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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愣的看着我点了点头，我撇了撇嘴，又说道：“那要是富通集团借壳失败了呢？”
“借壳失败？”他又明显的愣了一下：“这……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我故作轻松的笑道：“楼先生，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华信证券投资银行部执行总监，我们的主要业务就是保荐承销、并购重组，借壳也是重组的一种，所以这方面我是专业的，比你清楚。实际上重组操作，在我们业内来说是难度极高的操作，就全世界范围来看，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国内这个比例就更低了，截止刚刚过去的2011年，按照我们的统计，全国历史上所有的上市公司资产重组，最终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七。”
为了忽悠住他，我也只好信口开河了。
“这……这怎么可能？”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炒股那么多年，从……从来也没见过借壳失败的，都是成……成功的。”
“不是你没见过，而是你只记住了成功的，没记住失败的。”我摇摇头说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没记住那些失败的吗？”
他也摇了摇头。
“举个例子来说吧，要是你在电视上看到一条狗咬人的新闻，你能记住多长时间？没准你转头就忘了。但要是看到一条人咬狗的新闻，我估计你能记一辈子。重组失败就像狗咬人一样，是很正常、很普遍的事情。远的不说，就说最近这一年多以来吧，成城股份、华光股份、吉艾科技、广电运通、大唐电信等等，随随便便就可以数出至少十来起重组失败的案例，平均下来每个月都有那么一两起，只不过你不留意，或者即便当时注意了，但是因为是正常事件，所以转头就忘了。相反，重组成功就像人咬狗一样，稀罕，所以你就都记住了。”
“这……这……”他显然是有些被我说动了，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我心想要赶紧趁热打铁，于是又急忙说道：“你可能不了解借壳重组的过程，咱们就以富通集团想要借壳东华纺织这事当个例子，简单说一下吧，你知道从今天富通集团表达了收购意愿，到最终借壳成功，也就是你想象中股价出现连续涨停那一步，中间需要经历哪些步骤吗？”
他摇了摇头，眼睛呆呆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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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生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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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生日（六）
我故意抬起左手，张开五指，又伸出右手将左手的小指掰了弯下来，嘴里说道：“第一步，富通集团需要取得东华纺织董事会的认可，你现在只看到了富通集团方面的态度，还没看到东华纺织那边的表态吧？这个董事会认可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取得的。请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说你作为一个股民、一个投资者，如果让你来表态的话，那你当然支持借壳了，因为一旦借壳成功，股价肯定大涨，你就赚钱了，对吧？”
他使劲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嗯。”
“那现在换一下位子，假设你是东华纺织的某一位董事。”我说道：“一旦借壳之后，富通集团就将成为东华纺织新的大股东，到时候肯定要往董事会里安排自己的人，可董事会就那么几个位子，有人进就肯定有人要出，没准你就会被踢出董事会，失去了董事身份，你在公司里的权利、地位、待遇都将直线下降，这种情况下，你还会那么坚定的支持借壳吗？”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支持。”
看他完全进入了我的思路，我在心里暗笑了一下，说道：“这不就是了，东华纺织那么多董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肯定有人反对借壳，所以富通集团这第一步就不一定能过得去。”
不过我心里明白，不出意外的话，东华纺织明天一早会发布公告，宣布董事会的态度，所以还是要给他先打一下预防针，否则没准他老记着这一点，明天一看到公告，又想不开了。
