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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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 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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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必须再等一个月。在人家门口,佩雷拉也没办法,只好等多一个月再来问消息,但那中间人却忽然消失了,派人去谢府拜见谢老爷,却连谢府的门都进不去,门房说谢老爷上北京去了,要过半年才能回来。

佩雷拉在双屿听到这个消息心都凉了,其实从第二个月开始他的经济就已经陷入困境,两个多月等下来,不但手头仅剩的钱花光,还欠了一大笔债。他不敢再空等,只好将船卖了,卖船的钱分作三份,一份用来做盘缠,一份用来还债,还有一份是用来贿赂卫所官兵好通关过路。

这回他是带了人亲自上门,但门房还是不肯通传,说谢老爷不在家。佩雷拉带人在门口埋伏了整整七天,才等到谢老爷的轿子要进府,一帮人就冲了出去将轿子拦住。谢老爷被他截了个正着,只好请他进府,听佩雷拉说了经过后十分诧异,说自己想找佩雷拉还钱很久了,只是找不到中间人,还以为佩雷拉出了什么意外。又叫来管家门房,痛骂了一顿。

看着谢老爷没有要赖账的意思,佩雷拉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谢家的人也一改之前的冷漠,好酒好肉地款待,并给他们安排客店,答应三天之后给陶瓷他们。

听到这里,东门庆暗中冷笑,安东尼却说:“他肯还钱,那事情不就结了?”

佩雷拉一听几乎就要跳起来,屁股抬了抬,看看李荣久,才忍住坐下,却骂了一句佛朗机粗口,旁边那个翻译皱着整张脸说:“他哪里肯还钱了?我们到了客店,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有捕快围了上来要捉我们。还好那些捕快捉人也不卖力,才让我们从后门逃脱。船长还捉住了其中一个捕快,逃到了郊外拷问,才知道我们一离开谢府,谢老爷就派人报了官,说地方上出现倭寇,要县太爷捉拿!”

安东尼叫道:“上帝啊!那个谢老爷怎么可以这样!”

东门庆却想:“还好这次我不是来讨债,要不也得落这样一个下场!这些佛朗机人都不是善类,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他猜的没错,佩雷拉是敢越洋数万里从欧洲跑到中国来的人,给谢老爷骗去的身家有一大半是他沿途抢来的!强盗被人骗了,如何甘心?

他在郊外寻个偏僻的地方躲了几天,看看风声松了,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竟闯进了谢老爷府中,把府邸洗劫了个精光,临了不忿,还放了一把火,把偌大一盘楼台亭榭烧成了白地。谢老爷在混乱中不知踪影,佩雷拉报不了仇,又随手掳了谢府的一些女眷——就是神像后面瑟瑟发抖的那五个了。他们干了这票买卖之后,连夜逃出老远,不想又迷了方向,本要向东往观海卫去坐船,谁知却误入西南荒野,在县城外的村落中绕了两日,这天遇到大雨,跑到这座破庙暂避,不想却遇上了东门庆。

东门庆辨言察色,觉得佩雷拉的这番话多半不假,心道:“这件事情,他们双方一个理亏在前,一个作恶在后,我和那谢老爷同是中国人,但与佩雷拉却同是走私商,无论道义、立场,都没法偏向哪一边。”道声:“原来如此。”便决定两不相帮。对佩雷拉说:“你要回双屿,我却还要去余姚一趟。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各奔前程。现在晚了,睡觉吧。”

佩雷拉有心向东门庆问路,但见他对自己冷冷的,这时又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便不好开口,想等明天再说。

睡到三更,徐海起来撒夜尿,回来后听见神像后面女人挣扎的声响,心便不安分起来,偷偷摸摸过去看,看守的人见到,推了他一把说:“干什么!”

徐海说:“看看也不行啊?”

看守的人瞧了东门庆一眼,便不拦他,徐海探头张望,见那五个女眷里有三个老的,两个年轻的,便起了个馊主意,摸出东门庆给他的二两散碎零花钱,凑到佩雷拉身边跟他谈买卖,说:“我想跟其中一个女的睡一觉,行不行?”

这时东门庆鼾声微作,李荣久虽然见到,但因为徐海还没正式加入庆华祥,不算他的下属,不好以命令喝阻,只是皱眉摇头。

佩雷拉掂量掂量那散银,看了东门庆一眼,就答应了。徐海大喜,就去神像后挑人,那两个老的自然看不上眼,那两个年轻的却都蓬头垢面,他伸手去拨其中一个的头发,另一个扑上来哭道:“别碰我们小姐!”听这句话像是个丫鬟,因为手脚都绑着,所以只是和身扑过来,挡在她家小姐面前。

徐海大喜道:“还是个小姐!”虽然还没看清眼前这女子相貌的美丑,但也管不着了,想来既是个小姐,总差不到哪去,就推开那个丫鬟,拖了那个小姐要去后面办事,那丫鬟登时大哭起来,徐海忙抓了一把烟灰塞了她的嘴巴,但已经来不及了,全庙的人都被吵醒了!

