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洛黎画了个相貌平平的面皮,换了身沐王府小厮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出了府。
坊市中,一群百姓围在公告栏前指指点点些什么,洛黎挤进人群,这告示里说的是巡查院主事宋远清之女宋茜茜在府内失踪了,从今夜王都开始行宵禁。
“我这刚从南疆远道而来,还哪里都没去呢就赶上宵禁,真是晦气。”
“你说堂堂大小姐都能在自己府上丢了,真是稀奇,这采花大盗可真是厉害!”
“这王都莫不是要生什么大变?先是毫无征兆的关闭梦霄楼,现在又丢了巡查院主事的千金……”
“别乱说,今年风调雨顺,能有什么大事,小心让官府的人听到把你抓进去打板子。”
“哎呦,要是宵禁,我家茶楼生意可怎么办好哦!”
洛黎若有所思的盯了一会告示,然后转身又挤出人群,前前后后进出了几家商铺,一圈转下来,她手里拎着大小几个纸包,又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城西的微乐草堂。
第24章 微乐草堂()
洛黎站在草堂门口感叹,她本以为只是个小草堂,却没想到是个正经的书院。单从这砖瓦用料来看,这书院像是富家子弟才能读得起的。但这草堂门的房檐砖瓦却上煞有其事的铺上了很多干草,门匾“微乐草堂”又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头。这种极其不协调的搭配,让洛黎对这位董夫子很感兴趣。
洛黎在路上向车夫打听了,这城西的微乐草堂是一个叫董夫子的老头开的。
书院门口有个正抱着水烟吸食的老头,她拎着东西走上前去打听道,“老伯,小人求见董夫子,这书院里的小阿奴正是舍弟。”
“那个会说蛮语的男童?”老头又吸了一口手上的水烟。
“是。劳烦了。”
“夫子在授课,你等着吧。”老头只顾抽水烟,丝毫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洛黎也不着急,从怀里拿出一把梨木折扇,“那一会劳烦老伯把这个折扇交给夫子,并说我有一法可为夫子引荐这绘画者。”
老头看了一眼折扇,目光一亮,他这次倒是把水烟放下了,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接过折扇,毫不客气地打开折扇,仔细翻看。
“这扇子你哪里来的?”老人上下打量洛黎。
“这我看到夫子后自会说明。”洛黎客客气气地向老人鞠了一躬。
“行了,随我进来吧。”老人说罢便带着洛黎去了一处偏房,门上一块破烂木头上端正的写着“逍遥居”三字,笔锋苍劲有力,洛黎习惯性的看了眼提款,虽然字很小,但依稀可辨——逍遥先生。
洛黎找了一处偏座坐下,那老头也没有要给她上茶的意思,自己晃晃悠悠地又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外走了进来,洛黎见到此人起身又是一拜。
“董夫子,小女是阿奴的姐姐,多谢夫子收留家弟,今日特来拜访先生。”
“你就是那个让东林街千金都难求的洛黎?”董老头开门见山,仔细打量,这人自称小女可又一副男子装扮,偏偏一双眼生的极好看,和这平淡无奇的容貌格格不入,莫非……
“是也非也。”洛黎笑笑不再多说,而后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放到身边案台上,“夫子,这是家弟的学费,小女在外奔波,无法照顾家弟,还望夫子日后多多费心。”
“阿奴已经交过学费了,这钱就不必了,如若姑娘有意,可否将那折扇赠与老夫?”
这老头,倒是识货。
“那折扇本本就是小女给夫子的见面礼,夫子喜欢那是再好不过,这银子呢也请夫子收下,毕竟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还望夫子对阿奴多加照顾。”
“老夫说不要就是不要,洛姑娘拿走吧。”说着白发老头竟自己走了出去。
洛黎也不强人所难,觉得这人性格实在古怪了些,不过既然能收留阿奴的,心眼应该差不到哪里去。洛黎也走出房间,寻到了正在院内回廊下看书的阿奴,他穿着一身学童的衣服,阿奴肤色要黝黑些,五官也长得和九州人略有不同,站在孩童堆里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的。不过洛黎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书院内异族的学童真是不少。
阿奴自然是立马嗅到洛黎的气味,把书卷搁下看向她,先是惊喜而后又是深深的疑惑。
“小阿奴。”洛黎迎着走了过去,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头。
“你?”小阿奴仰着头看着她。
“嘘…”洛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牵着他坐到了更偏的拐角处。
“阿奴你听我说,这里不同别处,千万不可使用武功,你好好在这里读书,等我进了书画院,接你一起。”说着把买好的东西递给了他。
“又是……礼物?”
