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能够想明白这些,中枢的大臣自然也会明白。但是他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脸上浮现出一丝踟蹰。
“你这个老奴,不去传旨,还站在这里作甚?”
乾帝盘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奇怪的问道。
“陛下,是不是将策论的姓名糊住,否则司徒刑先生就要成为天下藩王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了。”
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犹豫踟蹰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
“欲除之而后快么?”
乾帝盘的眼睛中升起一丝冷笑,有些不屑的说道。
不过他的眼神还是变得幽幽,显然是在权衡,过了半晌,他才冷冷的说道。
“不用!”
乾帝盘眼神幽幽的看着空中,仿佛陷入了沉思,又好似陷入了某种犹豫,过了半晌,他的眼睛陡然变得冷酷:
“先秦变法,终究气吞八荒,但是商君为变法而死,被车裂。”
“文景两朝,想要削弱藩王权利,重用晃错变法,进行削藩,但因为宗门参与,诸侯国叛乱,文景二帝最后不得不停止,并且诛杀晃错。”
“要变法,就要有流血!”
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的身体不由的一僵,他能够感觉到诸侯藩王心中的愤怒,这份诏书一出,司徒刑必定陷入众矢之的,眼睛中不由的显现出一丝恐惧。
实行“推恩令”,实际上就是变法,由以前的“分封嫡子继承制度”变为“嫡子庶子瓜分制”,长此以往,中央越来越强,藩王越来越弱,几十年后,藩王也将会名存实亡。
这个诏书必定会触犯藩王还有功勋阶级的利益。
盘踞大乾数百年的藩王岂能束手就擒?
他们必定会像是疯狗一般进行反扑!
乾帝盘比他想到更是长远。
变法必定会有冲突。
以乾帝盘为首的皇族和新贵族,和老的藩王功勋阶级之间的矛盾也会越发的激烈。
关键时刻,司徒刑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必定会被推到台前,用他的鲜血平息功勋的愤怒。缓和双方的矛盾!
思之极恐!
真是思之极恐!
乾帝盘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局。
别人是走一步看三步!
但乾帝盘是棋局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知道最终的结果。
在乾帝盘看来,不论是大臣,还是儒生,都是一个个筹码,一个个棋子,为了江山社稷,关键时刻都可以被放弃。
想到司徒刑可能面对的结局,李德福心中不由的升起一丝兔死狐悲,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也许哪一日,自己也会被如此轻易的放弃,用来平息别人的怒火。
真是悲哀!
乾帝盘仿佛感觉到了李德福心中的恐惧,脸色如常,怕寒了下面人的心,声音却有些颓废,好似说给自己听,又好似说给李德福:
“朕已经老朽!”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皇太孙才是未来!”
“朕要给他留下几个人才。”
“这个司徒刑还年轻,适当的压一压没有坏处。”
“强金浴火,方成器皿!”
“皇太孙登基之时,就是他大放异彩之日。希望他不要让朕和皇太孙失望。。。”
李德福心中虽然还有着说不出的恐惧,但还是微微抬头,看着乾帝盘有几分混浊的眼睛,两鬓的白发,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心中竟然不由来的一酸。
英雄末路!
乾帝盘的肉身虽然很强悍,但是他的心态已经老朽。
当年那个镇压八荒,雄霸天下的乾帝盘已经步入了老年。
正如他自己所说,皇太孙才是大乾的未来。
正是因为有这一个认识,乾帝盘固然利用司徒刑,
但是从内心也真的不想重用司徒刑,他要将他放在最艰苦的地方,打磨沉淀几年。
等皇太孙登基,只要一纸诏书,就可以将司徒刑宣到神都。
现在的磨难和打压,只是为了皇太孙登基时候的启用。
只是为了司徒刑的感恩戴德。
帝王心术!
真是可怕!
第三百六十七章 众矢之的()
♂!
看着脸上有着几分苍老之色,眼睛却出锐利的乾帝盘,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仿佛他对面坐着的不是天下共主,而是一头从魔界混迹人间的妖魔。
以天下为棋盘,以众生为棋子。
那些藩王,还有功勋,和乾帝盘比起来实在是太过稚嫩。
所有的人在乾帝盘手中都是棋子。根本没有权利反抗。
可以预见,这封策论昭告天下之后,司徒刑必定会成为藩王和功勋阶级的死敌,在这么大藩王的打压下,司徒刑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
而作为儒家未来最有可能成圣的司徒刑,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不论儒家会不会参与,都势必要站在藩王的对立面。
鹤蚌相争!
