趋于稳定,含沙量还会进一步加大——于是理所当然的,会卡在滤水器的滤芯上,被区别对待。
觉醒的进度越高,觉醒的能力越是稳定,被消失的概念就越大。
而现在……能力最稳定,最能派上用场的人,是约翰。
他的能力是钢化身躯,在发动能力的同一时间,身体,无论表层还是深层都坚逾钢铁,即便是仓促之下挨上打人柳的一鞭子都毫发无伤,了不起也就是擦破点皮,显得狼狈一点,仅此而已。
只可惜的是,他,以及这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没办法灵活自如的操控自身的能力——比起宛若千锤百炼而出的真正持剑者,他们现在不过是一群刚刚打好,连过火都没过的粗胚,或者说半成品。
身体素质没有得到强化不说。
那好不容易觉醒的圣痕能力,还时有时无的经常闹消失。
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心塞。
但更让人感到心塞的还在后头,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约翰,整个人没有任何先兆的消失不见,一直等到一套预备役持剑者的制服从半空中掉落。在座的各位才终于意识到危险离他们并不遥远。
——他消失了。
一如前面的三人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刚刚你们有看到了什么吗?”霍克问道,他现在的神色依然保持着相当程度以上的镇定,“约翰那家伙,果然成了下一个失踪者——也就是说,我所确定的算法没有问题,下一个消失的……会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
然后,身体如照了哈哈镜一般扭曲变形。
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空荡荡的衣衫飘落。
——他消失了。
短暂,却令人感到漫长的沉默后,帐篷中才仿佛炸锅一样传出了声音。
除了约翰、霍克、瑞加娜之外的其他几位圣痕觉醒者都没有担任过队长的经历,因此当两位意见领袖先后消失之后,混乱如期而至。
理论上,以少女的声望应当足以压服全场,可对女性特有的偏见,让情况没在第一时间得到控制,现如今再去制止,不行使必要的暴力手段,恐怕根本于事无补。
而这活,艾米·尤利塞斯倒不介意去干干。
这一方面是维持稳定的必不可少的手段,另一方面则因为……有效展现肌肉,同样是树立威望的捷径。
唯一需要顾虑的只是……是否真的有这个必要?
联盟两名最重要的话事人在同一天夜里失踪,剩下的人包括瑞加娜在内都无人能挑大梁,而他的根基又有些太浅,想要压服这些觉醒了能力的家伙未免不足。
但可以试上那么一试。
反正,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
年轻的荣光者眯了眯眼,而后拔出了背负于身后的宽刃厚脊重剑。
“让让——”
他说,清澈的剑身透过火光映照出那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容。
然后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对面的瑞加娜以及仅存的四人。
应该说些什么好呢?
艾米·尤利塞斯环视一周,而后在与每个人视线轻轻一触后颔首:
“我在这。”
他说,语气异常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而又微不足道的小事。
于是——
秩序再一次的得到了树立。
只是分裂的种子业已埋下,再明媚的火光也驱散不了眼中的阴霾。
——先觉者联盟完了。
彻彻底底的完了,消亡只会是时间问题。
少年如此确信。
章三十四四方的魔王()
一夜的不眠不休,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战斗,尤其是高强度的战斗,非常损耗个人的体力与精力,若得不到一个良好的休息,累积的疲惫或许在短时间内还无法压垮一个人的心智,但在战斗中瞬间的恍惚都足以致命。
尽管对艾米来说,自己的性命是可进行交易的筹码,可多次死亡——至少是濒死的痛楚却告诉了他何谓生命的可贵。
他不想死,哪怕一次都不想。
但有时候却有这个必要呢?
