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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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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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道:“你这样喝,小心醉了。”

“醉了便醉了!”东门庆道:“醉了好!少了多少烦恼!”

“但醒了之后,烦恼依旧是烦恼!”老者道:“除非是死了,那才一了百了!但心中尚有未完的心愿,就此死了,却又不甘!”

东门庆与这老者虽是初次见面,但见面之后每句话都说到彼此心里去了,不禁大生知己之感,道:“不错,不错,有多少人等着我,靠着我,想着我!我的下属,我的朋友,我的女人……”呼的将酒瓶砸了,在酒香之气缭绕中道:“不喝了!我要想个办法来!”

老者骂道:“你不喝便不喝,砸我酒瓶作甚?可知就算是你喝剩下的这半壶酒,也值两舱苏木!”

东门庆道:“我以为先生是雅人呢!怎么也将这无价之美酒与那有价之苏木相提并论!美酒如美人,这壶酒我既已沾唇,便是我的!我不喝时,也不能落入俗人之口!那是侮辱了它!”

老者笑道:“那你可以送给你认为不是俗人的朋友啊。”

东门庆道:“若真不是俗人,若真是我的朋友,又岂会来要我的唇余之物,那是侮辱了我的朋友!”

老者听了放声大笑,道:“好,好!果然是姓东门的!”

东门庆怔了怔,道:“你认得我?”

老者笑道:“老朽还不是瞎子。像你这等风采,料来整个双屿也只有双头锦鲤一人!你若不是东门庆,谁是东门庆?”

东门庆心想这人见识不凡,自己在双屿的名声又不小,他能猜出自己的来历,也不稀奇,行了一礼,问道:“和先生相交一夜,还不知高姓大名。”

老者挑了挑琴弦,道:“我姓戴,名此,字天筹。”

第一八二章 老骗子

东门庆与戴天筹倾盖如故,说了一夜的话也不知疲倦,挨到四更,李荣久与李成泰忍不住打瞌睡。天色渐白,忽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山腰传来,李荣久十分警惕,听到异动马上跳了起来,又推醒了李成泰。

他们居高临下张望,见山腰走来的人着实不少,怕不有好几十个,李荣久便劝东门庆道:“总舶主,这帮人不知来干什么!我们要不避一避?”

东门庆道:“避什么!山下就是十八理事的别墅,难道他们还敢在翠屏峰上乱来不成?”

说话间那伙人走在最前面的已来到左近,往大石上一张望,便对后面的人叫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山腰的人听见更是加快速度冲了上来。几个回回打扮的人便捋起袖子冲了过来,却见二李手按刀柄,挡在巨石下,便不敢贸然上前,指着巨石上戴天筹的背影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是这老骗子的同伙么!”

李成泰一听,心道:“原来不是找我们,是找石头上那老者——那人是个骗子?”便朝戴天筹望了一眼。

东门庆也已注意到巨石下面发生的事情,戴天筹却只是瞄了一眼,便又侧过头去不理会。

那几个回回又指着巨石骂,聚集到十几个人以后,便想仗着人多涌过来,李荣久呛的拔出刀来,大声叫道:“东海商会理事、庆华祥当家、双鲤船队王总舶主在此!你们干什么!是要闹事,还是想对王理事不利!”

回回们听说巨石上那年轻人竟然是王庆,一时便不敢妄动,再看看李荣久手中的刀,大多数人反而退了一步。双屿是东海商会的地盘,东门庆是商会的十八理事之一,虽然东门庆近来的形势据说有些不妙,但这伙商人还惹不起他。

便有一个四五十岁、长得圆滚滚的回回走出来,用汉语说道:“上面这位,是双鲤船队的王总舶主吗?”咬字竟颇为准确,不像外国人。

东门庆应道:“是。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那回回道:“我叫达维希,只是一个本份的商人。来到这里,是想捉一个骗子回去!”

东门庆皱眉道:“骗子?”

“就是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个老头!”达维希背后的一个年轻人跳了出来,叫道。他的汉语可比达维希差多了,番音很重。

达维希将他拉住,介绍说:“这是我的儿子,乌姆鲁。他性子比较冲,请王总舶主不要见怪。不过我们来双屿不是第一次了,知道双屿是个有规矩的地方,所以我们这些人才会放心来这里做生意。王总舶主是东海商会的理事,算来也是这里的地主,想必不会包庇坏人。”

东门庆又看了了戴天筹一眼,见他丝毫不为这突然发生之事所动,便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还没搞清楚呢!不过你们忽然带了这么多人围上来,我不免要怀疑你们图谋不轨!”

乌姆鲁跳脚叫道:“爸爸!和他们说什么!冲上去把这个老骗子揪回去就是了!”

