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无名虽然连最基本的询问都没做，但却将所有人直接带上了镜台，走在他身后的苏紫悄声向盛凌人询问消息，“凉亭上那个假扮成雁疏的人如何了？”
“与无名对了一掌，一击即退。”盛凌人目不斜视的回答：“他未落下风，但走的极其干脆，没留下任何痕迹。”
也算是预料之中，苏紫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而此时得了消息的任平生也到了。
一向待人和煦的右尊者脸上是难得的冷肃，那没有丝毫温度的目光向众人望来时，苏紫甚至不由自主的自心底蹿起一股寒意。
……果然越是温和的人，在冷硬起来的时候，也就越可怕。
“无名，事情经过，仔细讲来。”
无名点了点头，指上微一用力，便让龙梅跪于阶下，虽然他在密洞之内没有给苏紫说话的机会，更没勘察保留现场，但一出洞口，他便将龙梅周身灵力都锁住，所以此时龙梅犹如无形枷锁在身，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抬头看向任平生时，毫不掩饰眼中的冰冷恨意。
“术峰龙梅，勾结魔修，擅入禁地，戕害同门，欲行不轨，罪无可赦。”
任平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看向苏紫，“苏紫，你既是受害人，便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是。”苏紫一礼，遂将回山之后诸事有条理的一一禀明，从龙梅对她挑衅，术峰首席之争开始，再到后来越挖越深的阴谋，除了毫无证据的推测，她将整件事完整的告知了任平生。而在讲到吴冲那一句点燃所有事情的导火索时，任平生眼中寒意更深。
“将人从医峰提来。”
“不必了。”谁知盛凌人却突然插嘴道：“来之前我就去看过情况，人去楼空。据医峰弟子所言，来袭之人仅凭强横修为将人抢走，并没露出任何手法上的破绽，难查来历。”
……果然。盛凌人一直没提吴冲的事情，这结果苏紫便已经料到了，不过事已至此，只要沈思瑜没受伤便好。
任平生闻言，只是冷眼瞧着一唱一和的苏盛二人，虽未开口，但怪罪他们不经通报擅自行动的意味已经很明显，就在众人无言对峙之时，自外而入的一个声音却打破了这越发凝滞的气氛。
“既无旁证，就让她开口，看她可还有什么想说。”明日愁如同一阵风般快步而入，走到任平生身侧，他微一抬手，被迫伏于冰冷地面的龙梅便是一震，颤抖着发出阵阵凄厉的笑声。
“哈哈哈……有什么想说……有什么想说？两位高高在上的尊者，我无话可说！倒是我要问问你们，可还记得元龙这个名字？当年与你们同生共死过的师兄弟，更是被你们亲手所清理掉的绊脚石！如果二位忘了，就在你们身后，后阁的密室之中，暗卷之上，可都清清楚楚一笔一划的记录着，万数人的名字，字字泣血，笔笔诛心……”
眼见龙梅越说越离题，任平生面色丝毫未变，毫无表情的问出了下一个问题，“这些事情你是从何处得知？与你勾结，今夜配合你的人是谁？这柄刀又是从何而来？”
“……是了，那是逝者的哀嚎，万数冤魂，即使是三百年也散不去，可是你们这些冷血怪物又怎会听得到？你们是杀人魔，是真正的魔！且比魔修更不配活在这世间……”
龙梅叨念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容却是越来越诡异，苏紫只感不对，细看她乱发之下的眼神，那直愣愣的目光之中，竟全是疯狂之色。苏紫紧皱眉头就要开口，却见任平生完全无视她的状况，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问下去。
“你筹谋此事已有多久？原本打算事成之后要如何逃脱？”
然而龙梅对他的问题已是充耳不闻，甚至连碎碎念的声音也越发的轻了，最终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气声，就在这气氛越发诡异的瞬间，龙梅身上忽然爆发一股惊人的死气，令在场所有人不得不退！苏紫震惊的看着浓稠的黑气自她口鼻之中冒出蔓延，纠缠过处削骨蚀肉，竟是活生生的要将人溶杀！
又是一阵疾风掠过，就在这生死一刻，明日愁却是不顾死气，一步抢到龙梅身侧，以肉身两指凭空制住黑气！此事凶险可想而知，明日愁的额间迅速见汗，但场面总算是被他一时控制住，他以眼神止住要上前相助的无名，只对身后之人喊道：“是从前千历阁的手段，平生，她还有得救！”
苏紫赶忙看向仍在原地一动未动的任平生，然而他的眼神，竟是教人冷到骨子里。
“方才三问，我知她已无半点意识，你撤手吧。”
