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相反,说不定找他……
当然,一句臆想出来的玩笑难以说出口,她只好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极为正经。
“撇开这些闲聊不谈,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朔鸣正声说道:“你只要记住,两天前要不是我阻止了你那愚蠢的牺牲,你将会为此痛苦一辈子。”
“你的意识是说……我已经昏睡了……”幽娜微微一怔,大呼不妙,“糟糕!快帮我备一辆马车,我得马上赶往隐龙寺。”
“太迟了!圣坛上的释心之刑已经结束了。”
朔鸣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眼泪顿时顺着幽娜的脸颊滑落。
“别担心,凌汶轩还未死,不过若想救他,你就得听从我的安排,否则……”
屋外连续的铃声打断了朔鸣,他以为是新来的顾客,赶忙出门迎接,谁知仅过了两分钟,当他再次返回房间,脸上却是一副肃穆的表情。
“你的朋友来看望你了。”
幽娜万万没想到,被隐阁晏家软禁多日的伙伴还能重获自由,待朔鸣关门离开,兰泠湘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哇”的一声扑到幽娜怀里,哭了。
天笠的枪柄勾到幽娜的裙裾,让她的坐姿不太舒服,急忙站起身,一指捋过兰泠湘的发髻:“多日不见!你也廋了!”
“若不是为了凌祸害,我至于这样吗?”
“你是怎么逃出隐阁的?”幽娜反复揉搓兰泠湘颤抖的双手,以稳定住她的情绪。
“也不能这么说……这事得怪我爹,他认为我们这一路艰苦的冒险旅程加重了我的病情,坚决反对我与你们来往。”兰泠湘低垂的睫毛也遮不住她的忧伤,苦笑道,“后来我只好答应帮他们完成人祗之祭,以换取四大家族放过凌汶轩。”
听兰泠湘这么一说,幽娜甩开她的手,转过身怒言道:“你疯了吗?竟敢如此轻信他们?之前你姐的手下害我躺了整整两天,以致失去了救出神父大人的最佳机会,现在你还
在重蹈我的覆辙,简直不可理喻。”
“对,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娇蛮的大小姐,可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兰泠湘的神色变得黯然,“隐界的异动引起了四大家族的警觉,为阻止妖兽重现于世,必须挑选新的祭品,而我可以利用这次大事件转移他们的注意,到时你再设法救出凌汶轩。”
“没想到你为了他,也能做到如此牺牲……”幽娜嘲笑兰泠湘的同时,心里也在讽刺着自己。
“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今日一见已是离别。”兰泠湘从腰间上取下天笠,双手交到幽娜手上,“多亏了雪鸠餐厅店长的指点,我才知晓了你的去向,并得知这几日以来你的遭遇,这把祖上传下来的跟了我有十多年了,我不是一个优秀的枪咒师,始终比不过凌汶轩,此次随同四大家族前往隐界,恐怕以后我们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答应我,替我好好使用它。”
幽娜泪如雨下,扯住兰泠湘的衣袖,带着哭腔道:“小兰,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太迟了……这便是我的宿命,至少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还有你和凌汶轩相伴,你们是我一生的朋友。”兰泠湘扭头夺门而去,不让幽娜发现她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这一举动让独留房间的幽娜顿时泣不成声,天笠的还残留着兰泠湘的体温,人却已经离去,往昔的记忆画面像幻灯片一样在脑内回放,刺痛着她那敏感的神经。
当依赖变成一种习惯,到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但一切都无法挽回,一直以来,幽娜都在模仿兰泠湘,模仿她的性格,模仿她的行为,模仿她的牺牲,直到她再也找不回自我,找不回最初两人之间的友情。
她只好将其寄托于身外之物上,天笠若能被封存于天机匣内,寓意等同于将这份友情永存于心,只可惜天机匣损坏了,就算她默念咒文可能也起不了作用。
也许是带着尝试一下的侥幸,亦或是感慨过后的觉悟,失神的幽娜口中默念天机咒文
的前半句。
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只见天笠被梦境石放出的白芒所笼罩,腾空而起,逐渐缩小至水滴般的大小,被某种力量吸入石内,化为无形。
幽娜吓了一大跳,此等异变让她很快忘掉了悲伤,让胸前的梦境石平躺于手心,以便于仔细观察。
梦境石所展现的正是天机匣的作用,即能容纳天地万物,她在脑海里浮想天笠的形状,才不经意间触发了咒法。也就是说,梦境石非但没被天机匣封印,还吸收、融合了天机匣的能力,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
先前凌汶轩的计划彻底失败了,面对此情此景,幽娜不知道是该忧?还是该喜?
