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如同废墟的卡努努,变作里如今几座高峰耸立的模样,虽不能同当初最为繁盛的十峰之期相比,可她知道,不过千年,能够恢复到这般模样,已是不易。她隐匿了自己这一身的神息,化作一位寻常弟子,进入了卡努努。
纯水峰尚在,还在那个位置,她遥遥相望,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峰,一探故人身姿。有些许忐忑和不安,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近乡情怯。当年修行的趣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她却害怕登上这峰,看到寥寥无几的故人。
“来了,就去看看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看去,正是千年来,努力恢复卡努努至今的阳光掌门。
看着她一脸错愕,见着她如此装扮,便明白里她几分心思,“虽然神息可以盖住,可风华却难掩。身为神界神君,自有各成一派的气韵。倒还忘了恭喜你,成了神界的神君之首。”
“不过是枉得虚名,这千年来,我的修为可一点也配不起我这身份。”
“倒是你自谦了。走吧,我带你走走?看看如今的卡努努?”说着,阳光伸手,引着她往其他几座大峰而去。
“跟着你逛,无疑实在让其他弟子揣测我的来历和身份。过于高调了些。”她挑眉,对着这人,她始终是摆着一副不易相处的姿态。
阳光倒是不介意,也摇身一变,变成一名普通修行弟子的模样,“这样,总可以让神君屈尊赏脸了吧?”说完,竟然还露了些笑脸。
“你居然还会笑,还会开玩笑。”她嘴角抽动,有些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寻常青年模样的弟子是那个自诩身份,保持掌门之姿的阳光。
“我现在这样,也不是一派之长了。也只是一个想同老友叙叙旧的寻常修行者罢了。神君你尚且有千面风华,我如今可只挪用了一张旁人的脸,笑一笑,也无妨。”
这小子,分明是在嘲笑她当年闲暇之时,喜欢变幻成各种各样的人,什么千面风华,净挑些好听话讲。
“你再讲下去,我恐怕就得当你别污秽的东西附了体了。”说着,她甩手向后一摆,不再看他一眼。登上了其中一座大峰。阳光倒也没闲下,跟在她的身后,她随意走到他。他就会拣些这千年间来卡努努的点滴来,说予她细听。倒也无了之前那玩笑的语气。
逛完了几座大峰。两人最终还是落在了纯水峰之上,落地之前,她不经意地问里一句,“那当初的极限峰呢?你不打算恢复了?”
“卡努努已无极限峰。如今的剑修弟子已在你刚才所到的其中一座峰下修行。这也是,乐天的提议。”
“子涵?他如今可还在?刚才也未见到他。”
“他尚未修行之中,还未归。他自有他的际遇和机缘。他是个心志坚定的好孩子。”
“剑修,曾经是卡努努的鼎盛,为何不单独立峰?”
“剑修的鼎盛。源自那人,那人如今已归真返璞,就让曾经的繁华盛世留在每个人心中吧。就不要再建造起另一座极限峰,徒留几许寥寂了。”说完,他见她微微出神,便又开口,“今日见你,便是愁云满目的,想来是在神界遇到了什么不顺之事?也罢,我倒有一份大礼想要送你。你今日既然来了。我便提早带你悄悄。随我来吧。”
这下,她就有些料不到了,她想不到阳光竟然还会准备什么大礼要送给自己。心下带着几分好奇。随着阳光走到了她曾经的住所,水榭之中。这儿的一草一木她比阳光都要更为熟悉,记忆中的水榭已和这里重影在一起,她分不清,她想到的那个水榭,是源自这里,还是木君禾曾一手为她所打造的华丽殿宇。
“你到底要带我去那里?”跟着他走着走着,就见他停在了曾经自己的居室之外,“就是这里。你的屋子。走吧,进去。自己瞧瞧?”他替她把门轻轻一推,站在门前。却不入内,等着她双足迈入屋内,他这才跟了进来。
她走进内屋,眼瞧着自己的床上好似躺着一人,巨大的熟悉之感随着记忆涌来。直到她站在自己的床榻之前,她都不敢相信,“我记得,当年,我让师父亲自去寻的,师父说已经找不到他的尸首里”
“青华神君或许是晚到了我一步。碳他命大,虽说是气绝,倒也未身亡。我也是从一头小狼嘴下抢下了他之后回到卡努努才发现的。这千年以来,我都把他好好养在这里,我身为掌门,让弟子出了这样的事,也难辞其咎。他伤的太重,百年之前我才算是治好了他这一身内伤,也少不了良丹妙药的。只不过,人虽然就回来了,可以后,要是想在修行上能有大成就,可就更不易了。而这百年来,他也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我也不知何时他才会醒,也就没把这事告诉你了。比较当初,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把这人救回来。预期让你得了希望再失望,还不如不告诉你。再后来,就想着,九百年都等了,也不怕再等他自个儿醒来之后,去寻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他说完这些,倒是瞧出些司徒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却也只当她激动之心难耐,也未多想什么。此刻,若是青华在此,必定是追悔不该让她来这卡努努,得知碳尚且还在世的消息。对已经痛恨自己逼木君禾至绝路的司徒而言,当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碳的死,让她心灰意冷,觉得帮助三界封印破军之力。可如今的她,巧合之下得知了碳根本没有死去的消息,无疑对她来说,既是一种喜悦,也是一种沉痛的打击,如同被人重重甩下了一个耳光。
只见司徒伏下身子,整个脸都埋进了碳的胸口,嘶哑着声音传来,“我怎么就不懂呢,他要是有心置人于死地,掌下又怎么会留下活口”说着说着,便是一阵哽咽。
“太好了。大叔还活着,大叔还活着。”
若是青华见到这个场景,是不是也要叹息一声,这下,只怕夕儿更难舍了那七莲池的断肢残躯了!
