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师父自会评断,什么时候放你走也是师父说了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人,竟能从早上一直絮叨到现在!”雪休直把一口热粥塞进他嘴里,烫得覃飞眼圈发红。
雪休看不惯覃飞的市井流气,覃飞又嫌弃雪休的古板腻歪,正所谓八字不合相看两厌,从见了面开始便一种架各种吵,难得有一时的清静。
兰若在旁边煽风点火:“吵吧,你们就可劲吵吧,听着也还挺有趣。”
雪休是在气得不轻:“你倒是说得轻巧,还不是你不肯喂他,反倒还得让我来受这份气。”
“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这是佛家清静之地,还是避嫌为好。”兰若答道。
雪休没好气的反问:“那往日我们也常在一起,你为何不说避嫌了呢?”
兰若掩嘴而笑:“那可不一样。”
雪休并不服气:“怎么不一样?”
“你不是男人。”兰若笑得前仰后合,“你是书呆子。”
雪休:……
覃飞大喜过望:“兰若姑娘此言,便是承认在下才是顶天立地充满了吸引力的男人吗?”
“男人?”兰若直接白了他一眼,“你根本就不是人。”
覃飞:……
少年男女遇在一起总会发生化学反应,三个人争得开心,却把法渡晾在了一边。法渡此时倒也实在没心思去研究白菜和猪的辩证关系,只是一门心思思索着血舍利的去向。
覃飞与章老大说血舍利已经交给了阿煦,阿煦却说他们反悔取消了交易,这两方如今看来都没有破绽,难道血舍利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若说血舍利凭空消失已经够怪异了,可还有一股力量正在诱导六界的力量一同来对付自己,如果说那是为了抢夺血舍利,可血舍利已经不在法渡手中,这一系列的行为就变得毫无逻辑可言了。原本法渡认为这不过是阿煦的阴谋,甚至怀疑阿煦是不是被什么力量利用或是附身了,如今看来,阿煦也远远及不上可以与自己一较高下的程度。
太多疑问堆积在心头,法渡只觉得自己也变得越来越被动,原本只想置身事外,安静的做这个时代的旁观者,如今却像被卷进了无形的漩涡,然后越陷越深。
“师父,这几日寺内好像特别干净,蛇虫鼠蚁都不见了。”兰若拂拭着窗棂上的灰尘,“原先外廊木柱上有些白蚂蚁,我还担心柱子要被蛀空,想着叫工匠来看看,结果今日路过,竟然全都不见了。”
兰若一说,雪休也发现了怪异之处:“对啊,前些日我还见到松鼠小鸟跃上窗台来吃松子,可我窗外那些都放了些时候了,竟然分毫未动。”
覃飞啧啧有声:“生灵都有趋避灾难的本能,你们这里只怕要有大灾劫了。”
“你这乌鸦嘴!哎?”兰若正想呵斥覃飞,才一抬头就发现小白站在面前,再仔细一看,后面居然还跟着两个。
“你怎么又来了?他们……”法渡发现小白居然把云虎和虞天也带来了,原本还想奚落几句,回头一想自己此时理应还不认识虞天,干脆就保持沉默了。
小白倒是十分自觉:“这两位是我的至交好友,听说国师风采,特地上门来讨教一二。”
“哟,这一下子竟来了三位圣君,稀奇!”覃飞吹了声口哨,“这阵仗看着怎么像带着家人来考察女婿似的……”
小白冰冷的眼神扫过来,覃飞感觉自己又可以去找阎王喝两杯了。
第214章 爱恨相难()
法渡皱着眉头:“昨日贫僧似乎并没有对施主表示欢迎吧?”
“可你也没说过不欢迎啊。”小白理直气壮的回答,迈着方步便往里进。
雪休故意大着嗓门喊:“师父,咱们这里清淡简陋,现在又多了一个吃货,只怕怠慢了客人啊。”
小白立刻把手一抬:“无妨,我们自备酒水,无需叨扰寺中僧侣清修。”
法渡望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酒菜,顿时一脸黑线,你成天带荤菜酒肉进来,难道就不叨扰寺中僧侣清修吗?
小白大摇大摆的进去了,云虎和虞天自然也不会客气。
法渡知道今日逐客无用,只好默默的接受了这个设定:“兰若,沏茶。”
兰若点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师父可需要兰若在茶水中加些巴豆?”
