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猛的甩开他,脸上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嘴角却还透着一线惨烈的笑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把一切抵销吗?恨可以放下,可那么多年对你的感情,我要怎么了断?”
法渡皱着眉没有回答,这世间的事本就如此,往往爱比恨更难宽恕。
看到法渡没有回应,兰若猛然转到了他面前,拽着他的手掌放在自己颈上:“是我做的,让庐陵王看到幻象,劝说他再看一遍孩子,故意把孩子的尸身带给白灵,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哈哈哈,想到现在白夜的表情,我真是太痛快了……你是不是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你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反正我也活够了,你杀……”
“行了。”法渡收回了手,“我不会杀你,也不想杀你。”
兰若错愕了一阵。
“若我杀你,你便是彻底解脱了。像如今这样,你心中对我有愧,便更放不下。哀莫大于心死,才是对你最大的惩罚。”法渡转身而去,“你若要自尽也是你自己的事,想要活下去亦与我无关。只此而已,师徒缘尽,从此山水不相逢。”
兰若大喊一声:“师父,你要上哪儿去?”
法渡望着天空中飞旋的身影,忽而一笑:“你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
第226章 此生此誓()
如果不是亲耳听过小白叙述自己的过往,法渡也一定会认为在天空飞旋的是白灵,却不知道那是小白愤怒的宣泄。
“小白……小白?快停下来,你如此冲动行事并不能解决问题,先把雨停下来。”法渡试着呼唤他,但此时小白明显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甚至也不肯听他的劝告。
久许不见小白回话,法渡只得换了个方式,把整个王府的空间做了转换。这种方式说来玄乎,实际上也不过如此,修神宗能构筑出一个独立的空间,这样单空间里的改变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在他看来如此,而外人看来便仿佛是生生把王府从地面上连根拔起,竟又比那汹涌而来的大水高出了一截,蔚为奇观。
小白终于有了回音:“你为何要帮那无情无义的庐陵王?”
“我并非是在帮他,而是在帮你。”法渡应道,“如今白灵受创至此,你该先想法子为她医治续命,这庐陵王纵然该死,却也不急在一时。”
“她的病我自然会救,这庐陵王也必须现在就死!”
“若你真要杀他,便朝他一人过来,我绝不拦你。你这样兴起洪水又是为何?王府地势原本就高,淹到王府之时,黎民百姓早已经死伤无数,这又有何意义?”
“若是真能杀他我早就动手了!”小白怒吼道,“我虽然与白灵约定不可伤他性命,可没答应不让他死于非命!”
法渡皱着眉头:“你现在不过是因为愤怒至极又不能直接对庐陵王下手罢了,何必做这样舍本逐末的事情?”
“滚开!你再横加阻拦,本君亦不会再对你客气!”
法渡也算是见识过了小白的执拗,然而在千年之前,小白除了执拗之外还有着些不可理喻的幼稚和冲动,竟然丝毫不理会别人的好意。
小白!小白!
小白久久不肯再回应法渡,法渡皱了皱眉头,忽然闭上了双眼。
眼前的一切开始恍惚,身边的景致陡然改变,朦朦胧胧就像是飘在云层当中。法渡看到了那一片熟悉的白色烟雾,便飞快的走了进去。
小白转身来看他,表情极度惊愕:“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法渡也没有想到,在那么多年之后首次用到神杀,居然是为了去阻止小白。
这个境界当中的小白不过是精神体,具象化后的形象比实际上小得多,看到法渡的时候就像是个踯躅而彷徨的孩子忽然看到了远处的灯火,立刻就朝他靠过来。
那一瞬间的反应来自于彼此亲近的习惯,然而很快小白就意识到了这不过是在意识层面的接触,忽然又离开了一段:“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走!你走!”
小白背转身的瞬间,法渡立刻抱住了他:“你想杀庐陵王是吗?”
