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庆处世经验没戴天筹丰富,在突发事件上常能有急智,处理起关系复杂的问题就没能像戴天筹一样迅速找到突破点,但他本是极为聪明的人,一点就透,马上知道戴天筹所说的“让谢家更加丢脸”的事就是谢素素私逃且和自己暗夜相处。之前谢素素被佩雷拉俘虏毕竟非她自己所愿,街谈巷议或许会对此指指点点看谢家的笑话,舆论的主流却只能表示哀悯。但谢素素主动逃走去会东门庆,这件事情在性质上便已非“被辱”而是“淫奔”!此事若一传出,谢家丢的脸可就大了!
戴天筹因问东门庆谢素素私逃一事他可曾与别人说起,东门庆道:“这种事情,我哪会胡乱说?”戴天筹道:“那就好办了!此事只需将个中曲折略加婉转,说成是谢小姐在前往念慈庵途中又被强盗劫持,又碰巧被你所救,将‘素女私奔’变成‘英雄救美’,丑事变成美事,让谢家有了个下台阶,接下来就可以让他们顺着我们铺好的道路走了。”
东门庆知道若按照戴天筹所编剧本,那么谢家小姐两次被自己所救,个中究竟有无非礼之事外界只能猜测,谁也不知!若谢素素嫁给了东门庆,绯闻便成佳事,不管内情如何,外间都没话说了。但若不嫁给东门庆,将来谢家再要给谢素素择夫婿时,夫家不免要考虑这起事件,要怀疑东门庆是否曾给自己戴过绿帽!因此只要让事情按照戴天筹所谋展开,东门庆就算不想做谢家的女婿,谢亘也得变着法子来求他!整件事的主动权便在东门庆手里了!
想到此处,东门庆不禁脸露微笑,道:“先生你果然是再世诸葛,人所难及!”
戴天筹淡淡一笑,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忖道:“这件事情,这位谢小姐本人是否心里有数?”
想到这一点,戴天筹忽然觉得自己该找机会见见谢素素,因为他知道女人未必就只能做棋子,或许东门庆这次带回来的,其实也是一个下棋的人!
第一九九章 婚议之二
东门庆回到双屿后,有好几天都猫在别墅中处理这次去浙江的善后事宜,对外不放出一点消息,一直等到第五天,市面上才知道双头锦鲤回来了。林文贞一听说,就派人来邀请,说要给他洗尘。
李承泰笑道:“舅老爷一定亏本了!”
安东尼问:“为什么这么说?”
李承泰道:“我们走那天,舅老爷不是才和总舶主吵过一架吗?一定是我们走后他果如总舶主所料,被人骗得亏本,所以这会子才来讨好总舶主,想请总舶主帮忙。”
东门庆笑道:“承泰你确实聪明,可惜还不够聪明,依我猜,我舅舅一定是赚了?”
李承泰闻言一奇:“赚了?”
“一定是赚了。”东门庆道:“我这个舅舅傲气得很,要是真的亏了,他怕被我耻笑,一定不会来找我。这会子来找我就一定是赚了,所以要在我面前显摆。”
于不辞笑道:“总舶主说的没错,林公子这段时间确实赚了不少。”
李承泰、佐助等一听,连赞东门庆神机妙算,李承泰又道:“若是这样,那我们还去不去赴宴?”
东门庆笑道:“舅舅请客,做外甥的怎么好意思不去?”就点了几个人,徐海也在其中,正要出发时,不意徐惟学派人来找徐海,东门庆道:“是我疏忽了!早该放你去见你叔叔了。”
林文贞这次果然是要在东门庆面前显摆,宴席设在一艘四桅大帆船的甲板上,其奢华程度几乎可以用酒池肉林来形容,双屿的许多大人物也都来给林公子捧场,这些人大多是这段时间里林文贞在做生意时结交的,个个擦林文贞的鞋,林文贞得意洋洋,表现得对东门庆极为亲热,但偶尔甩过来的眼光却分明在说:“看看!没有你,舅舅我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东门庆却也顺着这个舅舅的意思,奉承着他,若是不知根底的人见到这个场面,非以为东门庆能在双屿立足全靠林文贞的照拂不可。
徐惟学带着徐海,驾一艘小船在远处徘徊,观望着宴会的场面。徐惟学说:“双屿富豪如云,但大多数人都像这个姓林的一样,年景好的时候就吃得饱饱的,等年景差了,就只好等着人来宰杀!”
徐海听着叔叔的这句话,觉得他简直是将林文贞比作了猪。又听徐惟学道:“在年景好的时候能赚到钱,那叫聪明。在年景不好的时候还能活下来,那叫本事!在时局大坏的时候不但能活下来还能趁机壮大,那就是英雄!”他指了指林文贞说:“这是第一种人。”又指了指自己说:“你叔叔我是第二种人。”但就没下文了。
“那么,”徐海问:“在这双屿上,谁又是第三种人呢?”
