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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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纪- 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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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办法,哪怕眼前就是家门口,但里面的人死活不开门,他们也进不去,这种明明近在咫尺,却不得而入的憋屈感,以及临到家门,就只差这几步路便可以顺利回家,见到亲人的慌急感交错在一起,他们心里那是别提有多难受了。

    甚至于有不少人都暗自腹诽,为何这祁连防线会修建得如此固若金汤,完全是水泼不进,可阻敌没阻到,现在反倒成了被用来拦住自己人的工具,可叹这祁连城若是稍微脆弱一点,他们哪怕拼着再多损失一些人,强攻也要攻进去,现在进退两难,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天色苦等,这是何等的悲哀。

    一连奔波了十数日,神经紧绷,中途很少有停下好生休息的时候,这导致队伍里每个人的睡眠时间都极度不够,眼看都已经临到家门口了,这些人都放松了很多,这一闲下来,脑子发晕,双眼无法抗拒地慢慢合拢,终于都忍不住沉沉地睡去了,就连那些原本应该在外面站岗放哨的士兵,也都坐了下来,依着旁边的东西,怀里抱着兵器,歪着脑袋寐着了。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已经到了祁连山脉的脚下,而后面追击的敌人都是大股的骑兵,一旦追过来的话,一是闹出的动静大,二是他们也方便随时化整为零地往山里跑,所以在放下心神之后,睡着的都很快。

    就别光说他们了,连最不该睡着的端木朔风,都已经在独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营帐里睡着了,他虽然无需像陈靖一样,还得整日禅精竭虑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些事都可以交给吴珩等人来做,但他这一路上心神绷紧,亦是一刻都没有放下,一连这么多日子,自然早就撑不住了,一躺下来,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睡着了。

    整个大营变得静悄悄的,若是仔细去听,也只能听到一些细微的,模糊的鼾声,山林里,开始平地刮起风来,窸窸窣窣的,那是树叶在随风摇晃所产生的声音。

    山林里的夜都是这样的,事实上,若不是因为他们的人实在太多,这时候应该不光只有虫鸣鸟叫,只怕还有凶猛的野兽会伺机过来捕食,只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任凭是强壮如山里的狗熊那也得避开,绝不可能趁着这个机会跑出来袭击人。

    动物在对危险的感知方面,那可比人敏感多了。

    时间一转眼便已经来到了后半夜,头顶原本高悬的明月都在渐渐地开始产生偏移,一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儿带起的浓雾,徐徐地笼罩住了整个山林,白雾弥漫,甚至于让那原本明媚的月光都开始变得朦朦胧胧了起来,看不真切。

    随着一股股湿气在山野间流淌开来,寒意开始变得愈加浓郁了,山野间的草木,似乎都被抹上了一层水珠,人在这时候若是还睡在外面,是要被生生冻醒的。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开始,山野间突然响起了一阵非常缥缈与空灵的歌声,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山中的精魅跑出来作怪了一般,一声声,明明好像

    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却又十分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飘扬的风,明媚的月。”

    “瘦了累了在歇息的人,这样的夜,是多么美喲,多么美。”

    “迷蒙的雾,闪烁的星。”

    “倦了困了在安睡的人,这样的夜,是多么静喲,多么静。”

    “远方的亲人喲,你们是否也正看着月亮在思念着我。”

    “分别的爱人哟,愿这风能够替我带去对你的想念。”

    “陌生的人哟,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灿烂的前程喲,愿你有美丽的恋人喲,愿你在尘世里获得幸福喲。”

    “我不想再做远方的儿子喲,我只想回到故土。”

    “爹哟,娘哟,孩子哟,你哟。”

    “迷茫的人喲,何时回家?”

    。。。。。。

    。。。。。

    。。。。

    。。。

    。。

    。

    歌声悠扬,婉转动听,这是卫国流传很广的一个民间小调,因为卫国十分独特的地理位置,导致卫国以跑商为生的人很多,这首歌其实就是那些身在异乡,在他地仰望明月,思念着故土的商客们为了排解思乡之情,所创作出来的一首佐酒小调,属于是酒会上的助兴节目,同时也是例行的一个小环节。

    百年时间下来,不光是那些常年在外漂泊的行脚商人了,卫国几乎每个人都会唱这首歌,包括不识字的人都会哼,甚至很多来祁连城做生意的凉国商人后来都学会了去,不过现在在山野间回荡的,是用最正宗的卫语音调唱出来的。

    这是名副其实的乡音。

    “嗯?”