“可她是元龙唯一的一点血脉……！”
“活下来，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任平生微阖了眼，“不如解脱。”
第三百三十七掌 试探（）
大殿之中忽然静了下来，只听得到从龙梅喉咙中断续漏出的那快要窒息般的嘶吼声。任平生已经表明了态度，可明日愁却依旧没有撤手，死气与他一时僵持住，但没过多久那股黑气在就在压制下反抗的更加浓烈，两相斗法之下，仍是这卑劣的恶法更胜一筹。
见死气有开始向明日愁拢去的趋势，他却依旧不为所动，任平生的声音中终于带了一丝怒意，“左尊者这是要为了名罪人舍身成仁吗？”
明日愁不答话，却倔强的依旧没有退开。
“齐明簌！”
任平生的这一声厉喝，终是让明日愁微微一颤，他似是放弃般的叹了一声，退开了龙梅身侧，“好，听你的，你给她个痛快吧。”
虽然面色依旧难看，但任平生到底是依了他的意思，拂手一道寒气正中伏于地上扭曲着身体的龙梅，瞬间连越发蔓延开来的死气都被冻住，而后，就这么毫不留情的碎成了无数冰尘。
即使是一早就预料到或许逃不过这样一个结局，任平生动手的那一刻，苏紫还是忍不住闭了眼。
似乎从殿外吹来了一阵清风，带着些许适人的暖意，吹散这大殿之中最后一点凝结的冰冷。
“龙梅既已身死，此事后续由镜台负责，苏紫一人留下，其他人，离开吧。”
任平生下了逐客令，无名便没多的话，点头离开，而明日愁也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去了玄峰，只余盛凌人还在原地不动，根本不将他的命令放在眼里。
然而今晚的任平生却没那个耐心与他多耗。
“盛凌人，吾不说第二遍。”
“你……”
盛凌人还想和他争辩，却被苏紫拦了下来。“盛师兄，你先离开吧。”
目光在任平生和她之间逡巡了两回，盛凌人才最终勉强听了她的话，转身离去。
大殿之中终于只剩下了任平生与她，苏紫看着他似乎飘去远处的眼神，低声唤了一句，“右尊者。”
“今夜，你也辛苦了。”任平生点了点头，散去寒意的目光看向她，“既无旁人，坐吧。”
苏紫却并没有动作，“若有什么话，还请右尊者直言。”
“哈，这句话该是由吾来问，你难道没有话要向吾询问么？”
“有，既然右尊者允许，弟子便直言不讳了。”苏紫没有任何的迂回，开门见山，“在禁地之中龙梅告诉了我所谓光华派灭门的真相，弟子想从右尊者口中听到真相。”
“如此说来，你并不相信龙梅所言？”任平生将问题抛向苏紫，“习忌舍的恶法应该早就下在她身上了，但此等禁术在最初之时应当仅是用于影响她的神思，想要彻底控制或是侵蚀掉整个人，不但需要时间，更需要某种契机。吾猜测，对方将发动的契机设定成了某个一定会被提到的字眼，或许就是‘元龙’二字。正因如此，在此之前她的思维还是清醒的，在得知这一点之后，你依旧不信她所言吗？”
“弟子明白尊者想问什么，不论如何，龙师姐……龙梅她在此前的潜移默化之中，显然已经对自己认知到的所谓真相深信不疑，如果有心人告知她，或者是引导她去寻得的本就不是什么真相，那么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被利用了的棋子。而至少在我看来，她在禁地之中对我所言，有许多矛盾之处。”
任平生很平静，“愿闻其详。”
“在禁地之中，龙梅对我透露了一些她知道的信息，与今夜她在大殿上所说的一样，她认为三百年前光华派的灭亡并非是天灾所致，而是人为，以及实施了这场无情屠杀的人，就是如今登仙道中的诸位长辈，自然包括二位尊者，以及诸位首座。”苏紫讲述的也很冷静，“数百年前的历史如何我自然不清楚，不过龙梅所言却有让我不解之处，因为我亲眼见过祸龙，见过割天大阵，且禁地之中秘密供奉着万人灵位，虽然不解为何光华派遭劫的真相不能宣之于口，但如果尊者、师尊与诸位首座真的是凶手，又何必再画蛇添足的做这等事？至少在我看来，那一座灵堂倒像是在等着将来能重见天日的某一天。”
大概是被她最后的一句话触动，任平生宛若止水的目光中微起波澜，一时没有答话。
“右尊者，弟子不仅是术峰首席女弟子，还是屠祸中的一员，屠祸斩龙大计乃是门中重事，眼下还不知这一件事有多少牵扯，弟子希望，至少尊者能将与此事相关的当年真相告知，三百年前光华派到底为何遭遇灭顶之灾？甚至因此而生祸龙，毕竟历数九州历史，祸龙出现的次数也是寥寥，在弟子看来，当年一定发生了滔天之事，但却偏偏不见任何记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苏紫的问题字字珠玑，任平生虽然将她留了下来，却未必打算将一切都透露给她，反而是他的试探越来越多，“在此之前，吾有一事好奇，龙梅虽是被歹人所惑，可她为何会选中你？叛门之罪无赦，她既然甘冒此险，必定是你身上有大所图，仅是天灵之躯，怕是不够。”