渔翁得利!
不论最后结局如何,乾帝盘都是最大的赢家。
本来有些困顿的局面,被乾帝盘轻轻拨弄几下,竟然瞬间拨开云雾见青天!
就连掌管黑石,老谋深算的李德福也不得在心中暗暗说一声佩服!
乾帝盘就是乾帝盘!
端坐在钓鱼台上,任凭风吹浪打。抓住机会就悍然出手,这一下,不仅将司徒刑置于毂中,就连儒家和藩王也被他算计。
一石三鸟!
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而且乾帝盘还有后手。
司徒刑就算在藩王的攻讦中存身,也必定会困顿,寸步难行。如果得到皇太孙的知遇之恩,必定会肝脑涂地的报答。
但是他想不到是,这些打压和知遇之恩,都是老皇帝亲手安排的。他的人生就如同那提线的木偶,早就被注定。
就算他能想到,那又如何?
面对乾帝盘,他有资格反对说不么?
天下众生,都在乾帝盘的鼓掌之间,他司徒刑又有什么资格逃脱?
谁又能想到,乾帝盘不过是须臾的功夫,就布置了这个一环套着一环,堪称一石三鸟的计划。
不仅重创了藩王,还给皇太孙留下了一个人才。
“老奴明白了!”
想明白这些,司礼监大太监嘴角不由的升起一丝苦笑,他仿佛自己是一个提线的木偶,而线绳就在乾帝盘的手掌之中,不仅是他,司徒刑如此,满朝文武如此,王子公主如此,就连皇太孙他何尝不是如此?
乾帝盘实在是太过圣明了!
圣明的让人感到可怕。
所有人都是乾帝盘的棋子。
李德福面色古怪的偷瞄了乾帝盘一眼,这才恭敬的行礼起身,带着诏书去了中枢省。
中书省的几位大人和往常一样当班,所谓当班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无非就是喝喝茶,聊聊天,等着乾帝盘的召见。
不过这种情况很少。每年也不过数次,故而几位大人都很放松,也很随意,他们斜塘在椅子之上,官靴更是脱掉。让自己的脚变得轻松一些。
“现在正在进行春闱!”
“几位大人认为谁能成为本次的钦点状元?”
一个脸庞有几分枯瘦的官员,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谁能预料?”
“最后钦点可是陛下!”
“只是不知那位幸运儿,获得状元业位,进入翰林院,以后定然顺风顺水,苦熬几年,定然能够披红挂紫。”
“哪像我等当年,在京中补缺,就算有缺,也大多都是苦寒之地。”
“谁说不是,当年我被发配到刑部,做一个不入流的提辖。”
“苦熬数载,才去了户部!”
“你那已经不错。”
“当年我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做县令,苦熬三年做了知府,又三年做了巡按。”
“九年时光都在那苦寒之地蹉跎,如果不是前几年的政绩入了人王的法眼,恐怕现在还在那受苦!”
“谁说不是。”
“状元三甲按照朝廷惯例,都十分优渥。”
“只是不知今年是哪位幸运儿,折的桂枝!”
“是啊!”
“想想就是艳羡,如果当年我等考了前三甲,现在恐怕早就披红挂紫了,哪能蹉跎这么多年!”
“谁说不是!”
想到今年的三甲,几人眼中都流露出艳羡之色。
就在几位大人闲聊之时,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捧着一个行文走了进来。
“李公公!”
“可是陛下召见?”
几位正在聊天的大臣,见到乾帝盘身旁的红人李德福都不敢端着架子,急忙起身,笑着相迎道。
“陛下没有召见!”
“不过去吩咐老奴让诸位大人看一份策论!”
李德福很享受几位大人的恭敬,脸上挤出一丝有些僵硬的笑容。朗声说道。
“这是?”
“策论!”
几位大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中看到了一丝迷茫,但是他们不敢迟疑,恭敬的接过之后,快速浏览了起来。
“推恩令!”
“削藩!”
“好大的手笔!”
“好狠的心思!”
