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荣光者全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然后,身后传来了声音。
“你是在找我吗?”
并非女性的声音,而是某种喑哑的、如同金属剧烈摩擦一般尖锐刺耳的、复数的、如同千百人一同复述的诡异声响。
艾米猛地转身,反手拔出身后的宽刃厚脊重剑,几乎在目光触及那隐约的、模糊的、仿佛不存在于此世的黄色身影的同时,近一米长的重剑如同一杆战矛一般飞掷而出——突破了大气,撕裂了声音,以无可阻挡的可怕威势,誓要将阻挡在它面前的一切尽皆粉碎!
但
势在必得的一剑落空了。
不,那不是落空——赫姆提卡城的荣光者的瞳仁微微收缩,也不见那道诡异的人影有何动作,宽刃厚脊的制式重剑就这么违背客观规律的停滞、悬浮在了空中,停滞、悬浮在了它的面前。
“有一千年没见了,盗火者。”
它,或者她,或者祂,以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平静的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又微不足道的事实。
“你是什么人……”艾米寸步不让的与之对视,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某种与人类相近之物——有手有脚,一袭黄衣,以厚厚的兜帽遮掩着容貌,除了声音有所变化外,与先前所见的“湖中仙女”并没有实质性的不同,但……内在的非人属性太过强烈,以至于整个人身上都出现了某种与人类相异的怪异感,“不,应该是什么东西?”
“我?”疑问的句式与平淡的语调,仿佛有一千个声音同时开口,远超人类大脑所能处理的信息蜂拥的挤入了少年的大脑之中,“不过是一介黄衣之人而已。”
“黄衣之王。”
《阿尔·阿吉夫(Al Azif)》之书在意识海中摊开,禁忌的知识自孔中流出,伴随着万千世界以及生灵的哀鸣,艾米·尤利塞斯自然而然的明悟了眼前之人的本质,而后说出了祂真正的名字。
“哈斯塔。”
与赫姆提卡城之下长眠不醒的克苏鲁居于同等阶层的旧日支配者。
那是自混沌大源中流出的绝对之恶。
“名字于我而言毫无意义,”黄衣之王说道,“说出你的来意,新晋的盗火者。”
“哈斯塔,我无意侵犯你的领域。”和这个等阶的敌人进行对话,对少年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但真正令他在意的,是这位声名显赫的黄衣之王隐隐显露出的平等态度——旧日支配者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家伙,之所以摆出这样的姿态,有相当的可能是因为他自身的虚弱,“请告诉我,我的朋友们在哪里。”
同行的三人,在虚假世界破碎的同一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他们本身就是旧日支配者臆造的产物,还是被眼前这头以类人之身显现,并暂时未朝他展露獠牙的邪神吞入了腹中。
所以,他借这个机会简单直白的发出问询,并刻意说出了祂的名讳。
名字,对于混沌来说,本身就象征着秩序,就是一道封印。
“不要介入我与奥古斯都的战争——”哈斯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发出警告,“这场游戏并不属于你。”
艾米抿了抿嘴唇。
这场游戏并不属于我?哈斯塔与奥古斯都的纷争?
