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孙子哟!太爷爷都不认识了?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架住他!还让我这个老头子动手不成?”
“你们想害我!快放我走,我要找晓芸!晓芸呢!”
男子吵嚷片刻,突然变成呜呜咽咽。
洛黎站在房外,胸口像是被人捶了一拳,闷得难受。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胆量进去面对,旋而转身下山。
不知不觉,步至枫林中。
血红色的枫叶让雪打落满地,红白相间,叠在一处,像极了夏日林子里那飘转的蝶蛾。抬头再见,前面一方方隆起的青坟,已染胭脂。
此处叫血枫林,是山庄普通弟子的长眠之处。
她鬼使神差地掏出把铁锹,闷声翻开一方青冢,墓并不深,不一会儿,便挖到一方梨花木盒。
她翻找出那朵已经枯萎了的蓝楹花,抽出丝帕包裹起,又打开木盒将其放入。
一件血衣,一方青色丝帕。
她看了两眼,将其埋好。
后抬袖扫扫墓碑上的积雪,四个字落入眼中,惹人感伤。
这里是她的墓,葬下旧事,如今她把九世幻境的记忆也埋了进去。
欢喜悲伤,皆是她的过往。
方才听到苏贤凄厉的叫喊,声声入魂。
若真的忘了,她会开心吗?
恍惚不知时日,背后一暖,墨裘裹身,还残存主人的温热。
淡淡的苏合香气,再熟悉不过。
“三师兄。”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他见那存有翻新的痕迹,心痛了下,抬手帮她掸了掸头上的雪融,柔声道:“即便吃服过金烈丹,也不能穿着夏衣在这儿待着。”
“一时忘了,没事,我现在还挺喜欢清凉的地方。”
“傻丫头。”
“我可不傻,四师祖刚还说我鬼精鬼精的,哈哈。”
手上一阵温热,他攥得很紧。
今日见她落寞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洛黎低声道:“师兄,松开吧。”
“怎么这样的冷……”苏敏似是没听清,满眼关切,遂拉起她手,哈了几口热气,试图将这冻得发紫的小手捂热。
“师兄……”
“你若放不下,便放不下,也莫要阻拦我对你好。”
“往事种种,皆埋于此,早就没有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
“真若如此,那更好。”他盯了她一会儿,方道:“祁兄前几日来探望二师兄,我没让他进庄,却有引他来此。”
“师兄不必与我说这些。”
“既然放下了,又为何不能听?他见到你墓碑了,应该也已死心。他在燕阳已娶妻,你亦是脱胎换骨。小五,希望你考虑下我的心意。”
她沉默片刻,淡淡道:“师兄要继承庄主之位,还是以山庄事务为重……”
蓦地,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冷的像个冰柱,不言语,也不反抗,似没心的傀儡,神思不知飘荡到哪儿去了。
他哑声诉道:“我就这么如不得你的眼么……”
自她复原后,外貌褪去青雉,愈加迷人娇柔。性情却变得淡冷,像那无极秘境里的冰莲,虽寒气逼人,却让人忍不住想去疼爱怜惜。
他不擅言谈,也不愿强人所难,对她一直彬彬有礼,不曾逾越。
可今日,他冲动了。
从前就是吃了太过君子的亏,让旁人先把她的心夺去又打碎。每每想到此事,他既后悔又心疼,如今只想她好,她开心,再回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师妹。
苏敏抱了很久,怀里的人一声不吭,由着他抱。
他忽然想到什么,缓缓松开,看她漠然愣着,唇瓣动了动,终转身离去。
洛黎望着那没入雪中的青影,心有萋萋。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不回应,便是最好的回应。
三日后清晨,雨雪初霁,秋高气爽。
洛黎让玉麒和玉卿两个娃拉着玩老鹰捉小鸡,耍的正欢,苏清流突然唤她。
原来是师父找她。
苏奕宸见到她时,先递过去一片灵羽。
“白宗发来的信,说是探得晓芸的下落。”
洛黎急忙接过来,随后听到白嵇的声音:“七妙门荒岛,偶闻晓芸下落。”
“七妙门……”洛黎抬首道:“此事师父可是让徒儿出面调查?”
