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知道死活!
当今可不是乱世,反王并起的年代早就过去。
大乾已经立国三百载,国力鼎盛,百姓思定,气运如同油烹一般。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蛟龙都没有出头之日,最后都会被乾帝盘以怀柔之策,慢慢的磨掉自身气运,失去逐鹿天下的资格。
历代以来,真龙起于草莽。
大乾太祖就是草莽出身。
太祖登基后,担心草莽之中再孕育蛟龙,破开金锁,走脱蛟龙。
故而太祖对草莽打压力度远超历代。
不仅大范围的剿匪,凡有从匪者,如数诛杀,更罪及三族,子女不是被流放就是在监禁。
人头京观,随处可见,杀得天下竟然无有敢从匪者。
太祖临御龙归天之前,尚担心草莽死灰复燃,影响后世子孙的万年基业。更亲自数次下旨,更修改《大乾律》,将从匪定为重罪,各级官员但有隐匿不报者,株连。
因为太祖出身的缘故,大乾各级官员对盗匪的打击最为严厉,只要确定从匪,不仅自身要被枭首示众,就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大乾固然有匪徒,但是却无大匪。
“巡检大人到!”
身穿猩红色斗篷的胡庭玉,整个脸颊都藏在毡帽之下,但是全身上下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翳。
这种阴翳仿佛会传染一般,所有的士卒都全身紧绷,身体挺直,好似标枪一般刺向空中。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巡检大人暴怒即将杀人的前兆。
“闹匪,匪徒在哪里?”
“我看是有的人太平日子过久了,不想活了。”
巡检胡庭玉眼睛猩红,声音冷冽,靠近他的几个人瞬间有一种全身血液被冰冻的感觉。
离他稍远的,则感觉全身被鸡毛拂过,陡然起了一层疙瘩。
“大人,大人,匪徒攻击了城东司徒府,死尸躺了一地。”
“城东司徒府!”
巡检胡庭玉的瞳孔陡然一缩,身上杀意瞬间比刚才浓郁了数倍。咬着牙齿,挤出足以让春水结冰的声音。
“好,很好,不仅从匪,而且还攻击有功名在身的秀才。真是好大的胆子。”
“就是不知道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本大人的刀硬。”
“闹匪了,匪徒在哪里?”
一身儒服的傅举人手持长剑,在几个儒生的陪同下来到城门口,正好和胡庭玉等人撞个正着。
眼睛私下打量一圈,没有发现匪徒的身影,这才有些好奇的问道。
巡检胡庭玉对于傅举人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儒生除了有文胆,能够用唇枪舌战,诗词杀人之外,大多有武艺傍身。
儒家讲忠君爱国。
按照大乾律,儒生举人享受朝廷的禀生待遇,但是也有守土安民职责。
知北县被匪徒所袭击,于情于理,傅举人等人都得过来。
“老大人,并非县城受到匪兵劫,而是城东的司徒府遭了匪。”
巡检胡庭玉急忙回道。
“城东,司徒府!”
傅举人的眼睛陡然一滞,然后瞬间像是打开的万花筒,震惊,担忧,难以置信,愤怒,杀意等诸多情绪相互交杂。
本来对匪徒袭城傅举人并不放在心上。他官职虽然不高,但是却是清流,和朝中诸公私交深厚。
自然知道朝廷对匪徒的态度,更知道在朝廷累年镇压打击之下,草莽的力量已经衰弱到极致。大乾境内根本就没有大的匪首,就算偶尔有几个占山为王的荤人,但也大多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勇气去攻击县城,而且就算真有人不知死活。
那么厢兵和府兵瞬间就会将他们镇压。
所以,带儒家弟子前来支援,更多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流于形式的工作。
但是,当他听说被攻击的不是县城,而是位于城东的司徒府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了。
“老大人,司徒先生可是我们知北县百年难出的俊杰。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啊!”