简单的话语之中蕴涵着一点也不简单的信息,但他此刻无暇思考这其中可能隐含的意味,只是挑了挑眉头,注视着面前这位本该不可一世的邪神。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问题。”
年轻的荣光者并未退让,甚至恰恰相反,他在对话中显得相当强势。
——不对劲。
——相当的不对劲。
艾米·尤利塞斯曾经在克苏鲁的迷梦之中与那头凡人贫瘠的言语难以形容的可怕怪物交过手,对这个等级的敌人并非一无所知——如果眼前的哈斯塔是真身的话,那么根本不需要以虚假的言语诱骗他们进入这个诡谲难明的世界,也根本不会给他们挣扎反抗的机会,单单只是其存在本身的精神污染,就足以使这座死寂之城中的任何一人,沦为疯嚣的傀儡,沦为混沌的奴仆。
但祂没有那么做。
甚至连试探性的攻击也没有发出。
他有理由怀疑,眼前的这位黄衣之王只是一介幻影,一个力量有限的化身。
虽然强大,却并非不可战胜。
“我不接受威胁,”哈斯塔如是说道,但正如荣光者所料的一般,祂并未主动发起攻击,只是继续着虚弱无力的威胁,“盗火者,这是最后的警告,不要介入我与奥古斯都的战争。”
“如果这是你的答案的话。”
艾米放平了心态,收敛了心底最后一分侥幸,一直隐藏在他胸腔之内的阿娜之火徐徐升腾,在死寂之城中如同枷锁一般缠绕于身的虚弱感就此褪去,数倍于常人的体魄带来的力量在瞬息之间便已爆发。
——少年开始了疾驰。
而后……时光同样放缓了它的脚步,在荣光者的感知中,万物俱籁,世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因为,这一刻声音已被甩在了身后。
数米、十数米乃至数十米的距离一掠而过,体内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源源不断的供给着超越凡世之力,短剑暗血——晨曦之剑路西菲尔的第一道封印被以尤利塞斯之名揭开,炽热的光焰撕开了黑暗,也撕开了那凡物所无法突破的壁垒。
于此,时光复苏,世间万物重新流动。
炽烈的长剑已近在眼前,或许对黄衣之王的本尊来说,揭开第一阶段封印的路西菲尔不过是一根会令祂产生刺痛感的小小牙签,但对区区一个在与奥古斯都对抗的余暇分裂出的化身抑或幻影来说却足够致命。
因此,哈斯塔张开了嘴。
——星空于此倒悬,世界于此颠覆。
少年的空间感彻底紊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一切描述方向的词汇在此时此刻都失去了意义,明明是在前进、是在逼近,可与面前这位黄衣之王的距离非但没有缩短,反而还在进一步的扩大。
麻烦了。
年轻的荣光者对自己此刻所面临的困境心知肚明,但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完全解放路西菲尔?
开什么玩笑!莎布·尼古拉丝的危害远远大于被封印的旧日支配者,怎么可以为了自己一时的好恶将整个秩序疆域置身于险境!
这个想法才刚刚冒出,就被艾米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更何况……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其它值得尝试的办法——艾米·尤利塞斯突兀的停下了脚下的步伐,湛蓝的眸光中燃起一簇苍白的火焰,并在其后猛地蹿起,几乎将他的一双眸子彻底占据。
“喝!”
下意识的发语词,荣光者尽可能的调动着身上寄宿的火焰之力。
更多、更多、更多的涌入短剑暗血之中。
“嘭——”
光焰点亮了黑暗的天幕,炽热的光与焰之剑于这一刻已不能称得上是剑,在越发狂暴力量的催动下,整个世界被简单粗暴的一分为二。
这是一根线,无限之线。
哈斯塔再一次的张了张嘴,这一次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厚重的兜帽也随之垂落,遮掩住了祂的容貌,随后……近乎无穷无尽的光热在胸口的大空洞中爆发,这位黄衣之王彻底被汹涌澎湃的晨曦之光吞没。
于是,伴随着一袭黄衣落地,世界恢复了平静。
“你会后悔的——”
留下最后一句话后,黄衣之王哈斯塔残留于此的旧日之影彻底归于了虚无。
章十六隐约的猜想()
脚下坚实的大地给年轻的荣光者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骤然昏暗的视线令他终于有了活着的实感。
——结束了。
哈斯塔的旧日之影在最为纯粹的晨曦之光中燃烧殆尽,祂所构造的国度也随之一道归于虚无,在近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少年如无根的浮萍一般四处飘荡,没有上下,没有左右,甚至连空间本身的概念都不复存在。
直到现在,这段噩梦一般的旅程才告一段落。
“呼——”
他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先前因直面黄衣之王而产生的压力终于得以释放。
但年轻的荣光者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在短暂的放松后,他立刻打起了精神,视线在颇为狼狈的三名同行者身上稍稍停驻,随后在广袤无垠的黑暗之中搜寻着哈利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一无所有。
道路在眼前蜿蜒向前,一直深入黑暗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米愣了愣神。
“怎么了,你的神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走在他身侧的考伯克注意到了他苍白的脸色,眉头不由微微攒起,不无关切的问道,“是伤势恶化了吗?”
“伤势?”艾米下意识的重复道,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这绝对称不上陌生的疼痛与虚弱,不由眯了眯眼,皱起了眉头,“与这个关系不大……还承受得住。”
“但你现在……”矮个子的少年相当微妙的停顿了一会儿,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认命一般的点了点头,“算了,如果你坚持的话。”
在与荣光者漫长的对视后,他最终败下了阵来。
“请放心,”艾米扯了扯嘴角,想要以微笑还礼,但考虑到犹大本来的人设,这个友善的表情不得不半途而废,“我可无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
这场简短的谈话到此为止——本应到此为止。
但荣光者并未选择在这个时候终结话题,他还有一件事有必要去确认:“话说……哈利湖这个地方你有印象吗?”