此时,门缝外的朔鸣神情也是相当复杂,正当他要推门进去安慰幽娜之时,不想就见到了这一幕,让他不禁对妖神刚才的话产生了怀疑。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永眠之雨()
密集如织的雨穿过厚重阴冷的云层悠然而坠,携着呼啸而来的疾风,翩跹若蝶。雷电透过白色的窗帘照耀在朔鸣的脸颊上,更加凸显他的冷峻,他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桌上的水晶球前,微抿嘴唇。
“妖神缔丰,你是否对我有所隐瞒?”
水晶球内混沌的戾气化为一只血红的魔眼,发出戏谑的冷笑:“那是另一个‘我’的独断专行,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跟我装蒜,他想什么你会不知道?”
“你多虑了,我敢保证他为了某人,一定不会与我们为敌。”
“莫非你想集齐七神器,然后利用沈芳璃的身体复活邪神依娜?”朔鸣于心不忍,将头扭到一边。
“怎么?你心疼了!凭什么你能用梦境石唤醒幽娜的元神?我就不能用它来复活所爱之人?”
朔鸣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白布遮住水晶球,沉默不语,良久道:“你让我考虑一会儿。”
推门声打断了朔鸣的思绪,只见换好蓑衣的幽娜挥手与他告别。
“为什么你就不能等雨停再走?”
屋外袭来的一阵凉意,让幽娜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这两天多谢你的照顾,我……还有家人……我不在的话……他们会着急的……”
“原来一个人孤独了许久,忽然遇见一些真心待你的人,便心甘情愿地做别人的替身。”
“不……我不是……”
就在幽娜飞奔关上店门的一刹那,朔鸣淡漠的话深深镌刻在她脑海里。
“我可以给你时间认清自己,两年、五年……甚至更久,等到你舍弃别人的期盼,恢复你本来面貌的那天。”
是啊!她所寻找的所有记忆都是为别人而活,周围的人都比她聪明,比她厉害,没有她,别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她不行的。
失去了同伴,意味着迄今为止她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将毫无用处,她不及瑰熏儿那般睿智,能独自处理很多问题,也没有兰泠湘勇于面对命运的勇气,对她来说,只要他们四人能和以前一样吵吵闹闹地聚在一起,她就很满足了。
世人的内心皆有隐秘之处,不对其寻根究底,便是尊重,只要心心相惜,便是朋友。
然而,朋友的离别要归咎于自己没用,是她没有认清现实,轻信他人,才导致出现今天这种局面,都是她的错……
昏暗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射出麦小茉和季央柯满是忧愁的面庞,慕云兮坐在两人对面的沙发上,十指相扣,保持端正的坐姿。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姐姐家里?难道他是为了神父大人而来?
伞尖刚触碰到窗户的边缘,屋内沉重的对话便印证了她的猜测。
“夫人!今天沈芳璃不在,我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我会替你转告给她。”
慕云兮瘫倒在沙发上,闭目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
“令妹一直想救的那个人,他死了!”
慕云兮的话犹如纺锤一般痛击幽娜的心房,雨伞从她手中滑落,任由倾盆大雨淋湿她的全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凌汶轩虽然勉力挡下妙光尊者的弟子裴邱施展的释心诀,但是精神上的愧疚转变为肉体上的痛苦,且已深及内脏,无法挽回,就在昨夜因伤势过重,死在了由三大尊者亲自看守的隐龙洞内。”
慕云兮静候了一阵,待夫妻俩的心情平复之后,接着说。
“经过三大宗教和四大家族的商议,一致决定把隐龙山下作为他的永眠之地,也算是对他作为天释教建教百年来成功抵挡释心之刑第一人的褒奖,两年后再由瑰熏儿亲自护送迁葬至宛阳城,让他魂归故里。”
“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但愿她不要因为这个消息而悲伤过度!”
麦小茉刚说完,窗边巨大的响动促使慕云兮猛然转过头,正对上了那双没有光泽的蓝瞳。
慕云兮狂奔着追了出去,一把拉住幽娜湿滑的双手,字正腔圆道。
“既然你听到了,我就再重复一遍,凌汶轩真的死了!”
“你骗人!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幽娜使劲挣脱慕云兮的手,捂着耳朵,“神父大人只是像我以前那样陷入了永眠,我一定要唤醒他。”
追……还是不追?