徐惟学道:“第三种人是很少的,不过……”他又指了指在船上陪着林文贞笑的东门庆说:“我觉得庆官应该是一个!”
徐海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明白了。
眼前这个叔叔,他已经好久没见面了,见面之后还没来得及叙叔侄之情,徐惟学就把他拉到这里来,让他好好看这场宴会,又跟他说了这样一番话。徐海隐隐觉得,这次叔叔让东门庆带自己来,目的并不是要自己到他身边享福或者做事——杭州离双屿并不远,徐惟学真要带挈自己时,老早就可以派个人来接自己了。但他却在这样一个机会让自己随东门庆回来,其中的玄机,徐海觉得自己渐渐接近了。
“叔叔,你是希望我在庆华祥里呆着吗?”徐海问。
徐惟学没有回答,却问:“你自己呢?你是想跟我,还是想跟他?”
这个问题,徐海不是第一次想过了,实际上他来到之前就已经考虑着如果叔叔要拉自己过去该如何推辞,但听了刚才徐惟学的一番话后他的打算有了小小的改变:“叔叔,我觉得我要是留在庆华祥,也许对你更有帮助呢。”
徐惟学听到句话,眉毛扬了扬,深感自己这次没找错人!他本来想徐海还小,等他来到双屿后再慢慢调教,没想到这个侄子的领悟能力却在自己的预料之上!所以听了徐海这两句话后,徐惟学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也许可以提前了。
“海儿,你没让叔叔失望。”徐惟学道:“我确实是希望你能留在庆华祥,不过不是为了对我有帮助,而是因为留在那里对你来说更好!你在那边好好学,若有机会记得别错过,不要怕难,就是接了什么没把握的差事,我也会暗中相助的。若是被撂在一边时,也千万别浪费光阴,寻个由头到我这边来走走,我找人教你火枪、刀法和航海术。”
徐海问:“那要我在庆华祥那边帮叔叔做什么吗?”
“不用。”徐惟学道:“叔叔的年纪不小了,混到如今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往后只要能保本便心满意足。但你的前途却不可限量!只要你将来能好,我也就好。”
徐海听到这里大是感动,叫道:“叔——”便说不出话来了,但他那喉咙哽咽之状,已让徐惟学知道这个侄子已对自己向心。
而这时船上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就在徐惟学叔侄说话的那会,码头上冲过一群人来,直奔上船,甲板上便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骚动,跟着东门庆竟跟着来人下船了!他们走了没多久,林文贞也提前结束宴席,上岸跟了过去。
徐惟学道:“怕是出什么事了,海儿,过去瞧瞧。”
那群突然出现的人以及东门庆、林文贞却都是奔东门庆的别墅去了,徐海一路跟着,回到别墅时,外头已把守得甚严,除林文贞外,外客一律谢绝。徐海进了两重门,见李承泰守在门口,门内隐隐传来责问之声,只是隔着门户,仅勉强能感受到里面的人说话语气不太寻常,却分辨不清楚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徐海将李承泰拉到一边,问他出了什么事情,李承泰悄声道:“谢家的人追来啦!”徐海微感惊讶,道:“这么快!”
“是啊。”李承泰道:“好像是谢小姐的哥哥亲自追到了这里。”
余姚离此虽然不远,但谢素素藏在庆华祥一事,东门庆已经严令不准外传,就连徐海也还没将此事告诉徐惟学,所以谢家的人居然这么快就找了来,不免让徐海感到诧异。
徐海来了没一会,屋内便没声音传出来了,想必里面的气氛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
原来谢素素逃走以后,谢亘暴跳如雷,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谢素素失踪的原因是什么,但方伯府的千金小姐失踪,终究不是件有脸面的事,所以谢家对外封锁消息,暗地却派了家人分头寻访,就连正被监禁的谢敏学也因为这件事情得以提前出来。
谢敏学出府不久便听到消息说谢家小姐可能被倭寇劫到双屿去了,他听说后惊慌交加,也不回去禀明祖父就带人赶往双屿,上岸后又凑巧从一个熟人那里听说妹妹可能在东门庆那里——其实这一切都是戴天筹的安排,否则以庆华祥众口风之紧,如何能这么容易让谢敏学获知此事?但谢敏学当时却没功夫细想,便直接闯到林文贞的宴席中去,逼东门庆交出自己的妹子。
林文贞办这场宴席一来是要向他的客户摆明自己的位置,二是要给东门庆脸色看,见谢敏学现身捣乱,一开始自是没好气,但从东门庆口中听说了他的身份后才又慎重起来,以宴会主人兼东门庆舅父的身份居中调停。东门庆这才说出在途中遇到谢素素被劫、自己出手相救的“经过”,谢敏学却想:“你若是救了我妹妹,为何不送回余姚,却带到双屿来?”但这种疑惑涉及到他妹妹的贞操名声,因此不敢当众点破,只是连称要先见到妹妹方才罢休!
