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姬回望风雪中那个男子,震惊他的霸道,却也感到他的可悲,一个为了地位、权力,始终活在阴谋编织的罗网下的一只鸟,或许……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是阴谋罗网下的鸟,只是他是一只霸王鸟!
此时,茅草屋已经亮起了灯光。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草房,干枯的稻草简陋搭在的一间屋子。这里再也没有了豪宅,没有了美姬,没有了王侯将相的钟鸣鼎食。
但是它依然是君侯府,只因那个男人在,只要那个男人在的地方,就是大秦君侯府所在!
此时普阳早早的收拾好了茅草屋,又叫人另外搭建了两个简陋的草房,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魏姬。
而普阳现在却极为愤怒,他见自家君侯走了回来,急忙抱怨说:“大人,你是没有看到那帮落井下石的小人,你进王宫之前,府邸之内还是官吏如梭热气腾腾,可是等您一出王宫,戴上脚镣,偌大的侯府竟变成门可罗雀的冷清所在。”
成喬闻言一笑,敲了一下普阳的额头,骂道:“小子,你连这最简单的人世沧桑宦海沉浮都不懂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狐疑的普阳,脸上罕见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往日出门,别人可是对你前倨后恭,叫你一声大管家!”
“是滴哩!”普阳颇为自豪的答道。
“那你如今出门,那帮人可是见你如同虚设!这就人心!”成喬说完头也不回,迈入茅草屋!
“哼可恶的人心,可恶的小人!”普阳还是不满,在那里怒气哼哼的大骂,只觉得骂了才解气!
此时成喬进入茅屋,几乎一眼便可看尽这见方之地,这里地上没有了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
这里最显眼的是三大排书架,满置竹简与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正对中间的墙面上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列国地图,画地图的羊皮已经没有了洁白与光滑,显然有了年头。
而房间之中只有一盏粗大的牛油灯,不是很亮,风罩口的油烟还依稀可见。在里面地图后边又挂着一幅宽大的本色粗织布做了挡风的帘子,屋中大约一丈见方,墙角避风处的草垫芦席上有一床棉被,便是卧榻了。
除此之外,在加上一片架在两块老树根上的青石板书案,就没有其他,这些便是这茅屋中的全部物事了。
“堂堂君侯,难道就要蜗居在这一平见方的茅草屋中不成?”魏姬趋步走近,看着简陋的草屋,望着那个霸道的男子,不禁好奇问道。
成喬嘴角勾勒一丝冷笑,郑重的将阴符经摆放在青石案上,说道:“山不在高,有神则鸣,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何陋之有?”
魏姬被问得一怔,她看着收拾竹简的君侯,心中这一刻彻底茫然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啊,说他冷酷无情,杀人如恶魔,却又有袍泽兄弟之情,说他贪婪权势,可他又如此清高,真是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此时嬴政驾车奔来,他看着奔涌的渭水,却是从南山腹地流向关中,淙淙如溪,再穿山而出,流入灞水,再入了渭水,溯流而上,竟直达秦岭颠峰。
而那渭水却是又变成了无数小溪,最终并入浩浩江水。就好像这天下大势,强大的诸侯就是渭水,弱小的诸侯就是无数小溪,但是无论是小溪,还是渭水,最后终归是要归入大海,完成一统。而这能成为大海一统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他嬴政一个人了!
想着嬴政眼中露出一股蔑视天下的霸气,随着隆隆马车,奔向了茅草屋。
不多时,年轻的王走到冷冷清清的茅草屋前,不时轻轻的一声叹息,心中充满了愧疚。
“王兄,政来了,政取来了王兄的圣皇精金甲,平顶灵天冠,还有王兄的轩辕夏禹剑……你是大秦的王侯,寡人的王侯,你手中怎能无剑!”
此时茅草屋内,魏姬一听居然是暴秦的君王嬴政亲来,眼中露出一股恐惧。
虎狼暴秦的主人,年轻的秦王嬴政,是天下妇孺皆知的雄主,也是冷酷无情的王。
想着魏姬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恐惧,香肩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成喬瞥了一眼惶恐不安的魏姬,冷哼一声:“你在怕什么?你是怕嬴政见你年轻貌美,取悦你?还是因为怕嬴政杀了你?”
“我……”魏姬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成喬见此,摆放好竹简,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的在牛油灯下看着,没有丝毫要去迎接嬴政的意思。
魏姬见此心中一震,急忙说道:“你的君上来了,你怎么不去迎接!”
成喬依然没有挪身,只是冷冷道:“我为何要去迎接?”
第九章 与天斗 莫回头(下)()
第九章 与天斗 莫回头(下)
魏姬闻言一愣,难道王上亲来,可以狂妄到如此地步了?可以不用去迎接了?