那几个以读书人自居的乡民,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做出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声音悲戚的大声狂呼。
傅举人看着这几个言行举止中透露着粗鄙,动作表情矫揉造作的乡人,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心中感到一阵厌恶。
“你等是什么人?何人座下弟子,那年获得功名?”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丝毫印象,傅举人有些诧异的问道。
“这。。。”
捶胸顿足,悲痛欲死,满口之乎者也的几人脸上的表情顿时的一僵,在傅举人的逼视下,有些讪讪的低下头,一脸的尴尬之色。
“我等曾在族学中学过蒙学,但是我等一直都歆慕圣人教化。。。”
傅举人面色有些,有些诧异的看一眼几人。围在四周的人,眼睛中也流露出恍然鄙夷的神色。
有不少人看着狼狈的几人,嘴巴大张,眼睛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但是随即眼中又流露出被欺骗,愤怒的情绪。
原来这几位竟然是滥竽充数之人。
以前凭借识文断字,以孔圣门人自居,借助百姓对儒家弟子的敬畏,没少做欺男霸女的勾当。
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要通过司徒刑的事情,和傅举人攀上一丝关系。
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表演实在是太浮夸滑稽了,瞬间就被傅举人识破。
“将这几个照样撞骗,辱没我儒家名声的骗子拉下去。”
看着那几个面色苍白,全身哆嗦,好似被水泡过,汗臭味冲鼻的酸儒,傅举人瞬间失去了和他们在讲话的欲望。
给身边的人轻声交代几句,就有甲士上前,扭着几人的臂膀,像是拖死狗一般拉走。
曾经被几人狐假虎威欺负敲诈过的农户,不由在心中暗暗拍手,大声叫好。
“该,真是活该!”
“这样的人,就应该重重的判决,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辱百姓。”
“真是该杀。”
傅举人像是被人碰触到逆鳞,眼睛发冷,声音冷冽的说道。被拖走的几人,听到傅举人那包含杀意的话语,只感觉心胆具颤,裆部一阵湿热。
众人不由自主的用手捂着口鼻,更有人刻意的看着最早报信汉子的裆部,眼睛乱跳,眉毛轻耸,一脸的戏虐。
只看的那汉子脸上羞赧之色更浓,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下去。
第111章 裹挟民意()
嘎吱!
嘎吱!
嘎吱!
城东门外传来一阵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
司徒刑身穿青衣,腰跨宝剑,眼帘下垂,面无表情端坐在牛车之上。
十多名全身煞气腾腾,眼睛有些发红,好像要择人而噬,形似魔兵的甲士护卫在他的前后左右。
只要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新兵初见血,杀人的后遗症,等过段时间,心中的暴虐消失,就会恢复正常。
一辆更加巨大的牛车亦步亦趋的跟在在十多个甲士之后。
上面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十具尸体,这些尸体有被箭镞射杀的,也有被刀兵砍杀的,更有摔死烫死的。
不论隐藏在城头上的士卒,还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壮汉,看着牛车上面容可怖的尸首,一个个都张大嘴巴,胆子小的更是流露出恐惧之色。
更有甚者,一时间竟然大小便失禁,骚臭味冲鼻。
“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闹匪了,闹匪了,真的有匪徒夜袭司徒家。幸亏司徒家墙高人多,才没有被攻破。”
“真的假的,这可是多少年没发生的事情。”
“还能骗你不成,牛车上都是死尸,少说也有得有十几个。”
“也就是司徒家,如果是平民百姓,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还有活路?”
傅举人站在城头,看着安然无恙的司徒刑,心中不由的长出了一口气。有些僵硬的脸颊慢慢变得松弛。
胡庭玉心中也是长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关注更多的则是牛车上的尸首。
“司徒年纪轻轻,但是允文允武,今日斩杀匪徒,护一方安定,老夫定然要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傅举人面上带笑,有些兴奋,若有所指的说道。
“我辈深受朝廷恩泽,自然要为人主分忧,此乃君臣之道也。”
“这是自然。”
“我等自然要为朝廷鞠躬尽瘁,方不负圣人教诲。”
傅举人身后的儒生,低头弯腰,有些受教的说道。
司徒刑看着头花花白,面容清癯的傅举人站在路边,正用期许的眼神注视着他。急忙从牛车上跳下,上前一步弯腰行礼,给傅举人长长的做了一个稽。
“夜深寒重,老师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没事,老夫身体硬朗着呢。保境安民,此乃大丈夫所为。为师以有你这样的弟子为荣。”
看着谦虚有礼,神情真挚的司徒刑,傅举人的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慰贴,仿佛是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胡庭玉没有管司徒刑和傅举人的寒暄,他的眼睛就从来没有离开过牛车。确切说是牛车上的尸体。
皮肤紧密,骨节粗大,手掌和手指上都有老茧,对于这些老茧,胡庭玉看的越发仔细,甚至将一些紧握着的拳头使劲强行的掰开。
也许有人会说,务农的,做工的,只要不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日久天长,手上都会生出老茧,有什么稀奇的呢?
