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毛线手套，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肩膀上挎着个红色的皮包。她抬手向我这边挥了挥，我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是佟颖，她这形象和之前两次见面时候一身职装的打扮相差太大了，我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我迎上去几步，笑道：“小颖，每次见到你，你怎么都比上一次更漂亮啊。”
“呵呵，谢谢常哥，你真是太会说话了。”她开心的笑了笑，又说道：“常哥，我先那会儿仔细的考虑了一下，我光是带着你在街上逛也没什么意思，反正这些商场、大厦什么的，所有城市都大同小异。我们绍兴的特色是水，所以我打算带着你坐船沿着环城河游一圈，咱们慢慢逛，可能要两三个小时，你觉得怎么样？”
“听起来很有意思啊，应该不错，我客随主便，听你的就是了。”我答应一声，又问道：“那眼看也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咱们去那儿吃晚饭啊？”
“船上吃，这样才有意思！”她笑道：“常哥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坐船夜游环城河是我们绍兴最近几年才开发的一个新的旅游项目，在稽山园那边有专门的观光船，游客凭票上船，只是船上人多嘈杂，而且十多公里水路一个多小时转一圈，船开得很快，游客也就是能走马观花的随便看看而已，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恰好我有个同事，他亲戚就是做带客夜游环城河的生意的，这种私人搞的，都是用自家的乌篷小船，船要慢得多，还随时都能让船东停下来，一条船最多也就能载四五个人，像这个季节天气冷，两三个好朋友约着，在船上烧个炭炉煮上两条鱼，烫一壶黄酒，围炉喝酒赏河景，很有情调的，我觉得比去坐观光船好多了，于是就让我那同事帮我跟他亲戚约了今晚带我们游河，咱们到船上一边赏景一边吃晚饭你觉得怎么样？”
我点头笑道：“江南冬夜、乌篷小船、炉火鱼羹、红颜黄酒，光是听听就醉了，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咱们赶快出发吧。”
她脸微微一红，甜甜的笑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河：“就在那边，我跟船东约好了六点半在这儿上船，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说着就带着我向河边缓步走去，又说道：“对了，常哥，他们做的这生意，政府是不允许的，旅游局、还有交通、工商都查着呢，所以一会儿上船之后如果被人拦下来检查的话，就说咱们跟船东是亲戚，他就是摇着自家的船带我们出来逛逛，不是做我们的生意，那个船东叫陈建军。”
因为正值晚饭时间，天气又阴冷，所以治水广场上人也不多，广场外侧的河边，稀稀拉拉停泊着三四条小船，看样子都是在这儿等着招揽生意拉客人的。我们走到近前一看，这几条船长都在四五米左右，船上有两三个、三四个不等的漆黑船篷，船尾有橹，应该就是沈杰曾经跟我说过的严格意义上的乌篷船了。
其中一条船，在船头和船体正中间偏后一点的位置各有一个船篷，一个头戴乌毡帽、身穿黑色棉袄的瘦小男子正蹲在两个船篷之间的地方生炭炉子，背对着我们。佟颖带着我走到船边，用方言和那人打了声招呼，那人回过头来，我估计约莫四十上下年岁。佟颖他们俩用方言交谈了几句，我虽然听不懂，但是看他们说话时候那语气神情，我知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船了。
佟颖和船东说完，又对我笑道：“常哥，就是这船了，咱们上船吧。”说着就带头跨上了小船，弯下腰钻进中间比较高的那个船篷下，我跟在她身后弯着腰钻了进去，只见两头各有一块横着的木板，上边垫了棉垫，是坐人的地方，两块木板之间相距约一米不到点，此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但是船底的木板上有一圈黑黢黢痕迹，看得出来是经常放炉子烫出来的。
第169章 游河（二）（）
第169章 游河（二）
我和佟颖在两块木板上相对坐下，此时天色已黑，在水上只感觉冷飕飕的，船东先在两个船篷上各挂起一盏红灯笼照明，然后又把刚生好的火炉子提了过来放在我们中间的空处，船篷里顿时就暖和了起来，他又将一块中间割了一个圆洞的木板放在炉子上，刚好把炉口露出来，就当是桌子了。 紧接着船东又是一阵忙活，从船头的小船篷里抬来了锅碗瓢盆等物，一个盆里装着一尾杀好的鱼，看样子刚杀了不久，估计得有六七斤重，还有一坛古越龙山加饭酒。
船东帮我们把鱼煮上，给我指明了一应佐料等物，最后又叮嘱了一遍，路上如果遇上有人检查，就说我们是熟人，他带我们出来玩，千万别说他是做我们的生意，然后才走到船尾去摇橹开船。