此时嬴政见王兄没有开口让他进去,心中居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忐忑与不安,想要进去,又怕王兄不高兴,一时间竟然踌躇起来。
如果任何人在此看到大秦的王,居然忐忑的踌躇了,一定十分骇然,想必会好奇这茅草屋之中是何人,居然能让大秦的王忐忑踌躇。
“王上?”普阳此时在院子内摆放好了晚饭要用的石案,一抬头便见秦王居然到来,还捧着自家君侯的铠甲宝剑。
见此,普阳心中一喜,以为是王上回心转意,要让自家君侯官复原职,急忙迎了上去。
“普阳见过吾王,王快进屋!”
嬴政将铠甲宝剑交给普阳,急忙跟着普通走进了茅草屋,只见昏黄的灯光下,王兄正在专心致志的阅读着什么。
他看着王兄面无表情的脸庞,不知是喜是怒,急忙说道:“王兄,政来了!”
成喬闻言抬头看着年轻的王,眼中毫无感情,缓缓说道:“这一出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想必君上您是谋划了许久了吧!”
年轻的嬴政听着王兄一言道出了自己的计划,心中狂震,却面不改色,席地而坐,道:“王兄已经看破了?”
魏姬在一旁偷偷的看了一眼年轻的嬴政,听他说这次杀有功之臣是王的计划,心中更加对秦王嬴政的冷血感到了一丝恐惧。
当真是秦王一怒,伏尸百万,民间流传的谣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成喬见嬴政坦然承认,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意。他望着年轻王的那双洞若明火的眼眸,看见的却是一片真诚与忐忑。
“您来见我是为什么?我已经见龙卸甲,从今以后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君侯!”
嬴政闻言急忙打断成喬的话,说道:“王兄,你还是大秦赫赫威名的君侯,无人能剥夺你的权利!”
成喬一笑,摇了摇头,望着一旁低头的魏姬,说道:“准备用饭,本侯饿了!”
魏姬闻言急忙跟着普阳前去准备。
不多时,院子中升起了一堆篝火,青石案上摆几只陶碗,大秦君侯与大秦的王,相对而坐。
魏姬此时心中十分紧张,只顾着给篝火添柴给碗中斟酒,时不时瞟一眼嬴政便飞快的移开目光。
而普阳也感到君侯的杀气,心中一凛,也只顾着拨弄着篝火,一时竟都没有说话。
良久沉默,成喬突然目光炯炯:“君上,你不该杀那一千二百勇士,你得了你要的筹码,激怒了大臣,可是却失去了民心!”
“民心?”秦王嬴政闻言不禁一愣,随即笑道,“王兄,庶民不过是如同江河之水,而我大秦的勋贵大臣才是承载大秦根基的舟船!”
成喬闻言一笑,一口喝尽陶碗之中的烈酒,嗤笑道:“君上,你可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就如你所说,庶民是泾河之水,大臣是承载帝国根基的舟船,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秦王一听,两道剑眉皱起,坚毅果敢的脸庞上,露出一丝不解,说道:“自商君变法,我大秦已成法制大国,以法束缚管制庶民,天下有何不稳?”
成喬心中一震,他心中十分清楚,正是商鞅这种刚猛的法制,最后才导致了大秦二世而亡。
想着他直视嬴政,郑重说道:“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身为诸侯如果不行仁政,就保不住他的国家,身为君王如果不行仁政,就保不住他的天下……如果君上你想要大秦万世永固,至少在统一六国之后,必须施行仁政,对待六国子民,跟对待大秦子民一样!”
嬴政闻言眉头皱起,大秦施行三六九等,将天子,大夫,庶民分为了几等,这天下任何一国,就没有人人平等的说法。六国叛逆之民,又怎么可能给予他们平等?
想着他望着肃穆的王兄,还是颔首点了点头,随即眼中露出恍然,猛然醒悟,问道:“难道王兄说出此话,也是支持仲父的二次变法,以吕氏春秋融合商君法则,……大秦的勋贵们是绝对不能容忍秦国有二次变法,商君变法已经全面彻底了,他们绝不容忍有第二次触动勋贵的利益!”
成喬一听,眼中满是杀意,冷冷说道:“变法乃是万世根基,商君法则过于刚猛,但是时代在变化,如今的商君法则已经不适应现今的大秦,吕不韦二次变法是好的,如果他变不成,以后就要由本侯亲自操刀,到时候大秦之中任何勋贵,谁人如果敢阻止本侯立下大秦万世根基者,本侯绝对杀无赦!”