“这是些你读书会用到的,衣服也给你定做了几身,我让他们回头送到住处,千万照顾好自己。”
小阿奴看着怀里大包小包的东西,点了点头,“嗯,我会的。”随即冲着洛黎甜甜的笑了。
课堂里传来摇铃的声音,小阿奴咻地站起,向她告别:“洛黎我走了。”然后随着那些孩童们就往学堂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向她跑过来,在她面前站定,从怀里掏出纸包捏了一颗糖块递到她嘴边。
“洛黎吃。”
“好。快去上课吧,一会迟了夫子要骂的。”
“嗯!”小阿奴兴奋地跑走了,孩子就是孩子,一眨眼的功夫,就进了课堂。
洛黎笑着看着小阿奴远去的背影,眼神里却划过一丝悲伤,稍纵即逝。
洛黎回到沐王府的时候,正巧和一个经过前厅的小厮撞了个满怀,那小厮一看是个和他同阶级的立马没好气的说“你没长眼嘛,快闪开。”
“你急急忙忙地这是出什么事了?”洛黎问。
“菊苑出事了,我得去找大夫!”还未说完,那小厮就跑走了。
“菊苑?那不是吴氏夫妇……”洛黎一怔,快步走回兰苑把易容卸掉,换了身简单的衣服就往菊苑赶去。
院外围了几个下人正在窃窃私语些什么,隐隐可听到院内有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见李管家一脸愁容的走了出来。
“李管家这是怎么了?”
李梓一看是洛黎,赶紧鞠了一躬开口道:“这……这吴柳氏要寻短见,割了腕!洛姑娘你说王爷要是知道了可该怎么办啊…”
“李管家别急,我先进去瞧瞧。”洛黎安抚了一下,两人往里走去。
内屋血腥味浓重,头发湿漉漉披散着的柳雨汐着被一个男子紧紧的抱着,那男子泣不成声对着柳雨汐不住的喃喃些什么。寝室侧边一个浴桶里的水已被染成触目惊心的红,看来是在浴桶里割了腕。
洛黎走上前,探了探他怀中女子的气息,气若游丝,又看了看她被包扎住的左腕,伤口还是在不断地出血,就快要把层层纱布染透。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把她放平,你再这样抱着她,就算这寻短见没死也要被你活活勒死了。”
吴贞根本听不进去,不管不顾继续抱着柳雨汐嚎啕大哭,嘴里一直重复着“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就狠心丢下我一个人……”
“李管家,快把吴公子请出去,我这有上好的丹药,可以救回柳姑娘的性命,再耽搁下去,怕是神仙下凡都不好用了。”
吴贞一听可以救他娘子性命,脑子不糊涂了,赶紧把柳雨汐安放好,盖上被子,起身对着洛黎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哀求,“雨汐命苦,请姑娘救家妻一命,吴贞……”
“行了。”
洛黎打断了他的话,走到前去,从怀里取出一只瓶子打开,倒出一颗棕色药丸,给柳雨汐服下,然后又解开已经被浸透的纱布,拿出另外一瓶,倒了些白色药粉在伤口上。
洛黎瞧着那伤口,深到能隐隐看见白骨。
这人,是真心不想活了。
洛黎观察了下伤口,看涂抹好药粉的伤口不再出血,她取了干净的白丝包扎好,然后起身对屋内的人说:“没什么事的都出去吧,让柳姑娘好好休息,人应该没事了,一会大夫来了再瞧一瞧。”
屋内几个丫鬟下人抬着装满血水的浴桶走了出去,就剩下吴贞。
“吴公子请放心,她已服下了我的凝血丹,性命已是无忧……不过,你可知她为何轻生?”
吴贞听洛黎这么问,头不自然的偏转开,眉头紧锁。
“吴公子可以不与我说,但柳姑娘是王爷重要的人证,王爷现在也应该知晓此事了,吴公子回来好好给王爷解释吧。”看这吴贞的样子,她其实猜到了四五分。
她往前走了两步,转头道:“小女希望吴公子知道,这心病要是治不好,救回来也是个废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步至菊苑门口,见到了慌张赶来的张大夫,洛黎向张大夫行了一礼,几步开外,又看到楼晓芸带着丫鬟赶了过来。
第25章 冷魂玉魄()
“晓芸。”洛黎伸手拦住慌慌张张地楼晓芸。
“洛黎姐姐,我这有东海之滨的丹药可以给柳姑娘服下,对虚血很有帮助。”
洛黎拉着楼晓芸的手就往外走,“里面血腥气太重,你还是别进去了。我已经给她服了药,让张大夫再进去瞧瞧就是了……我倒是有一事问你,这几日你可听说这菊苑发生过什么吗?”