东门庆醒转,喝问:“怎么了?”

李荣久三言两语说了,东门庆叫来徐海喝道:“你闹什么!”

徐海甚是委屈,道:“庆大哥,你本来答应过我让我开荤的。后来起了变故,我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好容易有个机会,我又已经交了钱,你就让我快活一回吧。”

庆华祥众是半商半盗,海盗们烧杀抢掠、奸淫妇女都是家常便饭。王直与东门庆麾下的直属队伍比较克制,但开荤买春那也是常有的事。在君子们那里,破人妇女贞操是十恶不赦,但在海盗眼中,妨碍男人快活那才是罪大恶极!

东门庆在知道佩雷拉洗劫谢家之后决定不加干涉,便算是默认了佩雷拉在谢家所得的“合法性”(海盗逻辑中的合法性)。按海上的规矩,这女人被佩雷拉掳走了便算是他的货物。徐海向佩雷拉购买一个晚上的性行为使用权,钱既交了,按照海盗的行规,他就有享受的权力!因此东门庆虽怪徐海胡闹,却还是犹豫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对。

徐海可不是个等人决定的人,趁他犹豫便拖那小姐到后面去了。

安东尼劝道:“总舶主,你还是阻止他一下吧!这样太不好了。”

东门庆道:“阿海是徐叔叔的侄子,我之前已答应过他给他开荤,怎奈出了事他没去成。海上的规矩……”说没两句话,后面忽然传来徐海的惊呼,众人讶异道:“怎么女的没叫,男的先叫?”

李成泰笑道:“青头小子多作怪!多半是不知道哪里是门户,进错了门!卡住了……”

东门庆骂道:“尽知道胡说!”早已跳起身来,冲到后面去,却见徐海的裤子已脱了一半,手里抓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再看那少女时,衣服却还完好,颈项染着鲜血,如同挂了一条红绸。东门庆一见,指着徐海骂道:“寻快活就寻快活!你干嘛杀人!”

第一九二章 千金小姐之二

听东门庆责备自己杀人,徐海抗辩道:“我是抢刀,不是杀人!我见她一声不吭,以为挺老实的,就给她松绑,没想到她一能动就抢过我的匕首自刎!”那匕首,还是东门庆送给徐海的,一直佩戴在身,他自己都没用过。

东门庆一愕,那边张慕景早已在抢救,幸好这个少女自幼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这两天又总挨饿,力气就更小了,虽然奋力摸到了徐海的匕首,自己割喉时却伤得不深,而且她的自杀水平太过业余,割喉也没割对位置,只是弄出了一点血,根本不算重伤,这会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四肢如同瘫痪,实际上却是饥饿加上心理脆弱所致,与颈项上的伤势没有很大的联系。

张慕景给她包扎过后,将她的身体情况跟东门庆说了,东门庆又骂徐海道:“虽然是买春,但你就不能温柔点么!竟搞到人家自杀!”

徐海大感没脸,佩雷拉也走了过来,看过伤势,很不高兴地说徐海糟蹋了他的货物,脖子上多了这么一条疤痕,他还怎么拿去双屿卖?

东门庆瞧了那少女一眼,见她虽然灰尘掩面,但眼神中满是求死之色,心道:“却也是个贞烈的女子。”便生了几分敬意,对佩雷拉道:“你这几个俘虏,让给我吧。”

佩雷拉看了他一眼,说:“王理事你要去拿赎金吗?”他自己是有过这想法,只是绑票待赎这种事情比较复杂,佩雷拉的力量比较薄弱,对这一带的环境又不熟,不敢耽搁太久,所以才打消了念头,只想到了双屿当作寻常人口卖了。

东门庆道:“我这次来浙江,不干海盗的勾当!这女孩子很有勇气,就冲着这一点,我想放她回家。”

佩雷拉哦了一声,他并不是很相信东门庆会这么好心,但他也不深究,说道:“你要这些人也可以,反正我这次抢到的东西,足够抵偿我的损失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东门庆问:“什么条件?”

佩雷拉道:“你得派个认得道路的人,带我们回双屿。”

东门庆一笑,心想原来你们迷路了,便满口答应,佩雷拉道:“你可不能欺骗我们!”东门庆冷笑道:“欺骗?我王庆一句话出口,无论在大明还是在日本,都能换到真金白银!”

佩雷拉也素闻这位王理事在海商、海盗中很有信誉,是东海最值得信赖的大人物之一,便不再说什么。

第二日佩雷拉一伙先出发,东门庆派一个知道道路的下属带他们前往双屿。这时那五个女眷都已经被松了绑,三个老的正捧着破碗瑟瑟发抖地啜着粥,那个丫鬟正劝着她家小姐多少吃点,但那少女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不知是吃不下,还是不肯吃。

东门庆道:“你还是吃点吧,要不然待会走不了路。”

那丫鬟有些吃惊地问:“走路?要去哪里?”

