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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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夜-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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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古布亚脸上的惋惜逼真得几乎要让人以为发自真心。“我说过了,她只爱自己,也只能爱上自己。其他人对她来说,不过是个过客,是工具,是合作者,甚至可能是朋友,什么都可以是,偏偏不能够是情人。”

    路迦眯起眼睛,“你好像很了解她。”

    “我不了解她,但我很了解她的同类。”古布亚说,“猜猜如果你没阻止她的话,我现在应该是什么模样?──事先说明,这并不算是一个问题,你我具知道答案是什么,大概连一团烂肉都会比我健全。或许谈吐、长相甚至性别都很不一样,但她与为我施行实验的人,在某些地方简直宛若双生。”

    “他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我不信你没意识到这一点。”他继续说下去,“今天他们能够用得上我,他朝她未必不能为了自己而利用你和你的一切。到时候家族与她之间的平衡便会被打破,你所珍视之物将会被她毁去。”

    路迦很清楚古布亚已成了弃棋。

    把海妖之血灌进他嘴里,并不是为了让他看得清幻象与法阵,而是想要扰乱他体内的元素平衡,从而消灭证据。对方不想让他成为第二头雷鸣兽,不想要让他们从解剖里得知更多。

    问题是,为什么古布亚的价值突然被低估?

    他仍然拥有不死之身,虽有叛逆意志,却无法挣脱身上的傀儡线。这样说来,背后的人大可以把古布亚身上的血液再作研究,这样的话他们或许能够创造出一种真正有效的药剂,再生产出一队不死的军团。

    路迦想不出一个舍弃他的理由。

    “我没想过要在家族与她之间构建出一个平衡。”路迦说得很是平淡,他甚至还有心思去摩挲过剑柄上被雕成石头状的暗银色金属。古布亚以为自己能够借一问一答的方式,在他不违背对塞拉菲娜承诺的情况下扰他心神,但这场游戏的赢家只有一个──而那并不是古布亚。勃勒提劳。“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满足于一个平衡,所追求的始终是两者共存。如果你觉得我会让一方甚至双方都屈就,那么很遗憾,你未免轻看了我。”

    “话倒是说得很好听。“古布亚说话时露出了嘴角的尖牙,好似一条已准备好出击的毒蛇。“当她毁掉一切的时候,你还能这样从容吗?”

    “这一天不会到来。”路迦展唇一笑,这是他为数不多,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的时刻。“你既这样说,便是轻看她、轻看诺堤,轻看了我们每一个人。暗夜家族之所以能够屹立在凡比诺千年不倒,靠的并不止一点魔法。正如她之所以能够成为大陆上百年以来的第一名神佑者,也必定不是偶然。”

    “你觉得我会在乎她是否爱我爱得愿意为我而死。”察觉到自己输得一败涂地的啡发少年睁大眼睛,对方这一仗赢得确实漂亮。他以为自己所说的能够让路迦烦躁,这一切却是他早早设下、引他下注的局──是他小看了这个大少爷。“但我一点都不在乎。整个凡比诺,甚至彻尔特曼都知道我养了一条恶龙,那么在此之上,再加一个恶名远播的神佑者又有何不可?就像是我身上有她所需要的矛戈,她身上也有我需要的一点东西。我所要的,仅此而已。”

    明明已赢尽了一切,却说自己所欲所求,“仅此而已”。

    “现在轮到我了。方才你问了三个问题。”路迦不等古布亚确认,便已往后倚向墙壁,犹如一头已经猎到野鹿的雄狮,再没有什么值得他认真以待。他身上的衬衫比墙壁还要更白,一头乱发却要比夜空还更黑,对比强烈得像是谁笔下的一幅画,“我也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被形容为恶龙的人并没有插嘴──现在他说什么都已经太迟,路迦偏执起来没有人拦得住,十一年前他可以把自己逼上绝路,十一年后自然也不可能因为旁人而放弃自己的渴想。

    更何况他确实需要她。路迦这样说并不是想要示弱,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塞拉菲娜。多拉蒂身上的确有可以成为他救赎的东西。倘若背后真的有谁推动一切,除了女神之外,永昼想不出其他可能。

    这无疑是一局诡计。路迦不计成本也要得到他之所求,从这一点来看,他与古布亚口中的塞拉菲娜没有分别。同样不择手段,同样不认为真心与温情可以胜过实质需要,同样觉得事事背后都有一个理由。

    没错,这的确是一场角力。永昼这样想。

    却也是他所见过、一场最好的互取所需。

第46章 极地神光(上)() 
天边刚露出一丝光亮,路迦。诺堤便敲响了客房门。

    来应的人却不如他所预料一般半睡不醒。塞拉菲娜。多拉蒂已换回她昨天所穿的长裙,被烘暖的衣料让她闻上去像朵初绽的茉莉花。女孩的香水出奇持久。

    明蓝色的衣袖褪到手肘处,颜色鲜亮得把她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晢。路迦吸了吸鼻子,嗅了一晚上的酒气,花香与草木的味道闻起来格外清新。

    开门的时候她还在系背后的交叉拉带,领口微微敞开,锁骨旁边的旧伤好像又变浅了一些。这个打扮并不能说不庄重,但出于礼貌他仍然别开了眼睛。

    看清了来人是谁,塞拉菲娜低下头去,把嘴里的薄荷叶碎吐到手帕里面。

    “早安,谢谢你来叫我。不舒服吗?”