因为有挂在船篷沿上的灯笼照明，所以蓬内虽然谈不上明亮，不过倒也不是很暗。佟颖将坛子里的酒先倒入一个锡壶，放在炉子边煨热，然后翻起两个杯子，给我和她自己分别倒了一杯酒，端起杯子对我笑道：“来，常哥，我先敬你一口，欢迎夜游绍兴。”因为灯笼光线的原因，还没喝酒她脸上就已经泛起了一片片的红晕，映衬在她背后船外依稀可见的水波中，轻轻晃荡，刹那间让我有种目眩神迷的感觉。
我和她碰了一下杯子喝了口酒，放下杯子，她摇头晃脑的看着我笑道：“常哥，既然说是给你当导游，那我就得装出点貌似专业的样子来。我就先给你介绍介绍咱们现在所处的这条环城河吧，环城河又叫护城河，总长大约12公里，大体上成一个四边形把绍兴城区围在里边。我们绍兴古称会稽，大禹王就葬在这里，他的后代建立了越国，会稽就是越国的都城。公元前494年吴越大战，越国战败，越王勾践被俘，公元前491年，他感化了夫差，夫差放他回国，他回来之后就发生了著名的‘卧薪尝胆’的故事，同时为了增强守备力量，于是开挖会稽的护城河，这地方历来就是水乡泽国，河流本就非常多，勾践通过人工开挖把一些原本的自然河流连通起来，就成了护城河，后来历朝历代虽然也有一些疏浚、拓宽、裁弯改直等工程，但都是在勾践护城河的基础上来进行的。咱们这一圈转下来，要经过西园、百花苑、迎恩门、河清园等一共八个主要景点，正常来说的话可能要两个半小时左右。不过这船我已经说好，今晚包了，所以就算时间长点也没关系，你要是对哪个地方特别喜欢的话，可以让他停下船来玩一会儿。”
我笑道：“这江南水乡与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人都要灵秀得多，要是搁在别的地方，像你这个年龄的姑娘，除了搞历史的或者是专职导游，哪会懂得这些地方史志啊。”
“我这年龄的姑娘？”她轻轻一笑，说道：“那常哥你猜猜我有几岁了？”
曹映雪跟我说过目前这份工作是佟颖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干了两年多，这么算下来，她应该是2009年毕业的，就是不知道她是本科毕业还是硕士研究生毕业，如果是本科的话，她现在应该是二十四五岁，如果是硕士的话，那就要大三岁，只是这点年龄差别，从外貌上实在很难看出来。我推测她应该是硕士学历，因为一个本科生大学刚毕业就做一个上市公司老总的贴身秘书，除非她是老总亲戚之类的，否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虽然不清楚她的学历，但是我知道猜女人的年龄只能往小了猜，于是笑道：“我估计你应该23岁左右吧？”
她咯咯笑了笑，我能看出来她很开心，随即就说道：“哪有那么小啊，我2009年研究生毕业，又工作了两年，现在已经27了。”
“真的？这也太不像了！”我在心里暗笑一下，故作惊诧的看着她，嘴上又笑道：“那说明你长得太年轻了，说实话，看你外表，其实也就20岁上下，只是因为知道你已经工作了，不可能才20岁，我要说十**，那就是变着法的耍滑头拍马屁了，所以才硬着头皮猜23。”
她抬起手背掩着嘴，笑得更开心了，又对我说道：“常哥你今年多大了？”
“唉，我可不小了，已经31、再有一个多月就32，眼瞅着步入中年了。”我摇头笑道。
“那你工作好多年了吧？”
“嗯，我2003年毕业工作的，到现在就已经八年多了。”
“是吗，那常哥你一定见识很广博了。”她笑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们干投行的都特别高端、特别神秘，心里充满了好奇，早就想了解一下了，可一直都没机会，常哥你快跟我说说你以前工作方面的故事，也让我长长见识。”
“高端什么啊。”我摇头笑道：“投行也分三六九等，高端不高端，得看具体是侧重于哪些行业的，比如那些专注于互联网、生物科技等行业的，成天对着计算机、实验设备，开口闭口不是inter就是dna，那是高端，可我是侧重于矿业的，工作以来参与的项目，绝大多数都和矿业相关，而且最主要的还是争议最多的煤矿，保荐项目更是除了2008年的一个制药企业之外，其他全是矿业类的，今年国庆节后刚刚上市的鸣凤煤矿就是我运作的项目。工作这些年以来，我下过各式各样的矿井估计有上百口，成天就是跟矿工、掘进机、矿车、传送带这些打交道，每次从井下上来，浑身上下黑乎乎的，就剩两个眼珠子还在转，甚至还遇上过透水事故，在井下的废水里泡了好几个小时才死里逃生，这样的工作你说能高端得起来吗？”
“啊！常哥你还亲身经历过矿难啊！这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感觉很刺激啊。”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我。
第170章 游河（三）（）
第170章 游河（三）