“嗯,十月初行祭拜宗礼,我便会把庄主之位传给敏儿,若你还未找到晓芸下落,为师便去助你一臂之力。”
“嗯。”
“黎儿,关于祁沐萧是我儿之事,你可有告诉过旁人。”
“唯有四师兄知晓。”
“好,暂时对谁都不要讲。”
“徒儿知道了。”
苏奕宸看着自己最小的弟子,曾是那样顽劣活泼,如今却沉稳寡言,只觉造化弄人。
“若遇难事,莫要强求。”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嗯,你收拾收拾便去吧,清贤的情况,忘众人,唯独记得晓芸,怕也只有晓芸能帮他恢复了……”
“嗯,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会把晓芸安全带回。”
第287章 巧结伴儿1()
洛黎寻到弦落时晚霞已染半边天,她正一瘸一拐的拎着些蔬菜往村子里走。
忽而跑出一帮小小子,起着哄,闹她道:“小瘸子,老骗子,哪里诓得菜包子!”
几个孩子绕了几圈见她毫无反应,觉得没意思,为首的胖小子一把夺来她刚买的粮食。
“嘿,还是肉的!又跟着老骗子去诓人了?有什么脸花骗来的钱!”
说着,几人拎着东西就走,弦落低着头,一声不吭。
“小胖子,肉包子,抢得女娃金馃子。”洛黎模仿着吆喝了一句,从暗处大步走出,“这包子是她买的,你们凭什么抢走?你说她骗,那也总比你抢要强。”
小胖闻言脸憋得紫红,啐了她一口,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的婆娘,要你多管闲事?”
“小小年纪嘴巴不干不净,今儿小爷就让你尝尝厉害。”
某女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给那几人揍的鼻青脸肿一直喊她姑奶奶,搞得到最后弦落怕她下手太重,反来劝阻。
“傻丫头,活该你被欺负,人家抢你东西,我替你出头,你倒是来拦着我,可惜了包子,都压扁了。”她拎起那包被压碎的包子,满脸可惜。
“他们年纪还小,禁不住你这样……”她眨了眨眼,似是想明白了什么,“你是来找我的?”
“是,讨杯茶喝。”
“那随我来吧。”
一方木床,两把木凳子,零散的破布铺在床榻上,屋内还夹杂着一股子汤药味儿。
弦落见她神色乎转,“这里太乱,我收拾下……”
“不用了,有几句话想问你。”
“我?我能知道什么?”
“你可知七妙门的门派驻地在何处?”
洛黎下午有去茶馆打听,可这七妙门的驻地设了奇门遁甲之术,非常人可以找到,她又没办法去找白宗问线索,只得来找这个和前七妙门掌门最熟络的人。
“你又找七妙门做什么?”弦落警惕的看着她。
“找人。”
“妙爹爹不在那。”
“百草堂遇袭这事你应该知晓吧?”
“嗯。”
“老板娘是我妹妹,近日有人说在七妙门见过她,我需要验明此事。”
“不可能,七妙门的驻地特殊,没有玄妙之法是很难进去的……”
“具体如何,还是去了才能知晓,如今她下落不明,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你若告诉我如何去,我可以给你金珠灵玉,或者是其他的,什么都行。”
“谁稀罕你的钱……”弦落斥了一声,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我告诉你你也找不到,需要带我一起。”她转身去那堆杂物里翻找片刻,摸出一铜制罗盘,绿锈斑斑。
“那你要什么?”
她似乎早已打好主意,快速答道:“带我找妙爹爹和大姐。”
她亦是不假思索,直接应下。
“好,待此事完成,我带你去找。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弦落一把拽住她,窘迫道:“先、先带我去吃点东西……”
她嘴角弯起,“走。”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一曲高鸣,笛声幽幽。
一道青光打入林中,只听“嗷”的一声,对方吼道:“你这女人下手能不能轻点!我才三境修为!”
“叫你没事在那装高雅,寒东宇,干什么又跟着我?”
“少自作多情,我这是欣赏秋夜……”他捂着肩膀从树梢跃下,见她手里捏着一团真气,腿脚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那你在这儿慢慢欣赏,我就不打扰了。”她拉起弦落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让他拦住。
“别别别,都半年多没见了,你就不想我?”
“……貌似你上次也是说的同一句话。”
“我上次讲的是,别别别,这么久没见,就不想我?”
“你不是做了他的幕僚?他在西北日日整兵训练,怎么你就这么有闲工夫在东海之滨逛游?”
寒东宇见跟着她的小丫头捂着嘴偷笑,自觉面子上挂不住,“我有我的事,他有他的事,如今生意盘活了,家大业大,哪里还用得上我?此次我便是来还先前欠你的人情……”
“不用还,你离我远些就好。”
寒东宇知道她素来口恶心善,没反驳,低声附耳:“就不想知道幽雀门的消息?”
