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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时不应州郡、公府甚至天子征辟的儒士多了去了。太守虽然感到有些失望,却也没再说什么。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崛起只是迟早之事,今日结个善缘,指不定哪年哪月就用到了。
最后又谈了一阵,宾主尽欢而散。
刘家其他族人早已返家,远处等在一旁的刘恭见太守车驾渐远,方才带上刘恪上前,问道:“五郎,太守与你说什么,说如此之久?”刘恪也一脸好奇的看着五哥。
刘备把手在前襟上擦了又擦,然后笑道:“没什么,太史欲辟我为郡吏。然后被我拒绝了。”
&这是充满喜悦的声音。
&这声比刚才大得多了,充满了惊讶。
刘恭不悦的道:”五郎,难得太守如此欣赏你,欲辟你为郡中,你为何便拒绝了,多好的机会呀!“
刘备知道叔父是为自己着想,便道:”三叔,我迟早会出仕,不过不是现在,我和十一郎年后还要去东莱,再说了,出仕这么大的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先问问卢师比较好。“心里却是想着,过完年差不多卢植就要调入京师洛阳了,自己不跟着去洛阳开开眼界怎么行?
刘恭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有些急躁了,便道:”叔父不懂你们这些,五郎你自己心中有数便行。“
刘备笑道:“三叔可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五郎心中的英雄好汉!”
刘恭蒲扇般的巴掌扫过刘备后脑勺,笑骂道:“小兔崽子,尽拿你三叔逗乐!”
刘备许久未曾活动过筋骨了,今日打了一架,只觉全身都舒坦极了。便牵了刘恪的手,兴冲冲的道:“十一弟,走,哥哥请你去吃小武的煎饼!”
刘恭在身后,看着两个活泼的身影,满是欣慰的笑了。
甘家经此一遭,在涿郡中声名大落,甘琪返家,又气又怒。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年后没过多久,在例行的考绩中虽然太守没有借机使绊子,但甘琪依然弃官而去,随后举家搬迁,不知所终。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刘备在家中,除了侍奉母亲,就是忙着写信。给卢植、郑玄两位恩师,给卢敏,管宁等相熟的同学一一去信问候。
卢敏收到信,看到里面刘备言返家退婚诸事云云,心想此事父亲大人定然不知,我且向大人寄封家信,看大人如何说。却是知道,要无意外,五郎便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便宜妹夫了。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初了,这个月里,天子下诏试太学生年六十以上百余人,除郎中、太子舍人至王家郎、郡国文学吏。两汉提倡儒学,到了此时,学校林立,读书人已经有了一种过盛、太多的感觉。太学生这个团体已经膨胀至三万余人的规模了。但全国的官员职位又止有这么多,且汉时没有完善的退休制度。官员虽然能上能下,但要退休,基本上只能依据礼记中的“大夫七十而致事“。身体好的,要当到七十岁才退休,想想身后每年都在剧增的读书人便觉得恐怖。
所以老的太学生出不去,新的太学生又不断进来。于是太学便渐渐成了朝廷养士的机构了。这么多太学生,又没有太多的出仕途径,每天吃饱了闲着没事干就议政。议着议着就要和外戚、宦官掐起来。党锢之祸就是这么来的。当时的党人李膺的罪名中的一条就是”养太学游士。“
这次皇帝如此,估计也是为了安抚太学诸生,让他们老实点别闹事。但好像效果不佳,皇家一手培养的后备政治力量逐渐与天子离心,开始损害皇权的利益。二年后,一怒之下的皇帝干脆另起炉灶,设立鸿都门学来与太学相抗衡,且诸生不以经学见召,而以尺牍辞赋鸟篆入学,然后或出为剌吏、太守;入为尚书、郎中。太学生与士林中人气坏了,结果就是士君子皆耻与鸿都门学中的人为列。
刘备也没空理会这些事,他也不是太学生。他正掰着手指头盘算着年后的打算。嗯,先是要去东莱给老师请安,然后再待一阵子。若是卢师那里没有书信来,便先结伴去颖川寻荀彧,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他装到自己的碗里来,最起码也要预定好。想想好像荀彧的招募难度并不大,他好像是预见了天下有变,然后担心颖川是四战之地,为了避战乱就举家迁到冀州去了,结果便被袁绍待为上宾。后来见袁绍不能成大事才投了曹操的。嗯,要不要先把荀彧一家给忽悠到幽州来?仿佛难度有点大。
若是卢师先有书信来,便先去见卢师,许久不见,还有些想念这位有些严厉的老师了。然后再缓缓入河南,途中见荀彧,入洛阳。拜会天下英豪。
想想京师洛阳,天下精英汇聚之地,名士通儒数不胜数。有蔡邕,额,还有谁?刘备忽然想起,京师大名人除了个蔡邕自己一个也不认得。真是丢人哪。还好,还有和自己同辈的。曹操,袁家兄弟,去会会这三个牛人,也不虚此行了。
刘备正想得开心,刘母便突兀的打断了刘备的思路:”我儿,年后你能不能在家待一些时日?“
刘备有些莫名:”娘亲可是舍不得孩儿?那孩儿便多陪娘亲住些日子。“他还以为自己娘亲舍不得自己。也是,这二年来,聚少离多,自己成天都在外面飘,却忘了家中还有慈母在。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刘备突然就有些惆怅,自己整天忙来忙去的图什么呀,不如就安安静静的陪着娘亲在楼桑终老算了。有什么能比得家人、亲情更重要。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很清楚,乱世马上就要开启了,以后哪里还有安宁日子过?自己不努力奋起往上爬,又凭什么来保护母亲、保护亲人?只怕是死都无葬身之地。可是,娘亲的身子骨能等到自己功成名就,权倾天下之时吗?唉,最怕子欲养而亲不在。
刘备正暗自伤感,刘母一句话便把他惊醒:”我儿,你年后在家,为娘再托人帮你说一门亲事,而后你再去东莱,可好?“
刘备差点就一蹦三尺高,什么?什么?我好不容易退了婚,娘亲你又要帮我说门亲事?娘,能不能别这样?