我又说道：“当然了，一般而言，一家公司在正式借壳之前，多多少少都已经和壳公司打过一些交道，私底下也已经对董事们做了一些工作，所以对于拿下董事会，多多少少都还是有些把握的。那么就到了第二步，要获得壳公司股东大会至少三分之二票数的通过……”我说着就又掰弯了左手的无名指：“这一步的难度可就更大了。小股东当然都愿意借壳了，但大股东则相反，一般都不愿意。原因很简单，大股东原本是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可一旦被借壳，新的资产注入，原来大股东的股份就将被稀释，可能就变成无足轻重的小股东了，短时间内看，手里的股票升值、赚钱，好像挺划算，但是长远来看，因为失去了对公司的掌控，就会失去很多别的赚钱机会，吃亏很大。还是以东华纺织和富通集团这事来说吧，按照今天的收盘价，东华纺织市值不过4亿多，净资产还不到4亿，但是你知道这个富通集团的体量有多大吗？”
他摇了摇头。
我指了指脚下，说道：“咱们住这小区是田园地产开发的，就咱们这个小区，田园地产少说也赚了十几亿、甚至几十亿吧，但你可能想不到，田园地产只不过是富通集团旗下三个子公司当中成立时间最晚的一个，由此你也可以想象一下富通集团的规模，再怎么着也得有几十上百亿的净资产吧。这么大一个巨无霸注入东华纺织的壳，东华纺织现在那点资产占比还能有多少？估计百分之十都不到，东华纺织的大股东沈和平前段时间不是刚死了吗，他持股比例好像就百分之二十几，这么点股份，等到稀释完之后，连百分之五的比例都达不到了，不折不扣的散户小股东。这要换成是你，借壳将让你从大股东变成个散户，你会愿意吗？”
“那肯定不愿意了。”他说道。
“这不就是了，沈和平的继承人肯定也不愿意啊。而且股东不同于董事，董事说到底，大多数也只是打工的，还可以给好处收买，但是大股东那是公司的主人，收买不了啊。”我说道：“偏偏咱们国家关于这方面的要求还很高，借壳提案要想在股东大会上通过，至少需要得到三分之二的赞成票。咱们刚才已经说了，沈和平的持股比例就是百分之二十几，另外股东里边可能还有些他们的家族成员，这些人肯定是跟他站在同一边，他们加一块要凑够三分之一的票数，并不算很难吧？到时候他们在股东大会上一起投反对票，就算富通集团获得其他所有票的支持，也不够三分之二，那就可以宣告失败了。实话跟你说吧，楼先生，以我多年的专业经验判断，我觉得富通集团借壳东华纺织这事，最后很可能就会被卡在股东大会这里了。到时候借壳失败，股价必然大跌，那你今天出就相当于是提前止损了，到时候正好看那些还在里边死扛的人的笑话，你怎么会认为自己在最低点了呢？”
“这……这……”他一边犹豫着，一边向前俯下身子，肚子紧紧的贴在栏杆上，双手抓得死死的。
我说道：“楼先生，这我还只说了最基本的两步呢，你要愿意听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继续往下说，还有债权人、地方政府、证监会等等好多道卡等着富通集团呢，只不过这些一一说下去，没个一两个钟头怕是说不完，要不你先进来，咱们泡杯茶、坐下慢慢聊？”
他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地趴在栏杆上。
我估计他“在最低点”的心结应该已经解的差不多了，现在该是给他找个台阶下的时候了，于是又说道：“楼先生，死是很容易的，真正艰难的是活着，你只要一松手，眼睛一闭，不用一分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请你先考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今天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吗？”
他微微抬起头来看着我：“我……我……对不起，常总，我当时……当时被东华纺织给气糊涂了，所以……”
我摇摇头说道：“楼先生，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相反，其实你今天那番话，让我挺佩服你。”
“佩服我？”他尽力仰起头来，愣愣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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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生日（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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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生日（七）
“当然了，我很佩服你。 。。”我一脸严肃的说道：“我从业快十年了，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股民，其中很多人，为了从我们嘴里得到一个他们想象中的所谓内幕消息，可以把身段放得很低。但你不一样，你让我看到了你的骨气和你的爱，你对你女儿楼小姐的爱，你为了保护她，不惜跟我翻脸，虽然我觉得你是误会我了，但是由此也能看出你是多么的爱她、在乎她。如今你要是一死，你是解脱了，但你想过没有，她该怎么办？要是真的碰上什么坏人打她的主意、欺负她，还有谁能像你一样站出来保护她？”
我这边说着，也不知道是感动了，还是有意配合我，楼海燕母女俩又轻声抽泣了起来。
楼富民趴着栏杆上沉默了一会，轻声说道：“常总，您说的没错，为了海燕，我还不能死。拉我一把！”