话音刚落,只觉得胳膊让人抓着,拉扯着往闹市走。
“你我许久未见,不如喝上两杯好好谈。”
“洛黎,你也忒势力了些……”
“别废话,我们都饿了。”
寒东宇一路滔滔不绝,大声嚷嚷他良田千亩,豪宅百座。洛黎嫌他烦,一人走在最前面,留他对着弦落这个小丫头一个劲的胡吹海吹。
弦落陪他瞎聊了几句,给足了面子,他一高兴,直接塞过去块中品灵玉。
弦落没见过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又有钱又大方。她转身偷偷咬了下灵玉,发现是真的,赶忙收好。
三人来到离岛上最大的酒楼,叫了个雅间,由弦落点了一桌酒菜,皆是荤菜。
弦落见菜上齐了也不客气,捏起筷子先夹了个鸡腿啃起来。
寒东宇被这架势吓到,打量她一番,揶揄道:“小妮子没吃过肉还是怎么?这一桌子荤菜……”
“大哥哥,我们家太穷了,爹爹和姐姐都只能干些勉强维持生计的活儿,自然不能和你比,你是富可敌国的大贾,一顿饭都够我们一家吃几年的……”
弦落可怜楚楚的看着他,一边扒饭一边抹干泪,好像真哭了似的。
洛黎一边吃一边瞧着他俩作,笑而不语。半途寒东宇去小解,她张口道:“要真哭才行,放空炮没意思,演技浮夸,不走心……”
弦落咽下嘴里的饭,漫不经心道:“你是叫洛黎?”
“嗯。”
“上届凌绝会头筹是你?”
“……误打误撞。”
“刺杀祁国皇帝的也是你?”
“算是吧。”
弦落神色一紧,放下筷子。
“怎么?还怕我伤你不成?”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我之前听官报说洛黎已经死了。”
“官家的话你也信?之前跟你讲的都是实情,我的确是去找楼晓芸的。”她捏出那片灵羽,“这是白宗的灵羽传音,听到了吧。”
弦落听完后,突然把把筷子一扔,起身要往外走。
第288章 巧结伴儿2()
“你去哪儿?”洛黎起身追她,弦落虽一瘸一拐,小腿倒腾的很利索,走得并不慢。
正巧此时寒东宇从外回来,二人撞个满怀。
寒东宇捏起弦落瘦弱的肩膀,未注意到她脸上的不悦之色,问:“小丫头这急躁躁地要去哪儿?”
弦落抿唇侧首,冷声道:“白宗的人,我不管。”
听得他一头雾水,只得瞧向洛黎试图寻求答案。
“白宗和我门派素来交好,但我是不喜。这灵羽的确是白宗给我师父的,可我来寻晓芸,与白宗毫无关系。”
“怎么,看我年纪小就要欺我不成?上届凌绝会是白宗洛黎摘得头筹,方才你还承认,如今听我说完又说不喜白宗,当我是傻子不成?”
洛黎本欲拿出归元令牌给她看,进而证明自己身份,突然想到那令牌抵给元棠了,转而道:“你既已知晓,也便了解白宗少宗主与我的旧事。小妮子,你可听过浮梦阁?”
“听过又怎样?”
“东海之滨最古老,也是最神秘的宗派。实不相瞒,我便是浮梦阁的掌门。”
此言一出,弦落和寒东宇没忍住,同时笑了出来。
浮梦阁在东海之滨诡秘莫测,至今无人知晓门派驻地在何处,而其弟子自古便与龙族有联系,在九天上界也是权位极高。她一会儿说自己是归元山庄的人,一会又讲浮梦阁,能信她的话才见鬼哩!
洛黎满脸黑线,手腕一转,掌心化出一枚玉牌,熠熠生光。
弦落见状,伸手摸去,却直直穿过令牌。
“这是假的?”
“非也,浮梦阁的掌门令与其他门派不同,是印在元神之中的印记罢了。”
言毕收手,玉牌消散于无形。
站在一旁的寒东宇愣住,他只知晓这样的术法不是常人可以随意施出。
先转身把门合上,压低声音道:“你你你……真是浮梦阁掌门?!”
她颔首笑道:“怎么,去小解还把脑袋丢茅房了不成?”
寒东宇急得咽了咽口水,把舌头捋直,“疯子!既是真的,又怎么能轻易示人?你可知多少人觊觎浮梦阁的门派驻地……”
洛黎无奈摆头,“她不信,我还能怎么办……”
她环手在前,冷眉一挑,“还跑吗?不跑了回去继续吃饭。”
未等她回答,兀自落座。
弦落一人呆站在那,脑子转了好一会儿,似是想明白了。少倾,走给她殷勤斟酒。
“不跑了不跑了,你只要和白宗无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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