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很能确定,毕竟眼前的少年,只是一个少年。
侍从官就此打住,没有多想下去,除了艾米·尤利塞斯之外,嫌疑人尚有两人,无论是还有塔林商会的胡佛,还是妖精之家的维吉妮亚,显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么……暂且告一段落吧。
他如此想着,在转身之际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嘴角那微微勾勒起的弧度。
章十四进退维谷之际()
事情还远远未到完结的时候。
目送着巨人保罗与侍从官西蒙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艾米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阴云——虽然暂且得以蒙混过去,但他可不指望这种诱导性的欺骗能够长久,毕竟无论是情报还是体量,他都与对方相去甚远,即便能通过情报商人这条线让他们和威利背后的神秘组织对上,暴露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如果能把局势搅和的更浑浊一些,倒不是不能借此隐藏自己。
少年脸上的阴沉稍缓,无论是上层区还是下层区,纷争对立表象下的实质往往都是利益的冲突,只是相比较于用温文尔雅礼仪装裱的上层区,下层区的争斗显得更加直接而血腥——说到底,巨人保罗之死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吸引米开朗基罗注意力的必然是下层区的异动,如果能够借由教团之手将各方对峙的僵局彻底打破,把聚焦到他身上的视线吸引掉一部分,想必之后的局势会对他友好很多。
皇帝米开朗基罗、情报商人威利背后的神秘势力、黑暗公会的杀人鬼……这些难缠的家伙即便一个个出现也够年轻的荣光之裔头痛上好一阵子,像现在这样一起出现,并且不约而同将谋算打在了他身上,他真有点力不从心。
说到底,荣光者的权柄归于力量,一个没落的荣光者想在下层区掀起浪花来可并不是一件轻巧的事情,哪怕艾米体内的荣光之血超乎想象的浓郁,个体的战力在下层区这个小池塘中堪称顶尖,也无法改变他势单力薄这一事实。
情报上可谓两眼一抹黑,事到如今连敌人在哪里也并不清楚,只能被动的应付千变万化的复杂局势,如果继续任由这种情形发展下去,他就会像暴风雨中风雨飘摇的一叶扁舟,哪怕能稳住一时,也迟早会被雨打风吹去。
“果然……还是要回上层区一趟。”
尽管如此说着,艾米仍然举棋不定——上层区并不意味是安全区,在繁华的表象下隐藏着远远凌驾于下层区之上的危机,倚靠他浓郁的秩序之血,在下层区他的战力能算得上顶尖一筹,可如果回到上层区,他所要面对的,有可能会是统治赫姆提卡长达三百年之久的高尔斯沃西。
当然,只是可能而已。
但仅仅只是可能,他便偏偏不敢去赌!
如果说下层区错综复杂的势力他还能凭借一己之力纠缠一二,那么面对高尔斯沃西家族,就全然是拿鸡蛋碰石头了——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任何侥幸生还的理由,也不知道他那消失不见的父母到底有怎样的能耐,当年竟然能以没落之身得罪赫姆提卡的一城之主,并且在之后很长一段时日里继续逍遥自在。
但他和尤莉亚可没那么幸运,在父母离奇失踪后不久,各路人马纷至沓来,即便还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假面,但面具下全部都是如狼似虎的狰狞恶兽,明面上或许还不至于撕破脸来,可暗地里杀手刺客就没有少过。
这其中有没有高尔斯沃西家族的影子,艾米并不知道,但能够如此明目张胆的袭击一个荣光者家族,哪怕是没落的荣光者家族,城主大人以及市政议会的诸位议员,必然在一定程度上默许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不过……想来并没有参与其中。
以高尔斯沃西家族称雄赫姆提卡的强悍实力,如果真的能扯下面皮对他们两个小鬼下手,恐怕上层区和下层区的藩篱根本无法阻扰那决绝的杀机——不,更准确的说,恐怕他们那时根本就不会有机会逃离上层区。
所以……城主杜克会对他出手的概率可谓极低极低。
“这么说……也不是不能赌一赌。”
少年微微眯起眼,抛开位于赫姆提卡最顶端的高尔斯沃西家族不论,其它的荣光者家族不可能为了讨好杜克·高尔斯沃西而下死力,真正具备荣光之裔这一阶层的战力根本不会出动,他所需要应对的只是普通人这层次的敌人,根本不需要与那些被豢养在金字塔顶层的妖魔鬼怪做纠缠。
——像与杀人鬼那样的死斗,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被杀的感觉一次都已经够多了,他一点也不想累积他死亡的经验。
脸上挤出一个无奈笑容,艾米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捂着杯子一边取暖,一边思考着自己上层区之行可能产生的影响及后果——在骰子屋时看到那份情报时他其实便心动了,可心动不代表就要立即行动,分析清楚利害关系,制定相应的方针策略,一切均已无碍后才是行动的时机。
“可是稍微有点尴尬啊……这个时间点。”
倒不是说联系教团的计划不具备可行性,只是目前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这边怀疑的种子才刚刚在侍从官西蒙,或者是他背后的面具心中种下,而他们前脚刚走,后脚自己就立马前往上层区……这种行为怎么看都非常的可疑。
就算自己事后回归的时候有教团跳出来把下层区的水搅浑,代替自己吸引各方的注意力,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根除,被人戴着有色眼镜去看,没问题也会被看出问题,更何况……巨人保罗的事情他还真脱不开干系。
头痛。
他真不想得罪米开朗基罗这位皇帝陛下,毕竟下层区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秩序完全仰仗于他的统治,就算他能够利用现在混乱的时局浑水摸鱼完成弑君大罪,可之后该怎么办?失去太阳的群星将追逐着天空中那唯一的位置,又一场厮杀、又一场混乱在所难免——他这不没事找事嘛!