小白狐疑的望着他,却还是坚定了点了点头,立刻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法渡紧紧抱着他:“既然你不能动手,那我替你去做吧。”
“真的?”小白愣了愣。
法渡点了点头。
在神杀之境里控制小白是很容易的,但他心里满是抗拒,法渡又怕太强烈的掌控会伤了他,只好换了个策略。
“这么做难道不会违背你的慈悲之道?”小白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缓兵之计,不屑的撇了撇嘴:“你用不着来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
“一味仁慈劝诫未必就能导人向善,有的时候以杀止杀以暴易暴反而更加有效。若你杀一个人能够保护更多的人,那就是善举。”法渡答道,“我帮你,同样是慈悲。”
精神体的表现比*来得更加纯粹,小白立刻就露出了顺服的反应,然而就在即将成功的瞬间,小白却忽然把法渡重重的推开:“不,我要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法渡觉得十分无奈,庐陵王对于此后自己和小白的命运轨迹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他的死活原本并不那么重要,庐陵王的死若真能平息得了这场大水,那也就算是值得了。然而小白的执拗在这个时候爆发,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神杀之境终归属于超凡之境,在这里久留只怕会干扰你的灵识,于你无益。小白,原谅我。”
“什么……”小白还没意识到法渡这话的意思,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就像从云端跌下来,瞬间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小白倒不是真被法渡从半空弄下来了,只是精神体暂时脱离了*控制而已,简而言之就是——晕过去了。法渡挽着小白的腰,迅速用自己的外袍裹好。也幸亏他恢复了人形,要是还维持着在天上生龙活虎的模样,只怕收拾起来还要更加为难。
法渡抱着小白出现在地牢的废墟里时,面前剩下的只是白灵几乎已经虚耗殆尽的残躯。曾经美丽无比的脸庞如今泛着青灰,再也没有一丝活气,如果不是她的胸膛仍在起伏,必定就彻底是一具死尸了。
“你来了……”白灵眼里亮着一点温柔的星火,“我知道你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小白如此愤怒却没有办法直接杀了那庐陵王,是与你做了约定吧。”法渡望着她,淡淡的说道,“你很快就会神魂俱灭,再也没有在世的机会。若我倾尽全力,或许还有些希望能救你。”
白灵执拗的摇着头:“不用了。”
“感情是双方的事情,纵使你对庐陵王再痴情,在他看来,你不过是一个处心积虑要害他性命的怪物。为了这样的人放弃生命,值得吗?”
“值得……”白灵努力的提起嘴角,“但真正值得的不是他……而是我曾经付出过的感情……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东飘西荡,我不想成仙……也无意贪恋人间的繁华,唯独是这一个情字……不管是不是给了值得的人,我亦无怨无悔。”
很多人都觉得故事里的人太过痴狂,总是为了并不值得的人放弃一切反复受骗,傻吗?痴吗?很多人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那么决绝,他们爱的并非是那个人,而是爱上了自己的爱情。
法渡双手合十:“你若还有什么心愿,贫僧愿意代为成全。”
“替我把那孩子变成人……”白灵拼命开阖着嘴唇,“把他变成人……”
“我以为你会求我代你保护庐陵王,照顾你哥哥,亦或是守护好你的孩子。”法渡微微挑眉,“没想到你竟还想让自己的孩子变成人。”
“庐陵王……我走之后……生死祸福都是他自己的命数。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管他……亦再也管不了了……”白灵的笑容惨白而冷清,背后却藏着太多深藏在灵魂里的过往。她也曾像法渡守护宝殊那样护佑着庐陵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而如今终究是什么都没能留下,往后的路她是再也陪不下去了,可无论如何总还是放不下。
法渡静静地听着白灵缅怀着往事,看似陪着她匆匆回顾了一生的爱恨情仇,实际上却是在自己的生命里经历了一场轮回。
“哥哥……我知道你不会放任他不管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白灵顿了顿,“你终归不会负了他。”
白灵很聪明,看事情也通透,她确实看透了法渡对小白的感情,却并不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法渡苦笑着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此前从未有过能让半妖成为人类的法门,我也只是姑且一试,其中的风险也未可知。”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白灵叹了口气,“只要你肯冒险尝试,我们母子二人的性命便由得你做主了……若他这能成为人类,起码你还能允他一生温饱康健,将来老了也是寿终正寝;若是真的遭遇不测,我们母子便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也免了他在世上受苦受难。”
法渡本想说服白灵放弃这个想法,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决绝,倒还在他的预料之外。
“好吧,现下情势不便,待你哥哥醒来,我们再来一起商榷此事……”法渡想要转身离开,却被白灵扯住了袖子。
“来不及了……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化人之法必须马上开始……”白灵艰难的喘息着,“哥哥嫌弃那孩子,也容不得你去涉险,若是哥哥知晓,必定会拼尽全力阻拦施法,一定要赶在他醒来之前……”
法渡微微皱眉,白灵却紧紧拽着他,眼睛里最后一丝星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我这辈子最后的心愿……我要用最后的时间……看着他成为人,免去这一世身为半妖的流离和屈辱……你明白吗?你明白吗?”