他话刚出口，他老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同时就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抓住他的一只手，楼海燕也忙过去抓住了他的另外一只手。我暗自一笑，这个台阶的效果还不错，一边也急忙走上前去，抓着他的胳膊，我们三人合力将他从栏杆外面拽了进来。他脚刚着地，双腿就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铁栏杆，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老婆和女儿在他身旁哭作一团。我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转身放轻脚步向门口走去。
我刚一出门，却看到门外站着几个人，领头一个是我们辖区派出所的所长毕金梅，她身后还有两名年轻警察和一名物业工作人员，这才想起来，先那会儿楼海燕在电话里跟我说她已经报过警了，想来毕所长他们赶过来之后，因为门是敞开着的，他们在门口听到我在里边劝导楼富民，所以就没进去打断，只是站在门外等着。
我笑道：“毕所长，这么晚了您还亲自出警啊。”
“小声点。”她笑了一下，又轻轻将楼富民家的大门拉过来锁上，就转身按了电梯下楼的按钮，一边又轻声对我说道：“常总，又是您把他说下来了，谢谢啊。”
“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应该的嘛。”我笑道。
我话音刚落，电梯也来了，毕金梅率先就走进了电梯，我愣了一下，也跟了进去，说道：“毕所长，您怎么也要走了，不进去看看了？”
“既然已经没事了，我还进去干嘛。这种事，见到的人越少越好，否则老楼他们一家子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嗯，也是。”我随口附和道。
她又说道：“回头我得跟街道办那边说一声，常总您参加咱们今年的社区助人为乐道德模范评选。”
“哈哈，谢谢毕所长。”我笑道：“愧不敢当啊，我只是做了点应该做的小事而已。”
“在你是小事，在老楼他们家可是一桩大事啊。”她笑了笑，又说道：“你说老楼这事，有什么办法能从根上解决吗？”
我愣了一下，笑道：“这方面我可就不懂了，不敢班门弄斧。”
“什么懂不懂的，就当说个闲话呗。”她笑道：“像老楼这样的股民，估计常总您是见得多了，我是实在拿他没办法了，您给我出出主意试试。”
说话间电梯就到了一楼，我们出了单元门，就站在单元门口说了起来。
我想了一下，说道：“像楼先生这种比较极端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也拿不准到底该怎么办，但是依我想来，解决的关键是要给他弄点别的事情干，把他的注意力从股市上转移开，他要是能彻底不炒股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毕所长您可能不知道，像楼先生这样别的什么都不干、成天只炒股的职业股民，其实他们的思想、视野都特别狭窄，以为股市就是全世界的核心，国务院出个什么文件，在他们这些人眼中看来，那都是温总理从股市角度考虑做出的决定。这样年深月久，他们就将股市上升到了人生价值、人生意义的高度，股市里的得失，也就变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得失，所以一旦股市上受到重大挫折，在他们心里，就是人生的重大挫折。就拿楼先生这回这事来说吧，他用房子抵押，借了120万的小贷来炒股，现在亏了还剩大概不到40万，确实损失惨重。可咱们要是换个角度看，他家这房子要是了，至少也能个二百五六十万，加上剩下的那不到40万，差不多还有300万上下，还了120万的小贷，那也还剩下小200万呢。一个三口之家，虽然没了房子，但还有小200万的现金在手里，怎么说也不到那走投无路、要跳楼的地步啊。所以我觉得他这回这么干，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亏了多少钱，而是因为他对股市的判断出现了重大失误，股市又是他目前人生的几乎全部意义所在，因此极大的挫伤了他对生活的信心，才会做出这么过激的举动。咱们试想一下，他要是个外头跑江湖做生意的，一笔买亏了一大笔钱，但手里还剩下小200万本钱，他会想到要跳楼吗？我觉得肯定不会。所以我说要彻底解决他的这个问题，最关键的是要将他的注意力从股市上转移开，从而解放他的人生价值、人生意义。”
毕所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说应该怎样才能转移开他的注意力呢？”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我摇头笑道：“如同刚才所说，他只关注股市，因为股市就成了他人生的核心所在，反过来，因为股市是他人生的核心，所以他自然而然的就将最多的注意力投在了这上边，这是个恶性循环，要想打破恐怕很难，得找专业的社工或许才能解决。”
“专业社工？”毕所长笑道：“我回头跟居委会说一声，让他们想想办法，他们那边就有社工。谢谢你啊，常总，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去吧。”
“嗯，毕所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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