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态度明摆着是等法渡请他用饭,结果法渡双手合十朝他行礼:“此时已值深夜,寺中简陋待客不周,施主既然还饿着,就请回吧。”
小白瞪着眼睛,显然有些懵圈——这人怎么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呢!
法渡根本没给他想后招的时间,而是把手一摊:“请吧。”
法渡送客的态度如此坚决,小白只好铁青着脸站起来,拂了拂自己的衣摆:“好吧,那我明天再来。”
法渡头痛得想捂脸,小白这自说自话的本事真是从古到今都没变过,要不是碍于此刻的身份,他真想直接恳求小白,您老就别再来了吧!
覃飞在后面小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法渡的声音带着一丝心不在焉的烦闷:“待我找回那件东西,你若还没饿死,自然会放了你。”
覃飞:……
小白迈着方步直向外走,法渡那时候犹在走神,忽然看见小白在桌角绊了一下,居然倒头直栽了下来。
蛇身形灵巧,除非从高处摔落,否则都会在瞬息之间恢复平衡。
法渡原本是没有必要去扶他的,可是小白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臂。小白确实不像是倒下来,而像是柔软的带子缠上了他的身体。
法渡知道他肯定没摔伤,还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小白的气息有些凌乱,就像弹簧一样直蹦出几米开外,脸色有些怪异,什么也没说便扭头离开了。
法渡觉得有些奇怪,之前请他走他还要一步三回头,这会儿怎么走得这么痛快?难道是因为觉得摔倒太丢脸?
“唉……你……你不会是对男人感兴趣吧?”覃飞在后面紧张得直咽口水。
法渡缓缓扭头望他:“此话怎讲?”
“你知道白夜圣君是蛇吧?”覃飞结结巴巴的回答:“你……你刚才碰到了圣君的夹窝……蛇的夹窝非常敏感,你这一碰,不就和轻薄一样么……”
法渡心头突然一沉:“够了,闭嘴!”
覃飞只觉得憋屈:“不是你问我的吗?”
法渡再次望向覃飞,那眼神惹得他筛糠似的颤抖,直到法渡转身进了寝室他才长舒了一口气:“成神之后都会变成这种脾气吗?真是……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呐。”
虽然已经敲过了三更鼓,然而天亮之前法渡还是习惯性的想休息一会儿,然而灭灯之后不久便又有不速之客悄悄的到来。
“出来吧。”法渡叹了口气,这一夜注定不会归于平静,就好像所有潜藏的暗涌都在转瞬之间来到水面。
“哎,和尚,咱们又见面了。许久不见,可有想念人家?”红衣少女翻身坐在窗棂之上,月光从她身后透过来,地面上的影子只是一架森森的白骨。
“无须套近乎,你我之间本没有什么情谊可言。”法渡应道,“前些日子听闻你已经去了沉县,为何忽然之间又回到了帝京?”
骨女的声音依旧甜得像是裹着蜜糖:“不要这么冷淡嘛,人家这可是记着你的恩情才冒着风险专程过来知会你的。”
法渡坐在黑暗里,并没有打算点起烛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值得你专程千里迢迢跑来知会于我。”
骨女答道:“你手里那件东西已经引起了天地六界的注意,你可得多加小心,任你再强也顶不住背后的无数暗箭呐。”
“我手里的东西……”法渡很快就明白过来,骨女所指的必然不会是死门,因为死门毕竟只是生死门的一半,若它真有那么大的力量只怕骨女持有它的时候便惹祸上身了。此时能够震动六界的,只能是已经失落的血舍利,于是淡淡应道,“它如今已然失落,我亦找不到它的去向。”
“今日你为了寻找它去过鬼市,我信你不是在做戏。”骨女眨了眨眼睛,“可这消息流传甚广,纵使我信你,其他人也未必会信呐。”
法渡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血舍利流入他手中的方式明明是正途,血舍利之前也曾经在仝越和庐陵王手中流转,可从未引起过这么大的骚动。
“先前还只听说得此物者即可修身为神,得享长生,后来越传越玄,竟然变成得之则冕六界之王。”骨女说道,“你难道不觉得今天这帝京周遭的地气都改变了方向,全都朝你这儿汇聚过来了么?”
法渡苦笑一声,成神,长生,为王,这三个词已经囊括了太多无可抗拒的诱惑,再加上地气汇聚,就是全身都长了嘴也无从辩驳。
不管这消息到底因何而起,如今都已经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到底是谁要害你?”
