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缭说:“人生自古多情豪迈,衍一腔热血,成败不到,立时不可知也!”
兰聆当然不会示弱,回道:“津国内政由太后把持,那女人只知权谋,却治国无法;汉国君主资质平平,朝事由三大氏族把持;隋国君主年幼,不成气候;只有那齐国新君齐顷还有点治国能耐。”说道最后兰聆面露微笑,这也是她发怒之前的表现:“师兄……是想去齐国吗?”
心中的打算被她一语道破,姬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师妹曾在云梦山放言,要以连横之法应对在下的合纵之法,到如今是忘了当时的初衷吗?还是这王后的宝座,让你踌躇不前?”
“师兄教训的是。”兰聆咬咬牙压着火气,想来自己也确实如他所言,在这深宫中迷失了自我,叹息道:“不过可惜,像师兄这样的大才,如不能为覃国所用,那也只能……”意思不言而喻。
“靠杀戮解决政敌。只怕这天下的有志之士,你也杀不完!”姬缭冷笑一声:“话说到这个份上,无需再谈,姬缭告辞!”
对着覃王一揖,转身就要出殿外。
自己的计划怎能被他轻易打破,兰聆手腕一用力,酒杯掷地而碎。
殿外守候的绥羽,带着虎贲侍卫将苏涵押了上来。
爱妻被人控制,姬缭羞恼至极,豁然转身直指兰聆,咬牙吐出一个字:“你————”
兰聆皱眉抿唇,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师兄难道忘了先生的教诲,成大事者,不该有致命的缺点!”这话虽是给姬缭说的,但兰聆还是忍不住瞥了眼覃陌央。
君王更不该有,你我注定是个错!
姬缭察觉到兰聆神色黯淡,镇定下来仔细想想,这个师妹虽然阴沉刁钻了些,但却不是个好杀之人。
“你不会!”语气肯定,更多的是安慰自己。
兰聆苦笑几声,说:“师兄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杀妇孺,兰聆已不是第一次!”说完这话却也是在自己胸前插入一把刀,鲜血淋漓。
覃陌央听在心里,更不是滋味,见两人剑拔弩张想上前缓和,但兰聆的嘱咐犹在耳边,不能插手他们之间的较量。
“如若师兄还是不答应,那么……”兰聆忽然大喝一声,眼中闪动凌厉之光:“我就让她血溅此地!”
覃陌央脸上的微笑彻底挂不住了,绥缇和韩溪源更是无比震惊,难道这就是真正的兰聆吗?这样的面目着实令人胆寒。
两人僵持不下,无形的较量在空气中蔓延,气氛紧张到即使一缕头发丝落在地面都会裂开一角,姬缭的手已经放在随身佩戴的鸣鸿刀上。
局势一触即发,却没想兰聆却在这时忽然发笑,打破僵局。
“当然!这样做也只是小人行径,不如我们就按云梦山的规矩,比试三局,谁胜听谁的!”
姬缭说:“你从不曾胜我。”
兰聆不置可否,说:“还是老规矩!箭,棋,武。”
“好。”这一战,他志在必得!
兰聆走至殿外,指着广场上竖立的木楹(yíng),说:“我们以木楹为标,各发五箭。”
“木楹有一祥云犄角,射中最多者为胜。”覃陌央带领韩溪源和绥缇走出殿外,站在兰聆身后,
有意无意中碰了一下她的手指,侧身对着绥缇吩咐道:“承弓箭上来。”
当兰聆手持弓箭时,却觉无比沉重,一直想着要走,今日才发觉脚步已经临近终点,即使只是与他指尖相触,也能让她心酸万楚。
“师妹先请!”姬缭做出请的手势,手臂肌肉紧绷得快要冲出布料。
“我为东道,还是师兄先请!”兰聆摇摇头,退后一步,眸子闪烁不定。
弓弦拉开之声撕裂寂静,姬缭第一箭中;
食指和中指夹住箭羽尾端,张弓搭箭,射出一箭,兰聆第一箭中;
姬缭第二箭中;
兰聆第二箭中;
姬缭第三箭中;
兰聆第三箭中;
姬缭第四箭中;
兰聆第四箭中;
只一盏茶的功夫,木楹犄角上已经布满了八只箭,紧紧密密的一个挨着一个,互不相让。
兰聆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鼻尖微红,虽每箭必中,双手却一次比一次颤抖的厉害,每用一次力好似从腹中抽出氧气一般,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姬缭不解地看了兰聆一眼,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取箭拉弓,眯眼瞄准方向,可以看得出来这一箭他很谨慎。
利箭划破长空,猛得一击竟将兰聆的一只箭冲了下来。
绥缇,韩溪源见状大惊,如此一来,就算兰聆最后一箭击中,还是比姬缭少一中。
覃陌央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木楹一眼,当兰聆舀起最后一羽箭,正准备搭弓时,手被他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使他一阵心疼。
“不如最后一箭,就让寡人为王后代劳吧。”
姬缭沉默片刻,回道:“可以。”反正这一局胜负已成定局,不如就给覃王一个面子。
“不!”兰聆回绝:“臣妾自己来。”说着推开覃陌央的手,搭箭拉弓,弦色?锵。
这一局必须赢,否则再无胜算!