但现在看来,命运似乎没有给予他太多的选择。
年轻的荣光之裔不由叹息一声,心中却并未有太多彷徨——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自然没有只挨打不还手的道理,如今真正重要的不是为长远的未来做打算,而是谋划好当下,先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化被动为主动,在下层区争出一片立足之地——将来的事还是交给将来的自己去考虑吧。
如此想着,少年心中有了决意。
——反正下层区已经乱成这样,不如再加一把干柴烈火!
心底的火焰熊熊燃烧着,艾米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澄净。他可不是脑袋一热就会立刻付诸行动的冲动派,对教团他比一般人了解的更多,也更为理智,不会没头没脑的直接跑到至高之塔,然后在拿不出证据的情况下指证黑暗公会豢养杀人鬼,秘密进行人造妖魔的禁忌实验。
哪怕教团将十诫的神圣性看得比生命还重,空口无凭的说服力终究也只会是泛泛。就算他没有掌握实质性的证据,至少也要能提供如骰子屋秘藏卷宗一般详实的资料,不然只不过是自取其辱。
那么……现在是想办法对黑暗公会下手掌握证据,还是……
直取骰子屋?
略一沉吟,少年做出了决定——黑暗公会秘密试验地毫无疑问是绝对的机密,即便是号称能够买到皇帝米开朗基罗底裤颜色的骰子屋,很有可能也没办法提供多少能派的上用场的情报,况且作为有能力培育杀人鬼的地下组织,对于关系如此之大的秘密实验地,不可能不派重兵看守,想要突破绝非易事。
相比较之下,骰子屋似乎是一个软柿子。
可是……真的要去招惹骰子屋吗?
年轻的荣光者沉默,姑且不论内心情感上的倾向,单论作为一个情报组织能够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骰子屋绝对不止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或许就绝对实力不如有能力进行禁忌实验的黑暗公会,但他现在也没有必要放着黑暗公会不去管,反而去招惹下层区情报能力最强的组织,平白树立一个大敌。
“还真难做抉择啊……”
陷入选择困难的艾米不由发出一声感叹,无论是黑暗公会还是骰子屋,显然都不是易与之辈,不管选择哪方作为突破口,都势必要承担相当的风险。可世上又有什么事不存在风险?事到临头,终究要在两难中做出抉择。
先……探探骰子屋的底吧。
他最终做出了决定,从情感上他更倾向于直接突破黑暗公会的实验基地获得第一手的证据,但现在他对黑暗公会实验基地的位置还是一无所知,想要探听相关情报还是要到骰子屋走上一趟,而趁这次机会多少也可以探清些骰子屋这个情报集团的底,为之后的谋算做储备。
那么……现在动身?