但是,在胡庭玉这种经验丰富的人面前,手上的老茧能够透露出很多信息。
至少能够证明,这些人生前都不是务农,或者做工的,而是长期舞枪弄棒的,这种人要么是行伍之人。
要么就是打家劫舍的匪徒。
“没想到在知北县,竟然真的盘踞着这么一群强梁。”
胡庭玉看着车上的尸首,眼睛越发的冰冷。手掌下意识的抚摸着长枪,仿佛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随着拉着尸体的牛车在县城中缓慢移动,一传十,十传百,看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不大一会功夫,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了。
司徒刑也不阻止众人围观,反而有几分纵容默许,等牛车到达县衙的时候,后面围观的百姓已经超过百人。
傅举人对司徒刑的作为有几分不理解,在他的心中,这种事情尽量要控制在小的范围内。
让百姓知道的太多,除了造成恐慌之外,没有任何益处。
而司徒刑的纵容,明显是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出于对司徒刑的信任,也有锻炼他的想法,傅举人但是他并没有出言反对,而是默许了司徒刑的做法。
胡庭玉眼睛有些发冷,他掌管巡检司衙门,见多了尔虞我诈,是天生的阴谋论者。
他从司徒刑不同寻常的举动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只是不知道谁会因为这件事倒霉?
谁又会在这件事中获得利益呢?
事情好像越发的有意思了。
胡庭玉用余光打量了一眼面色淡然,仿佛魏晋名士的司徒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心中竟然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大幕即将拉开。。。。就是不知司徒刑想要唱一出什么样的大戏。
县尊胡不为早早就得到消息,但是他并没有让人立即打开衙门,而是面色古怪的端坐在那里,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面,显然有些犹豫不决。
“县尊可是为闹匪的事情忧心?”
师爷胡学智是一个落地的秀才,有几分谋略。又因为两人有一些远亲,所以关系要比一般主仆亲厚不少。
这时候,也只有胡学智敢上前询问。
“正是此事。”
胡不为看了一眼胡学智,揉了揉自己的脑门,有些头疼的说道。
“这个司徒刑,真是灾星转世。上次严捕头的事情本官已经被训责,如果再爆出匪徒袭城,治安堪忧的丑闻,再被有心人攻讦,恐怕老爷头顶上的乌纱就要换人了。”
“老爷可以避而不见,我出去对司徒刑讲老爷骤感风寒,需要静养。”
“石子落入湖中,自然会生出一圈圈的涟漪,但是再过一会,湖面还是光滑如镜。。”
胡学智捻了捻自己下巴上的鼠须,眼神一转,若有所指的说道。
“避而不闻,以退为进。”
胡不为也不是愚钝之人,否则也不会担任一县主官,瞬间明白了胡学智的意思。
既然不好处理,那就搁置一段时间,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去关心,到时候想怎么处理,还不是他的一句?
“我听衙役汇报,随同司徒刑前来的,不仅有傅学政,胡巡检,更有诸多学子,上百布衣,而且此事在知北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恐怕不出一日,全城百姓都会知晓此事。”
“如果不处理,很难服众,恐生民怨。”
胡不为面色阴沉,眼睛里隐隐有怒火升腾。
“裹挟民意,这是裹挟民意。”
第112章 举重若轻()
“该死,司徒刑定然是故意如此,裹挟民意,要挟本官,真是该杀。”
胡不为想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眼睛里怒火更加炽热,有些愤恨的说道。
“如此年龄就有如此的心机,如果再历练几年,那还了得?”
“定然要找个机会夺了他的功名,剥了他的青衣,让他永远没有机会踏足官场。”
胡学智听着胡不为愤恨的抱怨,理智的没有插嘴。
司徒刑可不是一名普通的秀才,一首《陋室铭》传唱天下,以名养望,命格定然由白转青,踏足官场只是时间问题。又得傅学政器重,功名利禄岂是胡不为能够一言可以夺之?
就算胡不为侥幸能够成功,也必定会得罪傅学政,以强权迫害文人,必定会被天下学子唾弃,士林所忌惮。
在胡学智看来,这样做是下下策,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非智者所为。
胡不为也不是愚钝之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小声嘟囔几句后,有些无聊的收住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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