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一边这么说着,考伯克松开了扶住他的手,并朝一旁的少女点头示意——在这些天的相处之中,他多少摸清了对方的性格,因此不会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过,你真的不要紧吗?”
“死不了。”但痛的要死,艾米咬了咬牙。
刚刚斩杀的那头幽体妖魔穿越界限的速度比最初预料的要快上不少,几乎是在他挥剑的同时,它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虚化,如果不是他现在能够对时间的流速施加些微的影响,恐怕刚刚那一次宝贵的机会就会从指缝间悄然流逝。但好在一切如果都是假设,在被延缓的时间流速下,他追上了它消失的尾巴。
然后挥剑——
简简单单的一分为二。
不甘心就此死去的妖魔满怀着怨憎朝他宣泄着最后的愤怒与怨恨,趁着荣光者因全力挥砍不可避免出现的僵直,分成两半的妖魔在一片翻腾的雾气以及刺耳的哀嚎声中,以尖锐的、隐隐泛着乌紫色光辉的五指朝他探来。
“哗啦。”
正是那一下,他的胸前被撕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这是代价。
为了胜利而付出的,必要的代价。
只是……带有浓郁个人色彩的战斗风格,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稍作调整——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拥有死亡先兆这么不讲道理的能力。
艾米·尤利塞斯轻轻吐出一个累积的浊气,目光在幽体妖魔散落在地的残骸上停驻——映入眼帘的是一团在黑暗中散发着幽蓝光泽的无火之余烬:“原来这就是星尘,长见识了。”
星尘,是一种极其珍贵的炼金材料,在炼金术士眼中,比等重的黄金更有价值。
只是……在至深之夜吞没秩序疆域后,赫姆提卡城中渐渐失却了炼金术士的足迹,与之相对的是,各类炼金物品逐渐从市面上消失,成为了各大家族从不外露的珍藏品。
但赫姆提卡没有炼金术士,不代表这个古老的职业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至少,教团就有留存。
达芬奇——
这个偶然间听闻,似乎与他们所经历的这一切有着密切关系之人,正是一位抵达了真理之侧,即便在先古列王时代都世之罕见的大炼金术士。
“如果我们能回归迦南,”考伯克小心的把铺了薄薄一层粉底的烧杯放入行李箱的夹层中,“就再也不用担心日后的生计了。”
“就这出息,”黑肤色的少女啧了啧嘴,“等重的黄金又如何,真正重要的通过洗礼的考验,成为一名真正的持剑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尊严的挺直自己的脊梁,像一个真正的人一般活着。”
“听上去你们似乎都有各自的故事?”艾米强忍着创口的疼痛——妖魔那黑紫色的指甲中似乎掺杂有某种神经毒素,令疼痛感受起来格外的真实、剧烈,“但现在可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只妖魔在濒死之际发出的哀嚎……声音可不小。”
“也是,”经过一次说教的考伯克第一个出言附和,“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吸引来的是人类还是妖魔,都非常的危险。”
“在这里的人类……应该都是我们未来的同僚才对?”汉森挑了挑眉头,“为什么说他们和妖魔都非常危险?”
“那自然是……”爱娜似乎想要解释,但声音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
“你们看上去经历了一场苦战?”一个陌生的、年轻男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但脚步声却不止一个,“哦,一个重伤患,人人身上都带伤?你们可真不容易。”
“是啊,”汉森回身望去,身后是一支三人小队,刚刚说话的人是其中的为首者,他有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整个人的形貌气质均是上佳,“真不容易,一路上都是实打实的硬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多少。”
“哦?”陌生的来访者挑了挑眉头,“我想……你们需要帮助?”