对这个问题丝毫不意外的苏紫并没打算逃避，“尊者既然有所问，想必是心中已有答案，不过是要弟子一句亲口承认罢了。今日只有弟子与尊者二人，弟子便直说了，尊者回答过刚刚那几个问题之后，弟子会给尊者一个满意的答案。”
“呵呵……吾看你真是同盛凌人处的久了，胆子也越发的大。”任平生笑，想了想又觉得说的不对，“不，你是自小胆子便大，不过是看着乖巧罢了。”
苏紫抿着嘴不答话，对此等评价呈死不承认态度。
“你想知晓光华派之事，此事却非三言两语可以道清，不过吾可以告知你几个最为关键的答案。”
“其一，光华派灭派在先，祸龙现世在后。”
“其二，登仙道掩饰此事，全赖正风妙笔相助。”
“其三，你所得见的万数人命，的确并非丧命于天灾，而是亡于一人之手。”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定论（）
“亡于……一人……之手？”苏紫难以置信的重复着任平生告知她的事实，禁地之中的牌位有上万之数，一人若要杀这么多人，如果不是暗算，那么这人的实力得是怎样的水平？四宗掌门？三姓家主？还是……劫天逆神？
任平生给她的三个答案，说是解惑，还不如说只是个提示的线索，苏紫干脆放弃了猜测，和任平生坦诚以对，“右尊者，我要到何种程度，尊者才肯将所有的真相告知？”
“修武折桂，百年斩龙。”任平生不意外苏紫的通透，他看向苏紫的目光郑重，给出这两个明确的目标，“完成此举，吾会将登仙道自立派以来的所有秘密告知你们，想来到那时，你们已有能力承担。”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他们还担不下，“敢问右尊者，这‘我们’之中，也包括盛凌人吗？”
“不错，他之所知，并不比你多上多少。”任平生点头，“苏紫，吾知你心中自有想法，但登仙开道，从始至终，贯一‘行’字，修行，得悟，逆天，只要其心有志，便可叩不归山门，自然，若不认同登仙一道，也可随时离开，不会有人阻拦。今夜之事，到此为止，吾不会再多言，要如何做，凭你本心。”
这一次，苏紫沉默了很久，任平生不曾催促，只是安静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决定。
“弟子明白了，就依右尊者所言，在达到尊者提出的两个要求之前，弟子不会再多问。”
“好。”听到这个答案，任平生终于又恢复了些许笑容，“你去吧，今日之事，吾会同九枫说明，旁人若有问，你也不必回答。”
“是，”苏紫行礼，“弟子告退。”
一夜风波，回到术峰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苏紫在屋中稍坐了坐，将这一夜的事情大致梳理了一遍，待寅时将近，便起身出门与正阳准备主持今日术峰最后一次的大比选拔。
昨夜之事对她来说是惊心动魄，却并没有惊动镜台之外的太多人，所以正阳也只是捎带着问了句她昨夜为何彻夜未归，在得到她龙梅身死，吴冲失踪的回答之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正阳难掩震惊。
“怎会如此？”
“具体的事情……等师尊从镜台回来之后再谈吧，龙梅的罪名还没定，现在也不好向众人说明，只是今日三选，龙梅不出现，必定会引起众人的询问和猜忌，还要请大师兄助我了。”这一年来，她与龙梅几乎势同水火，结果三选突然龙梅连人都不出现了，她所收罗的那些人不出声才怪，原本她打算向九枫君讨个口谕来应对，但不想镜台半夜把人叫走了之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今日就是三选，也只好靠正阳和她先应付着了。
“……好，由我来说。”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正阳还是没有丝毫推脱，一口应下。
“多谢大师兄。”
然而情况远比苏紫料想的还要麻烦的多，虽然龙梅一事究竟涉及多少人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其他人和魔修有没有勾结，但苏紫一开始分析的青书艳对于术峰内斗有所插手的事情总是没跑了，此时龙梅莫名其妙的缺席三选，简直正中她的下怀，在她和正阳宣布三选擂台赛将在午时开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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