达维希骂了他两句,把他骂退,说:“你急什么!这事是我们有理!就是闹到许龙头那里去也不怕!”这才对东门庆道:“王总舶主!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这个老骗子实在太坏!他不是好人,又很狡猾!你也要小心他。”

李成泰一听,心想:“这老头我们也是昨夜才认识,可别真是个骗子。”便向东门庆使了个眼色。

东门庆恍若未见,问众回回道:“戴先生究竟骗了你们什么东西?你们跟我说说。”

“好吧。”达维希道:“说起来,这事却和贵商会的另一位理事——五峰船主有关。”

东门庆一听奇了:“和王叔叔有关?”

“是的。”达维希道:“本来,我是在果阿、满剌加来回跑的商人,有一次遇到了五峰船主,知道了一些中国的商情,我也是从那以后才开始做中国生意。这双屿,我是第三次来了,每次都得五峰船主的接待。我很敬重五峰船主,知道他是一个有信誉、有承担的人。”

东门庆笑道:“你给我扯这么多干什么?直接说你和王叔叔有交情就得了!王叔叔有信誉、有承担,满东海的人都知道啊。”

达维希道:“是,正因为大家都信得过五峰船主,所以当这个人”他往戴天筹一指:“拿着五峰船主的介绍信来找我的时候,我便对他深信不疑,不但让他上船,还交给他一份工作。他随我的船到暹罗,到满剌加,到缅甸,到卡里亥特,又从那边回来,一路上,他也都将我交代的工作做得很好,所以我对他也就越来越放心,和他称兄道弟,在我不在时,他在船上甚至可以做主!”

东门庆颔首道:“那不错啊。”

“可是!”达维希连捶了几下胸口,痛心疾首道:“我没想到,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完全是要骗取我的信任,好窃取我的财物!就在昨天,我带着乌姆鲁上岸去谈生意,留他看船——就在昨天我也还很信任他啊!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我的托付!可是到了傍晚,当我回到我的船上时,我、我、我……”说到这里达维希几乎是呛出来的:“我看到的却是空空如也的船舱!空了!全空了!我从南洋运来的苏木,全没了!我一问才知道,竟然是他,趁着我离开,瞒着我,叫人搬货去卖了!船上的人不知道是他的奸谋,还以为是我的意思,所以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半生的积蓄搬了个干净!卖了个空!”

东门庆听得愕然,又朝戴天筹望去,向他求证,戴天筹却只是笑笑而已,既不慌张,也未反驳。

这时众回回都已举起了手对戴天筹指指点点,这里面有达维希的手下,有他的合作伙伴,还有几个似乎是见证人,个个对戴天筹都是又愤怒,又鄙夷。东门庆辨言察色,觉得他们不像作假,便问戴天筹:“戴叔叔,这事可是有什么误会?”

乌姆鲁一听大怒,指着戴天筹叫道:“误会!什么误会!码头上几百个人看着呢!甚至连他的买家,这会子也还在双屿。”

戴天筹这才转过身来,笑了笑,道:“乌姆鲁,你怎么还这样急躁啊,我跟你说过,遇事不要急,要多想一想,你要是老这样急躁,迟早会误事的。”

他这两句话的语气,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以十二分的耐心教训一个不耐烦的子侄,把众回回都听得呆了,而乌姆鲁则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成泰见了心道:“这家伙要真是个骗子,那可真是一个了不起的骗子!没见过自己的骗局被人拆穿后还能这样说话的。”

戴天筹又对达维希说:“老朋友,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可你和你的儿子一样,性子太急,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涵养,可还是不够冷静。”

达维希道:“你,你……难道你没有骗我?”

戴天筹道:“我当然没有骗你。”

达维希松了一口气,乌姆鲁说:“爸爸!别相信他!这家伙不是好人!”达维希却说:“好了好了,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这样做,也不计较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把我的货物给卖了,总之,你把钱还给我吧!”

戴天筹道:“什么钱?”

达维希道:“卖货的钱啊!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中间赚到了多少差价!总之你把本钱还我,让我能回老家就行了!”

戴天筹道:“你不是说见过那个买家了吗?他没告诉你我没收他的钱,只跟他换了两件东西吗?”

达维希道:“你拿我那一船苏木去换了两件东西?换什么宝贝啊?”

戴天筹指了指他身边的琴道:“其中半船,换了这把古琴。”不想那古琴本来就放得不稳,被他的手指一碰,便滑了下来,巨石下众人叫道:“小心!”戴天筹慢悠悠转过头去时,那古琴已滑了下来,硬生生跌在一块岩石上,啪一声断成了两截!李成泰叫道:“哎哟!半船苏木啊!就这么没了?”

达维希被他这么一叫,捂紧了胸口,似乎喘不过气来,指着戴天筹,又指了指那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古琴碎片,哪里说得出话来?

