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半掩的门缝,那束玫瑰正放在表演台的边缘上,黑色的花朵空洞又华丽的绽放着。
“进来吧,别偷偷摸摸躲在那里。”
木原拉开门,我尴尬的立在门边冲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
“用不着拘谨,我们已经同学一周了。”
他没看着我说话,只顾着把那束花拆开,奶油色的包装纸被扯了下来,花茎暴露在外面,像个美丽的少女被脱去了衣裙冰凉的躺在他手里。
花被七零八落的抛在地上,杂乱中,一根蜡烛被木原点燃放在其间,我不理解他这么做的意图,从直观上判断他正在某个人进行着祭奠,就像在举行一个小小的私人葬礼,他是春初在这么做吗?我心生疑窦。
“你以为这是春初吗?”
他此时凝视着我的眼睛,而且还读懂了我的想法,我就是这么想的,难道不是吗?春初刚刚死去,昨天的仪式上他明明那么悲伤,就像失去了恋人的感觉。。。是的,就是这样的——然而,他此时却浮出一抹否定的微笑。
“不是她,是另一个生命,柔弱、纤细、毫无抵抗力。。。我非常爱的。。。一个生命。”
他接着说道:“——可是她死了,只有我知道,所以我在这个小小的舞台上,为她埋葬她死亡的灵魂。”
他靠近我一步,额前垂着的头发后面是一双忧郁又漂亮的眼睛,但是我看了却不舒服,从某种程度上这双眼睛给我的感觉比宫山那种还要病态,他很美,甚至有种女生都不能及的美感,可他怪异,至少此时他的举动和话语让我笃定的这样想,他的美仿佛盛放在空虚和枯竭里。。。苍凉,甚至临近死亡。
窗外传来上课铃的响声,我离开了那间音乐教室,走的时候木原在昏暗的光线中回视着我。
上课时水静扔来小纸条——
“放学去看木原的演出,我有票。”
顿然,一股寒流直击我的四肢和胸口,回想起他在音乐教室那种“不正常”的举止,我毫不犹豫的在小纸条上回复道——“我要回家。”
水静转过脸来撒娇一样的嘟起嘴,那张脸和往常一样没有底限的涂着睫毛膏与唇彩,也丝毫没有留下因春初死去以后的哀伤痕迹,她冲我挤着眼睛,我依旧摇头。
“小希你就一起去吧,我求你了,我特意要来两张票,很难弄到手的。”
下课后水静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上下楼楼梯之间的平台上,纠缠不休的战役。。。最终她胜利了,是以死来要挟我同意,我也幼稚的答应了。
当我站在类似一间俱乐部的门口时正值下午五点,我和父亲如实坦白我要来看同学的演出,父亲问我地址,一再要求活动结束后来接我回家,我答应了,因为我不答应他也照样会来,我不可能执拗的不告诉他我在哪里,我很能理解大人对孩子那种交迫的担心,他们害怕失去,因为他们比我们更懂得爱,我每次在医院醒来以后对病床前那个男人心力交猝的神情感到痛心,直到我想起他是我父亲时我会偷偷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流泪。
落日还没走,露天舞台上的聚光灯已经打开了,刺眼的光亮让我目眩,有几个头发比木原还略长一点的年轻人从台后走了上来,肩上挂着吉他,那个用专业词语来说应该是电吉他和贝司,话筒和音响之间发出电流的杂音,没有开场白,乐器已经弹出了音符,由弱到强。。。全场的人从针落有声迅速就升华到激昂澎湃的状态,台上的表演者越是淋漓尽致,台下的人们就越是歇斯底里,大家都疯狂的尖叫着,汗水抛溅出对世界不公的愤怒与控诉,用黑色金属交织出他们脆弱的灵魂和爱,甚至期望天崩地裂的那一刻立即到来与之一起永恒覆灭——
这就是被称为摇滚的、我还不能完全领悟和融入的音乐。
木原也在台上,我看到他了,慵懒的白衬衣和紧身黑色裤子,他站在麦克风前唱歌,算不算是他在用另一种方式表述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算是吧,我不知道,我对这种氛围感到头晕,说老实话是受不了,我的脑神经在警告我尽快离开现场,否则后果将很严重。
水静在我身旁欢跳雀跃着,她的兴奋度已经突破了自己的极限,我无法分辨她脸上流的是泪还是汗,她不是尖叫,而是在哭叫,她需要这样宣泄的理由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但她的兴奋中交错着痛苦,我看得出来。
已经进行到第三首歌了,我在胃部翻腾的情况下离开了现场,水静没注意到我的离开,并不是音乐导致我有这种想吐的反应,而是脑血管在压迫的情况下会让颅内压增高,这种时候头晕、恶心、想吐的感觉都来找我了,如果森南医生知道我来这种地方一定反对的不行,我绕过演出台来到后面一栋尖顶的房子门口,房子里是酒吧,我穿着校服进去肯定是不合适的,于是在外面找个稍微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真没想到你会来。”
突然而来的一句话。
我抬头看去——木原站在聚光灯余出的光晕里,那点淡淡的光线里足以看清他精致的面孔,他的衬衣、头发、还有身后一切象征异世界的背景,都恰到好处的融为一体。
“和水静一起来的,你看到她了吗?”