“你要把他带回神界吗?”当初他们都没想到一直被三界所担忧的破军之力会在一夕之间消弭封印,等卡努努得到消息,也是神界几日后传出的讯息了,那片面的说辞他也未打算向眼前的人证实。只怕,真相,过于残忍苛刻。看着眼前痛哭的人,即可便想到碳还活着,虽然能抚慰她,却也让她想起里被自己一手封印在神界的那个人吧。
“不。你替我好好照顾他,直到他醒来。还有,不要让他找我。”说着,那人即刻直起了身子,决绝而去。
第七十七章 挖心之苦()
七莲池是整个神界的禁地。除了天神,天界之中无论是哪个神或是仙,没有天神的指令是不能随意踏入的。除了守卫,这七莲池还被下了好几道禁止,除了天神,其他人若是想要下这池子,只怕一碰到这池水,就会被这刺骨的阴寒所伤到。只有纯正的天神之力,才能抵抗得住这阴寒的冰冷。
对司徒而言,要避开那两个守卫,并不难。开始的百年之内,她几乎夜夜都是不由自主地闯进了这个禁地,就这样坐在池边看着,尽管这如同云雾渺茫的池面,早是什么都看不清,她也不在意。常常,放空着自己,一坐便是一晚。白日里,她如同一个常人一样,可一入夜,她甚至控制不了自己也是这样,让自己越发的憔悴起来,师父和司夜也早就看在了眼里。百年之后,他们便不再放任自己这样,师父害怕她被这一池寒气伤到,还在这池子边下了数道结界。一入夜,就来这寻她。或是直接去殿内守着她,希望她能安稳地睡上一夜。
整整百年,她都不曾闭过一眼。
师父一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她不愿意睡,他就陪着她赏月下棋喝茶,他的性子如水如月,淡而非冷。对着她,更是鲜少有脾气。等她慢慢戒掉偷跑去七莲池的习惯之后,他就开始守着她入眠。他说,她需要好好歇一歇。她实在太累了。可自己却执拗地不愿,她是个神,别说百年不眠,就算千年,也又有什么关系。他听了她的话。也不反驳,不勉强,只是说着不睡,闭目修养也好,他说,我不需要你每一刻都如临大敌一般,在我和司夜的眼里。你现在就是这个模样。好像,下一瞬,你就得上战场搏命一样。夕儿。你明白了吗?你太累了,呆在师父的身边,不需要这样,师父。不会再让你面临这样的局面了。
“师父,要安的。是你的心。”
望着依旧朦胧不清的池面,不知为何,她想到的,是师父这句话。可是。师父,我的心又怎么安定的起来呢?一百年的习惯,用了两百年戒掉。再用了两百年,才学会闭目入眠等待的前五百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啊。
与此同时,司命倒和青华坐到了一处,又是一番你喝酒来我下棋的场景。而此刻觉得头疼的便是小鱼。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没等回来姑姑,倒是等来了这两尊大神。在姑姑离开没几日之后,这两尊大神就一块儿留在了姑姑的院子。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去问问天神,他家的姑姑到底是上哪了,又怎么惹得这两尊大神一块儿在这儿等她回来。
也不知为何,这两尊大神似乎一点也不忌讳他,甚至可以说,无视了他的存在
他的踌躇不前,倒是让他不经意听到不少尺度不小的话
“泽夕养个娃娃在身边,真的是为了打发时间?这么多年,她也不曾收过弟子。你说她是不是还放不下当年的事?”