就这样,东门庆带了他前往自己的别墅,林文贞在这种情景下也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便提前结束了宴会跟了上来。
等进入室内,周围再无闲杂人等,谢敏学才开始显露自己的怀疑,言语中甚至直指是东门庆拐带了他妹子。直等见着谢素素,谢敏学才算放下了心,问起经过,谢素素一边哭着,说自己去念慈庵途中被强盗劫持,差点就见不到哥哥了,一边又道得蒙东门公子相救大恩,言语与东门庆无不契合。
谢敏学心中仍有疑点,责谢素素道:“既然你已逃脱虎口,怎么不赶紧回家,却跑到双屿来!”他说这话时紧盯着东门庆,显然这句话貌似是问妹妹,其实是在问东门庆。
谢素素本来已经收泪,听到这话又哭了出来,叫道:“我不回去!回到余姚,还不得被爷爷捉了去念慈庵?我不回去!”
对谢亘送妹妹去念慈庵一事,谢敏学本来是不赞成的,但此刻却愠道:“你这是什么话!一个女孩子有家不归,却在外头浪荡,成何体统!”
谢素素将脸一偏,道:“我就是在外头饿死冻死,也不回去!”
谢敏学大怒,心想这是大家闺秀应说的话么?要发作时,忽见妹妹眼角一斜,似是偷看了东门庆一眼,再看东门庆,也在那里秋水暗渡,心中吃了一惊,忖道:“不好啦!看来妹妹两番得他救命,二人已有了私情!”
第二百章 婚议之三
话说谢敏学对东门庆谢素素两人的关系起疑,心想:“此事却得独自问素素一番。”便请东门庆让自己和妹妹独处。
众人都出去后,谢敏学沉着脸,问:“素素,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家门的事情了!”他对这个妹妹素来温厚,这样子声色俱厉那是从所未有的事!
谢素素被他一喝,差点哭出来,满脸委屈,道:“哥哥!你这是什么话!”
谢敏学继续追问道:“你和他做了什么苟且之事没!”
谢素素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叫道:“你……你……哥哥!妹妹在你心里,就这样不知羞耻?”
谢敏学见她如此反应,反而松了一口气,转而安慰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但心里却想:“他们虽没有苟且之行,但这件事若传了出去,满天下的人都要怀疑!至少祖父那关便不好过。而且将来素素再说亲时,夫家也要怀疑……唉,这可如何是好!”想起谢素素方才和东门庆之间的眉来眼去,又想:“他们之间就算没有苟且之行,但只怕已有了情愫。说不得,只有如此了。”微一沉吟,便问他妹子今后打算怎么办。
谢素素道:“有哥哥在,自然是哥哥作主。”
谢敏学道:“那就跟我回去吧。”
谢素素听了这话却又面露难色。
谢敏学讥笑她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就老老实实与我说吧!你到底喜不喜欢东门?”
谢素素哪里肯出一声?这会子道“不”她不愿,要说个“是”字又怕被哥哥笑一辈子。
谢敏学见她这个样子,心下已经了然,他兄妹两感情深厚,道一知百,当下也不逼她了,只道:“既然你心里有意,那我就想办法吧。赖之虽然轻薄些,但家山总算有些根底,祖父或者会同意。”
然而这婚事该怎么提,却又有很大的讲究。谢家架子大,又是女方,若是主动去提,怕被东门家看轻了,因此谢敏学再见到东门庆时也不开口,只说兄妹二人已经和解了,正为难时,陡地瞥见林文贞在旁,心道:“就是他了!”
此时天色已不早了,东门庆便邀谢敏学在别墅暂歇,林文贞也留下作陪,晚上谢敏学找到个和林文贞独处的机会,先东拉西扯一番,忽貌似随口地问道:“赖之如此人才,却不知做的是哪家的亲?”
林文贞笑道:“什么亲!这小子中秀才后,本也有好几家来提亲的。但没几天他就惹恼了我姐夫被赶出家门,哪来得及成亲!”
谢敏学心中暗喜,却道:“那他打算就这么在外头浪荡不回去了?”
“那哪能!”林文贞道:“我看他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回不去罢了。我姐夫还恼着呢!”
谢敏学道:“终日在外漂浮,总不是个办法。林兄算来是赖之的舅父,他要回家,我看得还得林兄居中调停,才能办成。”
林文贞最受人捧,施施然道:“那是!这件事情,也就我帮得了他!”
谢敏学又奉承了他两句,扯往别处,过了一会又道:“说来舍妹年已及笄,如今正在物色良家夫婿。浙江这边我们打听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林兄在福建交游广阔,若遇到还没成亲的好男儿,记得帮小弟留意着,或许能借林兄的手,成就舍妹一段姻缘呢。”
林文贞欣然道:“若是能帮谢家拉到红绳,那是我三生有幸。闽省这边我也认识不少子弟,只是怕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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