    歌声其实不大,甚至都有些模模糊糊,听不太真切,可因为这些人在这一路逃亡的日子里,早就已经变得草木皆兵,处于一个风声鹤唳的状态,再加上夜里寒冷,他们本就已经是半梦半醒之间了,只是不愿动弹罢了,这时候听到歌声后,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然后一个个迷迷糊糊地开始朝着四周打量了起来。

    缥缈的歌声不停地回荡在营地的上空,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是谁在唱,但其中所蕴含的感情真挚,足以勾起人心中的思乡之情,慢慢的,便有人忍不住也跟着一起低声地念唱了起来。

    “飘扬的风,明媚的月!”

    “瘦了累了在歇息的人,这样的夜是多么美喲,多么美!”

    “迷蒙的雾,闪烁的星。”

    “倦了困了在安睡的人,这样的夜,是多么静喲,多么静。”

    “远方的亲人喲。。。。。。”

    有第一个人开始跟着唱,马上便有了第二个人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一种名为思乡的情绪,开始以极为可怕的速度在整个营地里迅速地蔓延开来。

    都说近乡情更怯,离着家乡还远的时候,他们一心只想着逃命,反倒是坚强,哪怕是连续不断的急行军,也可以完全靠着意志力强撑下来,但现在眼看家乡就在前方,他们

    累积起来的情绪,也已经来到了顶点。

    也不知道究竟是从谁第一个开始,突然有人唱着唱着就忍不住,双手捂着脸,开始低声呜咽了起来,声音凄苦,带着满满的委屈。

    “呜呜呜,呜呜呜。。。。。。”

    任何人,在真正的亲人面前,都不可能再坚强的起来,家乡于他们每个人而言,就是无法被代替的亲人,西大陆任何一个人族的心里,都有这种名为乡愁的东西。

    离家远了,自然就会思念,落叶终要归根,人也终究要回到能够让自己安下心的地方,这就是它于每个人的意义。

    我心安处,即是故乡。

    其实一个人如此也不算什么,可这种悲伤的情绪,传得比歌声都还要快,当整支军队都开始低声呜咽哭泣的时候,这动静那可就大了。

    本在营帐中熟睡休息的端木朔风都被这哭声和歌声混杂的动静给吵醒了,他在行军床上慢慢地坐了起来,摇晃着脑袋,半晌才彻底地清醒,随之而来的,则是极端的愤怒,他掀开褥子,翻身下床,急得甚至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便直接大踏步地跑了出去,一掀开帐篷的帘子,便大吼道“是谁在哭?”

    旁边两个守护在门口的卫兵原本也在偷偷地抹泪,这时候也被突然冲出的端木朔风给吓了一大跳,再一看端木朔风那满脸愤怒的样子,马上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求饶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端木朔风一扭头,看着他们就心烦,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他清楚,这士气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到底是何等的重要。

    愤怒可以让一支羸弱的军队战胜原本无法战胜的敌人,而悲伤则可以从根本上摧毁一支原本强大的军队,眼下他们还在城外,换句话说,他们随时都还有危险,若是这支队伍的士气因为一首民间小调就给弄垮了,那才真的是连最后挣扎的机会都没了。

    “传朕的命令!谁再敢在夜里唱歌,军棍杖毙!”

    两人听令,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答应了一声之后,赶紧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只可惜,端木朔风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这种事能止得住么?

    感情上的东西,是无法被禁止的,因为思念家人,思念故土本来就没有错,他们无非是在夜里唱了一首家乡的小调罢了,难道凭此就可以定他们的罪么?

    法不责众,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犯法,所以这一次,哪怕是端木朔风的命令也不管用了,歌声依旧不说,甚至还有越加高涨的态势,一种悲伤的情绪,开始笼罩了整个营地,甚至比四周的雾气都还要浓郁。

    “反了,反了!”

    端木朔风站在门口,因为底子好,也不畏寒,等了一会儿,发现这歌声根本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他气的翻身就冲回营帐之中,披头散发的,拿着一柄剑就冲了出去,想着先杀鸡儆猴,必须得用血,才能堵住这些贱民的嘴。

    可正在这时,外界突然有极其明显的马蹄声密集地响起,端木朔风脸色一变,整个人一下子就慌了。

    。

第九十三章 彗星陨落(中)() 
独属于这座黑漆漆的山岭的寂静的夜里,一股浓郁到了极点的思乡之情,随着一阵阵低沉婉转的歌声响起,混杂着几分因为种种理由而产生的浓烈悲伤,正跟着山间自然弥漫而出的雾气一起向外迅速地扩散开来。

    正在这时,突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雷响起,在听到远处动静的人下意识地静默了几息后,也不知到底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一下子就打破了这份沉寂。

    “凉国人打过来啦!弟兄们快跑啊!”