他颇为强势的带着另外两人压迫向前,考伯克以及爱娜都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的宽刃厚脊重剑,只有金发的大汉仍然一无所查的侃侃而谈。
“是的,我们需要帮助。”他的嘴角咧出一个大大咧咧的弧度,“要不要加入我们?不瞒你们说,我们可是很强的。”
“很抱歉,没兴趣。”金发的贵公子冷淡的予以回应,“我们只打算帮你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他相当微妙的停顿了一小会儿,脸上浮现出饶有兴趣的笑容:“比方说,帮你们拿一下行李什么的。”
恶意已昭然若揭。
“拿行李什么的?”汉森仍然不明所以,“这个……完全不需要麻烦你们啊。”
“的确不需要麻烦他们,”年轻的荣光者对他们的盘算心知肚明,自然没心思虚与委蛇,“——麻烦他们来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金发的大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有必要的。”出乎预料的,说话的是对面的领头者,“我们现在没剩下多少水和食物,而你们……看上去精神还相当饱满。”
“你们可以加入我们啊,”汉森提出了他认为可行的建议,“我们又不是不会与你们一起分享。”
很抱歉,不会。
——他们四人到现在也只剩下再如何省吃俭用也只能支撑一到两天的食物,怎么能平白无故拿出去与素不相识的人分享?而且……不是一个,是三个。
这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做慈善。
这是除了汉森之外包括艾米在内所有人的共识,但没有人会在现在将这个卑鄙而又残忍的真相说出口。
“真是多余的善心,”对面三人的金发领队摇了摇头,“可惜的是,你们本来有四个人,再加上我们的话就有七个人——就算你们的食物与水再如何的富余,能支撑我们七个人吃上一顿,还是两顿?”
“我们……我们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去找寻食物和水源啊!”
金发的大汉犹不甘心的做着最后的努力:“科兹莫,我知道的,你不是喜欢强取豪夺的人。”
“没错,我的确不喜欢强取豪夺,但我必须要为我,以及我的同伴的生命负责,所以汉森,收起你那不合时宜的天真吧。”科兹莫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这座城市早就失去了希望,途径于此河流在黑暗的侵蚀之下腐烂变质,一路上飞鸟虫鱼皆不见踪迹,这是一座真正的死城,我们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坚持,尽可能的坚持,坚持到教团本部救援抵达的那一刻。”
他抿了抿嘴,浮现于脸上的是最为深沉的绝望。
“不……或许……已经不会有救援了。”
被汉森冠以科兹莫这个称呼的年轻男性叹了口气,而后将那残忍的真实吐露:“这里是……这座城市是……”
“——迦南。”
章十三短暂的接触()
迦南——
在教团的经典之中,被描绘为留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
但它不独存在于虚妄的典籍之中,在现实中同样有其原型存在,那就是教团的本部。
——迦南之城。
同样被冠以现世迦南的称呼。
也就是说……科兹莫口中的迦南,很可能指代的正是教团本部。
但教团本部被至深之夜吞没——
哪怕仅仅是一个素不相识者的一面之词,也未免有些太过于惊世骇俗,太过于耸人听闻。
要知道……这可是有着地上之神坐镇的秩序侧的双极之一,即便是大衮那样自秩序尚未开辟的旧日归还的支配者莅临,恐怕也无法动摇其分毫。
真要说的话,能够将之毁灭的,大概唯有……秩序疆域之外,那在盲目痴愚的混沌之中匍匐蠕动的不可名状之物。
莎布·尼古拉丝——
亿万黑山羊之母,黑暗这一概念的绝对化身,吞没了秩序疆域的至深之夜,说到底不过是有心人截取这一伟大存在的一道投影,其单单是存在本身就是超越了人智,乃至超越了世界体量的可怕怪物。
艾米永远也忘不了,在那幽暗深邃的通往世界外侧的大空洞中的惊鸿一瞥。
那是人类绝对无法承载的恶意,更是人类所无法揣度的存在,即便是世界本身,在祂的眼中都如同空气中的尘埃一般微不足道。
但也正因为此,祂绝不可能是毁灭教团总部的元凶,纵使……这里真的是迦南。
毕竟,太卑微,也太渺小了。
“怎么可能——”身为荣光者的艾米尚且如此,更何况一直在教团训导院接受教育的预备役持剑者们,“我看你仅仅是在为你的恶行找理由而已!”
爱娜出言驳斥。
这种耸人听闻的消息根本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逻辑性,发疯也要有点限度!
“你这样想也好,”科兹莫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放轻松点,朋友,我是你们的对手,不,应该说是敌人才对,你这么紧张或许正中我的下怀也说不定。”
“无意义的言语。”少女冷哼一声,结束了口头的交锋。
“果然呐,”金发的青年由衷的发出感慨,“最终还是要让刀兵来说话——奥古斯都在上,我可是一名和平主义者。”
“抢劫、杀人的和平主义者吗?”考伯克忍不住出言相激。
“或许吧,”科兹莫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瞳仁猛地睁开,一双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之中熊熊燃烧,“愿汝等尽归主的天国——”
来自精神意志上的威压就此降临!