在门前一家三口揪心的注视下,慕云兮终于还是选择了后者。
幽娜的身形渐行渐远,她甩臂奔跑,绕过小巷,穿过街角,直到慕云兮的视线再也捕捉不到。
雨势的减小,使得幽娜得以放慢步伐,不想地上的一滩污水,令她脚底一滑,向后倒去,后脑勺正好撞在身后的女人头上。
“擦!走路不长眼!小心点好吗?”那女人大骂了句,一把将她推开,揉了揉前额。
待那女人合上伞,幽娜才发现此人是妓女雅莉塔。
与此同时,对方也认出了她,捋了捋鬓上的水珠,魅笑道:“哟!这不是上次参加歌姬海选大赛的那个小妹妹吗?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莫非是输了比赛,被你的老板责罚了?”
“不用你管!”幽娜拭去手肘的泥巴,头也不抬地朝前走去。
“你在这里瞎跑乱撒气,还不如进去陪姐姐喝两杯。”雅莉塔不依不挠地走上前搂住她的肩膀,指向街道对面的餐厅。
“雪鸠餐厅”四个泛着霓光的彩色大字显现两人面前。
不知不觉中,幽娜竟跑到了这里,这到底是偶然还是巧合?
这回无论她再怎么闪躲,还是被雅莉塔连薅带拽,拉进自己干了十来天临时工的地方。
店里的所有员工都认识幽娜,因此对于她的精神状态很是担忧,只是她的两个老校友今天恰巧请假不在,前来代班的调酒师的动作稍显笨拙,其他顾客则不耻雅莉塔的妓女身份,远远地躲着两人。
不过雅莉塔却毫不在意,她刚喝了半口鸡尾酒,就一声作呕全都吐回杯子里。
“你这调的是什么鬼东西啊!论手活,贾晁比你好一万倍!不够专业就闪一边去,省得丢人现眼。”
“大家都是女人,可不可以别那么污?要是被人赶出去我可帮不了你。”幽娜一脸倦意地苦笑了笑,用力拧干湿漉漉的袖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等下让你亲口品尝我的手艺,好歹我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实习调酒师,具体的步骤还有印象。”
说罢,幽娜回更衣室换了件干净的制服,擦干头发之后,重新来到吧台,仅用酒杯、冰块、勺子等道具演奏出一首哀伤的音乐,曲终之时,一杯雪山葡萄酒呈现在雅莉塔面前。
初闻余香扑鼻,浅尝余韵无穷,深饮沁人心脾,雅莉塔的眼泪亦随之落下。
“同为女人,你却不懂如何做女人,都怪你之前不听我劝,总有一天你会像我这般被名为梦想,实为欲望的现实所蒙蔽,落得个悔恨终生的悲惨下场。”
幽娜蓦然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我可不像你,即使因实力不济最终失败了,也比依靠手段获得的虚荣好上一万倍。”
“是啊!到现在我才明白,虚荣换不来成功,可是已经太迟了。”雅莉塔又猛灌了几口,摆弄着手中的杯脚,“自从我第一次出卖身体换取金钱,对自己恶心至极,但面临生存压力之下的第二次、第三次……如同你调制的美酒,一旦爱上就再也戒不掉了。”
“酒真是一个坏东西,难怪他从来不喝酒。”
雅莉塔脸色微醺,晃了晃酒杯补充道:“酒同样是一个好东西,能在你难过的时候让你释放感情,只是我好奇的是,你刚才明明那么难过,为何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是喝得不够多吗?也不像啊!”
幽娜身子微怔,才注意到此时自己身边多出了两个空酒瓶。
“他不在了,我哭给谁看?”
催人入睡的并不是酒精的作用,而是雨夜给人带来的孤寂感。往昔的回忆在酒水中放映,让她徒留无限的遗憾。
她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初醒之日便是为他而活。
他曾经说过,会帮她找回记忆,如今他食言了。她仅有的念想也失去了意义。
一指红甲捏过钱币移动到她眼前,朦胧之中见到雅莉塔似笑非笑的脸。
“听了你的故事,我很想知道,他对于你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神父大人,让人敬仰的存在!”
“不是恋人就好……”
“你什么意思?”幽娜的双颊泛着醉意的红晕,睫毛微闭。
“小妹妹!没有正常人可以一直不长大的,你的神父大人走了,接下来你只能独自承担你应该承担的东西。”雅莉塔掰开幽娜的手心,把一叠钱币递给幽娜。
“这位客人,酒钱一共一百五十贝仑,你给多了。”
“不多,这是上次我为贾晁提供服务之后,他多给我的小费罢了,我这人从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望着渐渐远去的雅莉塔,幽娜不禁顾影自怜。
死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就是那个人不在了,再也不会听她唱歌,再也不会逗她欢笑,再也不会……不会叫她小娜了……
永眠是最接近死亡的存在,雨夜之下,她宁愿一切都是梦,宁愿永远沉眠不醒。
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