“当然,”考伯克很快给出了答复,“教团本部最为著名的景观之一,只是常年累月都处于封锁之中,即便是正式的持剑者都没有资格靠近。”
他顿了顿,注意到艾米脸上那不似作伪的凝重神情,多少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不,”来自赫姆提卡的荣光者试探性的说道,“只是刚刚听你们谈起过这个。”
“你听错了吧,”考伯克摇了摇头,“现在哪有时间和精力聊这个?先前遭受的那几轮妖魔袭击就够我们疲于奔命了。”
“几波妖魔袭击?”这是预料之外的答案。
“是啊,”来自拉姆斯登的矮个子少年回忆着之前那场惨烈的厮杀,“是暗行者,虽然个体战力薄弱,但我们刚刚撞上的可能是一个族群,尽管不是数百只一拥而上,可一次十几只十几只的蜂拥而来,所带来的压迫感也相当的不得了。”
他扫了眼艾米胸前被鲜血染红的衣襟。
“话说……你是真的没事吧?伤口还没开始愈合就遭遇了这个强度的战斗……”
“不碍事,”艾米摆了摆手,“只是……精神状态有些遭,我想待会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警戒的事情可能要麻烦你了。”
“没事,”考伯克相当爽快的予以了答复,“这是我能做并且应该做的。”
“多谢了。”
以简单的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后,年轻的荣光者收回了目光。
——情况有些不对。
妖魔的袭击,还有完全对不上号的记忆,以及……这自他在这片诡谲莫名的黑暗中苏醒以来就一直与他相伴的虚弱感。
问题有很多,并且隐隐可以串在一起。
有必要好好的捋一捋。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刚刚遭遇了与被先民封印在赫姆提卡的旧日支配者克苏鲁同格的黄衣之王,并在与祂那并不愉快友善的交流中获得了几个相当重要,对理解目前的情况有相当价值的情报。
其一,是哈斯塔与奥古斯都的战争。
既然是战争,那么至少存在着两方,也即是说,教团本部的毁灭完全是无稽之谈,仔细思考下来甚至有可能是黄衣之王借由残留于此的这个化身之口刻意传递出去的假情报——以旧日支配者层级的精神污染能力,就算并非本尊,也足以将一群连圣痕都没有植入的普通人侵染。
只是……意味不明。
这种行为对于曾经支配秩序尚未开辟的旧日世界的古老神祇来说,就像有的人闲的无聊时会踩蚂蚁玩一样,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在道理上很难说得通。
其二,则是盗火者。
支配旧日世界的黄衣之王称呼艾米为盗火者——这是一个令人在意的情报,尽管可能和目前的局势没有关系,却涉及到了秩序疆域的真正隐秘。
盗,是偷盗的盗。
火,是火种的火。
从字面的意思来说,盗火者就是偷盗火种的人。
很好理解,但深究下去却有颇多令人在意之处——既然是偷盗火种之人,既然是偷盗这种行为,那么一定会有一个被偷盗的对象。
换而言之,火种的原主人是谁?
是先民——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且……在哈斯塔的国度之中,他自苏醒以来一直深受困扰的虚弱诅咒居然自然而然的消散了,无论是短剑暗血还是荣光者那比普通人强健数倍的体魄都没有任何问题,更甚至……连先前所受的伤势,都没有对那场战斗产生任何影响——更准确的说,是他压根就没有想起,自己曾经受过伤。
这很奇怪。
忘记自己受过伤,这不奇怪,可连伤口都没开始愈合,就进行高强度的战斗,他的本能甚至没有没有丝毫察觉到身体状态的不妥,这就多少令人无法理解了。
还有……那不正常的虚弱。
年轻的荣光者挑了挑眉,哈斯塔的国度没道理会替祂的敌人屏蔽掉虚弱的诅咒,即便一开始屏蔽了,真正动起手时这足以令他无力化的诅咒也应该会回到他的身上。
然而并没有——
他完全不受影响的用光焰之剑将黄衣之王残留的旧日之影燃烧殆尽。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被忽视了,”艾米·尤利塞斯仔细思索着可能存在的线索,思绪自然而然的掠过了考伯克一行被篡改的记忆,而后……终于在一遍又一遍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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