法渡摇了摇头:“就沏陛下新赐的明前,再打发人出去采买几样糕饼果点,甜咸无忌,但求鲜香。”
雪休兰若两人面面相觑,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跟着法渡这么多年,他们都知道法渡吃得极少也极单一,除了清粥就是白菜豆腐,何曾见他吃过什么糕饼果点?
法渡回到桌边坐下的时候,那三个妖怪早已经不客气的在桌边围了一圈,覃飞挂在墙上一脸苦相,却被这沉重的气氛感染,连声大气都不敢喘。
法渡望向小白:“施主近来时常到寺中来,想必是有所求,今日便但说无妨吧。只要贫僧所知所及,必定不会推辞。”
小白朝虞天望了一眼,虞天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挂在墙上的覃飞身上,似乎是有意想要回避。而云虎更是一直看着覃飞,显然在揣测这人又是因为什么得罪了法渡。
法渡笑了笑,覃飞已经从墙壁上直摔了下来。他挂的时间远比上次云虎呆的时间长得多,肢体全都发僵,倒地之后腿脚发软,大半天都站不起来。
“出去。”
覃飞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自由,硬撑着爬起来就往外走,还没走两步便听到法渡又补充了一句:“不要离开化生寺地界。你若要跑也无妨,我再抓到你的时候便是你的祭扫之日。”
覃飞:……
法渡并不太喜欢威胁别人,只是覃飞这个人充满了市井之间的狡猾流气,若是和他讲道理多半是对牛弹琴,直白的威胁反而能够奏效。
回过头来的时候小白正直盯着自己,法渡便淡然一笑:“贫僧脸上可是有什么异样?”
小白冷冷的转开视线:“你这脾性,怎么看也不觉得是和尚。”
“或许是。”法渡笑道,“或许不是。”
小白又来了个白眼:“若不是和尚,你何苦吃斋念佛?若不是和尚,你守什么清规戒律?若不是和尚,你成天介自称方外之人?”
“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法渡答道,“但凭自己的心意随心过活,吃斋念佛为我所喜,清规戒律亦为我所喜,心在方外,人在哪里皆是福地。”
“国师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今日冒昧前来确有迷惑,希望国师能为在下解答。”虞天眯着眼睛,这时候他还没有成妖,但他把半妖的特质掩藏得很好,所以连覃飞这样的同类都无法分辨他的真实身份。
兰若沏了茶进来,为诸人一一奉茶之后便不再停留,立刻便出去了。
等到她退走小白才开口:“我想知道庐陵王进献给你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法渡神色淡然:“市井之间诸多传言想必你也都知晓了,无须贫僧再多做累述了吧。”
小白面露鄙夷之色:“我知晓你的身份,若那东西真的只有这么些用处,你又怎么会对它如此紧张。”
法渡了解小白的性子,若是不说实话,他估计会就这么一直纠缠下去,不由得苦笑一声:“好吧,施主若是有闲,不妨来听个故事吧。”
法渡并不是个善于讲故事的人,与茶寮酒肆中说书人的抑扬顿挫当然差了老远,然而他口中那个关于蓬莱仙岛的故事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茶香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变淡,法渡啜饮着里面残存的余温,忽然觉得那些真实存在却被化名取代的人物,似乎已经成了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自然全都隐去,而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些将来都会植根在小白和虞天的记忆里,成为他们指引那个懵懂盲目的法渡前进的方向。
“仅此而已?”
法渡点头:“仅此而已。”
“哼,我早说过这和尚肯定不会说实话。”云虎冷哼一声,“横竖都是一样的结果,本就不该到此低眉顺眼的求他。”
法渡叹气:“你何曾低眉顺眼的求过我?”
“能不能不要再拐弯抹角了?”小白拽着云虎的胳膊朝桌上一搁,“你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虎的手心里缠着厚厚的绷带,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丝丝黑气在朝外流散。越是解开绷带,那股邪气就越是嚣狂,很快伤口便显露出来,外围似乎是被烧灼过的焦黑,内里留下了一片空洞,看不到血肉撕裂的过程,却在不断的弥生和腐蚀。
“这伤口从何而来?”法渡皱紧了眉头,立刻拽过云虎的手掌,“莫非是血舍利……”
小白立刻抬起头来:“血舍利?你果然知道它的由来。”
法渡的眉心几乎纠结在了一起,原本法渡以为是小白只是找个借口过来刷存在感,虞天是真有所求,云虎不过是被他俩拉来当背景而已,没想到事实却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云虎前来夺取血舍利那天便被灼伤了手心,但那时不过是微微发红,法渡也并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短短几天之间却被那无形的力量伤到这种地步。妖族有自我回复的本事,云虎的肌体在不断的再生,这股力量却在不断的蚕食他的身体,而且蚕食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自我回复的速度,想必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噬体之痛,而任由它发展下去,早晚会彻底被这个伤口完全吞噬。
云虎的身体因为疼痛而不住的发颤,血舍利的力量与法渡原本就有感应,现在伤口被他攥着,那种吞噬的感觉就来得更加放肆。
“别动。”法渡把那伤口攥在手心里的时候便能清晰的感觉到血舍利的力量在与他对抗,试图搜索到一个突破口。法渡试着去压制那股力量,然而它意识到敌人比自己强大之后却如同幽灵一般在云虎的血脉中来回躲藏,法渡虽然比它强大,却只能抑制,不能消灭。
既然无法消灭,或许……逆转呢?