东门庆笑道:“当然是去余姚啊。”

那少女这才抬头望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那丫鬟说:“你们居然还敢去余姚?就不怕官府捉拿你们?”

东门庆听这丫鬟竟懂得这些,说话也有条理,看来不蠢,心道:“不知小姐是否更聪明?”口中笑道:“我又不是强盗,怕官府干什么!”

那丫鬟道:“你们不是强盗?”

东门庆指着佩雷拉远去的方向道:“那伙人才是强盗。我们昨晚只是错过了宿头,不得已跟他们共处一夜罢了。”拍拍自己的行头,道:“你看我这样子,像个强盗么?”

那丫鬟看他作书生打扮,长得又斯文俊秀,确实不像强盗,便问:“那……那你打算拿我们怎么样?”

东门庆道:“我和那伙强盗井水不犯河水,本是不想接入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过见你们家小姐如此贞烈,心中佩服,所以昨晚才与他们交涉,让他们放人。你们放心吧,等到了余姚,我自会派人送你们回家。”

那丫鬟听到这里喜道:“小姐!你听到没有!他愿意送我们回家!”

那少女却还不太肯相信的样子,又抬起头来,打量了东门庆一番,她打量东门庆时,东门庆也打量着她,昨晚局势混乱,也没细看她的容颜,这时离得近了,多看了两眼,便觉这个少女的五官都甚端正,料来不丑,只是披头散发、满脸灰土,便看不出有多漂亮。他是泉州***场的班头,看女人时眼神与寻常人不同,一对眸子亮得让那少女发慌,赶紧低了头,跟她的丫鬟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便道:“这位公子,若你真能送我们回府,我家老爷必有重谢。”

东门庆笑道:“重谢就不用了,我不图这个。不过你们住在哪里,却得和我说说。”

那丫鬟道:“公子到了余姚,只需寻着万安桥,打听‘大方伯第’,便能找到了。满余姚的人都知道的。”

佩雷拉对中国士林的情况了解不深,对于欠他债的人,来来去去只说“谢老爷”三字,余姚一带姓谢的极多,东门庆也不放在心上,这时听到“大方伯第”四字暗中吃了一惊,问道:“大方伯第?莫非这位小姐是谢阁老昆仲的后人?”

那少女听到这句话,第三次抬头,但还是不肯开口,那丫鬟则又是欢喜,又是骄傲,道:“你也知道啊!”

东门庆为何吃惊?那丫鬟为何骄傲?原来这个少女出生于余姚泗门谢氏,这个家族可不是简单的家族,而是名门中的名门,望族中的望族!

谢氏宗派远的不说,但论近祖,从少女的曾祖父谢迁开始便累科高举,甲第连云。

谢迁是成化十一年状元,官至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是正德年间的“天下三贤相”之一,与李东阳、刘键齐名,时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秉节直谅,人所景仰。在谢迁致仕回乡之后,当今天子还遣官存问,浙江大小官员上至本省巡抚下至余姚知县都时常登门拜访,为此还特在其府邸东面修造“万安桥”,取“万岁问安”之意,其家族声望可想而知!

谢迁的二弟谢迪是弘治十二年进士,官至广东左布政使。谢迁的次子谢丕是弘治十八年探花,官至吏部左侍郎。谢迁其他五子也各有荫封:长子谢正官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三子谢豆官大理寺左寺副;四子谢亘官左军都督府经历;五子谢至官山东武定州判官;六子谢绛溪官胶州同知。

其中,谢亘后来过继给谢迪承宗,而谢亘便是这少女的亲祖父了。

东门庆虽然不能像林希元那样,对东南士林了如指掌,但像谢家这样的显赫家族却还是知道的,何况谢亘本人也在债单之中,忙施了一礼,道:“晚生不才,也是泉州诸生。外祖父林次崖公为正德十二年进士,说来也是士林一脉。”

那丫鬟听了道:“原来公子还是个秀才公!”脸现喜色,对那少女叫了一声:“小姐!”这声叫唤里充满了希望。

那少女这才搭着那丫鬟的肩头,勉力站了起来,敛衽回礼,道:“原来公子也是名门之后,落难之际,得蒙援手,想是上苍眷顾。素素在此拜谢公子活命大恩。”说着便盈盈下拜。

东门庆听她音韵如黄莺出谷,言语显大家风范,心道:“果然是个名门闺秀!”赶紧虚扶,但只是做个样子,不敢真碰到她,自有她的丫鬟扶她起来。

李荣久进来道:“公子,天色不早了,出发吧。”

东门庆略一沉吟,便问谢素素是否走得了路,她的丫鬟墨儿道:“我家小姐,平居不出闺阁三步,走不得远路。”东门庆便命李成泰去弄一顶轿子来。

李成泰心想:“这附近哪里找轿子去?”但东门庆开出难题来,他也只好想办法交卷,走出数里,在附近的农家买了张有靠背的竹椅,用大竹竿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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