    “没有。妳本来就醒着。”路迦淡淡指出了这一点。经过一个昼夜,他的衬衫已不如出发时新净,光是前襟也已有几道折痕。相比起昨天出发时好像要赴往什么仪式的模样,现在的少年反倒有一份不修边幅的可爱。

    路迦说完这句,又左右拉了拉自己的领带,眯起眼睛来看她的脸色。现在他再没必要装成“出身自奥法斯的商人丈夫”,正装穿得再齐全也没有用。“妳昨晚睡得不好。永昼吵到妳了?他在半夜发过一轮酒疯。”

    塞拉菲娜忍不住笑了起木。她自然听得见半夜那场无止断的龙语童谣,娜达没醒来是因为她身上有路迦所施的黑魔法,而没有邻居踹门来骂,大概也是眼前这个人及时划好了隔音屏障的缘故。

    她摇了摇头,却未说明所否认的是哪一句陈述。镜里映出了路迦一角衣影,身型高挑清瘦,像一株挺拔的树,或者是一把新铸之剑。如此距离之下,她甚至能够看清他被皮革腰带勾勒出来的腰线,还有黑色长裤下一双赤足──她就知道,只要是在室内,他便不可能穿着鞋袜行走。他在这方面总是坚持得几近虔诚。

    路迦比镜子还要高一点,镜框下所映出的已是喉结,如果她想要看清楚表情,就必须得退后两步,才能由头到脚看清他整个人。塞拉菲娜这样想着,侧过背去斜对全身镜,双肘屈成一个尖锐的角度,反手系上最后一个扣。

    她嘴上说得很轻淡,然而没人比她更加清楚,自己不过是借动作来分散注意力。“没有这回事。我只是有点认床。”

    路迦心知事实并非如此。

    塞拉菲娜。多拉蒂从不认床。既然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她能在行走中的马车安眠,没有理由躺在床上反倒无法入睡。与其说是她不习惯,更有可能的是被心事困扰。但他同时也知道那并不是他能够深究的话题,至少不是现在。“嗯。”

    女孩悄然松了一口气。路迦明显看得出那是个随口敷衍他的借口,也明显没信过这个说辞,却在追问与放手之中选择后者。她喜欢、甚至感谢这种态度。

    昨晚她的确是睡得不好,但原因并不如路迦所想,而是因为瘾起而烦躁得无法入眠。那三杯凉水真是她在极地做过最不智的决定,水份不但无法缓解她喉间的干渴,还让她把后半夜耗费在捂着肚子忍疼上面。

    这样想着,指尖又传来轻痒。她转移话题:“娜达和古布亚的状态如何?”

    “如常。在我们离开之后娜达身上的魔法会自动解开,这一日一夜里发生过的事情,她半点都不会记得。”这个话题似乎不能令他提起兴趣,路迦的目光在房间里转过一圈,终究还是落在她背上。“古布亚正在与她告别──别这样看我,我足够清醒,知道她根本听不见,但别人做什么我管不着。”

    塞拉菲娜咬着橡皮圈,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嘿”,然后把背后及腰的长发拨到一边,开始编成麻花辫。女孩的手指比他所想像的还要灵巧,十指在发间缠绕而过,不多时便编出一条本齐的过胸长辫。那似乎扯痛了她,因为下一刻路迦便看着她“嘶嘶”地抽着气开始扯松发辫。

    浏海下那双已成同色的眼眸往镜子里投去一瞥,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眼珠一转,带着一点介乎于撩拨与挑衅之间的笑意看向路迦。比起一个调皮的孩子,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坏得帅气的少年。“有什么好笑的吗?”