觉醒圣痕之人——
瑞加娜以此自称,虽然对他们与真正的持剑者到底有什么区别还不甚明了,但大致的情报已经入手——身体素质并未得到太大的提高,情绪的剧烈波动能够与植入体内的圣痕相共鸣,进而呼唤奇迹的到来。
说直白点,能力的构成尚不稳定,类似于荣光者身体开始发育,能力渐渐觉醒的、躁动的青春期。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当也是其中的一员。
时间停滞。
也可能是单纯的物理加速,反正就是这么类能力,其实早在与克拉苏的触须战斗时便初现端倪,只是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很不稳定,也缺乏相应的情报,直到与瑞加娜进行接触前,他都没往圣痕的方向思考。
但既然给出了思路,很多疑惑就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笼罩在这座死寂之城上,也笼罩在他心间的迷雾就此消散,甚至恰恰相反,伴随着先前累积的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答,新的疑问也伴随着新情报的入手而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心头拔地而起。
其一,是最直接也是最显眼的,那就是魔王玛门的存在。
经过与米娅不长时间的相处,少年对持剑者的战力有一个相对明晰的认知——经受过一次洗礼,植入一枚圣痕的“一印”级别的持剑者,大概和十四岁左右,刚刚能够掌握自身能力并经过一定战斗训练的荣光者相若,而二印级别的持剑者,不仅拥有了第二个能力,身体素质也会更进一步的强化,基本上可以等同于,或者略强于正常的、成年的荣光者,至于三印以上的大持剑者,或是更高层级的顶端战力从匹敌天选之人的传闻来看,很有可能是与伊格纳缇一个级数的强大者(注意:这是主角以为)。
而高等妖魔的实力不像大持剑者那般阶梯化严重,它们因为种族的不同,位于生命树上的位置的不同,被赋予的概念的不同,实力千差万别——实力弱的可能只需要三五个持剑者协力就足够讨伐,实力强的那些则往往会被冠以“黑山羊”、“魔王”之类的特定称呼,哪怕成百上千的持剑者集结成军,在它们的面前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mammon。
作为曾经毁灭过一座城市,并且很有可能在历史中留下过名字的高等妖魔,玛门在巅峰时期甚至有可能是许德拉这一级数的天灾级怪物,不要说他们这群才刚刚觉醒没多久的半吊子,就算将圣教军整个调来,持剑者们纷纷加入战局,在大持剑者这一巅峰战力不出手的情况下,被尽数歼灭都不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一点,在赫姆提卡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诞生于比人类历史更为遥远,更为漫长的旧日之中的古老邪神,拥有远远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超凡伟力,如同人类会在不经意间踩死地上的蚂蚁一般,它们、或者说祂们,仅仅是存在本身,都足以对普通人造成致命的威胁。
魔王玛门虽然不大可能与大衮一较长短,但想来不会是什么普通货色,至少不是他们这了不起几十个的半吊子持剑者所能对付的——哪怕它在与世隔绝的大封印中虚弱到了极点,也不过是在自寻死路。
那不是凡人所能应付的等级,若要取胜,只能寄希望于奇迹的发生。
他不相信教团会不清楚这一点,会不清楚这座死寂之城的地下封印了一只曾毁灭过一座城市的高等妖魔,会不清楚以他们的手头上能动用的战力,哪怕再翻个倍,能对魔王这一等级的怪物造成的威胁也相当有限。
换而言之,是在做无用功。
其二,是消失这一现象的实质。
包括瑞加娜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将它和玛门联系在了一起,但仔细想想就能知道,以人类的逻辑性去思考一头妖魔的行事动机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合乎情理的事实基础上。
这一点毋庸置疑。
然而,合乎情理真的就意味着真相吗?
存疑。
那只意味着可能的真相。
艾米并非不认可先觉者联盟的推论,而仅仅是,比他们想的更多一些。
毕竟
发现石碑是一个巧合,能够解读出一部分又是一个巧合,刚好解读出其中关于玛门的身份信息,又刚好发现这片营地是维持封印的节点,众多的巧合汇聚至一处,让人不禁心生疑窦。
首先,mammon是怎么被封印的?
其次,石碑是谁立下的?
