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孟夏闻言顿时急了,连忙开口道:“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难受,哥哥他至死都考虑着我们,一想到这个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如此聪慧,不用我明说也能猜得到,这件事情也许对你的风评会影响会很大,可能有人不了解事实真相,说三道四,侮辱你和孟家都有可能。”
“阿寻。”孟夏抬起头来直视着陆寻的眼睛。
“嗯?”
“你相信我吗?”
陆寻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信。”
孟夏闻言忽然笑了,笑容灿烂,好似春暖花开:“那就够了,只要你信任我、明白我便可,我哪里有空管他人评说。”
说完,孟夏又稍微敛了敛笑意,望了一眼孟秋道:“长兄如父,既然这是哥哥的愿望,那么也就是我的愿望,我从小到大总是听他的话的。至于孟家——那就更不用担心和抱歉了,孟家的家训你也知晓,忠于国家,忠于百姓,只要是对梁国有意义的事情,什么污名骂名都没有关系,我们都可以背负。”
说完这个,孟夏竟是端端正正地向着陆寻做了一个军人才会做的特殊的抱拳礼。
陆寻明白,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作为自己伴侣的孟夏,而是作为将门之后,作为梁国忠臣,作为梁国百姓的孟夏。
陆寻深深地鞠了一躬,却是敬重而又有礼地道:“得此爱卿,朕心甚悦,是社稷之福,苍生之幸。”
两个人相视一笑,所有的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你准备怎么做?”
“首先,给孟秋正名。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燕起就是孟秋。要让韩非知道自己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嗯”孟夏的思维也运转起来:“韩非一直对孟家不能完全放下,我们三个子女中,犹属哥哥的性格最为像父亲,当年韩非对他也是极为爱护器重,想来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一定会对他造成影响。”
“但凡他有了一丁点影响,必定会想办法来确认。”
“那就让他好好看清哥哥的面容,想来他一定会忆起父亲到底是如何死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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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如你所愿()
即使灭门那一日已经过去许久许久,孟夏都还是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一夜的所有事情,那个时候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却能够想清楚想明白了。
为什么父亲在看到陆绝拿出的东西后露出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
那一句“竟然是他想我孟章一生精忠报国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瞎了眼我宁愿死,他的愿望也休想达成冬儿,爹对不住你了”,依旧在耳边时时响起。
那个时候的父亲就已经猜到了一切吧,被自己的君主放弃,又发现被自己的挚友背叛,那个时候的他心底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孟夏已经无从得知,但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韩非必须死
“阿寻。”孟夏心中虽然思绪万千,但是表面上就是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情,可以继续。”
陆寻稍微愣了愣,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如你所愿。”
两个人一起为孟秋安排后事,直到快要入夜这才算安排妥当,孟夏的情绪依旧算不上太好,好在可以克制住,没有那么大的起伏了。
陆寻陪着孟夏吃过晚饭,不一会儿张欣就寻到了这处来。
他一直在屋里研究,并不知晓孟秋的事情,只是听说前去阻止齐国援军的军队失败了,而且几乎是全军覆没,是以表情也没有了素日里的开心。
“你来,是机关的事情有进展了?”陆寻坐在桌前,将手中的折子合上后,这才开了口问道。
“是,刚刚去后山试了下,能够达到你的要求了。”张欣认真地点了点头。
“现在机关有几个?”
“三个。”
“……够了。”
张欣抿了抿嘴唇道:“现在就去用吗?”
陆寻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还要再等等,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下雨。”
张欣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懂。但是看陆寻面有倦色,而一边的孟夏今天沉默地有些异常,这种气氛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所以最终只是说了一句:“陛下这样行事想来有自己的考虑,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机关的使用方法,我已经照您的吩咐交给了祁镇他们。现在师父做的那批小机关也到了,我去教教大家怎么使用,来对付药人。”
“嗯,去吧。”
……
孟秋的葬礼安排在两天之后,正好是韩非带着军队回来的那一日。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怜悯孟秋,这一日久违地下起了暴雨。
燕起真正身份已经传了出去,孟秋终于恢复身份和容貌。孟秋少年时一战成名,在军中一直颇有威信,所以身份公布后对梁国这边负面的影响并不算大,反而让将士们更加斗志昂扬。
陆寻在灵堂陪了孟夏一会,便去忙碌其他事情,偌大个灵堂,孟夏的背影显得有些凄凉无助。
“你身子不好,要不然去休息一会吧。”张欣见状劝道。
孟夏摇了摇头:“没事,我想再多陪陪他。”
“……国师回来了,带着齐国的军队,想来已经快要到百草堂了。陛下在那里做了布置,你确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来吗?”
