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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沈先生是这个态度那就好办了，我的来意说来也简单，沈先生可能已经有所耳闻，我们已经为这事和沈总接触过了，但是结果并不理想，我知道沈先生和沈总是亲兄弟，而且当初兄弟同心、一起创业打下了东华纺织的江山，虽然如今您已经功成身退，不管公司的事情，过起了逍遥日子，但你们的情义自然还在，不知沈先生能不能帮我们开导开导沈总？一旦达成合作，无论对我们、对东华纺织，还是对沈先生兄弟都是一桩好事，至少在经济利益上是。”
我一边说着，就留意观察着他的神情，我这趟绍兴之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摸清楚他们兄弟之间关系究竟不和到了什么程度，了解一下这个沈和良的为人，看看能否借力为我所用。
听我说到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他面色一黯，自嘲的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叹道：“唉……常总，不是我不愿意帮这个忙，就如你所说，我已经好几年不管公司的事情了，就是当个自在股东，持有点股份，每年分点红利，可是自从大前年开始，公司就持续亏损，不但无利可分，有时候反而还要我们这些股东掏钱出来临时周转，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况且，如今明眼人都知道，我们这行业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既然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自然应该尽快抓住机会转行。做生意嘛，就是为了牟利，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里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此对于借壳的合作，我是求之不得，所以其实我自己也早已经劝过沈总了，可他听不进去啊。他那人，说好听点是倔强、执着，说难听点就是执迷不悟，就一门心思的想当个裁缝，咬定了就是要把他的成衣加工事业做强做大，别的跟他讲什么道理他都听不进去，我也没什么办法。”
听他称呼自己的亲大哥沈和平为“沈总”，感觉当真是生分得厉害，我在心里暗笑了一下，面上装出一脸遗憾的样子，轻轻摇着头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些道理我也和沈总当面讲过，我原想着，这些道理都是正确的，只是从我一个外人嘴里说出来，沈总有所保留、有所顾虑也正常，沈先生您去讲肯定会不一样，想不到原来也不行啊。”
“外人？哼！”他似乎略带不忿的轻轻嘀咕了一句，感觉像是在和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随即就摇摇头说道：“是啊，不瞒常总，其实我不光是和他摆过这些道理，甚至……甚至还为此跟他吵过一架，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反而说我不理解他、不支持他，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什么时候他又能来理解理解我、支持支持我呢？”
听他开始无意识的流露出了对自己兄长的抱怨，我只作不觉，说道：“不理解、不支持？这是怎么回事？沈先生能和我说说沈总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事的吗，这样或许有助于我们和沈总往后的接触，如果能达成合作，对大家都有好处。”
以我想来，沈和平说沈和良“不理解、不支持”自己，大约是指沈杰曾经和我说过的，他们要投入巨资赌一把，搞一个自己的高端成衣品牌、摆脱代工地位的事情，因此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想引着沈和良说下去，让他继续流露情绪，这样一方面我可以对他多一些了解，另一方面，如果时机合适的话，还能趁机拉拢他。
沈和良迟疑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说道：“常总，你既然知道我曾经和沈总并肩创业打下了东华纺织的江山，还知道我已经好几年不管公司的事了，那说明你对我们公司的历史肯定也有所了解，不知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个叫沈和兴的二哥，当初是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创业的？”