    只是一瞬间,整个营地便随着这句话而炸了锅,这首先得要感谢他们身处的这个地方,四周有坚韧的山壁回荡他们的声音,再加上到处都有人跟着一起喊,或是无心,或是有意,不然光靠一个人的声音是不可能瞬间传遍二十余万人的营地的,这一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慌不择路地四处跑动,其实他们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具体的方向可言,但似乎只有跑起来,才能稍稍降低他们心中那份极端的恐惧。

    凉国人现在于他们而言,早已不是燕州那些羸弱可欺的人,而是一群真真正正的洪水猛兽,触之即死,这里的大多数人,那都是从凉州战场上逃回来的,沥血军那无敌无畏的英姿,早已随着一场场血腥的杀戮,而深深地刻入了他们的脑海。

    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仅此而已。

    在他们看来,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在战斗,而只是在墩子上切菜而已,动作没有一丝的凝滞,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仿佛他们天生就是为杀戮而生的,他们唯一的任务只是举刀,把眼前除己方以外所有能动的东西都砍为两截罢了。

    他们其实都知道队伍后面是有一支正在追击他们的凉队的,不然他们也不可能一路这么慌慌张张地逃回来,这深更半夜陡然间听到凉国人打过来的消息,再加上先前那一阵源自家乡的歌声,早已摧毁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

    此刻的他们,只觉得回家比什么都重要,哪儿还管得了其他,这下子突然有人带头喊“跑”,其他人已经丧失了基本的理智,都盲从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什么东西也不管了,粮食辎重,武器铠甲都不顾了,而是全部手忙脚乱地往前方的山岭里逃去。

    先前之所以他们会在这里耐心地等,一是觉得呼延灼毕竟是卫国人,又是曾经祁连大将军呼延实的亲弟弟,哪怕因为一时的仇恨被蒙蔽了双眼,可实在也没理由不开门,就这样放任这二十多万人死在外面,一旦端木朔风殒命,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再加上如果硬要横穿山脉的话,难度实在是太高,这祁连山很多地方都无法攀援,除非是常年居住其中的一些人,不然是很难知道具体路径的,不然怎么能被称之为祁连天险呢,而真正完全熟悉祁连山的祁连军,却几乎已经全部都折损在了异乡,这二十余万人能再拿自己的命再去冒险么?

    之前负责押送粮草辎重的队伍在燕州几乎被全灭,前几路人马倒是侥幸苟命,去到了凉州,可后来也全都死在了战场上,这很难说是不是有人在幕后特意算计。

    但总之,恶果他们已经尝到了,那就是这二十余万人里根本找不到一个可靠的向导,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哪儿还敢让大军一起横穿山脉,山岭里险象环生,气候变化又无常,真要这么做,不知多少人得命丧于此,这实在是没有必要,更何况都已经到

    自家地盘上了,还得这样浪费人手,这说出去也实在不好听。

    可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了,哪怕这夜里雾气弥漫,几乎不能视物,给翻山越岭造成了极大的难度,说不得一不小心跌下深涧肯定就是一个死字,但他们也得跑啊,毕竟不跑留在原地那还能活么?

    端木朔风出来的急,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这时候一手握着剑,瞪大了眼睛,茫然无措地站在自己营帐门口,原本他因为身体很是强壮,所以对夜里这份湿气的感觉并不算明显,然而此刻却是遍体生寒,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他是聪明人,不是傻子,这无端端的,大半夜不睡觉,突然整个营地的人都开始哼唱他们卫国的小调,之后又哭个不停,其实这也就罢了,说不得还真是近乡情怯,思念所致,可恰巧这时候又有敌人杀过来,这若不是提前设计好的,谁信?

    那换句话说,敌人就只用了几句话,一首歌,再哭两声,就彻底地击溃了他们整个军心?

    这才是真正的攻心啊!

    他此刻那是真的恨到了极点,但凡若是还有办法补救,他倒也不会如此,人都只有在明知道事已不可为,无法再挽回的时候,才会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想着该如何划分责任,让谁来承担这次的过错。

    可恨那呼延灼,为何不开门,真是只是为了当初的两刀之仇么?

    可恨那凉国狗,为何这般厉害,又如此阴险地藏拙,导致他们一败涂地?

    可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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