“这个策论实在是狠毒,比文景两朝的晃错有过之而不及。”
一个大人快速的浏览之后,有些震惊的说道。
“没有办法相提并论!”
“此篇策论有理有据,而且还有具体的章程!”
“如果按照此法执行,不出数十年,天下将无藩王!”
看着好似龙蛇一般的行文,每一个大人的心中都升起一丝恐惧。他们心中更是升起一丝惴惴,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因为这个策论的笔迹实在是陌生,就算他们穷极脑海中的记忆,也没有办法确定此人的身份。
难道不是朝中诸公所写?
那又是谁?
太狠辣了!
难道陛下最新召见的终南隐士?
终南是一座山名,传说是上古神王所居住的地方,故而很多隐士都在此结庐隐居。
但是在朝中列位看来,这些人纯粹是投机之辈。
最主要的原因是,终南山离神都最近。看似出世,实则想要入世。
太祖在位之时,曾经从终南山请出商山四皓。也正因为商山四皓的建议,太祖才没有废除太子,另立新君。
自从商山四皓出仕之后,终南山隐居之人日益激增。但这些人无不是想要通过终南捷径出仕为官之人。
看似无争,实则大争。
和姜太公直钩钓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乾帝盘登基之初,也曾招揽几人,但是很快就发现,他们不过是沽名钓誉,酒囊饭袋之辈,也就慢慢没了这方面的心思。
难道,陛下近日又从终南山中请出了一位皓首隐士?
几人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心忧的想到。
第三百六十八章 推恩加惠()
♂!
几人对视,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心忧的想到。
如果是那样,真是麻烦了!
终南隐士虽然也是儒家一支,但是和正统儒家有着很大的区别,他们更加信奉黄老之学。
一直被正统儒家所不齿。
终南隐士的理念和正统儒家也有着很大的区别,而且他们想要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攫取利益,势必要和正统儒家发生矛盾,这是难以调和的矛盾。
故而,在列位大人看来,终南隐士天生就是他们的竞争对手,是他们的敌人。
而且看此人的文章!
外表仁义,实则狠辣!
必定是一个难缠之辈。
难道朝中又要出一个陶弘景?
如果是这样,那么朝中的诸位大人可要头疼了。
中书省的几位大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色,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安。
如果真是如同推测那样,朝中局势会变得越发的叵测。
“几位大人怎么再发呆?”
“陛下还等着老奴回话呢?”
见几位大人在发呆,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满脸堆笑上前一步,声音幽幽的说道。
几位正在发呆的大人这才回过神来,顺着策论看到最后。
司徒刑!
当看到行文的落款,几位大人的眼睛中都流露出难以置信,还有苦笑之色。
那几个字虽然有些潦草,而且字体看起来是前所未见,但是司徒刑这三个字他们还是能够认得出来的。
司徒刑!
他们想到了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写出这策论的
他们虽然人在神都,但是对北郡的事情也多少有些耳闻。而且也没有少谈论。
在他们的印象中,能够写出如此雄文的,必定是白发皓首,智慧卓绝之辈,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篇老道毒辣堪称教科书的策论,竟然出自弱冠少年之手。
妖孽!
真是妖孽!
只有妖孽才能形容司徒刑。
“几位大人,陛下还在等着回话呢!”
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虽然理解几位大人的震撼,但还是轻轻的咳嗽一声,笑着说道。
“莫要让陛下等的着急。”
“好!”
“好!”
“好!”
几位大人眼睛中流露出一丝犹豫,可以预见,推恩令的发布,必定会让藩王的气运大损。他们往常年份,也没有少吃藩王的冰炭孝敬,心中难免有些别的想法。
但是,当他们看到最下首那三个赤红色,浑圆的圆圈时,这些念头顿时被抛到脑后。
那是乾帝盘的决心,何尝不是对他们的警告。
警告他们不要因为一己之私,误了朝廷大计,否则乾帝盘不介意举起手中的屠刀。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中看到了畏惧之色。
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似笑非笑的看着几人,眼睛深处更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寒。
“让公公等候多时了!”
“我等这就用印!”
身穿官袍的几位大人不敢推脱,脸上升起一丝苦笑,从印盒之中取出宝印,沾满朱砂印泥之后,轻轻的盖在圣旨之上。
看着中枢盖印!
司礼监大太监李德福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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