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曾经的南地三国送进大凉作为潜伏的,那现在完全没必要冒险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因为他们夜家已经在凉国站稳脚跟了,并且有了极高的权势,甚至可以说离位极人臣都只差一步而已,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再去追随一个已经注定灭亡的旧主呢?
难不成,是中庭某个诸侯的手笔?
可思来想去,顾懿还是串联不上其中的细节,一位中庭诸侯出手,岂会这般小气,百年潜伏,难不成就为了今天?
完全不值当嘛。
由于失血过多,顾懿的脑子已经变得昏昏沉沉了,眼前的事物也不再那么清晰,而是变成了一团团朦朦胧胧的影子。
他很想站起来,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可他却无比悲伤地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了,甚至就连扭头看看身边妻子的情况,都已经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就要死了,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心中还有好多的牵挂,都放不下呀,朕的江山,还有朕的孩子们,玄儿,他们肯定要对你下手了,他真的很想站起来,告诉老五,让他不要过来,只可惜,他做不到了。
朕累了。。。。。。
思维开始变得越来越慢,而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变得越加的黑暗,疲倦如潮水一般一阵一阵地袭来,他的眼皮子变得越来越重,单靠毅力,已经无法支撑了,慢慢地,慢慢地,最后,终于无声地合上了。
一代帝王,至此身死,夫妻二人,直到最后一刻,也是握着彼此的手,肩靠着肩,满脸无畏地朝着眼前的敌人。
夜知槐抬起头,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无甚变化,但从他的眼神之中流露而出的情感,其实是极为复杂的。
有可能的话,其实他并不想背负这样的命运,更不想夜家世代都背负这样的命运,所以他才会早早地把两个不清楚夜家隐秘的儿子送的远远的,只可惜,人这一辈子,很多事,可能真的就没得选,打从一生下来,他夜知槐,就没得选。
那个神秘的,该死的圣族不知为什么,选中了他们夜家,指使三代人,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去布局,他的爷爷,父亲,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他,难道就能拒绝自己的命运么?
不能,他做不到,他无法自由地进行选择,唯一能做的,只能希冀着,圣族对他们的一切承诺都是真的,他们真的可以作为圣族的功臣,与之共享不朽,只是那时候,他们大概也不再算是“人”了吧。
真是可悲啊。。。。。。
夜知槐压着嗓子,喃喃道:“陛下,臣无能,哪怕是死,也不能让您死个明白,臣,愧对了陛下的信任,若真有报应,那便对着臣一个人来吧。”
一直在发呆的顾海,这时候也终于是清醒了过来,一看面前那两具尚还温热的尸体,吓得冷汗都下来了,随即猛地一扭头,朝着夜知槐大声质问道:“夜知槐,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
夜知槐扭过头,看向顾海的时候,眼神之中便只有冷意了,可旋即他又感到有些悲哀,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会不会圣族看他们夜家,其实也是这种心态呢?
“看我做什么?事情不都是你自己做的么?你质问我又有什么用呢?杀了你父亲的,杀了皇帝陛下的,都是你顾海自己啊!”
鲜血流淌,顾海感觉自己脚下都是一种恶心的粘稠感,心中一下子就慌了,赶忙否认道:“不是,不是的!不是,那不是我做的,这不是我想做的!不是我,不是我!”
无论是弑君,还是弑父,都是一种难以被世俗所容忍的罪孽,是一个人绝对抹不掉的黑点,想那晋国政变,尚有理由,毕竟上官鸣的确不得民心,就算是杀了他,叫好的都多过指责的,但顾懿作为大凉皇帝的这几十年里,可谓是勤政爱民,绝无半分瑕疵,若是被人知道,他顾海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杀了他们大凉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那他这皇位,也坐不稳当,换句话说,此刻他最大的把柄,已经落在了对方的手上。
一想到这,他扭头看向夜知槐的眼神,顿时也多了些癫狂的杀意,这时候的他,脑子绝对比平日里还要清醒,可同时,也更加疯狂了。
当发现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刀下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之中,也有一些曾经禁锢他的东西碎掉了,从今往后,他做事,只会比之前,更加自我,更加没有底线。
但夜知槐是什么人呐,别说他现在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感知到顾海心中的杀意,何况通过事先推演,他都清楚顾海的性子会随之产生什么反应,所以当即冷笑道:“怎么,顾海,你还想杀我不成?”