法渡想到了刀美兰逆转大雪的情景,如果只是逆转这股力量,又会是什么结果?
如果只是单纯的逆转对法渡来说已经是信手拈来的事,但同时要与血舍利的力量对抗却显得有些吃力。
法渡全副心神都投在其中,完全无暇去关注其他人的动向,直到力量几乎溃决才摊开了手心。
那伤口几乎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道参差不齐的伤口,只是那伤口之中仍然翻沸着浓浓的黑气,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炸裂。他确实把伤口的状态逆转了,却并不能彻底将其消除。
以前与血舍利接触之时只觉得它不过如此,即使虞天与血舍利彻底融合也及不上西王母的境界,而法渡如今已然成神,却无法弥合这样一个伤口,又是什么缘故?难道是因为他并不是直接面对血舍利而是通过介质来相互对抗的缘故吗?或者……血舍利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虎迅速的收回了胳膊,表情有些窘迫。
他们应该已经用尽了方法都无法使伤口愈合,逼不得已才会跑来向法渡求救,自然知道这伤口有多么怪异莫名。虽然法渡确实令他伤势好转,可就这么手拉手的坐着总归让人觉得别扭。
小白忽然开口:“成了?”
法渡摇摇头:“虽然初见成效却不知可以维持多久,我会想办法将他彻底根治,但在根治之前还需每日来找我,以防伤势再次恶化。”
“国师之能耐,当世少有人能匹敌,在下佩服。日后理当常来常往,多多向国师请教。”看到虞天的眼神,法渡立刻就明白了虞天今天真正的来意。他并不是想听故事,更不是在担忧云虎的身体,他只是想试探法渡,寻找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或许在他询问那些话之前便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血舍利的力量可以让他彻底幻化为妖,他要确认的并非是血舍利的力量,而是一旦血舍利造成了副作用,法渡有能力可以逆转这一切。
法渡微微一笑,神态镇定自若。经历过那么多转折和变故,他早已经学会了藏起自己所有真实的情绪和能力。
尽管法渡完美的掩饰了自己的筋疲力尽,云虎心里依然有那么一丝过意不去:“你为何要帮我?”
法渡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线笑意:“若不是为了要我帮你,你又何必跑到这里来?”
云虎愣了愣,终究还是向他抱拳行礼:“今日之恩云虎记下了,将来必定会予以报偿。”
法渡望着云虎的脸,有些棱角确实能对上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轮廓,但那一切终究是过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心头渴求的是小唐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生命里,然而对于小唐来说,遇见他却未必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如果再让法渡选择一次,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哎哎,既然如此,咱们今天便先走吧。”小白前几日没事也要想方设法的留在这里,如今这句话居然出自小白口中,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法渡回头看他:“不再多坐一会儿?”
小白站起来,难得的朝法渡行了个礼:“今日你肯出手相助,他日你若有难,我等亦会鼎力相助。”
法渡总算看出他的套路来了。
因为他虽然看起来是在客套,实际上却是在有意无意的遮挡法渡与云虎对望的视线。
法渡回了一礼:“请。”
三人离去之时,对法渡已然多了许多恭敬的成分,而小白则还是不遗余力的试图遮挡云虎的背影。
法渡有些好笑。
爱过小唐的记忆对他来说是无悔,同时也是看破。
其实从小唐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执着便真正的放下了。
如今面对着这张脸,他会唏嘘,会感概,会回忆起以往的点点滴滴,唯独不会再有丝毫的动摇。
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不需要替身,更不希望让别人成为小唐的替身。
“师父,糕饼买来了!”雪休端着食盒进来,然后惊愕得瞪大了眼睛,“咦,人走啦?那这些东西该怎么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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