嬴政听着王兄语气之中的杀意,心中感到莫名一寒,暗道王兄心意如此坚定,如果日后王兄要变法,那些勋贵果真阻止,只怕大秦自长安侯后无勋贵了!都会被王兄杀得一干二净!
想着嬴政心中暗道不行,他一定要改变王兄对于勋贵们的偏激看法!
“王兄,我大秦国世族在战争中的伤亡丝毫不比庶民少,生活上奢侈排场也没有东方六国奢侈。一旦兵连祸结,世族与庶民都是一般的艰苦,一般的流血。所有的世族子弟在我大秦,都是少年从军,浴血奋战,任何一个家族都可以数出历代成百上千的战死者,世族在我大秦中有着很深的根基,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与大秦溶为一体也不为过。我希望王兄不要对待世族过于偏激!”
成喬心中自然知晓大秦世族由于百年的贫穷与战争,没有山东六国的奢侈,所以大秦世族中没有产生东方那样的士人阶层,而庶民虽有怨言和不满,但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楚国那样的群盗暴动,或者昔年周室洛阳那样的百工起义。但是谁能保证一统四海之后的事情呢!
成喬见嬴政此时还是站在世族阶级,不愿触怒王权,转而一笑道:“君上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为了大秦万世,没有人可以阻挡……或许君上尚幼,不知道世族的奢华与排场,但是君上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好了——成喬在,大秦安,成喬亡,大秦二世即亡!”
这话说得无比霸道,无比骇然,惊得几人都悚然一惊,嬴政望着烈火照耀下的王兄,心中这一刻居然对这句话生出了一种无比信任的感觉,他只要有王兄,便安心了。
而普阳在一旁则是震惊自家君侯的霸道,魏姬却是震惊眼前这个男人的狂妄。
嬴政先是一脸茫然,良久沉默,便是断断续续地一阵喃喃自语,反复念着那句话,随之那话竟然轰轰然砸入他的心底,成为年轻的王毕生铭记的信条教义成喬在,大秦安。成喬亡,大秦二世即亡!
此时魏姬端着一个大盘走了来,将三个带盖子的精致陶盆摆在长案上。
一旁的普阳急忙打开盖子,却是一盆热腾腾的炖羊腿,一盆藿菜,一盆关中秦人最喜欢的凉苦菜。
随即一转身,他自己又端来一个小盘,拿出两双筷子,一碗小蒜,一碗米醋,一盘热热的白面饼。虽是家常,每一样却都整治得甚是精致干净,雪白青绿,香气扑鼻。
成喬没有动餐,而是看着平静的王,心中想起了一件事,急忙说道:“君上,一个国家走上正道,那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儿,一些微小的缝隙,都有可能毁坏根基。所谓千里之堤,溃于一蚁,便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以文乱禁,以武犯法,屡见不鲜,正是法家治国最反对的两宗大害。而如今诸子百家齐鸣,如果不能为我大秦所用,便是君上一统天下的绊脚石,成喬自作主张,动用龙形兵符,以大秦王侯身份,调动了大秦三大杀器的黑冰台以及天地罗网!”
魏姬闻言,脸色霎时一白。大秦的三大隐秘杀器,她听过少殃跟他墨家的朋友谈论过一次。
天黑地白,人过无痕。神鬼莫测——黑冰台。
万里山川,溃于一蚁。无孔不入——血潼关。
与天斗,莫回头。天网恢恢,地网疏疏,天地罗网!
其中黑冰台专门刺探军事情报,潼关专门刺探六国君臣情报。只有那天地罗网最为神秘,没有人知道神秘的罗网组织。传说它是秦孝公时期谏议大夫景监创立的一个组织,就好像一个罗网般笼罩了六国。可是百十年来,无人知道天地罗网的真实面目,就连大秦的君王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而不知道它的真实面目,天地罗网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秦历代龙形兵符的主人!
想着魏姬心中一惊,难道大秦龙形兵符在长安侯手中!
那可是能调集大秦全国兵马的大杀器,也是天地罗网的开启令牌!
任何一个国家君主都有自己的龙形兵符,与上将军的虎型兵符形成一个制约。倘若上将军手握虎符不听君王号令,那君王便可用龙形兵符取而代之。龙形兵符可谓是君王自保的最后一道屏障……而嬴政居然给了长安侯!
第十章 翻手为云 纵横之道()
第十章 翻手为云 纵横之道
此时嬴政心中其实对长安侯是十分忌惮的,原因正是那龙形兵符。这兵符是父王再世时,长安侯母亲韩夫人为成喬求得的大杀器,一个无形的利刃。
可是他不愿动手,因为他心中十分矛盾,他对于长安侯有深深的兄弟手足之情,更有君臣之谊,而长安侯也是稳定帝国的镇国基石,成喬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