顾海没有答话,而是先下意识地望向了打从夜知槐进来,便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的晓露,顿时就感到有些头疼了,毕竟这位地网的大冥藏,也是靠夜知槐牵线搭桥暂时作为自己助手的,现在自己若是对夜知槐动手,对方一旦偷袭,他可未必能讨得了好。
但他,绝不愿自己被夜知槐用这个把柄所威胁控制,他决不能接受这种事,毕竟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连亲爹都杀了,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那九五至尊之位么,为的不就是未来,成为这南地的第一人,无人可以再对他颐气指使么,他又怎么会允许一个臣子骑在自己头上。
先前合作是为了利益,现在想杀对方,自然也是为了利益,只不过,对方没有证据的话,或许,自己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和对方撕破脸皮对不对,自己暂时还需要他的帮助,等自己真的登临帝位,到时候再收拾他也不迟。
却不料,夜知槐突然又是一拂袖,然后朝着偏殿门口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人,请您现身吧。”
大人?
哪个大人,难不成就是那个什么圣族?
顾海顿时如临大敌,双手持刀,先慢慢地退到了一边去,下一刻,却见被公认为沧海界第一美人的芙音,从偏殿端着手,款款走出,虽然脸依旧是那张可以让沧海界各族男女都神魂颠倒,魅惑苍生于无形的绝美脸蛋,可她身上的气质,却与之前不大一样了,在那种飘然若仙,不似人间之人的仙气之中,又带着那么几分手握大权之人才特有的霸气。
顾海大惊失色,忍不住惊呼道:“芙音公主?你怎会在这里?”
要说他对芙音可不陌生,先前鲛人族公开派遣大型使团过来的时候,他也有幸在私下里与对方一起参加过一些酒会,当时他便对看见了真容的芙音一见倾心,如此绝色,可谓是天下无双的女子,又有那么大一座靠山,无论是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让顾海对她神魂颠倒。
只是她之后一直往来于几位皇子之间,好似对谁都有那么一点意思,又好似对谁都没有意思,顾海求而不得,再加上后来对方很快便回到了海中,也就没有再来往,只是不知为何,她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种场面上。
芙音却不理会他的问询,只是自顾自地举起了一颗有人头大,圆球状,里面好像灌满了碧蓝海水的巨大宝珠,声音依然是那么的空灵澄澈,惹人遐想万千,回味无穷。
“顾海,这是我们鲛人族特有的留影宝珠,记录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你想看看吗?”
顾海一听,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狰狞,他丝毫没有想过要去怀疑对方说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首先他知道,这些外族人有很多他们人族完全无法理解和运用的事物,甚至是所谓的法术,再者,他根本就赌不起,因为一旦输了,他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所以当机立断,他便举刀朝着芙音猛地冲了过去。
“大胆妖女,竟敢行刺我大凉的皇帝陛下!你给我去死!”
爱,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存在,但永远低于他们心中对权利的无上追求,今天哪怕芙音已经是他的妻子,为了帝位,他都可以舍弃,更何况,对方只是一个他没能得到的女人罢了。
他想得很好,先出其不意地杀了芙音,然后再杀了那个该死的夜知槐,至于晓露嘛,明面上,她就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罢了,谁会把她当回事,这天底下,本就没有女人能做官的道理,只要自己许诺她,可以让她继续执掌地网,她必然会乖乖归顺的,因为她没得选。
眼看顾海已经举刀冲了过来,芙音却只是用一双明眸淡淡地望着对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她轻轻一挥手,便有一股水浪凭空生出,直接砸在了顾海的脸上,力道不大,只是让他微微有些发晕罢了,但已经足够能震慑住他了。
而且待得顾海伸手抹去了遮挡视线的水滴,被这么一耽搁之后,他注意到,刚才那两个帮自己杀了自己父亲的刺客,也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顾海背生凉意,顿时焦急地大喊道:“晓露!你要勾结外人对我下手么?你好生想想,他们能给你什么?我才是未来的大凉皇帝!我对你许诺,等我登基之后,便认你做干妹妹,到时候你便有了正式的身份,地网,天罗,我都给你,到时候谁还敢瞧不起你,谁还能掌控你的命运?”