少年有些迟疑,但终归下了决心——关系到黑暗公会情报,想来在骰子屋会受到相当重视,如果不能在这个情报集团反应过来之前取得关于移植妖魔血肉的第一手资料,恐怕他的消息反手就会被卖给黑暗公会。
所以——越快越好。
想到这里,他蓦地起身,推开庭院外的大门,然后……然后用略显惊讶的目光注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很荣幸能见到您,尤利塞斯阁下。”
被撞了个正着的不速之客丝毫不显尴尬的躬身行礼,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年轻的荣光者变了神色。
“我谨代表骰子屋,向您问好。”
章十五送上门的交易()
骰子屋……
艾米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他比他还年轻几岁,从眉宇间隐约可见的稚嫩来看,大概只有十二三岁,还是一名尚未长开的少年,头上戴着顶很普通的小毡帽,借以压住一头淡金色的碎发,碎发下的眼睛呈翡翠色,非常亮,也非常有神,是个魅力出众的美少年。
若是平时在大街上看到他,少年或许还会惊叹一番,但现在,年轻的荣光者可没有这个心思,他只是以黑色的眸子审视着面前自称来自骰子屋的美少年,沉默着,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动了动嘴唇:“找我有什么事吗?恕我直言,骰子屋的名声可不太好,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请您离开。”
“尤利塞斯阁下,”对于艾米的冷漠与疏离,来自骰子屋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太过在意,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行礼的动作也仍然整齐的一丝不苟,“我们只是做一个回访而已,一个针对客人的回访而已。”
客人……果然是发现了什么吗?
少年微微颦眉,嘴上却不让半分:“抱歉,我可不是你们的客人。”
“原来如此,”金发碧瞳的美少年老成的点点头,“看来是我这边的工作出现失误了,本来想找那位穿风衣戴口罩的大哥,给予他对付黑暗公会的一点小小帮助……看来是有缘无分了,真可惜……”
——黑暗公会。
确定身份已然暴露的荣光者,并没有继续自己先前的坚持,非常直截了当的放下了身段,以及无谓的顾忌:“等等!如果你要找的是那位穿风衣戴口罩的大哥,或许我能提供少许的帮助,请进。”
“那么有劳了,”美少年嘻嘻笑道,“尤利塞斯阁下。”
“叫我艾米就好,”艾米合上门扉,拴上门阀,回身看向面前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心中的忌惮不减反增,“你、或者说骰子屋是怎么发现我的?”
“这是商业机密喽,”以指抵唇,骰子屋的客人俏皮的说道,“艾米哥哥。”
“不要叫我哥哥,我没有弟弟。”年轻的荣光者面无表情的说道,并没有就刚才不可能得到答复的问题进行追问,反倒是直截了当问道,“没必要进行多余的客套,你们找到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只是客户的定期回访而已嘛,”美少年轻快的声音有若乐章,“当然,这种鬼话连我也不会信啦——”
他扮了鬼脸,随后收敛了脸上的玩味之色,正色道:“其实,最开始我说了谎。”
“哦。”毫无波澜的平静语调。
“你可真淡定啊,”骰子屋的美少年不禁啧了啧嘴,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色,“算了,今天可不是来找你玩的——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是狄克,是骰子屋的七位使徒之一,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仅仅是狄克,而非使徒狄克。”
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臭小鬼……
艾米想到,却没有任由心底的偏见影响自己的态度,很是自然的提出了问题:“很抱歉,我对骰子屋并不了解,但狄克与使徒狄克有什么区别吗?”
“有立场上的区别呢,”美少年狄克回答道,“作为使徒的狄克,笃信的可是公平交易,可不会送出免费的售后服务。”
“我明白了,是身份上的区别吧?”自动过滤了对方言语中那令人生烦的成分,荣光者简单直白的做出了概括,“也就是说,你是以私人的身份来见我的,来为我提供请报上的服务——”
短暂的停顿后,他看向骰子屋的使徒,看向少年那翡翠色的漂亮眸子:“这么说,你与黑暗公会有仇?”
“准确的说,是与雾夜杀人鬼有仇。”狄克毫不避讳交代道,“我是一名孤儿,不是出生就没了父母的那种,是后天的——八岁那年我的父母死在了杀人鬼的手里,杀死他们的人就是雾夜。”
“杀父之仇吗……”艾米摸了摸下巴,径直回绝道,“请恕我直言,这个理由实在不具备没有说服力。”
“如果我想要找借口接近你,说服你,用骰子屋的名义岂不是更好。”对于荣光者的回答,美少年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说道,“如果我跟你说,是骰子屋想要对黑暗公会下手,你是不是会信任我更多一点。”
“会。”好一会儿后,艾米才做出了回答。
“那么就结了,”狄克摊了摊手,满脸无所谓的说道,“其实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你们这些聪明人总是会想太多,我与杀人鬼有仇,而你有能力对付杀人鬼,所以我就找上了你,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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