三十三章 茶肆论蝗()
熹平五年末,鲜卑寇幽州,公孙瓒则升官了,为辽东属国长史。沛国又言黄龙见谯。
这是自桓帝建和元年以来,有人第二次看到黄龙出现在沛国谯县了。出现这种现象,光禄大夫桥玄私问太史令单铮骸按撕蜗橐玻俊?
太史令单锒栽唬骸捌涔蟮庇型跽咝耍患拔迨辏嗟备醇l焓潞阆螅似溆σ病!?
当时的黄门侍郎殷登默而记之。四十五年后,历史上的曹丕篡汉,殷登便叹息道:“当年单锏幕坝p榱恕!?
史书上记载有很多黄龙、青龙见于某地。一直到后世都有这种传言,是真是伪实在是无法考证。说信吧,无实证;说不信吧,那么多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刘备在家,过了一个快活的年。这一次过年,他叔父家中添丁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族中排行二十五,大名刘慎,小名狗娃。刘恪和刘细娘欢喜得不得了,一天到晚的守着这个小弟弟。
刘备他娘羡慕得不得了,再看刘备时,眼神里分明就是巴不得刘备立马娶亲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把个刘备吓得都不怎么敢说话了,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接下来的日子,刘备好说歹说,还请了叔父刘恭在旁边敲边鼓,才让刘氏答应,暂时不替他张罗婚事。可是到了临走时,刘备看到娘亲发鬓斑白在风中萧瑟,鼻子便不由一酸,差点就跳下马答应娘亲在家成亲后再走。
洛阳城,卢敏和刘备坐在一处茶肆中,热得全身是汗。他俩正从城外回来,便找了这处地方歇息。刘备与刘恪在东莱没待多久,便收到卢植的书信,他已征拜为议郎,准备入京师,让他们兄弟三个结伴一起入洛阳。
刘备三人辞别了郑玄和众同门,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青州,可惜途经颖川的时候刘备未能见到荀文若,他带着他的大侄子还有一帮族人远游去了。刘备不能久等,只好留下书信,然后继续赶路。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刘备前脚还没进洛阳,曹操后脚便离开了。他被众臣一致举为顿丘令,离开洛阳北部尉的职位,外放到顿丘上任去了。就这样刘备的小算盘一下就落空了俩。
到洛阳后,卢植便与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蔡邕,杨彪,韩说等人去了东观,修史去了。章帝、和帝之时,藏史修史的地方在兰台,后来便迁到了东观。他们现在修撰的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东观汉记。
历来修史是个非常严肃的事,更何况这汉记是从汉明帝时就开始修撰的,到此时历时一百余年,耗尽数代人的心血。所以卢植根本就没时间管刘备卢敏刘恪等三个,刘备也没打算掺和,他还没这资格。
这些日子他们闲来无事,一时兴起就把洛阳城里里外外给逛了个遍。今天刘恪没出来,因为他逛累了。
刘、卢二人正抱碗狂饮散热。便见邻座有人道:“周兄,听说了没?昨日学中,有人在传此次天下大旱,蝗灾为患,朝中又欲罢三公了。”
那个被称为周兄的便哼了一声,颇为不屑的道:“他们消息倒是灵通,照这样子下去都能替天子作主了?”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人压低声音慌道:“唉哟周兄,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直通通的,简直要人命了!”