这几句话,确实是说到了晓露的心坎里,要不怎么说人有急智呢,这顾海虽然平日里草包了一些,但在这生死关头,却是很快便找到了晓露真正渴望的东西,并且许下承诺成功地诱惑住了她。
对的,晓露渴望的,就是一个正式的,可以让她自由行走在阳光之下的身份,而不是只能做一个在阴沟里折腾的王者,她不要再做侍女,不要再做什么刺客,那样的人生,她一点也不想要,如果能在大冥藏和皇贵妃的身份中间选一个,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听到顾海的许诺之后,晓露的瞳孔猛地放大,甚至就连呼吸都粗重了起来,随即赶紧一挥手,朝着手下人喊道:“回来!”
那两个刺客自然退回,一瞬间,场中便分成了两派人在互相对峙,夜知槐见状,眉头微蹙,他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毕竟今天的主菜可还没有开始吃呢,怎么已经起了内讧。
想到这,他顿时有些责怪芙音刚才说错了话,但他却不敢指责芙音,只能好言劝道:“顾海,何必呢?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内情,便该清楚,我们之间,唯有合作,才是对你我都好的路。”
顾海却冷笑道:“呵,夜知槐,别装好人了,你真当我顾海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么?你今天能利用我,那明天就能利用别人,你能让我杀他,自然就能找下一个人杀我,什么狗屁圣族,他们如果能直接降临,那我顾海认栽,可他们一定不能,不然也不可能处心积虑地让你找我,而且我猜测,定然是你们控制不了老五,所以才找了我!”
夜知槐猛地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才终于忍不住赞叹道:“顾海啊顾海,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些话来。”
顾海那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因为当他发现自己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之后,再看到夜知槐,他便恍然大悟了。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对方今天能够利用他,明天自然也能利用别人,可别忘了,夜知槐最早可是老五的人,而除了自己,另外活着的皇子也还有老大老三老六,对方凭什么不能再找一个扶上位?
除非。。。。。。
除非自己现在就杀了他们,或者杀了夜知槐和芙音这两个能够证明他犯下了大罪的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夜惊变(五)()
正在殿内双方互相对峙的紧要关头,就听得正殿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屋内的众人同时清醒了过来,尤其是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其实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并无太大兴趣的芙音,更是罕见地脸色微变,然后直接当先迈步朝着来时的偏殿处走去。
大殿外,站在台阶中央的顾玄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们四人打从进了芙蓉斋开始,这一路走来,中途竟然没有看见一个宫女,或者内侍,甚至就连正常该有的带刀侍卫都没有。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哪怕这里乃是整个大凉防守最为严密,护卫最为森严的皇宫之中,也不该如此疏忽对待,总该有人在这里,无论是护卫也好,迎接也罢,总该是有下人在这里候着才对。
难不成,是自己走错了地方,还是说父皇已经移驾到了别处,亦或是被事情耽搁了,根本还没有来呢?
但这里是皇宫啊,在这里的所有事,都要讲究规矩二字,怎么会没有人呢?
其实在顾玄的心里已经产生了怀疑,但出于对宫城禁军的信任,他不觉得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根本没有继续往下想,毕竟自己这样疑神疑鬼,一旦闹出什么笑话,也是丢父皇的脸不是?
在他正准备抬步向前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马上一扭头,看向一直亦步亦趋,规规矩矩地跟在自己后面的三人,问道:“那领路的内官呢?”
另外两个人被问得一头雾水,嗫嗫嚅嚅地,什么也回答不上来,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注意这些小细节,三人中,就只有马铭泽最为心细,跟顾玄一样,也注意到了这里反常的地方。
太静了,实在是太安静了,静得甚至让人感到害怕,可马铭泽毕竟也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头一次到这皇宫里来,不被吓住就已经不易了,就算心里觉得不对劲,也不敢开口,好在顾玄主动问了,他赶紧回答道:“禀王爷,他到了大门便没有再走了,王爷,是不是让属下去叫他进来?”
顾玄略微思畴了一息后,还是摇了摇头,转过身,说道:“不必了,我先去敲门看看。”
说罢,他跨过了最后几步台阶,走到了正殿门口,正欲伸手扣门,忽然间耳朵微微一动,他听到里面有些动静,想来应该是有人的,正当他心中一喜,想要开口问询的时候,突然鼻子轻轻一抽,好似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里面不断地飘出来。
虽然这股味道因为隔着门,所以其实很淡,但顾玄可以确信,以自己敏锐的五感来说,这一定就是血的味道,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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