“没怎么注意。”
“你不是在台上的吗?怎么。。。”
“我的戏份已经完成了,看样子你不是很喜欢这类音乐。”
“我。。。啊,也许吧,不太适应。”我已经习惯用各种借口隐藏自己的“缺陷”
“需要我给你弄杯水来吗?我看你状态很不好。”
“嗯,谢谢。”
我状态确实很不好,如果不是光线暗看不清楚的话,看见我的人都会认为我可能失血了,这种时候我的脸色会煞白至极,我一直用手捂着嘴巴,感觉随时要吐,估计这个小动作被木原注意到了。
不一会,他就递给我一杯温水。
“早晨的事你别介意,我那个时候心情很坏。”他说道。
想到早晨他的样子,我确实对他没什么正常评价,不过此时从这杯温水开始有了一些改变,“。。。哦,我都忘的差不多了。”我说道,“没什么映象,不用担心。”
“春初的死我确实很难过。。。我的难过和别人不同,因为。。。”
他说道这里时那边突然有个声音叫他——
“木原,要散场了,你过去一下。”
“改天告诉你。”他朝我抛下一句话后往那边的喧嚣奔去了。
我收回视线,看着手里的杯子,用拇指摩挲着杯子上的印花,这时我才注意到上面印有两个英文字母。
——“TS”
不论是巧合还是上帝施了法术什么的,我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接通了电源,我想起来了——周六我被球砸到之前的事,还有这个“TS”的特殊含义。
第十一章 教室里的“那个东西”()
如果不是记忆恢复,恐怕我怎么都没想到,周六那天,我晕倒以前竟然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而且是一件只有我知道的令人发悚的事。
周六的教学楼空旷寂静,更何况这么早,才刚过八点,完全空无一人,我想我可能是最早一个来回信的人了。
高一D班的教室门是不上锁的,门把手一拧就开。
只有我一个人——
我再次面对这个丑陋的“信箱”时,那道投信用的开口像眼睛也像嘴巴,无论它以什么部位呈现,看进去里面都是黑黑的。。。不知道另一端通向哪里,像是与死相通,诡异的连接着这个世界和“某个地方”。
我急忙取出写好的回信放了进去注意,我已经放进去了。门外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桃井,你等一下。。。”
“宫山,我觉得没必要再说了,这个事我就当你没说过,到此为止。”
他们互唤着姓名我明确了来人都是谁和谁,我本来打算就那么出去的,可无意识间突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念头——我想藏起来。
“桃井,你听我说完。。。”
我听到拉扯衣服的声音,他们已经教室了,位置应该就在后门“信箱”附近,这时的我正藏在讲台后面,心里也非常紧张,但完全没考虑过如果被发现会是什么场景。
“宫山,你放手,如果你还想和我做朋友的话,你就不要有那种想法。”还是衣服拉扯的声音
“从初中到现在。。。我一直默默的跟在你身后,时候,你所站的地方,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对立,你就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吗?”
