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易苍老的脸上洋溢着欢喜,那是一种功成名就,笑傲苍生的豪迈与傲气。
鲁仲连闻言浅浅一笑,大袖一挥,遥指西方西陲之地,大笑道:“我已将‘阴符经’传于我横脉弟子长安侯成喬,纵脉弟子盖聂,二人将以七国天下为棋,下这鬼谷最后一盘,赢着当一统四海,天下归一。我鬼谷纵横,殊可不同,途需归一,方可不被世人称为谬论诈术!”
“好!”孔易一拍大腿,长须飘飘,凛然大笑道,“鲁仲连有了弟子,我儒家自当选出一杰出,取我素书,与你纵横家三分天下!”
鲁仲连一笑,摇摇头便是一脸肃然:“孔夫子差了,这天下岂能三分,到头来只有一方可归一!老夫纵观六国,中原大赵,自长平一战,国力堪忧,强秦东出,必拿韩赵开刀,然赵国庞媛一死,前途茫茫。秦有灭赵之力,嬴政年少又有灭六国一统之心,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妙!”孔易哈哈大笑,脸色却是倏地一变,严肃起来,“六国自有大势,赵国也非灭亡之兆!”
说着孔易大袖一挥,遥指三川大地,尽见一片茫茫。如鹰隼的眼中,却是异常明亮:“秦昭王骤然三次起兵灭赵,但是他逼死白起,以致秦国朝野汹汹,三战三败于庞媛。可以说秦赵长平一战,乃是二国齐衰,五国共弱!”
鲁仲连良久默然,灰白的须发随风乱飞在肩头,望着苍茫山川,良久一声喟然长叹:“世上固有良谋长策,可惜不逢其时,不遇其人,人算乎?天算乎!”
孔易血红斗篷一挥,憨然大笑道:“人算,天算又能怎地!今日你我共约燕山归隐,往后这天下,就是你我二家弟子之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我自当以雄奇入世,节义归槽,壮哉千里驹也!”
鲁仲连衷心赞叹一句,暗道儒家孔孟之后,唯有荀况与孔易可得大道!
可是这天下到底是仅仅在十几年间便疲软得失了大势!先是燕齐六年苦战,两国齐衰。
其后秦赵两强长平大鏊兵,血战上党河山,赵国奄奄一息,战后秦国三次攻赵又徒耗国力,也是垂垂无力。
这天下啊……,居然在一眼之间,便让号称天下四强的秦赵齐燕一齐衰落。
六国联军自庞媛最后一次合纵之后,终于还是败了,可是却是败在纵横家弟子手中,他心中不知是改欢喜,还是该高兴,因为三十年前的他,也是合纵抗秦的先锋,却不想三十年后他的弟子却是入仕虎狼秦国,这也算成也纵横,败也纵横了!
而天下自那武关一战之后,广袤战场也沉寂了,纵横的宽阔官道也终于冷清了,连逃穷避战的难民潮都消失了,商旅交错人马喧嚣的关隘也萧疏了。
三十年了,终于是人斗累了,天看累了,但这却是老一代的归去,青黄交替的时期,鲁仲连几乎可以预料到,天下不期年之间,新一代的王便要崛起,天下诸侯自然也在新王上位之后,再次图谋天下。
那时,无论那大国小国,强国弱国,无论他们如何伤痕累累,如何苟延残喘,他们终将会在新一代百家弟子与新一代王的手上,继续对着夙敌嘶吼,继续发动连绵的征战,直到耗尽王国最后一丝的力气才肯罢休。直到这天下出现一个真正的一统雄主!
“哈哈哈哈……”鲁仲连想着大笑着,望着天下,豪爽道,“王诚欲大道,纵横弟子请为天下之士开路……!这天道循环有它自己的轨迹,如同星辰的宿命,有陨落便要有新生,我鲁仲连纵观星宿多年,三十年前还未曾看见过那颗最耀眼的帝王之星!不过……我想我今日看到了,那帝王之星,降落在了秦国!”
孔易闻言眉头微微抖动,心中狂震,难道鲁仲连之话,是说秦国将一统不成,可是六国大势,也未必没有逆袭之日。
想着悠悠道:“狂狷之士多奇才,奇门鬼谷最真经!此话诚不欺我!但是老夫有‘素书’,此乃兴邦立国之盛典,你鬼谷有阴符经,这天下必然在你我二家三大弟子手中鼎立!你我传人将来必有一战!”