孟夏缓缓转头望向张欣道:“如果来,至少证明他心里还算对孟家有点情谊,接下来我们的计划也好顺利的进行下去。如果他不来……”
孟夏顿了顿,将目光落到了孟秋的遗容上,本就憔悴的面上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加沉寂而孤绝。
“他不来又怎么样?”张欣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这才开口问道。
“他不来,我们也知道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不是在乎齐国么,不是想要统一天下吗?那我偏偏要让他的所有愿望都落空。再说了,他不来……难道故人就不会入梦么?”
“故人入梦?”张欣愣了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所谓的故人入梦是什么意思。
“他是孟秋啊。”孟夏轻声说到了这个名字。
“和他有什么关系么?”张欣依旧不理解,反而更加糊涂了。
孟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到了孟秋的遗体旁,轻轻握住了孟秋的手:“不管身份样貌如何改变,他骨子里都是那个骄傲的少年将军,两军交战,哥哥作为军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韩非的面前,他既然出现定然是有自己的打算和计划,不会白白去送死。”
张欣认真听着,也顺着孟夏的动作将视线落到了孟秋的手上,他的指尖颜色有些不正常,竟是带着很淡的紫红色,而且明明遗体应该已经僵直,但是孟秋的手感觉却还是依然灵活,仿佛只是人睡着了一般。
“这……这是……”张欣大惊。
张欣连忙走到了孟夏的身边,先是向着孟秋道了一句“抱歉”和“冒犯”,然后这才小心地抬起了孟秋的那只手,仔细查看。
“我那日为他清理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这是沾染了噬魂香后留下的痕迹。”张欣肯定道:“不对啊,噬魂香不该是齐国这边特有的药方么,我来百草堂这么久,但是只见过一次,却是连如何配置这香都无法得知,孟小将军是如何得到的,还用在了此处?”
“韩非教的。”
“他教的?噬魂香对普通人的用处不大,但是对于对于心里有特别的执念的人却是有很大的影响,听闻中了此香的人,精神会越来越不振,先是在梦境之中见到那些自己最不能忘怀的,最不敢面对和想象的人和事,故人纷纷入梦,搅得心神不宁。有些人会渐渐地不敢入睡,可是当人日渐憔悴虚弱的时候,那些幻影和记忆却不只是在梦中出现,而是随时随地出现扰乱心神。最后这些人往往会因此而死,而噬魂这个名字也由此而来。”
“对。”
张欣倒吸了一口凉气:“噬魂香无解,只能靠意志去扛。”
“对。”
“对于现在的国师来说,这噬魂香比起刀剑、毒药,确实是最能伤到他的东西,也是最有用的武器。”张欣一想到这香的种种效用,几乎已经能够预料韩非之后的情况会如何。
“他本来就被蛊毒反噬,毁去他救命草,夺去他的意志,我倒要看看齐国还能如何”孟夏眼睛微微一眯,狠狠道。
“孟小将军……原来已经考虑到这么远了,其实,其实你也已经察觉到了另一点吧?”
孟夏闻言点了点头:“嗯,当我发现噬魂香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哥哥的另一层用意。噬魂香的配制方法,我不知道韩非教过多少人,但我知道,在梁国他只教过哥哥一个,便是我当年赖着要学,他也说里面要用到的一些东西有些阴损,女孩子最好不要接触,而没有交给我。所以我也只见过成,却是不知道具体要如何制作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夏慢慢握紧了孟秋的手,然后这才接着开口道:“所以作为研制出这个香的韩非一定会觉察到自己的情况,而也一定会想到是谁对他动了手脚。那个时候,就算我没有察觉到哥哥的身份,就算他以燕起的身份下葬,但是韩非一定会知道,知道他的身份。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提醒韩非,他害死了父亲,也害死了他”
“哎。”张欣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也是有些伤感:“为什么这个世上好人总是这样收场,而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却逍遥自在?孟将军也好,孟小将军也好,忘也好,太多太多的人就这样离我们而去,这样的悲欢离合究竟还要经历多少次?”