桃井没有说话
“晚上我经常去你家楼下偷看,早晨会提前去等你出门,我甚至用你特有的名称‘TS’写信给我自己,装作是你的语气说‘我也喜欢你’这种话,也许你会觉得我病态,觉得我不正常,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正常呢,难道只有女生才可以喜欢你吗?我也会。。。”
“宫山,停下,不要再说了。”
桃井打断了宫山的说话,我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大概是桃井想要离开教室逃脱这种畸形的告白。
“桃井。。。”
接下来我蹲在讲台后面瞪大了眼睛——尽管我什么都没看到——但似乎听到了“那种”声音。。。某人突然强吻了某人。。。
我心想宫山真有两下子,桃井比他高出一个头他都能强吻到——不愧是红眼睛的宫山。
下一瞬的声音不用猜了,是拳头挥出去的声音,估计是桃井揍了宫山一拳,因为我听到宫山沙哑着声音惨叫,我捂住嘴巴。。。宫山,你喜欢谁不好,怎么喜欢上一张扑克脸。
我等了一会,想等那两人都走远一些我再出来,如果被撞见的话不知道谁更尴尬,就在我觉得没声音的时候。。。准备起身的时候——
又进来一个人。
翻书包的声音我转个身蹲着,探出一只眼睛偷看了一下,我只能等对方走了之后再出来,否则被别人发现我藏在这里的话,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
视线穿过课桌排列间留出的空隙,我看到一个女生的裙摆和小腿,还有白色短袜,不知道是谁,总之是班里按规定来回信的女生之一,书包拉链声又一次传过来之后,那个女生走出了教室,我吁出一口气,准备要出去了。。。
事不随人愿——
又进来一个人——
我急忙缩回讲台后面,我真是悔不当初为什么要有藏在这里的想法。
。。。这一次,好半天我都没听到脚步声或者翻书包的声音,我发觉有点不对劲,按耐不住的紧张,我只好又探出眼睛去偷看。。。这一看,出问题了。
同样是女生的校服裙摆,可是,裙摆的下面。。。是一双成年男人的腿——
我从那种有力量的骨骼判断出这绝不是一个高一女生会长出来的下肢,而且,还没有穿鞋。
安静中我已经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极限的尺度上狂烈的跳着,这不是某个男人穿着学生服进来开个低级又性质丑恶的玩笑,而是因为我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那种阴冷的。。。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来了。
我看不到“他”的脸,从我能目及的范围里,我能看到只是类似长长的黑色头发垂在腰际,但是不自然,我姑且认为那是假发,我不敢往其他怪异的方面去延伸思索,因为此时就那双说不清楚的双腿已经够让我害怕了。
观察中,我还发觉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上的不对劲,我不确定“他”到底算不算背对着我,除了腿,以上的部分让我无法分辨是正面还是背面,而且“他”的身体不协调,感觉像。。。没有骨盆,腰下面直接就是腿的感觉,仔细看的话,“他”的身体还有很多“有问题”的地方,比如关节和关节之间好像是脱臼的,感觉衣服里面。。。身体的骨骼不是长在一起,而是拼在一起,中间少了应该连接的部分。
我不想一一去探索,觉得自己快疯了,我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战栗着,感觉世界末日都没这么可怕,全身神经都绷在稍稍叫一声就可能随时断掉的状态,我紧紧捂着嘴巴呼吸,根本大气不敢喘,“他”是谁?又或者“他”是什么?再这么坚持下去的话这个问题只能留给后来人去解答了。
我在“吓”和“吓死”的临界点挣扎着,屏息静气的吞咽着自己一次次强烈的寒颤,看着那双腿就那么静静的站立在那里。。。
我不想看了,紧紧闭上眼睛,更不敢去想象“他”会不会往我这个方向走过来。。。
不知道僵持了几分钟,最后,我睁开眼时“他”已经那里了,我顾不得那么多,猛然站起身搜寻着教室的每个角落。。。
——“他”已经这里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出去的,但紧接着水静从门外走进来,她脸上没浮现出异样,我以为她会惊惶失色的说“有奇怪的东西出去了”,但是没有,她看到我只是很自然的打着招呼,以为我只是先她一步进教室的人而已。
记忆的频道又拉回到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水静为什么并不怀疑我没回信,因为那天她碰到我了。
竟然有这样一段惊悚的插曲被我忘记过——
我认为自己很有可能因为想起这段回忆而导致失眠,果不其然,我的防御屏障在不断加深的同时也让我失去了睡眠时的松懈,随时处于紧张状态,说实话,“那个东西”的出现让我无法一个人在房间里关灯睡觉了,整夜我都开着灯清醒的眨着眼睛,大脑非常疲倦,眼球干涩充血,但我始终都着处于警惕状态,我担心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在我没留心到的某个角落里,“他”会无声无息的的站在那里,然后让我欣赏“他”那种怪异而不符合常理的身体结构。
水静发现我有严重的黑眼圈是在三天以后,并且我上课总是打瞌睡,甚至直接趴在课桌上睡着,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水静一直追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无力的摇头,也没提及那天发生的事情,看得出她很担心我,说起来担心我的人还有一个——就是桃井。
面对他们的关心,我极力解释说只是睡眠不足,但我深知是“那个原因”严重影响了我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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