法渡摇摇头:“与其去想到底是谁要害我,还不如想想到底是谁敢害我,谁能够挑动六界一起来对付我。”
“那我哪知道呢。”骨女轻灵灵的笑起来,“我只知道那力量居然想对付你,要么就是过于狂妄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强大到超出了现世所知的境界。”
天亮之后法渡便再次进宫去找阿煦,宝殊起来早朝看见法渡,脸上竟带着一线讥诮:“平日里请你都不肯来,今日却为了一个亲随来得这么早。”
“并非是为了阿煦,而是为了日前庐陵王那里得来的物件。”法渡苦笑一声,“只怪我一时不慎竟让蟊贼把它偷了去,辜负了庐陵王一番美意。”
“真是有趣,不就是一件玩物,也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宝殊展着双手等着宫女为他整理龙袍冠戴,眉峰微微一扬:“丢了便丢了吧,庐陵王想必也不会怪罪于你。只要你通传一句,朕遣人再去找更有趣的玩意儿就是了。”
孩子就是孩子,哪怕他已是一国之君,思考问题的方式还是简单而幼稚。
“宝殊,有些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法渡也不想解释得太多,直白的问道,“请把阿煦叫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宝殊略微侧过头:“去,把戴总管请过来。”
身边的宫女应了,居然转身进了里面的寝居。
阿煦最近很得宝殊信任,饮食起居都在身边伺候着,一大早来了宫里却不见阿煦,法渡也觉得有些怪异,而如今发现阿煦与宝殊同屋就寝却又没起来服饰宝殊早朝,反而比之前更显得怪异。
“你有什么话便自行问他吧。”宝殊并没有多说什么,扭头便上朝去了。
阿煦过了好一阵才慢慢走出来,看起来神色恍惚,一副困倦至极的模样,而真正令人震惊的却是原本缠绕在宝殊身边枉死的冤魂,如今却全都纠缠在他身上。看见法渡在外面等着,他也只是稍稍屈身行礼:“国师来了。”
法渡从来也不在乎什么礼数,阿煦的礼虽然不周全,倒也不嫌他怠慢,而是立刻问道:“阿煦,我今日前来有事要问你……”
还没等她说完,阿煦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国师可是为了庐陵王敬献的珍宝而来?”
法渡原以为他还要做些狡辩,没想到他竟回答得那么痛快,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阿煦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侯在身边的宫女全都遣了出去。
法渡知道他一定不希望接下来的对话为人所知,于是也没有反对,等到人全都退走才开口追问:“既然你雇了明堂的人替你盗宝,想必应该知道那物件非同寻常。只不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东西对凡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
“凡人……那么说国师果然不是凡人了。”阿煦干巴巴的笑着,“我只想问您一句,那物件能否令人长生不死?”
法渡望着他眼底动荡起来近乎痴狂的波澜,不由的冷笑一声:“它不止可以令人长生不死,还能让你变成怪物。”
“怪物,哈哈哈……身在如此乱世,有几个人不是怪物……”阿煦的笑容苍白得如同一道被撕裂的伤口,“只可惜那物件根本不在我手上。”
第213章 无形漩涡()
阿煦的回答令法渡颇感意外,他的话与覃飞完全相反,那就必有一个人是在说谎。覃飞固然是个可以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半妖,然而阿煦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却让法渡更倾向于相信覃飞的话。
“国师大人可是不信我?”阿煦也是个聪明人,即使法渡没有开口,他还是猜到了法渡的心思。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一点也不着慌,依旧不疾不徐的辩解道:“那日我确是委托明堂替我盗宝,然而在得手之后他们才意识到那物件非同寻常,进而毁约不肯交货。我进不了鬼市,拿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法渡质问道:“这倒是奇怪了,为何明堂盗宝之人和你的说辞完全不同?”
“国师若是不信,可以让明堂的人来与我对质。”阿煦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倒想看看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背信弃义还要诬陷于人。”
“那我问你,你委托明堂盗取庐陵王进献的宝物,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长生不死?”
阿煦反问道:“国师此问倒是奇怪,敢问这世间谁人不想长生不死?”
“若你真的想要,为何不向陛下奏明,却要用盗取的方式?”
“国师真是说笑了,你知道陛下待你如何,只要你想要,陛下便绝不会做第二人想,就算我跪断了膝盖磨破了嘴皮,又有什么用?”