这司夜,虽然贵为战神,可也太不地道了,自己怎么说也是少年翩翩啊,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就是一个小娃娃了?姑姑也是需要照顾的,他根本不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想到这儿,小鱼难免有些忿忿不平。可就在这时,天神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孩子要是没死,也该有这么大了吧?”
孩子,什么孩子?偷听着的小鱼傻了眼。
“何止啊。泽夕和那个人的孩子,还不逆了天,我看,资质肯定比那尾鱼要好的,那可是纯正的神身啊。儿子像娘,肯定是随了泽夕的。”
敢情姑姑曾经还有个孩子,可听这两尊大神的话,那孩子是死了的?姑姑她,也太不容易了些
就在这时,殿外匆匆有神卫闯了进来,直奔院落,在小鱼的傻眼下直接跪了下来。“天神赎罪,七莲池出事了“
那神卫还来不及起身,天神和司夜的身影便已经从院落里消失。两个人脑子同时闪现的便是司徒。只有青华自己知道,那几道禁制,要防的根本不是阴寒之气,而是池子里的真相!
来不及细想,两人先后都到了七莲池,而远处背对着他们两的那个身影,浑身湿透,还不停地打着哆嗦,颤抖着的双手却紧紧抱着怀里的肉身。那本就无法曲直的左手此时更是一片青紫。
这一刻,原本准备上前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两人眼中的震惊换来了彼此片刻的失神。
千年已过,终究是瞒不住啊。只是没料到,这一刻来的如此突然。
“泽夕”司夜开口唤道,打破了这个局面。
只见还不住发抖的司徒,缓缓转过了头,嘶哑的开口,“师父”说着便已哽咽起来,两行清泪落下,原本明亮的眼眸黯然失色,眼中的不可置信不亚于他们俩的震惊。
原本捂着肉身胸口的右手慌乱地抬起,替自己抹掉了眼泪之后,无助地开口,有一丝的欣喜和无措,“师父,你看,君禾的肉身,已经复原了。连当初我砍下的剑痕也都没有了,真的是重塑了啊。“
青华快步上前,半蹲下身子,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紧张着问,“冻坏了吧?你的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怎么还做冲动的事?”边说着,边运功,开始替她驱寒。
“师父,你听我说。”可未等她要开口说,青华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双手。“你不必说,七莲池出事,禁制被迫的事,此刻怕是传遍了神界上下。听话,让我把肉身放回七莲池内,然后给我回去,好好休养一下,这阴寒之气,就算运功驱寒,也会残留在你体内不少时间。”说到这儿,他一手握着她。一手试图从她的怀里移开那肉身,“泽眠,还愣在那里干嘛,带夕儿回殿。”天神之威,不知不觉显露,司夜在回过神之后,轻轻答应道。“是。”
可没等他上前扶起司徒。司徒已挣扎出青华的手,将木君禾的肉身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一脸惊恐地望着青华。慢慢往后挪去。
“我不要,师父,我不要。“说着,眼中的泪又抑制不住的滚落。被阴寒之气所伤的她,此刻虚弱至极。透支过度的身子已经无法使力,最终只得双手托着木君禾的腋下,一点点往后挪动自己,试图避过青华的双手。
“我不过来。夕儿,你别再退了。再退,便要掉进池子里了。你的身子骨受不住这阴寒之气了!“
“够了!“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司夜再也忍不住。不禁开口吼了一句,“你清醒一点。你怀里的人,只是一具肉身!没有温度,只是一个躯壳!泽夕,你再想念他,他都回不来了,难道,你真的还不明白吗?”说道最后,他不禁变了语气,眼中似乎带着一丝的哀求和凄凉。
“我就是不懂,就是不明白。”司徒的情绪也在这一刻爆发,她伸手,指着那肉身的胸口说道,“我要问的正是这个,师父,你告诉我,为什么君禾的胸口会有这么大的一个伤口,没有愈合。为什么他的心口,是空的!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我当日,根本,根本,没有拿剑伤过他这里。”
也就在这一刻,青华的声音也变得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因为,在你带他回神界,我得到了他的残体之后,我就挖了他的心,再将他丢到了七莲池里。”
“为什么,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尽管如今的师父得了高位,可她也不愿相信,师父会瞒着她,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毁掉他的希望。他知道的,君禾对自己来说,又多重要。
“没有为什么,就凭我是这个神界的神。”听着他含着冷意的回答,司夜急得一下喊了一声,“青华”,试图阻止他。
“师父,大叔没有死!你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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