第二十三章 鬼谷退,儒道隐(下)()
第二十三章 鬼谷退,儒道隐(下)
“天有四时,人有代谢。功成者退,后来者进,孔易大夫以为然否?”鲁仲连说完一笑,看着默然的孔易,继续道,“百年来,天下强国之臣莫过于越之文仲、魏之庞涓、楚之吴起、秦之商鞅。但是这些人皆功成惨死,为我纵横家孙膑、张仪选择了保全身退,以义死难,死而全国!天下之人,凡有血性,必有争心,大争之世啊。而想我历代鬼谷却只收两大弟子,一为横,一为纵。两人之中真正的胜者,就能真正的操控这个乱世!……横剑攻于计,以求其力,是为捭,捭横者秦国成喬也、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阖,阖纵者赵国盖聂也,捭阖者天地之道,今日我纵横家最后一代弟子出山了。”
说着鲁仲连却又是喟然一叹:“但是盖聂心中太过正义,好以正道胜之,但须知,兵者……诡道也,需正奇相辅……那成喬心中过于冷漠,杀人不眨眼,戮戮之气过重,乱世可为枭雄,但是一统之后,必为君王大忌,难免走了商鞅吴起的老路子!”
孔易见鲁仲连如此评论自家弟子,心中也是一叹,回想起儒家弟子,却是怅然,不禁说道:“我的学生之中,子路鲁莽,子房谨慎,颜路善于辞令,他们都是这个乱世中有抱负的人,但是我看中的却是子房,子房心性淡薄,能视烽烟为良辰,可得我素书,而子房眼中看到的世界正是我这个老师心中所求的盛世啊!”
鲁仲连闻言沉默下来,良久……悠悠道:“诸子争鸣,百家蜂拥,你我诸子,握圣言故思仁育兆度,知先贤则忧统御华夷。”
孔易一听也是颇为寂寂:“前有孔子老庄论齐身,平天下,礼坏乐崩,挽狂澜止迸施;后有阴阳纵横说东周,并六国,宏图霸业,迭乾坤定天下乎!”
“现在王权衰弱,诸侯称霸,七国君主陈兵百万兵甲,执斧钺而有争雄之志,枭雄更是掌宝玺怀问鼎之心,这是天下最好的时代,也是终结战乱的时代!”
“纵横,儒,墨,阴阳,法,道,这天下将在六脉之首完成百家的使命!”
孔易闻言,心中不解,扭头看向鲁仲连,问道:“难道一统之后,百家便要成为无用之身不成?”
鲁仲连一听,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眼中却落下一滴泪花,苍老的脸庞颇为寂寂,哽咽道:“孔大夫啊……孔大夫……天命啊……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战争而生,若天下一统,没有了战争,你我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鲁仲连说着心中几乎可以肯定,天下一统之后,便是百家灭亡之时,任何一个一统的君主,绝不容忍存在诸子百家这么一个颠覆王朝的势力……心中一念及此,不免有些失落,这是不是成也诸子,败也诸子。而他纵横家将在这一代纵横两大弟子手中完成一统,而纵横家却也要在这一代手中终结。
布衣纵横之后天下再无纵横了!历史车轮隆隆向前了千年,鬼谷纵横终究是要在战国烽火下完成它是使命了!
殊可不同,但途须同归,此乃纵横家立天下,兴天下的宏愿!
孔易也是说累了,心更是累了,他也不顾茫茫大雪,就这么在山巅席地而坐,遥望天下,沉默良久……这天下终于在下一代要归一了,天命啊!
想着眼中也是不禁唏嘘,抬头看向为首的布衣纵横鬼谷子鲁仲连,高亢悲戚唱道:“大风起兮风云涌,九万里苍穹……江山逐鹿谁称雄,百争诸子皆峥嵘,诗书礼仪乐中庸,儒家天下皆从容,六韬三略指兵锋,纵横捭阖笑苍生——!”
鲁仲连闻言也是哈哈哈大笑,笑着两人皆是老泪纵横,争斗了三十多年了,这一天却终于要同时归隐了。
王侯将相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鲁仲连,你纵横家盖聂成喬,我儒家张良,法家李斯、韩非,功成名就了,这天下谁为一统,就交给后生去吧!”
鲁仲连拉起孔易,两人手挽着手,白发苍苍,行走群山之中,传来他们大笑的歌声:
“天下谁人负吴钩,英雄谁敌手
西北战未休,谁来一挥苍穹?
人生倥偬何所求,横行九州百家羞!
弹指梦兮少年游,生死皆兮共同仇!
君侯怒,帝王梦,雄城飞起大潮落……
潼关一怒兮……破九州,万古江山兮……皆覆手……哈哈哈哈哈,归去来兮,归去来兮了……哈哈哈哈!”
不多时,茫茫群山之上,两人结庐而住,一团篝火熊熊燃烧,传来二人争论不休的笑声。
倥偬间,远处三匹骏马颇为吃力的攀登上了悠悠的羊肠山路。
只见三匹骏马之上,各坐着一个年轻儒生,他们皆是儒巾冠鼎,身穿白、红、黑三色儒袍。
为首男子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清晨明亮,隐隐透着仁慈博爱的光辉。正是孔易之孙,孔甲!