这是一个在佟颖心里塑造我高大形象的好机会，我嘴上装作满不在乎的说道：“刺激什么啊，差点命都没了，现在有时候做梦还会梦到，梦里都能把人吓个半死，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说完又端起酒杯邀她喝了一口酒，然后好整以暇的夹了一块鱼肉吃了，这才又接着说道：“这就是去年8月16号在彭城鸣凤煤矿一口矿井里发生的事情，那天我们工作上有点事情，我和几个鸣凤煤矿的工作人员，还有三个设备厂商工作人员，以及《西南财经周刊》的记者兰沪一共八个人下井……”我就将去年那场矿难的事情详细的跟她说了一遍，言辞中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的表现一下我的勇敢、沉着、睿智……等等诸多优点，只是隐去了和苏建宝有关的部分。
听我说完，佟颖看着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似乎在其中依稀看到了一些类似于崇拜的光芒，心里得意的笑了起来。她提起锡壶给我又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对我说道：“常哥，我敬你，咱们干一杯，我量浅，你饶着我点，我就喝半杯了。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传奇的经历，我真的是越发佩服你了。”
我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一口喝光杯里的酒，她的酒还没喝完，我就拿起锡壶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等她放下杯子，又给她也倒了一杯。我一边倒酒，她笑了笑，又对我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常哥你侧重做矿业方面，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如那些做互联网的风光，但是挣的钱肯定更多吧，算是把里子挣足了。”
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凭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谁都知道，互联网、生物科技等那些新兴行业，上市基本都集中在中小创，融资规模一般也就几千万到一两个亿。可矿业企业、特别是煤矿则不同，一上市全都是主板，融资规模少则几亿，多则几十亿。你们投行的承销费用又都是按照融资规模的比例来提成，保荐承销一个创业板企业和一个主板企业所耗费的时间精力都差不多，但是融资规模却有天渊之别，融资规模越大，你们的费用当然越多，自己赚的肯定也就更多。”
“看来你对我们这个行业的了解还真是不少嘛。”我笑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矿业企业上市融资规模确实通常都不小，比如我们刚刚运作上市的鸣凤煤矿，融资规模达到40亿，我们收取7％的承销费用，就是2亿8000万，绝大多数中小创企业的上市融资总规模也还达不到我们这笔承销费的规模。”
“那……我能不能冒昧的打听一下，常哥你自己在这个项目上赚了多少啊？”她笑嘻嘻的说道。
“哈哈，我从来都没有对自己收入保密的习惯，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我们整个团队的同事都可以参与这个项目的分成，具体分配比例按照贡献和职位级别来定，我个人可以分到大约1400万左右，当然了，这是含税的，缴完税拿到手里的大约能有800万上下吧。”
她吐了吐舌头，轻轻笑道：“真是没法比啊，我们东华纺织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全公司上千名员工，去年全年的税后利润也不过就是800多万而已。”
听她自己把话题扯到了东华纺织上边去，我略微琢磨了一下，装作无意的随口说道：“凡事总要顺势而为才好做，赚钱也一样，在现在这种经济大环境、大趋势之下，成衣加工行业艰难是肯定的，而且我认为接下来的几年应该会比现在更艰难。你是沈总的秘书，应该也知道，你们公司去年实现的盈利其实也不是因为你们业务经营赚了钱，而是靠出售固定资产才实现的，说直白点，这只不过是个会计报表上的盈利罢了，实质还是在亏损，但是你们能有多少固定资产可供出售呢？所以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要是再不做出些改变的话，保不齐哪一天就破产了，所以我始终都想不明白你们沈总为什么就不愿意跟我们合作，这明明是一件对我们双方都会有很大好处的事情，合作成功，富通集团能够实现借壳上市，东华纺织也可以就此摆脱眼前的困境，打开新的局面。”
佟颖撇了撇嘴，摇着头轻声叹了一口气：“唉……沈总的心思我也不知道，但是从我个人来说的话，我也希望我们公司能够和富通集团合作，只是在这种大事上，我一个秘书，没什么说话的资格。说句实话，我自己也是经常为自己的前途悬着一颗心，上市公司老总的秘书，在外人看来也挺体面的，但是正因为在这个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