    路迦稍稍弯下腰去看镜子里自己的唇角:“我没有笑。”

    “眼里在笑。”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看在之前那一问上面也决定放路迦。诺堤一马。“永昼在勃勒提劳旁边?我以为他早就出发去准备了。”

    “四点多跑过一趟,该做的全部都已经办妥。”路迦顺带答了她真正想问的那个人的行踪,“也为极夜捎过话来,说想要守在山谷里,确保法阵不受破坏。”

    “我知道了。”她把匕首鞘绑到腰带后方,又看了看外面照耀雪原的晨光。“差不多是时候了,把他从娜达床边拽出门外吧。”

    来时既然没有备下马匹,现在自然不能以马代步。

    塞拉菲娜绕着直径足有五、六米的圆形法阵走了一圈,如果她没数错的话那已是五重嵌的空间魔法──这门学问发展到现在,最强大的一个也不过是到七重嵌,而且那还是纯粹的理论,起码要再过一二百年才能够实现出来。

    路迦能够把瞬移魔法当成一种移动方式而不是保命之法,光是这一点,手笔便已大得令人惊诧。“我还以为你会化回原形、载我们过去呢。毕竟我还没尝过飞行的感觉。”

    “妳倒想。”永昼翻了个白眼,手腕上一线刀痕于转眼间便完全愈合。暗红色的鲜血落到地上,炸出一阵金黄色的光芒,即使消退了之后也依然有碎金屑一般的浮光掠过紫色的咒文上面。“别拿我跟随便被人策骑的小猫来比。除了契约者与家族之外,龙族从来不会让任何生物爬上后背。即使龙神在这一刻重临大陆,如此命令我等,也不可能有一个族人遵令。”

    龙族的信仰与大陆上所有种族都不一样,牠们甚至霸道得不允许有异族信徒存活于世,认为与族外人分享信仰是对龙神的莫大亵渎。一旦有外族信众被牠们发现,下场往往会比前来挑战龙族的冒险者更加惨烈。

    她曾听说过,在数十年前曾经有一队赏金猎人,利用这个方法想要引龙出谷。无论是谁想出这个主意,他手上必定沾满了全队人的鲜血──当年盛极一时的顶尖队伍,最终无一员生还,而那一片被龙息烧毁的土地,时至今日,仍然是一片种不出产物、也不宜人类居住的荒土。

    “该走了。”塞拉菲娜拉过古布亚。勃勒提劳的上臂,半牵半拉地引他走进法阵中央。被黑布蒙着双眼的少年踉跄着走了两步,外露的手背不经意拂过她的肌肤,塞拉菲娜下一刻便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全部竖立起来。

    由第一次见面开始她便已经发现,古布亚。勃勒提劳似乎全然不惧寒风。她一直以为对方是像永昼一般不需要厚衣也能保暖的体质,然而方才那一下扫拂却说明事实截然相反──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刚摸上了一块冰──他的体温低得不似人类。

    或许是实验的副作用?

    她有点恍惚地想着,少年身上的味道又传入鼻端。塞拉菲娜可以肯定不是自己多想,比起昨天她压在对方腿上时,那种香气又更浓烈了一些,甜蜜得太过,便隐约透出一种果实腐朽时特有的气息。那无疑让人不快,但古布亚自己却好像已嗅惯了这种味道,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这是她见过最不好闻的一种古龙水。

    幸好路迦和永昼都不用香水类的东西。

    虽然看不见古布亚的双眼,但凭嘴唇与肢体的动作来判断,他并不紧张,甚至有几分视死亡如解脱的坦然。

    死亡不能使他恐惧,古布亚。勃勒提劳甚至期望它的到临。

    这比他身上的香气更让塞手菲娜反胃:不杀的话,北方将会有更多人与魔兽受他所害;杀了他,不能让背后的操控者有所损害之余,还遂了古布亚。勃勒提劳本人的心愿。

    塞拉菲娜既然让他逃过两次,今次便不可能走出没把握的一步棋。在场每个人都很清楚他已心中有数。事到如今,不死之身对他来说已一点意义也没有,它既不能让一切恢复如初,也不能治好娜达身上的重病。

    唯有这件事,是为他所厌弃,却是每一个人的求之不得。

    一阵刺眼的白光之后,出现在极夜眼前的除了黑布蒙眼、跌坐于地上的古布亚。勃勒提劳之外,还有腿软得必须靠路迦搀扶才站得住的塞拉菲娜。多拉蒂。化回兽态的极夜走前两步,用鼻子碰了碰塞拉菲娜的腰,得不到回应之后又以舌头卷过她的脸颊,神态里丝毫没有君王的影子,反倒有几分像是黏人的小猫。

    舌上的倒刺刮过皮肤,微痛还塞拉菲娜。多拉蒂回过神来,她拍了拍路迦的臂弯示意他可以放开自己,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随即扶着极夜站好。

    她就知道,自己示弱,极夜的态度也会软化下来。

    空间法阵所带来的失重感与坠落感不为她所熟悉,幸而这一年之后她大概也不会有幸再经历它的神奇之处──由勃勒提劳家到山谷的距离足有数百里,即使是依靠以速度闻名的风行豹、甚至是永昼,也得花上一点时间。

    要不是她出身自多拉蒂,当个空间魔法的学者或许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再三确定塞拉菲娜能够站稳之后,极夜斜躺在远处一块巨石前面,远远躲开了被火烧得焦黑的无人谷,不想掺和的态度展露无遗。

    塞拉菲娜。多拉蒂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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