看我点了点头，他又接着说道：“其实我们父母一生一共生了四个孩子，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有个最小的弟弟叫沈和善。我们小时候，六七十年代，条件不好，家里衣服不够穿，往往都是一身衣服大哥穿过二哥穿，二哥穿过我再穿，缝缝补补还得留着给老四穿，可即便这样，很多时候衣服还是不够穿，特别是到冬天。好像是1964年冬天吧，当时沈总12岁，我二哥7岁，我5岁，也就刚刚记事，老四沈和善一岁多点，还只会在床上爬，有一天下大雪，特别冷，父母出门干活，我们兄弟四人在家，因为天太冷，衣服又不够穿，我们都挤在一张床上取暖，后来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因为被子被我和我二哥裹了，老四被冻死了。这事一直都是我们兄弟三人的一个心结，特别是沈总，他作为大哥，特别自责，因此做衣服、做纺织品就成了他毕生的理想，17岁工作的时候除了棉纺厂他哪都不去。可到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世道早已经变了，他却还在坚持着他的那个所谓理想，代价就是公司经营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入不敷出，我二哥见事快，老早就抽身不干了，可我还在里边、还是公司的股东啊，只能跟着受拖累。但凡我们跟他讲道理，他就说我们不理解、不支持他，这不是顽固不化吗？说实话，老四没了，每每想起来，我和我二哥也是一样的难过，可是像他那样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快五十年的人，来折腾我们这些活人，让我们跟着他一起受罪，难道他又理解我们、支持我们吗？”
第167章 消息（六）（）
第167章 消息（六）
听沈和良说完，我在心里暗暗感慨，他这番话道理虽然没问题，只是未免凉薄了些，相对于他大哥沈和平，他或许是活得太清醒了，而活得太清醒的人，都难免有些凉薄。他这样的性子，其实对我们倒是挺好的，我几乎就想跟他说说我们收购东华纺织的想法，拉他入伙，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忍住了。虽然我觉得我如果提出来，以他这性子，十有**会站到我们一边，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毕竟是亲兄弟，我和他也只是初次打交道，对他的了解毕竟还是有限，我这边跟他说了，他回头就去告诉沈和平，那事情就棘手了，我的伙伴们今天一开盘就已经把东华纺织封在了涨停板上，这时候要是出了问题，弄不好会把他们晾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我随口应付他道：“嗯，沈先生说的是啊，做人不能忘旧，但做事还得向前看，类似这样的情感，放在心里很好，但是如果要在现实中表现出来，于人于己可能都是一场灾难。”
“谁说不是啊。”沈和良摇头苦苦一笑，又摆了摆手，就转换了话题：“常总，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假如你们真的能借到我们公司的壳、注入资产，你认为到时候新公司的股价能涨到多少？”
我愣了一下，摇头笑道：“沈先生，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你这个假设变成现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我一向都不太会去考虑这些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情，所以你这个问题我还真回答不了。”
沈和良撇着嘴看着窗外，似乎是在考虑什么，过了片刻，他扭回头来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常总，事在人为，我认为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正常渠道走不通，难道你们不会考虑兵行险招吗？”
“兵行险招？沈先生的意思是……”
“直接从市场上收购啊。”他说道：“我对你所代表的那个富通集团也有所了解，听说净资产都有几十亿，而我们公司目前市值也还不到十亿，以你们的实力，就算通过公开市场收购，要成为东华纺织的大股东也不算什么难事吧？成了大股东，召集股东大会投票表决借壳，中小股东们肯定都支持，沈总的持股不过就是百分之二十出头，他一个人反对也没什么用，到时候不就成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竟然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要不要趁机跟他和盘托出、拉他入伙呢？随即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样做太冒险了，或许他真的是在给我支招，但也许他是在试探我——今天东华纺织的股票平地波澜、忽然涨停了，他心里有些猜测也不奇怪。
我故意装出一脸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沈先生，恶意收购这么大的事情，嘴上说来容易，可实际操作起来哪有那么简单啊，重大资产重组的议案表决需要三分之二票数赞成才能通过，沈总已经持有4600万股了，他只要再从市场上收购2000万股左右，持股就超过三分之一，到时候我们耗费大量资金收购了很多东华纺织的股票在手里，却不能通过议案，那就变成单纯的股票投机了，以你们公司的现状而言，这要面临巨大的风险。”