“好,我答应你。”法渡微微低头,“只希望你将来不要有所遗憾,也不要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第227章 门绝技()
在筹备一切的时候,小白一直都在沉睡,和很久之前刚从蓬莱仙岛逃出来那次一样。唯一的区别在于,那一次小白尽管遍体鳞伤,梦境却显然是平静安宁的,即使是沉睡,嘴角也带着一丝笑意,而现在的小白却总是蹙着眉,法渡大概也猜得到,他的梦里一定满是对自己的不满和怨恨。
令半妖转化的方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但终究是有着极大的风险,他心里知道,如果一切都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发展下去,那么在小白被封入塔下不久之后自己也会消失。到底是死亡抑或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无从考证,但那始终是笼罩在心头的一团疑云。
正因为如此,法渡才更加矛盾。他一面盼着小白醒过来,想要趁着变故到来之前多和他相处一阵,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好,一面又盼着小白不要醒过来,免得知道他要去涉险,又会跟着担心。
原本白灵的事原本不过是庐陵王的家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惹来这样的关注,然而就因为小白泛起洪水淹了七城十八邑,原本暂时平静下来的梁国再次变得动荡不安。那天法渡与小白斗法的场面很多人都看见了,正所谓乱世出妖孽,无论事实真相如何,一股不安的气息又开始在市井当中弥漫。也正因为那天的斗法,让朝野之间应证了法渡真有神通,于是很多人开始盲目的置办靠近化生寺的房舍,到寺里上香叩拜的人也越来越多。
法渡望着那么盲从的民众,反倒觉得有些羡慕。很多时候人都是难得糊涂,因为越清醒就会越累,掌控的东西越多就越明白自己有更多掌控不了的东西。
也不知宝殊到底是哪来的感应,头几天忽然大半夜跑到寺里,居然把法渡硬拽了起来,还没等人说话便拼命抱进怀里。
法渡感觉到宝殊在瑟瑟发抖,鞋子落在了路上,衣衫也没来得及穿整齐,不由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宝殊额上冷汗涔涔,“我梦见你消失了……不见了……”
法渡又看了一眼跟在后面那批睡眼惺忪的太监和披头散发的杜寇,不由得笑起来:“就为了这个?”
“那场面实在太真实了,必定是个不祥之兆。”宝殊拽着法渡,脸上的表情格外惶急,“当年我母妃过世的时候,魏后遇刺的时候,我全都梦见过这样的预兆……你相信我,真的,一定是真的!”
法渡笑道:“纵使我信你,你又要我怎么做?”
宝殊望着他,忽然间才意识到自己的梦太过笼统,尽管是不祥之兆,却又没弄清危险的具体来处,不由的傻眼了:“我……我回去再睡会儿,或许还能找到什么预兆。”
“行了。”法渡拽着他,“你先别忙走。”
这些年宝殊的身量一直在长,而法渡这么多年来一点也没变,不期然间宝殊居然已经和他一样高了,身形也远比少年时壮实得多。
“宝殊,你已经长大了。”直到这时候法渡才忽然意识到宝殊已经不再是个会因为饿肚子而缠着自己放声大哭的孩子,而是早已经是一个拥有好几个孩子的男人了。
宝殊一脸不明所以,原以为法渡要对他嘱咐什么要紧的事,没想到他却忽然冒出这句话来。
“有些事情我可以替你做,有些事情却终要你自己去面对。”法渡没有再去抚摸他的脑袋,而是用男人的方式拍了拍他的肩背,“你很聪明,也远比你自己所想的更强大。做事之前需得多想想,并非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除了我之外,你总还有可以倚仗信赖的人。”
宝殊在原地站了一阵,忽然幽幽的开口:“你是不是……要走了?”
法渡心头微微一震,脸上的微笑却没有丝毫变化:“国师不过是个虚位,若我干预太多,便会惹来更多的猜忌。我最近很忙,没时间常去看你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替你分担政务,你自然得学着适应没有我的日子。”
宝殊跟着一笑:“那你是讨厌我了?”
法渡摇摇头:“你的家国,你的天下,总得由你自己来守护。和讨厌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骗子。”宝殊脸上的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