“那也算糊涂,那物件可以令人长生不死的传言要是流传到宝殊耳朵里,那物件恐怕会为你引来杀生之祸。”
“我再怎么糊涂也糊涂不过陛下对国师的一片真心啊,长生不死之说在庐陵王进献此物之时就已经告知陛下了。”阿煦微微侧着头,脸上带着几分难掩的落寞,“陛下明知道那是什么,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你。”
阿煦这样的表现,如果是做戏那也实在是影帝级的表现,然而法渡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容易被几句话便忽悠过去的少年,他靠近一步,伸手去搭阿煦的肩头。
这一触碰之下,惊愕的却是法渡自己。
阿煦的情绪仿佛一潭漆黑的死水,没有喜怒哀乐,甚至连他原先表现出来的愤恨都像是一层覆盖在表面上的伪装,在此之下便只剩下了一片虚无。他的记忆也是一样,从小到大无风无浪,甚至没有一个精彩到会被反复记起的片段。
换言之,这个人实在太平凡了,以至于他此刻的身份境遇就像是一场绝对的意外。
法渡以为自己读取记忆的情绪的行为已经令阿煦有所察觉,没想到阿煦回头看了一眼,却没表现出任何的异样,而是问道:“国师,你可是因为我如此打扮有些像你,所以觉得不悦?”
法渡并没有回话,阿煦所说的正是他心中的疑虑。
“这身衣装是陛下令阿煦扮的,你独居宫外,陛下请你也请不到,时日长了自然会想找个替代聊以慰籍。你以为阿煦会借这付于你肖似的皮囊迷惑陛下,借此来骗取我想要的东西?”阿煦摇摇头,“陛下甘心与你共享天下,那长生不死的异宝只要能换你一时舒心欢颜,陛下也情愿就此奉送。我与你终究是不同的,我们越是像,我就越是愤恨失落。他明明看着我,映在眼里的却又不是我。有时候我恨恨不得毁了这张脸,再也不要做你的替身。”
法渡冷眼看他,脸上忽而浮现出一线笑意:“可若是没有这张脸,你连做替身的机会都没有。”
阿煦猛然抬起头,浑身都在悲伤愤恨中不住的颤抖。他原先死水一般的情绪忽然间变成了排山倒海般的浪潮,搅得所有纠缠着他的幽灵冤魂也跟着兴奋起来,邪气压得殿中的灯火明灭,竟然比在宝殊身上时更加嚣狂。
“人可以演戏,但绝不要入戏。人可以欺人,但绝不要自欺欺人。”法渡笑道,“我虽然猜不透你的意图,但我知道,宝殊给你的恩宠权位连同长生不死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东西。你能让宝殊如此信任你,想必也有几分道行,只是你把那些冤魂引到自己身上,可曾想过自己并没有力量替它们化解?”
阿煦的笑容失去了之前的从容:“恕阿煦愚钝,实在不明白国师的意思。”
“宝殊是个孩子,但他却不仅仅是个孩子。你在利用他,他更是在利用你。”法渡轻轻摇头,“他不是常人,他也能看到这些纠缠着自己的冤魂。他一步步引领你走入迷途,让你的情绪越来越失控,直到你的欲念和仇恨超越了他,冤魂也一样会转移目标。”
阿煦身上严密的铠甲终于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国师……你和我不一样,你有能力消灭它们……是不是?”
法渡只是看他,并没有做出回答。
“好……我知道你不可能救我……那我便只问你一句……”阿煦问道,“你既然无所不能,也知道陛下被冤魂所累,为何总是驱赶却不肯直接替他消灭干净?”
法渡叹了口气:“若是直接消灭干净,我便没有了存在下去的理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宝殊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阿煦惨笑着摇头:“好……是我错了……我自诩聪明,却远不及你万分之一的筹谋。”
法渡长身而立,慢慢扭头望向殿外:“我这一世看遍了阴谋和背叛,步步皆是万不得已。既然身处其位,很多事情就由不得我选择。不想被人算计便要抢先一步算计别人,选择做一个坏人,往往比做个好人轻松得多。”
既然在阿煦身上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法渡当然不会再久留在宫里,没等早朝结束便返回了化生寺。
推门进去之时,兰若正在屋内忙着洒扫,雪休却端着一碗粥正在喂给靠墙罚站的覃飞,雪休一脸嫌弃,覃飞一脸生无可恋。
看到法渡回来,覃飞先扯着嗓子大喊:“怎么样,可找到那物件的下落了?可以放我走了吧?喂!说话!可以放我走了吧?”
法渡径直坐下,并没有理会他。
看到他这付模样,覃飞便知道不好,立刻大声说道:“我真的没有撒谎!若有半句欺瞒,就……就让我天打五雷轰!生儿子没p眼儿!死无葬身之地!嗷!”
“你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师父自会评断,什么时候放你走也是师父说了算!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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