戴天筹甚是歉疚,道:“可惜,可惜!一件宝物就这么毁在我手里了。”

这时达维希已经缓过气来,叫道:“还有……还有另外一件宝贝呢?你拿我另外半船苏木换的另外一件宝贝!在哪里?在哪里?”

戴天筹摇了摇手中的酒瓶,说:“第二件,就是两瓶好酒了。”

达维希几乎不敢置信,叫道:“你……你拿我的半船苏木,换两瓶酒?”

戴天筹点头道:“是。不过酒也都已经让我和新结交的小朋友……”往东门庆一指:“喝光了。”

达维希听了这话,双脚一瞪,眼皮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第一八三章 陆海策之一

达维希的心理素质一般,幸好身体不错,气晕了过去后不久便悠悠醒转,指着戴天筹叫道:“还我钱!还我钱!”

戴天筹说道:“我又没说不还。”不过却让他等一等,达维希问等到什么时候,戴天筹说:“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或许一两个月,总之你等一等,我总会还你的。”

达维希哪里肯信?双方说得僵了,乌姆鲁就要打人,却被李荣久拦住,闹了许久,聚的人越来越多,连杨致忠于不辞等听到消息都赶来了,因事情牵涉到王直,便有人去报信,达维希说他认识王直的事情倒也不假,五峰船主听说后就派了王滶前来处理。

众人见到王滶,都道:“好了好了!五峰船主终于派人来了,这下必能秉公处理!”

东门庆见王滶来便让在一旁,要看他怎么决断。

王滶来之前已从王直处得知,当初戴天筹本是他幕后一个客卿,后来有事要到南洋去,便向他求了几封书信,搭了便船南下,经年没有消息,但他仍叮嘱王滶,见到了戴天筹尽量客气,处事之时也尽量小心。王滶不敢有违,上山后了解事情经过,双方所说倒无矛盾,便对戴天筹道:“戴先生,这件事情,说来是你的不是。不过现在达维希这边也没打算追究什么,只想你赔钱。我看,你就把钱赔了吧。”

戴天筹叹道:“王五峰派你来,就是要你来说这两句话?”

王滶被他说得一阵迟疑,但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有何不妥,想了想道:“干爹让我上山秉公处理,我刚才这样说,有什么地方不公正么?”

戴天筹摇头道:“倒也没什么不对,不过我现在手里没钱啊。”

王滶听得眉头打结,心里对这人便没了好感,说道:“戴先生,你若是没钱,怎么却把人家的一船货物给亏光了!”

戴天筹道:“没办法,昨天我见酒好琴好,心痒难搔,说什么都想要,可惜主人家刻薄,把价钱越要越高,又不肯赊账,我想自己与达维希一场交情,就借他的一船苏木,把酒和琴买下了再说。等我以后有钱,再还他不迟。没想到达维希这么没器量,为这点财物就不肯再信任我了。”

他这几句话说出来,在场听见的人都觉得荒唐,王滶心想:“这家伙是真疯,还是装傻?”

王清溪也混在人群中,这时走了出来,道:“戴先生,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无论什么原因要了人家的货都好,这钱,总得还的!”

戴天筹便对达维希道:“我现在没钱。给你写张欠条吧。等我筹到了钱就还你。”

达维希一听尖叫道:“不行!我那一船的苏木,你想用一张欠条就蒙过去?要是你明天跑了,我找谁说去!”

戴天筹道:“这样吧,我下山请五峰船主作保。”

达维希仍然不肯,道:“上次就是因为五峰船主的一封信,我才相信了你,谁知道却信错了人!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要什么作保,什么信件!我只要钱!钱!钱!”

戴天筹无奈,只好对人群道:“我身边此刻实在没钱,在场有哪位能借我一借么?”

这时在围观的人里,十有八九都是走私商,其中能出得起钱的也有几个,但有谁会当这个冤大头,纷纷道:“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再说咱们又不熟,非亲非故的,怎么借你?”

戴天筹往人群里一指,道:“徐兄,你我也算有些交情,不如帮我垫一垫吧?”

众人被他一说,这才发现四大天王之首的徐惟学也混在人群中,各感讶异,石鳌、王清溪等赶紧都来请礼。

徐惟学没想到戴天筹人老眼不老,竟然发现了自己,又被他指了出来,只好苦笑道:“戴先生你太抬举我了!我虽然也有一点积蓄,但那点棺材本哪里垫付得起这么大一笔债?你还是找别人吧。”

戴天筹哦了一声,又对王滶道:“王世兄,听说你昨天刚刚拜了王五峰作干爹,我和你干爹一场宾主,不如你帮我垫一垫吧。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王滶没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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