第二名儒生,少了一份清雅,多了一分坚毅,脸庞之上不苟言笑,隐隐透出一股不可屈服的意志,正是孔易弟子颜路。
第三名儒生,清秀不失淡雅,一身红袍儒服如一个高诚名洁之士,眼中却是平静,祥和,蕴含了一种淡薄,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惊天的气势。正是孔易弟子儒家张良。
三人同时下马,望着篝火旁,红袍苍发的孔易,齐齐拱手道:“弟子前来参加师尊!”
孔易哈哈一笑,看了一眼一旁目含精光的鲁仲连,笑道:“怎样,你纵横家有杰出弟子,我儒家也不差!”
“儒家三杰,齐鲁大才也!”鲁仲连颔首一笑,眼中满是赞许。
三人一听,齐齐对着鲁仲连拱手一礼,谦卑道:“前辈谬赞了!”
孔易此时正襟危坐,苍苍白发四处飞扬,沧桑的双眼却满是慈祥的望着三人。
“我以归隐,儒家圣贤庄,便交由孔甲,你可为掌门,有不会的事情,当多多请教你师叔荀况,颜路可辅助,你二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今日老夫定下一规矩,儒家以后不可妄自论政,要专心于学问!”
二人一听,心中一惊,儒家难道要退出百家争鸣不成?不然如何能不问政事,只专攻于学问?
想着二人想要问个明白,但是见老师眼中的威严,还是颔首同意。
孔易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一旁沉思的张良,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递在他手上,笑道:“我一生,融合儒家圣兵战道,自创一书,名叫‘素书’子房你读此书,可为王者师,二三十年后,天下必将大乱,你要专心研读此书,到时可用此书兴邦立国,如二三十年后,为师没有先去,你可来此见我!”
张良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手中拿着的是什么,那可是师尊一生的心血,想着惶恐道:“子房胸无大志,愧受老师赞许,实为惶恐!”
孔易闻言一笑:“子房过谦了,我儒家布履葛巾,但为天下之兴始,老夫近来夜观天象,天下隐隐有一统之态势,你可为儒家出山之人,手执素书,行六国策,但二三十年后,天下必然有一大变,至于是何大变,为师不知,但为师却是知道,大乱之世,你可用素书,兴邦立国,救万民于水火!”
鲁仲连见孔易对于《周易》之道,研究如此之精,心中大为赞叹。
此时张良郑重的放好了素书,在正午烈日之下,跟随师兄们,走下了茫茫燕山。却也是走出了人生的另一条大路,走出了一个四王并存的天下格局!
不多时,篝火旁又传来二人争论的笑声。
第二十四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一)()
第二十四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一)
冬寒犹在,萧瑟依旧,但是这凛冽的寒冬,却并没有阻止老秦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奋,咸阳城依旧是往昔的繁华。
清风过街,车马如龙,连绵七八里的官市,人与人接踵过往,喧闹的呼喊,如**般起此彼伏。
就在这喧闹之中,咸阳城最大的商坊——尚商坊,此时也是人声鼎沸,六国的商贾们与大秦的勋贵们,觥筹交错,讨论的却是咸阳最大的妓生馆——鹿鸣居。
鹿鸣居——王侯将相,商贾巨富,王公子弟们最喜爱的消遣之地。不单单是因为鹿鸣居是咸阳最大的妓生馆,也是因为那里汇聚了六国美人。
在那里你可以看见中山遗族的公主,薛国王室,林胡美人,异域风情,让大秦勋贵子弟更是欲罢不能,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近几天,鹿鸣居却来一个绝美之人,不仅精通五律,还极其擅长赵舞,又弹得一手精妙的秦筝。
在大秦,秦筝世家最高贵者莫过于武将世族蒙氏一族,可是连蒙恬少将军都亲去鹿鸣居观赏新来的凝香美人弹奏秦筝,更是惊为天人,可见其秦筝之精妙。这样一来,更是让鹿鸣居的凝香美人,在勋贵富贾眼中变得越发神秘起来,无数子弟们争相前往,不惜千金遗履,只为美人一笑。
此时尚商坊一片歌舞声中,一身穿大红华袍男子走出,男子虽然平头方脸,面貌不扬,但巨贾们却是对他恭维之极,不敢稍有得罪,只因此人乃是太师甘林嫡子甘升!
门外的老管家此时方悠悠走来,如沉睡的双眼似睁非睁,步伐却沉稳有力,一股隐隐的朴实无华,与这靡靡之风的尚商坊显得格格不入。
甘升见老管家亲来,手中觥筹猛地一颤,急忙站起,他可不敢小觑这个老管家,老管家跟了其父甘林一辈子,可谓是父亲甘林最信任的人,其信任度远超他这个嫡子。
今天父亲居然派老管家亲来,可见让他办的事情不一般……
“老叔来了!”甘升拱手一礼,正襟说道。
老管家干瘦的面皮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日头,低沉说道:“大公子,时间不早了,耽误了去见相国大人的时间,大人是要责怪的!”
甘升一听,不顾一旁的胡姬,急忙整理服饰跟着老管家走出了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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