面容肃穆,威仪尽生,践行暴徒之行的预备役持剑者以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宣告,其言语中自有一份魄力:“这便是我的答案,也是我的善行。”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剑刃相交,激荡出成片成片的火花。
三对三——
人数上虽然呈现均势,但一方有伤并且刚刚结束战斗,而另一方的状态尽管称不上完备,却也是有备而来。
再加上精神上所必须抵御的威压。
——打从一开始,胜利的天平就朝着荣光者一方不乐见的方向倾斜。
完完全全被压制了。
三人的战局被完全分割,汉森的对手是科兹莫,两人同样来自马蒂尔达,彼此称得上是知根知底,也正因为如此,思维相对简单的金发大汉的行动,只不过交手数次就被看破,完全丧失了对战斗节奏的把控,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而爱娜和考伯克对上的则是科兹莫的同党,他们两人的战力本该相对占优,但在战斗的同时不得不分出心力对抗隐隐悬浮于头顶的精神威压,战局虽然在短时间之内不至于摇摇欲坠,但拖得越长,体力的损耗越大,本就在先前一系列的累积了不小的疲倦的他们,反倒离胜利越来越远。
“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根筋的汉森直到现在仍未放弃说服与他同期毕业的友人的打算,“我印象中的科兹莫可不是这幅可恶的恨不得在脸上狠狠来一拳的混账小子!”
“兴许是你看错人了也说不定,”双方从战斗的技艺来说相差无几,气力方面反倒是金发大汉强悍了不止一筹,但占据主动的一直是科兹莫,“该说你是天真好呢,还是愚蠢好呢,竟然敢在战斗中侃侃而谈。”
“真是——不想活了。”
就算十分清楚这一点,还刻意点醒了面前的大汉,金发金眸的贵公子也仍犯下了和友人一样的大忌。
但战斗依然处在胶着之中,两人仿佛约好了一般,处于非常默契的胶着——比起角逐生死的厮杀角斗,反而更像是透过刀兵来攀谈,来用精神、意志传递自己的思想与情感。
所以……没必要插手。
年轻的荣光者收回了目光,他可不是不懂浪漫的男人,在有其它选择的情况下他不介意给自己的同伴留下一点解决私人恩怨的余地。
于是,他将目光移至了考伯克身上。
这位矮个子的少年在队伍中不善战斗,他所面对的敌人就战斗技艺来说和他相去无几,都以没有多少亮点、如教科书一般标准的战斗方式进行战斗。
稳固、扎实、却没有新意。
即便只看了一眼,艾米就能知道最终的结果。
——大概能坚持三分钟左右,以此为分界线,考伯克将会进入险死还生的……死亡时间。
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年轻的荣光者没有太多的犹豫,很快的移开了视线。
为他默哀吧。
艾米·尤利塞斯并不打算把宝贵的体力浪费在一次成功率不高,并且很有可能无法打开局面的行动上,因此,他相当理智的选择了袖手旁观,选择了等待。
他在等待机会,仅有一次的机会。
屏息——
少年的视线停驻在了爱娜,不,应该是爱娜的对手身上——尽管身为女性,而且是非常年轻的女性,但少女一身健硕的肌肉所带来的怪力可不容小觑,再加上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极高的战斗智商,哪怕有黄金之眸的威压,她也牢牢的占据了比斗的上风,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以荣光者的洞察力自然不难确定这一点,于是……如同等待猎物临近的螳螂一般,他等待着时机的降临。
——他打算插手。
身上的伤势不是阻碍,他还可以挥剑,至少可以让敌人认为他还可以挥剑。
而这需要的只是……震慑,一次小小的震慑。
悄然无声的靠近,艾米的脚步声很轻、很低、也很不惹人注意,他如同一只真正的幽灵一般,死死的卡在猎物视线的死角,从容不迫的设计着一场谋杀。
是的,他打算杀死他,杀死一名预备役持剑者。
然后……‘打算’这个词可以划掉了。
少年出剑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彷徨,教团制式的宽刃厚脊重剑笔直的从身后贯穿了敌人的胸膛,敌人——一个有着褐色长发的少年心有不甘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后,伴随着长剑的拔出以及鲜血汩汩的溢出,他死了。
“噗通”一声倒在地上,身体渐渐冰凉,失去了最后一点生命的气息。
“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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