楼晓芸点了点头,凑近洛黎小声说道:“小梅今日听留在苑内服侍的丫鬟说,昨夜主卧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声和男子的斥责声。”
“你的萧沐哥哥这次可要忙坏了,府内府外一同起火……”
“嗯?”楼晓芸不解。
洛黎正要解释,就瞧见祁棯潼穿着一身鲜艳的锦服大步流星往这处走。
今日沐王府真是热闹。
祁棯潼见到两人,停下就问:“柳雨汐人现在怎么样了?”
“回十一皇子的话,人倒是救回来了,但心结要是解不开,救她也白救……”洛黎又问,“不过十一皇子怎么知道的?”
“本皇子在王州巡查院里和六哥看这九州少女失踪案的卷宗看的头都要大了,这不李梓差人禀报府里出事了,六哥抽不开身,便差我来看。”祁棯潼转念一想,“哎,不对,本皇子的事干嘛要和你说!上次你打本皇子的事还没完呢!”
“啊……十一爷,上次小女不是给您道过歉了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小女吧。”
这皇子,小气量的很啊。
“那我可不管,你上次说给我的画呢,我怎么还没见到?”祁棯潼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我……”
楼晓芸听不下去了,打抱不平地说:“王爷贵为当朝皇子,何必跟我们平民女子斤斤计较?”
“诶?晓芸妹妹,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六哥是你的义兄,你比本皇子小,那你也就是本皇子的义妹呀!”
“洛姐姐我们走吧,晓芸饿了,随我一同去梅苑用晚膳吧……”说着她拉着洛黎就走,回头瞪了祁棯潼一眼,“沐萧哥哥交代你的事情不去办,我回头告诉裴姐姐去!”
祁棯潼一听裴英,嘴巴张了张愣是一个字都没憋出来,转头就往菊苑去了。
自从这宵禁开始洛黎都没见祁沐萧回过府,王州巡查院从主事到最下层的守卫没有一个能回家的,不是在巡逻的路上就是在巡查院内休息。
六月十九,祁棯潼一早来到兰苑找洛黎时,她正在院子里向裴英学习暗器,自从她上次领教过裴英的厉害,连续好几天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缠着裴英教她一些简单的暗器来防身,裴英拗不过他,只得每天清晨抽一点时间教她。
祁棯潼半条腿刚迈进兰苑,忽然“哎呦”一声,只见他捂着脑袋,大吼,“哪个没长眼的砸我?”
洛黎见状,向裴英吐了吐舌头,然后一脸关切的走近祁棯潼,“十一皇子您这是怎么了,这么早有何贵干?”
祁棯潼张望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这石子是从哪里飞来的,只能悻悻地捂着脑袋问裴英:“是不是你伤的我?这里就你会暗器!”
“回十一皇子,断案要讲证据,您跟在主子身边这么久,连这点都不明白,主子的心思可是白费了。”
“得、得、得,你别跟我说这些,本王有正经事来办,洛姑娘,六哥让我来取画卷送到书画院。”
“那还请十一皇子随小女去书房少候片刻。”几人一同去了书房,祁棯潼刚落座,园沁的茶水点心已经端了上来。
洛黎拿出一个细长画匣,放到祁棯潼身旁。
“您不是一直吵着要小女的画嘛,这里面有四幅,您随意挑选一张,算是小女给您赔不是了。”洛黎笑着说。
“好好好……”祁棯潼说着立马把画匣宝贝似的抱了起来,这送到书画院的画卷都是珍品中的珍品,没想到洛黎竟然让他在四张里面随便选一张,能排到父皇前面挑选,想想就美哉。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轻浮,又故做正经的说:“那本皇子就笑纳了,要是有书画院的消息,本王再来找你,告辞。”说完,拿着画匣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棯潼前脚刚走,园沁就进来了。
“小黎,柳姑娘求见。”
“这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专心练武了……”
“裴大人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
“刚才十一皇子走的时候,裴大人也跟着走了。”
“那让柳姑娘进来吧,换些温软的花草茶来。”
“是。”
柳雨汐穿了一身黄绿色的布衣,大病初愈的面容还有几分憔悴,眉间愁云不散,人也消瘦了许多,若说初见时还能看到她面纱被取的温怒和恐惧,现在的她就只能称得上是一具行走的尸体,毫无生气。柳雨汐一看到洛黎就了跪下来,“雨汐多谢洛姑娘的再生之恩。”
“柳姑娘快快请起,这可使不得。”洛黎赶忙扶起她,“坐吧,我让园沁准备了点茶水点心,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两人落座后,柳雨汐看到身侧温补的花茶,客气的笑了下,右手拿起茶水喝了一口,“雨汐是再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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