箭势如虹,快得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箭头便已经扎上木楹犄角,顿时击碎了犄角,上面的九只箭羽被激开了花,崩散在空中。
唯独兰聆的最后一羽箭,深深刻在木头的纹理中。
这时一旁的姬缭鼓起掌来,对兰聆赞赏得点点头,算是认输了,韩溪源和绥缇回过神后,既震撼又欣喜,也跟着鼓起掌来。
“你看起来很不好。”覃陌央湣粑奕说母纤⒘沟牧臣眨S侵缬谘员怼�
兰聆摇着头,口里只说没事。
对此韩溪源和绥缇早就习以为常,四眼望天。
姬缭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进殿准备第二局的比试。
兰聆和姬缭两人跪坐在软垫上,面前的石玉棋子泛着温润的光晕。
姬缭才下第一子,兰聆便弃子不下,认输了。
玄天子曾准确评价过两人,兰聆稳重不足,但机变灵活,所以第一局必然是她赢,姬缭机变稍差,但虑事深切,所以第二局即便姬缭只下一子,兰聆也是输了。
至于这第三局……却是胜负难料!
76姬缭留覃(2)
姬缭的武艺远在兰聆之上,特别是那鸣鸿刀与承影剑不相上下,但剑和刀与之相比却又略显单薄,这也是自两人比武以来兰聆次次输给他的原因。
然一个月前,兰聆就开始着手准备,武艺和力量训练得更甚以前,如果她没有周密的思量,她也不会提出比试三局论去留的想法。
姬缭大手一揽,将衣服下摆别在腰带上,手持鸣鸿刀,干练中透着阵阵杀气,他侧身对着苏涵宽慰一笑,让她放心。
兰聆身穿深红色男装,衬得面孔越加苍白,青丝在头顶扎一马尾,直直垂下,手持承影剑,眉眼低垂对着面前的一片空地出神。
覃陌央站在大殿的玉阶上心绪不宁,今日的她太异常了,就怕刀剑无眼伤了她,但纵使做为一国之君的他,也不能破坏云梦山的规矩。
兰聆立剑一揖:“在下就靠这张脸糊口,弄伤了无以为生,请师兄留个心。”
姬缭闻言憋着笑,长叹一口气:“师妹耍嘴皮子的毛病还是没变啊!”
这是一场政敌之间的对决,谁都不会轻易认输。
姬缭率先向她攻去,兰聆抬剑阻挡,向他左右横扫击出,皆被他轻松化解。
兰聆足下一转,纵身一跃向他头顶劈下,姬缭侧头避开,反手刀锋斜滑,眼见兰聆就要开膛破肚,却被她后退灵巧躲开。
她顺势驱动承影,剑身化作软舌,直挑姬缭的后颈。
但姬缭好似已知她有此一招,俯身躲开,转手刀刃向上直刺兰聆下颚,逼得她疾退数步。
兰聆腾空一跃,犹如凤凰展翅,一脚踢在姬缭挥来的刀柄上,在空中翻转两圈,长剑触地而弯,抬腿连踢姬缭肩部数次。
显然这一招将姬缭彻底激怒了,他意识到兰聆的剑术相较云梦山时的确大有长进,再不可小觑,大刀一挥向兰聆攻去。
束起的长发随着动作在空中舞出优美的弧线,眼中闪过决厉,加重手中的力道,剑锋划出长虹,直劈姬缭。
刀柄在手中灵活翻转,姬缭挥舞鸣鸿刀大起大落从容抵挡,不再留有余地,全力还击。
殿中的韩溪源和绥缇看着森亮的刀光剑影在两人之间急速交错,目不暇接,两人皆为兰聆捏一把冷汗。
覃陌央看似安然地坐在高位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怎会不知,兰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覃国,有这样的一个绝世女子相伴,夫复何求。
只是……为什么他的心如此不安?
长指掠过龙椅上精美的雕刻纹路,凸出的龙爪刺痛他的指尖,指尖又移至龙眼处打着圈,焦躁的心绪愈来愈挥之不去。
再看承影剑与鸣鸿刀相交影错,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兰聆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双臂已经酸麻,但她仍反射性的攻击防御着。
姬缭旋身刀落,控制住兰聆的剑锋,压制着落在低处。
兰聆挑剑向上反身一转,再将他的刀压在低处。
如此几番回合两不相让,最后竟是两人手中的兵器皆架在对方的肋下,孤注一掷地只待对方撤力。
眼看刀刃就要伤到兰聆,覃陌央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正想制止,却被兰聆察觉。
兰聆不再犹豫,猛地一使力,姬缭也反射性的加重手劲,剑锋刀锋一瞬间就划破对方的身体,鲜血喷溅而出,两人皆是踉跄的后退。
“姬缭!”见到涌出的鲜血已经将姬缭身上的兰布衣染成了深紫色,苏涵大喊出声,挣扎着想过去,却苦于被虎贲侍卫控制着。
姬缭回报她一个放心的笑容,又转眼看兰聆,他原以为只是一场比试,没想到却变成了生死之搏。兰聆,为了覃王你果真愿意付出一切吗!