周兄道:“贤弟,愚兄说得有错么?朝廷还没决议呢,他们就有消息出来了。弄得太学中流言四起,人心不宁。这还是我等太学生所为吗?再说了,旱灾乃是天象,非人力可为,把三公九卿朝堂诸公全换了也没用!该旱还得旱,该蝗还得蝗!”
刘备卢敏对视一眼,看了过去,只见隔了两张桌子,坐了两个蓝袍儒巾的士子,正面红耳赤争得热烈。
刘备觉得有趣,便高声道:“兄台此言差矣!蝗旱虽乃天灾,然亦非人力可不为!”
刘备此言一出,便引得众人往这里看了看,只是此时茶肆中寥寥数座,大多都自顾自的歇息,看了几眼,见是几个少年郎,便不再关注了。
那边厢的周兄闻声看来,却见二个十七八岁的俊郎少年,正对着自己而笑。便起身施礼道:“两位贤弟何不过来一谈,愚兄原听高论!”
刘备和卢敏也是无聊,便一人端了个茶碗跑到那边桌子上去了。众人重新叙礼毕,才知道,这个稍高的叫周晖字君吉,另外一个浓眉大眼的士子叫黄奎字文广。两个都是太学生。
刘备一通名,黄文广便噫的一声道:“刘备刘五郎?你可是那个格物飞天的刘五郎?”
周晖脸上也是一喜,目光殷切的看了过来。
刘备摸了摸鼻子,赫然笑道:“若无与我同名者,那便是我了。”
又拽过旁边的卢敏,道:“此乃我师兄卢敏卢子达,经术学问,皆在我之上。”
周黄二人笑道:“卢子达少年知名,我等也是听过的。”
卢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刘备愕然思道,是了,卢师之前便在洛阳为博士,子达便是洛阳城长大的,算是半个地头蛇。怪不得周君吉和黄文广说听说过。
周黄二人热情的拉着刘备问个不停,除了赞叹他的格物之论外,便是问他飞天的事是不是真的,还格了何物,最近有没有新的文章出来?
刘备哭笑不得。只好耐心的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周晖便兴致勃勃的问道:“五郎,你的格物一说,目前基本上已被太学生所认同。你的言论,简直是如黄钟大吕,发人深思。从此我儒学便又得发展,走上了全新的道路矣!”
黄奎关注的侧重点完全不同:“五郎,在京师可能再现飞天之壮举?”
刘备笑道:“只要地点合适,有何不可?”
黄奎便激动道:“若五郎再次飞天,一定要记得唤我前来观看啊!”
刘备便笑着允了。此时周晖便笑道:”五郎方才此言,何以教我?“
刘备道:”君吉兄多礼了,五郎后学末进,何敢言教?周兄言蝗旱乃天象,就算罢免所有公卿亦无济于事,我亦持此论。”
&则,吾却以为,蝗旱虽乃天灾,但亦非人力之不可为。吾意以为,无论蝗旱,皆可控也!”
周黄二人讶道:“蝗灾亦可控乎?”他们知道旱灾无非就是深凿井,耗费人力物力取水。只要规模不大,确实是可控。但蝗灾就不同了。
这时的蝗虫被人称为蝗神。从君王到士大夫到百姓皆是如此。不是因为士大夫愚昧。而是因为董仲舒对先秦儒学加以改造,把阴阳五行论给纳入了儒学中。数百年到如今,天人感应论已经深入到每个儒生的灵魂深处,从此成为一种思维定势。
每当人类悖行天意时,上天就会降下灾异,旱、涝、蝗等来惩罚人类。于是儒者们就会指陈时弊,警醒人君,天子啊,您德行有亏,为政有失,于是天帝就降下灾害了,您得赶紧改正。于是天子就会焚香、沐浴、茹素,还不行就下罪己诏,换三公。因为他们相当于丞相,辅佐天子牧天下万民,他们没有起到好的作用,需要罢免了他们来求得天帝的谅解。
这就是盛行两汉的以德去灾、以德去蝗。出现灾害了,不是第一时间组织人手去抗灾,而是赶紧反省自身的德行哪里不足,而去弥补。这在刘备看来,是非常搞笑的。当然,也不是没有聪明人,王充就是其中的一个杰出代表。他对许多灾害和自然现象都做出了深入的观察,并对以德去灾说大力反驳,坚持积极救灾工作。可惜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和缺少人支持,王充的理论没有扑腾起多少浪花。不过他的论衡放在后世看来,仍然是值得一读的大作。若是王充晚生百余年,他一定是刘备格物说最坚定的支持者。因为王充自己就是一个以事实来验证言论的人。
刘备道:“蝗灾为何不可控?蝗不过也是一种虫而矣,若州郡得力,使农夫大力扑杀之,纵然田地有损,亦不会毫无收获。”
周君吉道:“蝗不是河海中虾鱼所化吗?”
刘备顿时无语了,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