“我觉得常总你多虑了。”他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公司目前的股价四块多，对了、今天还涨停，到了差不多四块八，想要增持2000万股，起码也要准备1亿资金才够。沈总的家底我还是有所了解的，现在这时节，别说1亿，就算要他拿出1000万现金来，他都不一定能拿得出来，所以我觉得常总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就算沈总不增持，但是沈先生你也知道，咱们国家股市里，有无数的小散户，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根本就不参与公司股东大会的表决投票，很多人甚至连怎么投票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我们能自己收购到三分之二左右的股份，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面临的监管问题太多。所以我们的风险还是很大——只要有2000万股左右不参与投票，就算是弃权了，沈总再投个反对票，那么我们就算是获得其余全部票数的支持，也不够三分之二。”
“常总，我真的觉得你太多虑了。”他笑道：“你说的这种情况虽然存在，但是你们券商应该有一套处理方案的吧。以我想来，到时候只要加大宣传号召，我相信绝大多数散户股东还是会积极参与投票的，因为只要借壳成功，股价极有可能会出现好几倍的飙涨，谁会马大哈到连几倍的赚头都不在乎呢？”
对于我们收购东华纺织这事，似乎他比我们还要上心，这让我心里感觉有些奇怪，要说他是试探我的话，似乎不用表现出那么大的热情来，不用帮我考虑的那么全面，这样反而太着相，大家都不傻，难道他就不怕我起疑吗？可要说他是真心希望我们能成功借壳东华纺织，老话说“上赶的不是好买卖”，他这么热心，反倒让我有点不踏实了，虽然我一时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心里始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那么顺利。
我又仔细衡量了一下，到目前为止，其实我这次来绍兴的目的基本上是实现了，就他这个态度，以及表现出来的对他大哥沈和平的情感，以我判断，到了投票表决的时候，他不太可能站在沈和平一边，反倒有可能会站在我们一边也说不定。在这种情况下我没必要冒进向他透露我们的行动，反正我们的胜算本就极大，他入不入伙对于我们而言也就是九成胜算和十成胜算的区别，为了这一成的几率而冒满盘皆输的风险实在不值得。
我摇摇头笑道：“沈先生，不管怎么说，相较于正常渠道，这么做风险还是太大了。而且这么重大的方向性调整，我只是富通集团的一个委托人而已，也做不了这个主。我这次来绍兴的目的，本来是想请沈先生看看能不能说动沈总，可既然沈先生也无能为力，那就没办法了。至于下一步何去何从，是放弃东华纺织另寻目标、还是如沈先生所说，直接发起收购，等我回去跟富通集团那边合计合计再定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今天还要赶回北京，就不耽误沈先生，先告辞了。”我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沈和良也跟着我站了起来，撇撇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吧，常总，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可以大胆的发起收购，我认为成功的几率很大，希望你们能认真的考虑一下。”
第168章 游河（一）（）
第168章 游河（一）
辞别沈和良出了茶楼，我闲逛着转过一个街角，就掏出手机拨通了佟颖的电话，响了几声就听到了她的答应：“喂，常哥你好。 ”
“小颖你好。”我笑道：“好久没联系，我又来你们家绍兴了。”
“真的啊？哈哈，常哥你这次来是要办什么事吗？”
我暗笑了一下，这小妞还挺矜持，装作不知道我来了的样子，我说道：“我……我到上海去办点事，办完事之后心想早就说过让你给我当导游，带我在绍兴好好逛逛，可前两次来都事情太多，匆匆忙忙的，一直没能逛成，挺遗憾的，于是今天就又顺道跑来了。”
“呵呵，是吗，那等我下班之后，我请你吃晚饭吧，然后晚上就带你逛绍兴。”
“你给我当导游，自然应该我请你吃饭了，你只要定下地方来就行。”
她爽朗的答应道：“那好吧，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常哥你在哪里，现在三点四十，我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才下班，我下班后就过去找你。”
“我现在正在大街上瞎晃悠呢，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先琢磨一下咱们去哪里吃晚饭，想好了你就告诉我地点，我打车过去，咱们直接去那里碰头就行。”
“嗯，好的，那等我想想，顺便规划一下今晚带你逛绍兴的路线，想好了给你打电话。”
我又在街上逛了大约二十来分钟，佟颖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我们约好六点钟在绍兴治水纪念馆门口碰面，我看看时间也还早，暂时又没什么去处，于是就在街边一个报刊亭买了份绍兴地图，照着地图上的路线慢慢逛着过去，大约五点半到了治水纪念馆，又在附近闲逛了一会儿，到差不多六点钟就折回纪念馆门前等佟颖。
六点零几分，华灯初上，就看到不远处有个娇小的人影向我走了过来，身穿一件白色连帽子的羽绒服，一条牛仔裤、一双雪地靴，手上戴着一双毛线手套，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肩膀上挎着个红色的皮包。她抬手向我这边挥了挥，我仔细看了看才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