根据现在能确定的信息,脚下这座死寂之城之所以会一片死寂,完全是魔王玛门一手造就的——那么,当文明之火熄灭,城市在至深之夜的黑暗中走向末路,又有谁有能力将它封印,并刻画下了范围如此之广阔的封印阵?如果玛门没有毁灭这座城市,那么在真相的拼图上显然还缺失了相当重要的一环。
疑点重重。
简直就像劣质游戏中被刻意推出的最终之敌一般,充满了粗制滥造的味道。
第三,则是教团的目的。
在这座被至深之夜笼罩的城市中,教团,这个哪怕放眼整个秩序疆域都是当之无愧庞然大物的组织,存在感异常的稀薄——但荣光者从来没有忘记,他们之所以会深陷这片泥沼之中,完全是基于达芬奇的一场“实验”。
既然是实验,自然会具备试验场地、实验对象、实验目的等要素。
死寂之城无疑是场地,对象有很大可能是他们这群植入圣痕但尚未觉醒的持剑者,可是目的呢?
教团能从中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
反而要失去一大批的中间阶层——保守估计,现在死在这片黑暗中的人起码有七八十个,若是再加上神秘消失的那批,能抵达三位数一点也不让人惊讶。
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绝不是一句简单的个人好恶所能解释的。
他一定忽视了什么。
——或许与天门计划有关,但艾米尤利塞斯心中的直觉却隐隐指向了一个可能,一个连他自己都很难接受的可能。
要说证据的话,其实现在累积的也有不少,很多先前无法解释的地方也能因此而得到解释,但哪怕接受了这个设定,脱离的法门依然不见眉目。
不,应该是更加的渺茫才对。
因为真相是如此的残酷而空虚。
一切都毫无意义。
最后,则是黄衣之王。
这位支配旧日世界的古老邪神,到底因何会出现在这里,依然是一个迷。
最开始,他曾认为祂是教团异动的根源,是隐于幕后的神秘推手,但随着对这座如同背景画一般疑点重重的世界的了解逐渐深入,他越发的意识到,祂的存在、祂的出现到底有多么的诡异、突兀。
简直就像是剧本外的存在一般。
被封印于迦南之下的旧日之主什么时候可以将触须伸向至深之夜了?那位地上之神怎么可能放任祂脱离控制?而且就目前获取的情报来看,这座城市与哈斯塔并未分毫的牵扯,无论是交易用的祭坛,还是被冠以魔王称谓的mammon,都没有旧日支配者那蠕动的、满是疯嚣的、癫狂的风格。
那么,祂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警告他,不要插手祂与奥古斯都的战争?
可以想到的原因有两个:其一是这座早已消亡的城市有信奉祂之名的邪教徒埋下的后手,他的到来不过恰好是触发了这个机制而已;其二则是,他以及这座死寂之城中的所有人,其实都没有离开迦南,离开那座光辉璀璨的封印之城。
真实的情况到底会是哪种?
以现有的情报,哪怕心中已隐隐有了倾向,艾米也无法说服自己的理性。
所以,才需要更多的情报,才需要来到这。
来到那块记载了城市的历史,记载了魔王玛门的情报的石碑前。
巴洛克风格的拱形门恢弘而壮美,黑暗中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述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战争,年轻的荣光者一马当先的走在队列的最前方,手持提灯的他走的格外的轻缓,格外的谨慎。
通向真相的道路绝非一片坦途。
他想到,以提灯那微微有些黯淡的光芒照亮了面前的石碑。
“amon、amen、amun、aamon、mammon、maymon、amaimon——”
用手拂去石碑上累积的灰尘,年轻的荣光者读出古代语那拗口之极的发音,而后目光微微收缩:“它的名是mammon,它有三个兄弟,分列四方,东方的illy alex,西方的mongola adorado,北方的yi jien,它们合称四方的la diablo”
于此停顿,少年的目光在导言下的落款上微微停驻。
——aj 。scot
“艾诺克”
他轻轻读出石碑撰写者的名字。
章三十五自人心孕育出的怪物()
潘地曼尼南——
是这座业已被至深之夜吞噬的城市的失落之名。
在碑文的记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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