“我以为……你作为大夫,早已经看透生死和离别。”
“我是大夫,可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啊,生死何其玄妙,岂是世人能够企及?而且只要是人皆有七情六欲,有割舍不断的感情,如此不论经历过多少次,见证过多少回,依旧还是窥不破,看不透。”
张欣很少如此严肃认真地感慨,孟夏一时间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良久,孟夏才开口道:“张欣,你真的是一个好大夫。只有在意生死的人,才会用心地去拯救每一个病人。”
张欣闻言却是摇了摇头:“不,我能拯救一些人的身体,可是若人心坏了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拯救。”
这句话似意有所指,孟夏不了解张欣的过去,但是她却知道他的那双眼睛透过这里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而心底想着一个很远很远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孟夏不打算说破。
所以,她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将孟秋的手放下后,抬手拍了拍张欣的肩算是安慰。
“呼。”张欣缓缓舒出一口气:“我去外面看看,想来国师的军队要到了,若是将士们有伤亡,我也好今早治疗。”
“嗯,需要我帮忙吗?”
张欣望了一眼这个灵堂,缓缓摇了摇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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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恩断义绝()
张欣走了以后,偌大的灵堂上就只剩下了孟夏一个人。
不过一个时辰,雨声中便依稀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孟夏依旧没有理会,只是挺直了背脊站在孟秋的棺椁旁。
“来了,就出来吧。”孟夏忽然开口道。
“……”无人回应。
“我是发现不了你的踪影,但是你身上噬魂香的味道出卖了你。你应当知晓,这个味道我是闻过的。”
孟夏说完,却是没有更多的动作,依旧静静地站在孟秋的棺椁旁,仿佛自己根本不是在和谁对话一般。
过了一会,韩非的身影终于出现,隔着棺椁站在了孟夏的对面:“你不喊人?”
孟夏闻言冷笑一声:“喊人?喊进来叫你杀了么?”
“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韩非冷冷道。
孟夏却是分毫不怕,反而转过了身子直视着韩非的眼睛道:“怕?我为什么要怕?你连父亲和哥哥都能动手杀了,杀了我又何妨?既然如此,那么我为什么要怕?”
“……”韩非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特别是在看清了棺椁里孟秋的面容时,那张与孟章过分相似的面容,让他把那些深埋在心里不愿意去回想去忆起的事情重新翻了出来,搅得心绪不宁。
感觉到韩非的视线,孟夏也微微低了低头,淡淡道:“他脸上的伤痕是灭门那一晚留下的,这世上有那么多祛除疤痕的药物,若是他想,他的面容一定能够复原。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弟子,他的想法你明白吗?他为什么要留下如此狰狞的伤疤?”
韩非面色依然没有太大的起伏,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松开了:“他是想提醒自己不能忘记那一晚上的事情。”
孟夏听到韩非如此说,却是嗤笑一声,眼里满是讽刺:“也许也是为了等到这一刻,想要看看你这张没有表情的脸会不会有一丝丝扭曲。呵,韩非啊韩非,你果然是你,铁石心肠。”
“……”韩非没有辩解。
“哥哥一直尊你为师,将你当做是父亲一样的相待。你当时一剑杀了他的时候,你猜猜他在想什么?”
“你想动摇我心智。”韩非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样的人,还有心智可以动摇吗?”孟夏却是冷笑一声。
韩非望着孟夏的面容,竟是觉得有些陌生。
记忆里的孟冬,是个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女孩,就算在外人面前凛然又帅气,但在他的面前却还是一副小女儿情态,天真的有些可爱。可是那个记忆里的小女孩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这样的咄咄逼人和冷漠。
“……没有。”良久韩非这才开了口。
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越加沉默。
孟夏望着这样的韩非,有一瞬间真正的感觉到了“原来真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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