兰聆靠在殿中的柱子旁缓着气,左手摁住伤口,浓稠的血沿着指缝流出,她穿着红色的衣服一时间还看不出来,但不到片刻间脚下的地面就染成了红色。
“聆!”覃陌央脸色骇然低喊一声,疾步走下台阶。
兰聆瞥了他一眼,支撑着站起来,再次挺剑刺向姬缭,
姬缭见状不敢怠慢,挥刀向兰聆砍去。
两人已变成厮杀的猛兽,相互啃咬着,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机会,两人粗重的喘气声在殿中回荡,刀剑之声不绝于耳,激烈程度连站在一旁的覃陌央都插不上手。
剑锋交错鸣响,横在两人面前,僵持片刻,兰聆对着姬缭冷笑一声:“即使赢了,你也是死,她也得死!”
摆明着故意要激怒他!
姬缭闻言双眼赤红,双手持住刀柄,奋力向前一推。
血液不断的流逝,眼前开始模糊动摇,兰聆无力还击踉跄跌倒,刚站起身姬缭就踩着兰聆的肩,跃到她的身后,再一转身一跃而起,挥刀砍向兰聆。
兰聆大惊,急急转身抬剑阻挡,一瞬间火光四溅,承影已被砍出一道缺口,直直将兰聆逼退到大殿柱子跟前。
兰聆背部紧贴着冰凉的柱子,双手持剑奋力抵御,姬缭也加上一只手压在刀背上,刀刃斜撬承影,剑被生生劈断。
“聆!”覃陌央大呼一声,心脏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锋利的刀锋一下切在兰聆的肩上,血花四溅!
兰聆痛呼一声,不忘迅速抬臂将残剑锋利之处抵在姬缭的喉咙上。
姬缭抬首愣住原地,目光停留在她溅满鲜血的脖颈间,片刻后他将理智顷刻间拉回,退后一步避开剑锋,双手一揖,说:“舍己之肉,斩敌之骨。师妹好胆色,姬缭认输了!”
侧身对着覃王跪地一拜:“草民愿留在覃国辅佐王上!”
覃陌央看着兰聆,目光含泪,其中有感激但更多的是心疼!直到兰聆站稳身子,回报他一个舒心的笑容,他才将目光转向跪在面前的姬缭身上。
“先生请起。”覃陌央弯身将姬缭扶起来,
姬缭起身看向兰聆会心一笑,兰聆也对他点了点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一笑泯恩仇吧。
韩溪源极有眼色,奔出殿外去请太医,覃陌央紧紧护住她快要失力倒下的身躯,兰聆将目光移到残缺的承影剑上,久久不动。
受伤的身躯可以复原,那这柄绝世名剑呢……
栖梧殿
“我没事的。”兰聆躺在床榻上,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你去忙你的吧。”
“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你。”覃陌央坐在床榻边为她掖好被子,手指轻柔的像一团棉花,生怕碰到她肩上的伤口。
“合纵与连横,相生相克,姬缭一定有很多好的政见。”兰聆说:“你不去和他谈谈吗?相信你听到他的言论一定会耳目一新的!”
“不。”覃陌央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楚忧离。
“你在我这里守着干什么!”兰聆有些气恼,肩头的伤再次崩开,点点血红渗出纱布。
“那我让春妈妈把弘儿抱来陪你,好不好?”见她坚持,覃陌央只得让步。
兰聆嗯了一声,对他笑了笑:“快去吧。”
“好。”覃陌央站起身,对一旁楚忧离嘱咐道:“你也陪陪王后吧。”
“王上宽心。”楚忧离一揖。
兰聆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覃陌央的背影,直到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门边,直到楚忧离坐在床榻旁的凳子上。
他的双手自然放在膝盖上,异常沉默,只是看着她。
“还好姬师兄及时收力,要不然我的肩胛骨估计就要断了。”兰聆首先打破沉默。
楚忧离的目光柔软下来,说:“今日,你是故意激怒姬缭,如若不然以他的性格,他宁可被囚禁也绝不会应战,更不会中了你的圈套。你……是不是打算要离开这里?”
兰聆转了转眼珠,说:“是。”
“这不是儿戏,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嗓子忽然有些难受,兰聆轻咳了两声:“其实我和覃陌央是一类人,我在他身上看
到了自己的影子,我们太像了,所以我们并不合适在一起,他需要的是那种贤德安分的女人,很明显我不是。在这里感觉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弘儿怎么办?”
兰聆瞥了眼摇篮中熟睡的弘儿:“我会带走他。”
“这……那覃王怎么办?”
“我已经将兰家的宝藏给了他,也为他缓和了他与王太后的关系,今日也为他留下了姬缭辅国……算是给他的补偿吧,至于孩子……他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而我只有弘儿一个。我不会把弘儿留在这个深宫里,我希望他能纯真幸福的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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